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七五]驭猫定江湖》作者:叶虔 文案 #一句话文案# 猫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搞笑版: 王朝:展大侠、展大侠!君若姑娘把醋当作酱油啦! 展昭:……酸一点也好,去油 马汉:展大侠、展大侠!君若姑娘把手术刀缝补进尸体的肚子里了 展昭:…… 赵虎:展大侠!那个……(踟躇状) 展昭(轻轻看一眼,擦剑) 赵虎:君若姑娘找白玉堂去了 展昭:…… 赵虎:展大侠您去哪?! 展昭(略一沉吟):赵兄弟,请陪展某练一会儿剑吧! 1.拆官配,不喜直接打叉 2.女主面瘫冷性情,语出惊人,属闷骚 3.尽量不毁原著,如有崩掉的,请手下留情,探讨可以,惹事的请自重 4.感情路线一顺溜,心动很多,暧昧很多,粉色泡泡很多 内容标签:七五 甜文 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公孙君若、展昭 ┃ 配角:宋仁宗、白玉堂、包拯、公孙策 ┃ 其它:美食,破案,悬疑,江湖 第一章 :【捉虫】 安祥侯周勤的府邸,简单的布置却干净整洁,整间屋子除了窗台上褐色陶瓷花瓶里插着几株水仙和墙上挂着的字画外,再无别的装饰。清风从半敞开的窗户中偷偷溜进来,带着水仙淡淡的清香在房间中转了个圈。水仙花的花瓣随风摇曳,黄色的副冠如同一个小碗,被白色花瓣团团围住,更显清雅。 “你长得真丑!”冰冷无情的话语扑棱棱地脱口而出,使得原本安静的屋子多了几道倒抽气的声音,窗台上飘落几片花瓣,似乎也是被这毫无温度的语气给吓得掉落的。 “你?!你说谁丑呢?”一记娇喝破空而出,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无比。粉衣少女怒目瞪着面前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白衣女子,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 白衣女子轻轻瞟她一眼,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却听得她对红衣男子噘嘴抱怨。 “展大哥,你看看你看看,你都请来了什么人嘛!哪里有半点医者的样子,分明是来找麻烦的!当我们安祥府是什么地方,竟然在这里撒野!”她越说越气,恨不能把白衣女子哄出去了才好。 红衣男子面带歉意地对粉衣少女作了一楫,道:“苏姑娘请少安毋躁,展某亲眼见过公孙姑娘的医术,虽然她话不多,但确实是个医术高超的医者。” 公孙先生亲口提到她,加上他偶然见到她将一个手臂摔断的孩子接牢骨头,她所在的村子和附近的邻村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光是这些事加起来,就足以知道她的医术如何了。 闻言,公孙君若的目光掠过展昭和一脸绯红的苏婉,最后落定在满面疤痕的周勤身上,淡淡道:“这双手和这张脸,我可以治好,不过这喉咙是治不好的了,至于这眼睛嘛……”她略一停顿,待众人都看向她时才不紧不慢开口,“谁若是愿意把自己的眼睛贡献出来,倒也可以医治。” “这?”苏婉脸色苍白,除了惊讶这个治疗方法,更惊讶于公孙君若说这话的语气。 那种淡淡的毫不在乎的语气,完全就像是一个身在事外的无关紧要者,偏偏说出来的还是些血腥的令人反胃的话语。 换双眼,也只有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才想的出来!可问题是,即便是换眼睛,谁愿意换?是人都不愿意换的吧? “眼睛也不是难得到的,”公孙君若勾了勾嘴角,表情神秘莫测,“死在包大人铡下的犯人无数,随便挖一双来就好了,不然就资源浪费了。” “哇——”不知谁冲了出去,然后一阵呕吐声传来,空气中瞬时掺杂了一股酸涩的味道。剩下的几个即使没有像那人那样,也都变了脸色,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 偏偏这还没有结束,只见公孙君若看向展昭,似笑非笑,“那么劳烦展大侠下回记得问包大人索要犯人的眼珠了。” 纵然是淡然如展昭的也受不了公孙君若那冰冷的一眼,无暇的俊脸上有了细微龟裂的痕迹,好一会儿他才吞吐着,“展某……会求包大人的。” “你只要带着洗干净的人头来见我就好,剩下的不关展大侠的事了,毕竟我还是怕展大侠三天三夜吃不下饭的。”公孙君若语落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纷纷夺门而出,春日穹苍之下,花圃里的花儿们多了与往日不一样的养料。 接下去的日子,从公孙君若成为安祥侯周勤的主治大夫开始,已经过去五天了,这几天,她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开封府的后院里捣药或者晒草药,只有少部分时间是去周勤那里给他上药。 因为接筋骨是个重任,光是草药就要好几十种,所以为了图个方便,她就向包公申请了一块开封府后院的小地皮,说是用来种普通草药用的。包公自然是乐意之至,给她的是超过她所要求的,还对她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府上的人来帮忙。 也许是看不惯公孙君若三天捕鱼两头晒网的行为,为此安祥侯周勤的义妹,也就是之前在他还是落魄人被她收留的苏乞儿,三天两头跑到府上找公孙君若对峙,要她好好给周勤治病。当然,做了安祥侯义妹的她现今已不再叫苏乞儿,周勤给她改了名,还是姓苏,只是单名一个婉字,意思是让她如大家闺秀般可以温婉贤淑,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婉当了十几年的乞丐,要想改变自己的举止谈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简单事儿。 刚开始的时候,公孙君若还对她爱理不理的,后来被弄得烦了,就着手里的铁锹往地上重重一搁,一句“你来给你哥治病”直接把苏婉的话给堵了回去,还吓跑了苏婉不再来扰她。据王朝的话来说,当时公孙姑娘的气魄,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于是,开封府上的人都知道,公孙先生的妹子公孙君若,绝不是他们第一眼见到的温婉,而是相当的……不好惹。 这日,展昭刚从外面巡抚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赵虎,本来是马汉和展昭一起的,后来马汉因为被派去和另一个衙役到北街,而张龙被留下帮助公孙君若晒草药,所以就让本该休息的赵虎替上了。 二人经过后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在叠起来的匾上铺开草药的公孙君若,还是那一身白衣,一部分长发用木簪简简单单挽成一个发髻,剩余的披在肩后,除了耳上一对老翡翠耳环,再没有别的装饰,是再是简洁不过的打扮。只是和平日一尘不染的她不同的是,因为晒草药的缘故,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沾染了些草屑。 她专注地铺着草药,白皙的手指当钯把纠缠在一块儿的草药轻轻拨开,动作小心翼翼的,脸上的表情更是说不出来的柔和,加之日光照在她身上,金灿灿地笼了一身,尽显一个小女人本色。 “想不到,安静时的公孙姑娘还是蛮温婉的。”赵虎摸摸鼻尖,想到几日前她能面不改色地讲出那么血腥的话,他到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不过,张龙似乎蛮喜欢她的。”停顿了会儿,他补充道。 确实,整个开封府上下,也就张龙和她走得近点,其他几个都是敬而远之的,谁让之前在周勤府上那会儿,张龙没在场,自然也就不知道公孙君若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其实深藏着一颗彪悍的心。而且一向被视为恶霸的张龙,以前也是臭名昭著的,姑娘家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都来不及,所以即便张龙活到现在,又当了开封府的捕快,真正与女子打过交道的还没几个,更不用说像公孙君若这种养眼的冰美人了! 日光突然有些刺眼,展昭眯着眼看公孙君若有条不紊地整理草药,思绪飘到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奉命前往开封郊外去迎接她回府,因为听公孙策说公孙君若话不多,性子也比较闷,所以他一路上就想好了哪些话题不会让彼此太过沉默而尴尬。当他在村人的指引下来到一间木屋前时,只见已经有好几个人排成了队伍等着看病,或老的或少的,或男或女。 村人介绍说,每天都会有病人从附近或者更远点的村子慕名而来让公孙姑娘诊治,因为她不仅医术了得而且对于家庭贫困的人也是免费治疗的,所以即便有些人离得远,也会起早来到她家门前等着她开门。 然后他看到她为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孩治病,那个不过几个月的孩子,无论母亲怎么哄都无法停下来,反而越哭越凶,最后他见她伸手从他母亲那里接过那孩子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意外的是孩子渐渐停止了哭,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他想,这么个人儿能让娃娃都安详在怀里,一定是个奇特的女子,也一定是个好相处的女子,然而在回来的路上,他预先准备好的话题全成了冷笑话,直到在安祥侯周勤的府上她那番怎么也不可能出自一个文弱女子的话,他开始不得不重新来审视她。 到底是初见时的错觉,还是她原本就如公孙先生所说那样不仅是话不多,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展大侠,赵爷,原来你们在这儿,亏得小的一阵好找!” 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二人的观赏,展昭和赵虎循声看去,见是府上的刘仁,双双笑着迎了上去。 “敢问刘兄找我等何事?” “包大人急着要见二位爷,早已在内室等候多时了。” 展昭抱拳,道,“多谢相告,我们这就去。”随同赵虎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转头望向院中央,恰巧和公孙君若的目光撞个正着。他微愣,随即对着她有礼貌地微笑颔首,得到的却是对方冷冰冰的后脑勺。 “……”瞥见赵虎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尴尬地笑了下,面不改色道,“走吧,不然包大人等急了。” 第二章 :【已修】 包公急着召见展昭,原是为了昨天晚上那股阴风所致。当时他和公孙策还有四大护卫在堂上审阅案件,外头狂风大作雷声隆隆,更是闪电不止。不仅连鼓都被吹落,就连包公头顶那项乌纱帽也被刮落在地,然后他就神色凝重地道出“阴风之下必有冤情”的结论,故而在展昭一巡逻完回来,就让人请他入屋商讨。 既然包公这么说,展昭自然是高度重视,这段日子除了在各大街的巡逻上加强了之外,就连后山那块他也不放过。一时间,开封府上每个人都成了大忙人,就连平日里几个偷懒的家伙,也成了壮丁。 不仅是开封府上的衙役,公孙君若也为了采药的事忙里忙外,她发现周勤那张脸因为毁容太严重的缘故要大量的凝春膏,而偏偏她的凝春膏不够用,所以她就需要采集草药来制凝春膏,不然周勤只会成了半脸侯爷了。 一个背篓,一把短柄锄头,一条绳子和一些用来对付猛兽的瓶瓶罐罐。公孙君若换上轻便的装束,裹上头巾,便独自一人出发了。 后山地势还算平缓,只是有些地方还是险要的,绳子和短柄锄头就是最好的维持身体平衡的工具,她特地在袖子里藏了匕首,必要时还能用来对付野兽或者恶人以求自保。 轻薄的鞋底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日头躲进了云彩中,公孙君若一手紧紧揪住绳子,一手往下去够一株草药,试了几次都没够着,即便今天是阴天,她的额头上也已经沁出了薄薄的汗珠。她回头看了眼绑在一棵粗大树桩上的绳子,深喘一口气,边小心翼翼地放掉一些手中的绳子,边双脚顺着山坡往下滑了几步。 草药近在眼前,对着她随风招展,手往前一伸,草药落入她手中,紧跟着用力一拽,她的面上浮起欣慰的笑容。 弄了大半天,所需的原料差不多齐了,剩下的哪怕今日采不到,也可以到其他药铺里去抓。想到这儿,她收起工具,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拿出厨子给她准备好的干粮坐下吃了起来。然而才吃掉一个饼,就听到女子的呜咽声,同时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也由此响起。 她急忙躲进一侧茂密的草丛中,但见一个身穿深红色华服的白发老人带着一群小厮匆匆朝她这边走来,而那群小厮中,有四个人抬着一个人,看那着装那声音,分明就是一女子。 公孙君若想起前几天,包公接到一张来自小女孩的无字状纸,哥哥公孙策告诉她这个孩子的遭遇,娘被当今八贤王国舅赵国栋掳去□□,不日后因受不了他的玷污坠井而亡,其父和哥哥告到衙门,却被奸人毒害,家中就只剩那孩子一个。因小女孩听说包拯的事迹,就在他坐轿前往相国寺的路上拦轿鸣冤。 该不会那个赵国栋就是眼前这人吧?公孙君若眨眨眼。看样子八成是了!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不出手相救的理由,好在她今天护身的装备带得足够多。嘴角轻轻一扬,看向赵国栋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 “哎呀!”、“哎哟喂!”、“哎哟!怎么回事?怎么那么痒?” 伴着一系列的惨叫,那四个小厮纷纷倒在了地上,还死命挠着身体,嘴里不停地喊着“痒”。 赵国栋一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一脚踢在离他最近的小厮小腿肚上,扯着嗓子吼:“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国舅爷……爷……哈哈!哈哈哈!小的,小的痒,受不了了……”说着他继续疯狂地抓着自己,表情扭曲而狰狞。 “你们?”赵国栋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一群废物东西,留你们也是无用!也不知道有没有摔着我那心肝宝贝了!”说着急忙上前去查看梅娘的伤势,却见她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遂继续道,“美人儿,别慌,我一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当然不会有事,因为有事的只会是你。” “谁?!”凌空乍现一道冰冷的声音,赵国栋警觉回头,见是一袭便装的美娇娘,老脸不禁乐开了花,“哎呀呀!上天真是待我不薄,一下子送来两个美人,哈哈——”还没笑够,嘴巴里突然被扔进一颗什么东西,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那东西吞进肚里去了。 “你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赵国栋一脸的惨白,然后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唉哼不止又因为抓痒而抓出血的手下,再看看一脸镇定自若的公孙君若,脸色更加难看,“是你捣的鬼?你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公孙君若缓缓走到赵国栋面前,轻扬嘴角,笑容不达眼底,“你,我没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目前看来也就是个老淫贼而已,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总该有人出来收拾你,”顿了会儿,她继续道,“至于给你吃的嘛……那东西叫三日散,也就是说从你吃下去那刻开始一直到三日后,你体内的毒会从骨头里侵蚀你,直到把你化成一滩黑色的脓水。” “别想动,你现在浑身使不出力,就连走路都需要有人抬。”见他满脸的怀疑,公孙君若嗤笑,“不信你可以试试。” 似乎是印证了她的说法,赵国栋骇然发现他竟然连手都握不牢,瞬间心底的惧怕如江河涌出。他噗通一声跪在公孙君若面前,扯着她的衣摆鼻涕眼泪横流。“姑娘,活菩萨,救救我!是我错了,我不该对姑娘放肆,求求你救救我!” 公孙君若一脸厌恶地退开几步,手下意识地拂过被他抓过的地方,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解药在这里,你把她放了我再给你。” 赵国栋一愣,似乎有点犹豫的样子,梅娘毕竟是他好不容易掳来的美人儿,就这么放走了……如果有个办法既能拿到解药又能把梅娘带走就好了。 瞥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心底的厌恶感更加上升几分,公孙君若冷冷道,“都快要死的人了还色心不改。” 呔!美色和性命当然后者重要了!见心底的计谋被识破,赵国栋的老脸有些挂不住。“我放了那姑娘,你把解药给我。” “你先放我再给。” “你?!”面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瞅着他的公孙君若,赵国栋气得浑身发抖。他还从来没遇着这么无赖的人!“好好好,我放我放!”说着他命另外两个手下给梅娘松绑。 “你俩也小心些,敢趁机对她动手动脚,也别指望你们老爷得到解药。” 赵国栋一听他那手下有不轨之心,气得想冲上去给他们两拳,闻得公孙君若又阴测测说了句“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奴才”,让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手下见赵国栋的眼里满是杀意,吓得动作更加迅速。等手下给梅娘松了绑,等松绑完,他说:“好了,现在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 公孙君若冷笑一声,顺手把瓷瓶抛向他,“一天两颗,三日后你体内的毒素自然会被清理掉。” “那他们的呢?” 顺着赵国栋所指的环视了下地上几个抓破皮肤的小厮,她冷笑道,“这些人,死不足惜。” “你错了,公孙姑娘,医者乃救人性命,怎能致人于死地呢?” 背后响起的醇厚嗓音让公孙君若有短暂的愣神,她回眸,冷冷盯着走上前来的一身便衣的展昭,嘴巴一撇,“医者,既能救人,也能害人。” 展昭神情微凛,却不多说什么,而是走到那四个人身边点了他们的穴道,才让他们不至于继续抓下去。好几个人的指甲缝里都是被抓下来的皮和肉,指甲上一片红艳艳的,触目惊心。展昭叹息了口气,对着公孙君若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见又来了个男子,还是俊雅比他年轻许多的男子,赵国栋不免语气不善,而且看他手里的佩剑,也知道绝不是一般的人。 “当今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开封府展昭。” 一听是开封府的展昭,赵国栋的脸变了又变,态度一下子服软,“原来是南侠展昭啊,久仰久仰。”才说完,对剩下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走?等着送命吗?!”不理会那几个已经晕过去的手下,他带着最后两个,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姑娘你没事吧?”见人已走远,展昭上前关切梅娘。 梅娘轻摇着头,俏脸一红,“多亏了这位姑娘出手相救,我才安然无事。” 她?展昭扭头看向公孙君若,这才想起他过来时所听到的对话。 的确,确实是她救了这位姑娘,只是后来因为他的注意力被转移在她那句“死不足惜”的话上,以至于忘了前面的,只觉得她的心有点冷,才有了后面的对话,想来还是他错怪了她。 被盯得不爽,公孙君若丢了个“看什么”的眼神过去,成功让展昭收回目光。 “刚刚是展某对公孙姑娘无礼了,还请公孙姑娘不要放在心上。”然后回应他的只是公孙君若不屑的冷哼。 展昭面色一僵,心知得罪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就在他分神之际,只见公孙君若娇喝一声“危险”,便有机器贴着耳畔呼啸而过,然后“叮”地一声撞在岩石上。 是一枚飞镖!展昭拾起那飞镖,就着它飞来的路线还回去,只听一记惨叫,紧跟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再来是他看到本该离去的赵国栋和他仅剩的手下鬼鬼祟祟、仓皇逃离的背影。 “可恶!”他低喝,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听得身后传来的尖叫声,他连忙回过身,原来是刚才公孙君若出手替他挡了那一剑,手背血流不止。 “镖上有毒!”见殷红的血中掺杂着黑色,展昭痛心道。 她是为了他才中毒的,他在这之前还错怪了她,而且这伤口很深,几乎能见到森森白骨。 公孙君若喘了口气,忍着痛楚咬牙,“放心,这点毒,死不了!” “姑娘,姑娘!”梅娘泫然欲泣,“都怪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脸色苍白,公孙君若不顾身上的冷汗,对梅娘说,“我身上有药,麻烦你……” 一阵悉悉索索,等梅娘遵照公孙君若的吩咐取出药来时,见她的嘴巴都沾上了血。再看看地上那滩血,梅娘心下了然。依从她的话把黄色瓷瓶拿过去,梅娘小心翼翼地把朱红色的粉末倒在她伤口上,又撕下自己裙摆的一角,替她包扎伤口。 血很快止住了,可是公孙君若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从始自终,她都咬着牙不吭一声,即便把嘴唇咬得泛白,她也极力忍耐着。 于心不忍,展昭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自己可以!” 面对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展昭急忙向梅娘告辞,偏偏又在这时候遇上白玉堂。若不是梅娘作了解释,两人免不了要一番打斗。等到他想追上公孙君若时,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三章 : 头痛欲裂,公孙君若是被一阵鸟叫声给吵醒的,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哥哥公孙策。听他说,她是被展昭一路抱回开封府的,当时他都吓了一跳,才知她受了伤,好在之前她已经给她自己做了治疗,他做的就是怎么让伤口愈合的工作。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昏迷了一天一夜,让整个府上的人都担心好久。 也对,毕竟是开封府唯一的女性,自然受关注的程度不容小觑,只是他奇怪的是,一向对女子都态度淡淡的展昭,竟然也会有慌张的时候,哪怕只是片刻的慌张。 不过,也是因为自家妹子救了他,他才会这么紧张吧。公孙策回想起包公的话,心里顿时宽慰不少。 “怎样,觉得好些了不?”拿了个枕头搭在床上,让她舒舒服服靠着,公孙策关切道,“饿不饿?要不要让厨房管事给你下碗粥?” 公孙君若摇摇头,也许是刚醒来的缘故,脸色还是很苍白,也就更显她眼睛的突出。“我有点渴。” “我给你去倒水。”说着,他忙起身给公孙君若倒水。 他双亲早逝,公孙君若是他唯一的亲人,即便两人并不算最亲,他们也一路相互依靠着捱过来了,那次见到展昭怀里一脸惨白如纸的她,他真的害怕她会有什么不测。 “来,喝……”“水”字没出口,门突然被撞开,紧跟着闯进一个鲁莽的身影。公孙策不悦地皱起眉头,显然很不喜欢有人这么随随便便闯他妹妹的房间。 “公孙姑娘,你、你醒了?” 是莽夫张龙,也对,整个开封府就他做事最莽撞不计后果了,就算从恶霸成了开封府的四大护卫之一,也改不掉鲁莽的性格。 “哎哟!可担心死我了!听说你昏迷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龙搓着手紧张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公孙策摇摇头,这头脑简单的家伙,不仅不知道避嫌,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终归还是为妹妹开心的,至少她冷冰冰的性子,还是有人愿意亲近的。 可是,他又不想别人靠太近,特别是异性……公孙先生开始又皱起眉头纠结了。 跟在张龙后面的是展昭,公孙君若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过来。见她有点愣神,公孙策解释说是他一路抱她回府的,一旁的张龙还补充当时的展昭多么惊慌,和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慌张。 公孙君若轻轻睨了公孙策一眼,意思是他已经讲过两遍展昭抱她回来了,如果还觉得不够,可以再讲一遍。公孙策晓得她的意思,嘿嘿笑了几声闭上嘴了。 张龙的说辞自然夸张了点,加上动作,浑然不知他有多令人尴尬。展昭颇为不好意思地解释公孙君若的受伤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担心她也是应该的。 知道展昭有话要对自家妹子说,公孙策寻了个理由,拖着张龙一道离开。 本来还热热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展昭站在屋子中央,看了看一脸寒霜的公孙君若,叹息道,“公孙姑娘,之前是展某误会了你,还望你不要介怀。” 公孙君若微微抬高了下巴,目光冷冷扫过展昭那张俊逸的脸,“展大侠一向光明磊落受人尊重,小女子怎会介怀?” “不,是展某误会了姑娘你,” “你是说,我说了‘医者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的话么?”不等他说完,公孙君若替他讲明,见展昭不搭话,她又道,“那是事实,我救的人不少,可死在我手下的人,也不少。” 那必定是死有余辜的人了。心里的念头刚浮现出来,他闻得公孙君若继续说。 “有些是该死的,而有些,”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她看向窗外,目光森冷,“实在很讨厌。” 不是不震惊的,展昭静静注视着面无表情的公孙君若。同样是公孙姓氏,哥哥公孙策温文尔雅,心胸宽广,比起铁面无私的包大人,他可以说是扮演着白脸的角色,而身为他的妹妹,却与他有些天差地别的性格。 一个是温柔,一个是冷漠;一个是善良,一个是拒人千里之外。他知道他不该臆测别人的过去,但是他还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铸就两个人如此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不相容的性格。可是就拿公孙先生格外疼惜妹妹的态度来看,他相信公孙君若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不近人情,至少张龙,她是不排斥的。 还是说,她只是在排斥他? 这个想法让展昭有暂时的恍惚,然而又越来越肯定他的想法没错,从公孙君若来到开封府到现在,虽也有人说她难以接近,但他还从未见过她对哪个人这么冷漠过,那么也就是说…… “公孙姑娘可是讨厌展某?”这话一出口展昭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可是对于说出来的话,他从来没有收回的份,所以既然出口了,他与她也就要去面对。 “原来你不傻。” 意外的,公孙君若没有否认。反而她这样的坦诚,让展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既然姑娘讨厌展某,那为何还要替展某挡了那一剑?” 公孙君若收回目光,盯着露在被子外头的手,“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她。” 展昭轻笑,“如此说来,是展某自作多情了。”身为习武之人的他怎么可能不会知道那飞镖是朝着谁射过来的,不过对方既然有所隐瞒,他也不愿多费口舌去追究,至于这背后的原因,不去探索对她来说终归是好的。“无论如何,展某还是要向公孙姑娘道歉也道谢,为展某误会姑娘你的为人而道歉,也为姑娘你的出手相救道谢。” “我说了我不是……” “展某知道,姑娘其实是个侠肝义胆的人,否则也不会去救别人。”见她仍然不说话,展昭双手抱拳,“展某不多打扰姑娘休息了,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找展某,展某必会全力帮助姑娘你的。” 房门轻轻被掩上,直到最后一缕光线被阻隔在外,那片红色的衣角也消失不见。 没多久,门又被推开,公孙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菜粥进来,见公孙君若还倚在床头,便笑着上前,“展护卫和你说了什么吗?看你气色好多了,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了菜粥,清淡爽口。” 话才落,他就瞥见她冷冷瞅来,眼底的冰冷就跟看陌生人一样看他。他心里一惊,知道他偷听的事被她识破了,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公孙君若别过头,“没你的事。” 什么叫没我的事?公孙策的手一抖,差点打翻手里的碗。长大之后,他越来越觉得摸不清自家妹子心里的想法了,想她小时候,乌溜溜的眼睛胖嘟嘟的脸,整天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甜甜叫着,让他整颗心都化了,而自从她七岁那年得了风寒后,整个人烧糊涂了不说,醒来后还性格大变,完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让他一度以为他妹妹是不是被人调包了。大夫还说,是烧得太严重,脑子有点受损的缘故,然后从那时起,她迷上了草药,天天和草药打交道,也不多说话,可惜爹娘依旧宠,她不说话他们找话题跟她说,即便很多时候都是他们在自言自语。 哎!要不是那次风寒,他的妹妹还是那个招人疼招人爱的小姑娘……公孙策摇摇头,表情是说不上的失落。 “我把菜粥放桌子上,你趁热喝了,包大人还有事要找我商量,你如果有什么需要……” “我会找人帮忙的。” 见妹子终于搭话了,公孙策心里相对舒坦了些。他站起身,拍拍她脑袋,“那你好好休息,多注意保暖。” 就这样,一连三天的养病,公孙君若还是不愿多休息。她把采来的草药铺开,拿到太阳底下晒干,又马不停蹄地捣药制作凝春膏,不论公孙策怎么劝,她也置若罔闻,弄得公孙策没辙,只得求助于展昭。 开封府后院的小屋子里响起有节奏的捣药声,透过窗子,展昭看到坐在矮凳上捣药的公孙君若,比起刚来开封府那会儿,她明显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长发披散,滑落到她颊边,更显她肤色的苍白。 展昭走进去,见到的是两个靠墙的木架子,架子上有晾干的草药,也有一些瓶瓶罐罐,屋子虽小,却被打点得十分整齐干净。他上前几步,来到公孙君若背后说:“公孙姑娘,我来帮你吧。” 捣药的动作稍作停顿,公孙君若头也不回,依旧捣她的药。 他笑笑,对她的冷漠完全不放在心上,“公孙姑娘忘了么?展某说过你若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何况你大病未愈,更需要休息。” “展大侠是大忙人,这点事我自己做就好。”擦了把汗,她抓了把草药继续捣。下一刻,手中的石杵被夺走,她抬眸,见他已蹲在她身边捣起药来。手法娴熟,力道把握得刚刚好,完全不是之前张龙的笨手笨脚。 她想问他是否经常做这个,而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她给吞了回去。起身把匾里的草药分类归好,她着手于其他的事。 日影倾斜,木窗格子的阴影落在展昭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他的嘴巴紧抿,本就好看的线条被绷得直直的,尤其是刚毅的侧脸,被霞光这么一照,多了几分柔和。 “公孙姑娘,是否这样就可以了?”展昭抬起头,笑问,然后不经意捕捉到她匆忙收回去的闪躲的目光。 她在一直盯着他看?虽然这个结论有点荒唐可笑,但是他还是这么确定了。 “嗯,放那就好,别的也没什么了。” 展昭站起身,对她的变化毫不在意,“那公孙姑娘也多加休息吧,给周大人看病是要紧,可更要紧的还是你的身子,你若病倒了,也就没有人帮他治病了。” 公孙君若背过身,“展大侠似乎管得有点多了。” “呵,展某也是为姑娘的身体考虑。” “倒不如多注意梅娘吧,老家伙不得到梅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展昭微微震愣。即便身在开封府,也心系在一面之缘的人身上吗?看来包大人是不会让她走掉的。 随即,他莞尔,嘴角轻扬,“多谢姑娘提醒,展某自会多加注意。” 第四章 : 给周勤上完药后,从安祥府出来已是巳时三刻了,公孙君若望了眼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难得心情不算很糟糕,因为听说那个叽叽咋咋的安祥侯义妹去相国寺上香了。 “姐姐!君若姐姐——” 公孙君若侧过身,还没看清来者,便有一团红影撞进了怀里,力道大得令她后退几步才得以稳住身子。 “君若姐姐……”怀里的小人儿抬起了头,露出讨好般的笑容。是包公刚收留的告状小女孩。 “小月,你怎么出来了?” 小月退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今天是爹爹和哥哥过世的第一个月,我想去相国寺给他俩上柱香,求个平安,但是赵虎哥哥他们都有事,所以能不能请你陪我一起去?” 明明很想笑,可又笑不出来;明明很悲伤,可又不得不隐藏悲伤,小月的隐忍让她有几分不舍,想说“泥塑木雕都是骗人”的话也说不出口,更不要说拒绝她的请求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但是对于孤苦伶仃只剩下一个人独活的她来说,这样的坚强还是困难了点,何况她要面临的是比同龄人更有难度的被迫成长。 上前几步公孙君若牵过小月的手,说:“走吧。”见她抬头惊喜地望着自己,眼角还凝着泪珠,公孙君若别开视线,“擦一擦,若是被你爹和你哥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他们也会伤心的。” “嗯!”小月重重点头,脸上笑容乍开。 来到相国寺的都是祈求平安或者为子孙求富贵的善男信女,随着人群进入寺庙大堂,公孙君若帮小月点好香,递到她手里,然后默默站到了一旁。 堂内烟雾缭绕,刺鼻的熏香充满了整个房间,那尊人手所雕绘以彩漆的观世音像就静坐在那里,无神的眼睛俯瞰着那些跪拜它的人,也不知它脸上的表情是嗤笑还是虚伪的假笑。 “姐姐,让你久等了!”小月欢喜着到她面前,抬头笑着说,“这样一来,我也就安心许多了。” “那我们回去吧。”再次牵过小月的手,公孙君若和她一同跨过门槛,然而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拉着小月回头,是之前她救过的女子。今日的她上穿淡黄色罗质短襦,下着石榴色长裙,梳了个别致的垂挂髻,左右各别了朵粉色的小花,耳垂上的银质三叶耳环灵动地摇曳着,本就甜美的她一经打扮更显貌美了。 “公孙姑娘,想不到我们竟然能再次相见。”她笑盈盈地款步上前,拉过公孙君若的手,“你的伤怎么样了?之前我一直想着来看看你,只是农事太忙,而且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 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公孙君若淡淡回应,“好的差不多了,顶多也就留下疤而已。” 梅娘脸色一变,惊呼,“哎呀!那怎么行?女子一旦留了疤留不好看了,哪怕是在手背上!” “粗人一个,用不着那么打点自己,而且天天忙着给别人看病,也没时间管这些。” 经她这么一说,梅娘发现今日的公孙君若虽换了衣裳,但还是简单的装饰,只是……“即便姑娘你不打扮,也是很好看的。” 是的,这话不假,也许是身为医者的缘故,她的皮肤比一般女子要白一些,也要细腻些,明眸皓齿,唇色不点自艳,这样天然的容貌,让人羡慕也让人嫉妒。 “我那里有一些粉可以让皮肤变光滑,你若想要,我送你便是。” 梅娘连连摇头,“那怎么成?公孙姑娘之前都救过我一命了,这大恩大德都不知该怎么偿还,我还怎么好意思拿你的东西呢?” 上前一步,梅娘挽着她的手臂,笑道,“先不多说了,姑娘我们难得见面,不如你陪我四处走走吧?” 公孙君若静静望着她,直到她把想要避开表哥白玉堂的缘由讲出来才收回目光。 “你不喜欢他?”江湖中人人都道锦毛鼠白玉堂俊美非常,武功也很高超,多少女子梦寐的情人。 梅娘俏脸一红,“他是很好,可不是我喜欢的那个。” 的确,人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难为白玉堂这般追着她来了。 “但是……”她看了看小月,“小月,你到外面玩会儿,我陪她看完再来找你。” 小月笑笑,乖巧道:“没事的,公孙姐姐,今天你陪我够多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你和这位姐姐好好玩,我没关系的。” 公孙君若放心不下,塞了个瓶子给她,“这个你拿着,遇到坏人直接撒到他脸上就好。” “这是辣椒水,足能让你保护自己的。” “嗯!”小月满心欢喜地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和梅娘走了一段路,说是赏花,倒不如说是走马观花,本身她只是作为陪客的,注意力自然就不在路边的花花草草上,更不用说一心想要甩掉白玉堂的梅娘了。聊了些话题,梅娘一听说公孙君若住在开封府,眼睛都亮了。公孙君若问她是否有冤要告,她也支支吾吾地含糊过去。 二人来到偏僻的一处,却遇上那个绑架过梅娘的赵国栋,这次赵国栋换了一批手下,各个都是横眉竖目不好惹的角色。梅娘吓得尖叫一声,引来对方的哄笑。 “二位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赵国栋垂涎道,视线一直逗留在梅娘脖子以下小腹以上,那色眯眯的样子令人不忍直视。 “公孙姑娘……”梅娘抓紧公孙君若的手,身体开始发抖。 将梅娘护在身后,公孙君若下巴一扬,“老家伙,怎么还没死?” 一听她这么说,赵国栋气得双手握拳,“臭丫头!说什么解药,害得本相爷连续拉了四五天!要不是大夫过来治病,本相爷都要成为拉稀拉死的人了!”想到那几天他拉到浑身虚脱无力,双腿发麻打颤连站都站不稳他就有气,后来请了大夫才知道他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那瓶子也不是狗屁解药,都是些让人拉稀的东西!难怪他越吃越不好了! 那时他就想,若是抓到她,一定要叫她瞧瞧他的厉害!本来他这次来相国寺,只是为了逮梅娘而已,想不到老天眷顾,也让他有了报仇的机会! “我上次是没有让你怎样,但你怎么知道这次我就不会对你怎样了呢?” 赵国栋皮笑肉不笑,“你以为有过一次教训,我还会再次上当吗?”他手一挥,只见从公孙君若身后窜出几个壮丁,将她双手反扭到身后,同时另外几个也将梅娘擒获住。 公孙君若一惊,未料赵国栋会有这么一手,却又很快恢复冷静。 赵国栋因为嫌梅娘嚷嚷,就让人用布条把她的嘴给堵了,见公孙君若一脸镇定,他惊讶之余走上前,“落在我手里,你怎么就不害怕呢?” 冷冷扫了他一眼,公孙君若冷哼着不理会他,谁想她越这样,就越勾起赵国栋的征服欲。 想去摸她脸的手扑了个空,赵国栋不怒反笑,“好!有个性!我很喜欢!哈哈哈哈——美人儿,一会儿爷会让你尝尝什么叫做极致的快活。”说着他朝那帮手下吼了句“带走”,便从后门匆匆离开相国寺。 和梅娘一同被塞进轿子,即便她俩都是身材纤瘦的人,这空间也显得有点挤。梅娘还呜呜呜地叫着,眼里泛出了泪花,好一会儿她意识到淡定的公孙君若,便停止了叫唤,拿眼瞅她。 其实梅娘的意思是,她们被抓了来,难道公孙君若就不怕吗?毕竟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淫贼。 “叫有什么用?叫了能救自己吗?”公孙君若小声道,“与其胡乱抗争,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对策。” 被她这么一说,梅娘有点不好意思了。两个都是女子,可两次下来她都是惊慌失措大呼小叫的,一点都不及公孙君若的镇定。如果她也能这么坚强就好了。想到这儿,梅娘不免为自己的无用开始啜泣起来。 “放心,我们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她知道。因为在她和梅娘被塞进轿子时,她看到躲藏在灌木丛中的展昭和哥哥公孙策,显然他们二人都看到她了,不然公孙策不会那么着急着要出来,展昭更不会将他按住。 赵国栋领着手下从偏门进到八贤王府,把二人安置后先去见他侄子,临走前他还不忘在梅娘脸上揩油。屋子里只剩下公孙君若和梅娘两个,趁现在,公孙君若努力把袖子里的匕首滑到手里,小心翼翼地割绳子。绳子绑得很紧,而且缠了好几圈,她试了几次都只能割开一部分。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果然见到趴在房梁上的展昭。 见她看向自己,展昭对着她微微一笑,表示她所做的他都看在眼底,也很钦佩她的镇静。他以口型对她说不要怕,又发觉这句话似乎多余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公孙君若悄悄松了口气。手可以大幅度松动,她将匕首藏起来手腕扭了几扭,把手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只是还来不及给脚松绑,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赵国栋□□着跨进来。“两位大美人,等久了吧?哎呀!放心,爷会好好补偿你们的。”他边说边走上前,还顺势脱掉了身上的外衣,留着中衣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凑近惊恐的梅娘面前嗅了嗅,“嗯……真香!美人的香粉可是为了今日特意搓的?嘿嘿,没事,今日爷就和二位美人玩一下□□!” 肥嘴正要吻上梅娘的红唇,他的胸口被抵上冰冷尖锐的利器。 “什、什么人?!”赵国栋瞪大眼,却是展昭冰冷的面孔乍现在他眼前,“展昭?!” “国舅爷,别来无恙?”他把剑往赵国栋脖子上逼近几分,“包大人算得不错,知道你还是会找梅姑娘,所以派了我暗中跟着你,”他随着赵国栋下床而紧随而至,“国舅爷都一把岁数了,八贤王又待你恩重如山,你这么做不怕拖累他吗?” 赵国栋边后退边求饶,“展大侠,咱、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怒呢?” “动怒?”展昭回看一眼正在替梅娘解开绳子的公孙君若,“那么刚才是谁说要□□的呢?国舅爷残害的民女还不嫌多吗?” “你?!你胡说八道!” “至于是不是胡说八道,等包大人来了再判定也不迟!反正一会包大人会和八贤王一起在府邸赏花,到时经过这里……”话未说完,他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同时他又听到有人大呼“小心”,竟是有人和他一起掉了下来。 第五章 : 一方密室,四面都是墙,密室中央放着一个铁盆,木炭在盆里熊熊燃烧,让这个密室的温度一下升高好几度。 公孙君若是被热醒的,醒来时发觉她浑身酸痛,正想动一动身体来舒缓一下肌肉,却发现她的双手被铁链绑了起来。 “你醒了。” 侧边传来欣喜的声音让公孙君若看去,原来是和她一样被束缚住的展昭。许是温度太高的缘故,他的脸上有点点汗珠。 “你没事吧?”他担忧地望着她,火光在他眼底跳动,衬得那对眸如同黑夜里的星辰,“你怎么和我一起下来了?” 公孙君若动了动脖子,淡淡道,“身体本能,没别的意思。” “想不到武功高强的南侠也会有遭人暗算的一天,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怕是会成为饭后余谈吧。”这话她说的有点戏谑的成分,和她平时里冷冰冰是完全不同的一个调调,就好像是得到了很了不起的情报似的。 展昭毫不在意地笑开,说:“这事知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公孙姑娘若是不说,也没人会知道。” 公孙君若冷哼一声,不作否认。她确实没有那个兴趣去抖别人的黑历史。 “不过,若是因为这个污点能让旁人知道,展某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相信也是件好事。” 她回看他,见他并不是说笑,嘴巴微微一撇,“那好办,展大侠若愿意自我抹黑,相信会有许多人很感兴趣的。” “呵,姑娘说笑了。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虽然两人下坠前,他有紧紧护着她,但是他还是不能保证她是否没有弄伤。本来公孙君若突然飞身过来已经让他够意外的了,而且她为他受过一次伤,他不能允许有第二次。 公孙君若摇头,她记得她跳下来时有他的保护,两人跌在地上时,她也是落在他怀里,这样严密的守护,她当然不可能会受伤,反而是她在昏迷前听到他左手骨折的声音,也不知道…… 脸颊有点烫,估计是温度太高了被熏的,她轻咳一声,说:“那老家伙被我洒了痒粉,所以梅娘不会有事的。” 展昭惊讶地望着公孙君若,眼里是止不住的赞赏,“这么危急的时刻,公孙姑娘都能临危不乱,展某佩服。” “哧——”公孙君若冷笑着别过头,“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出去的好。” “姑娘请放心,一会儿公孙先生会设计把包大人和八贤王引到赵国栋房间,到时候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即便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我也会救你出去。” 公孙君若本来想说你自己都不能保全自己,谈什么救她出去的话,可是一接触到他那对明亮的眸子,话语在嘴边打了个转,出口的却是“我信你”的话。 两两相望,火光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密室狭小,彼此之间的注视似乎有点过长了,可是谁都没有转开视线,就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好似怕过重的呼吸都成了干扰。突然—— “咕噜噜——”一阵肚子叫唤的声音横亘在二人中间,公孙君若微愣,接着脸唰地红了。而展昭在片刻的愣神后,突然低头闷笑,他其实不想笑的,可是又抑制不住,肩膀颤抖个不停,连铁链都被摇晃,发出轻微的“咔啦咔啦”声。 “你还没吃过饭吧?”他抬头问,眼底都是装载不下的笑意。 公孙君若不否认也不回答,只是有些气鼓鼓地拧过脑袋不去看他,这般小孩子发脾气的性子落在他眼里,让他一下轻松不少。 原来,她也是蛮可爱的。 “没事,我也还没吃,一会儿出去了,我请你吃一顿好的。”虽然回答他的是公孙君若一贯的冷漠,但展昭觉得,这是她在默认了。 最后,他们是被张龙和赵虎放出去的,原来包公等人进到赵国栋房间时,见只着中衣的他倒在地上边哎哼边翻滚,裤子褪到一半,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而梅娘就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哭泣。公孙策上前检查,才知道他中了痒粉,脖子和脸都被他自己抓伤了。了解原因的他自然不会说是妹妹做的,只说国舅爷被毒虫叮了口所致。然后包公捋着胡须笑说,那是报应。只留下八贤王又气又急,还尴尬地不知该怎么解释,留下一句“把国舅爷捆到开封府”就拂袖走人。 然后包公铡了赵国栋没多久,陈琳陈公公带着皇上的圣旨前来开封府,道是包公徇私枉法、执法滥用,罢了他的官。一时间,本来还在为铡奸臣赵国栋而欢喜不已的开封府上下,一下子陷入无尽的悲伤当中,每个人都为包公的遭遇忿忿不平,却也无能为力。 皇上乃是天子,他的话就是万金之语,既能让一个人大富大贵或一贫如洗,又能让一个人生死存亡。而包公能保住一条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开封府即将面临的,将是每个人迷茫的未来。 “姐姐,为什么包大人明明做了件好事,却受到这么不公平的待遇,难道皇帝也是非不分的吗?”用汤勺舀着碗里的酒酿圆子,小月无不愤慨道,比起包公的事,就连这酒酿圆子都没有那么有吸引力了。 公孙君若拍拍小月的脑袋,叹息道:“你要明白,权贵面前,老百姓只是老百姓,大宋若不是有不畏权贵的包大人,百姓就不会有状可告了,和权贵斗,苦的永远只是平民百姓,只可惜大宋像包公这样青天的官太少了。” 小月自然知道公孙君若的叹息,毕竟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包大人,她今天也不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为他抱不平。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好香啊!什么东西那么香?”展昭站在门口,一脸惊奇地往屋里望。小月见到他,甜甜喊了声“展哥哥”,把位置空出来给他坐。 展昭按着她的肩膀,笑道,“不用,空位还有很多,你坐着便是。” “展大侠,虽然我门没锁,但也不是你想进来就可以随随便便进来的吧?”公孙君若支着下巴,语气不善。 展昭尴尬一笑,却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说:“因为展某领了个人来,实在太心急了,所以……”他刚讲完,梅娘微笑着跨了进来。 “公孙姑娘……” 公孙君若看看梅娘,又看向展昭,以眼神询问他。 “梅娘她娘失踪了,而且最近总有不明人物跟踪她,出于她安全考虑,包大人就让她在这里留宿几日,等她娘找到了再回去。” 公孙君若冷笑,“开封府都快封了,怎的还有时间管别人的事?” “开封府要封了?!”梅娘惊得站起来,不敢相信她所听见的,“怎么会……” “是啊,包大人铁面无私铡了赵国栋,得罪了权贵,自然有人不乐意了。”公孙君若冷冷道,那淡淡的口吻好似不关她什么事似的。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双手绞着衣裳下摆,梅娘低头自责,她抬头,看向展昭的眼里闪着泪光,“展大哥……” “其实也不能怪你,包大人一向公事公办从不徇情枉法,那赵国栋也是该铡之人,他一死人人称快,只是……” “只是有些高高在上的人小鸡肚肠,觉得包大人在撼动他们的地位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就公报私仇了。” “公孙姑娘……”展昭皱起了眉,却也不否认。 梅娘更加伤心了,眼睛红红的,梨花带雨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说来说去,还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告赵国栋,包大人也就不会。” “就算你不告,也有人会告他的,只要包大人在,就会有状纸到他手里。”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也是对包公最好的肯定。公孙君若虽然嘴巴上不饶人,心里其实比谁都透彻。 “那二位接下来……” “我想我会回老林里过完我余下的生活吧。”说到以后的生活,展昭也是有些几分迷惘。 “那公孙姑娘呢?”梅娘看向她问。 “呵,我又不是开封府的人,开封府无论怎样都对我没影响,等我要办的事办完,我也就回我村子里继续给人看病。” 听她这么说,展昭笑着接道:“这样,我若有机会还能去拜访公孙姑娘,学点医术呢。” “让南侠亲自前来拜访,只怕我那破木屋会塌掉。” 知道公孙君若不过是逞嘴上之快,展昭也没有往心里去。她接过小月给他盛的酒酿圆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嗯!甜而不腻,比街上卖的还好吃!”展昭含着酒酿圆子,难得露出小孩子般的笑容,“是不是因为要离别,所以厨子也用了十二分的心做的?” 小月捂着嘴吃吃地笑,“才不是厨子大叔做的呢,是君若姐姐做的。” “哦?”听小月这么说,展昭看向公孙君若的眼里多了几分惊讶,“想不到公孙姑娘还藏了这一手。” “寻常小吃而已,梅娘也会做,展大侠何必这么惊讶,而且当着两个女人的面只夸其中一个,展大侠会被人讨厌的。” 对于公孙君若的不领情,展昭也只是笑笑就过了。而面对被迫接到球的梅娘却尴尬不已,她是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又不能说什么。 好在公孙策的到来化解了几个人之间的尴尬,原是包公有要事找他。公孙策见桌上有酒酿圆子,知道那是他妹子做的,而且他也的确好久没吃到她做的酒酿圆子了。所以即便他想吃上几口,可碍于事情紧急,也只能和展昭二人一同离开。 第六章 : 包公托展昭求郭槐郭公公去面圣,让他将那些关于国舅爷赵国栋所有的状纸呈给皇上看,而事情还没有得到答案,公孙策禀报说梅娘的娘找到了,并且她还在书房当着包公的面自称她是当年玉宸宫的李娘娘,并说了二十几年前发生在宫廷的“狸猫换太子”一事,而她状告的人除了那个在宫中的刘太后,郭槐也是另一个她要告的人。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包公连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就开始对别的事上了心。这也难怪,当初“狸猫换太子”这事炒得沸沸扬扬,那些与这件事有关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八贤王夫妇、陈琳陈公公和那两位。 李夫人言之凿凿,一口一个“哀家”,一口一个“包卿”,气场自开更不要说举手投足间的霸气风范,再加上先帝赐的那颗金丸,就算包公不全信,心里也早已埋下了疑惑。 面对公孙策愁眉不展的脸,公孙君若挠挠脸颊,有个哥哥在,开封府上上下下的事她不用多问就可以知晓,只是…… “哥,这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将铺好草药的竹匾放到架子上,公孙君若淡淡道,“另外,也请包大人好好看管那颗金丸,指不定早已有人盯上了。” 公孙策一愣,露出了然而欣慰的笑容。不愧是他妹妹,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天晚上,就有人来偷金丸,也亏得公孙策事先做了颗假金丸,才让包公相信郭槐与此事大有联系。 如此又过了几天,包公对“狸猫换太子”的侦查才有了新的线索,他就突然接到让他即刻返乡的信件。这是上面下达的文件,他想反抗也无用。 外面日头明媚着,公孙君若才磨了一半的药粉,公孙策就急急忙忙来到她药房里,拉着她就往外走,说让她去劝劝包公,不要离开开封府。 公孙君若冷冷望着一脸焦急的公孙策,回了句“那是他的决定,旁人没法干预”,就挣脱公孙策往回走,没走几步又被他拉了回去。 “君若,你觉得依照包大人的性子,他会就这样离开?” 虽然很不想回答,但公孙君若还是摇了摇头。她在开封府的时候不多,可是不论是她在外面听到的还是她亲眼所见,都清楚知道包公是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而“狸猫换太子”这事又是那么重大,他怎么可能会真的丢下而不去管呢?不然他就不叫包拯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开封府上那么多人,谁都有资格去劝说,就只有她没有,可为什么偏偏找上她? 公孙策叹了口气,眉头紧皱,“我和四大护卫都劝过了,也说过要互送他到家,可是包大人硬是拒绝了,这样其他人更没有办法,想来想去只有你出面了。” “其实包大人是放心不下的,无奈他被罢了官,不能参与此事,可是,”公孙策双手负在身后,心事沉重地往前走了几步,“他的心早已放在案子上,却不得已才被迫辞行,而他需要一个他可以留下的理由,若不是开封府的你能替他说出那个理由,那么他留下的因素就会更大也更多。”他突然回身,走到她面前,眼里闪着希望,“所以,这件事只能你来做!” 公孙君若垂着眼睑。说来包公还是她家的恩人呢,哥哥公孙策满腹经纶,苦于无用武之地,成了一介寒门弟子,整日昏昏沉沉,要不是遇到了慧眼识才的包公,他就不可能会成为开封府的师爷,更不会让他的才华得以发挥。所以对他来说,包公是重要的人物。 就在公孙策以为她会拒绝而叹息着想要离开的时候,忽而闻得身后轻轻却坚定的声音。 “我会去的。” 公孙策欣喜若狂,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公孙君若冷冷加了句,“能不能回来看天注定了”。公孙策笑笑,步履轻松地离去。只要她愿意做,那就有成功的可能! 开封郊外,马车停在路边,棕色的骏马挥着尾巴驱赶飞虫,低头吃着脚下的青草。车夫将几个包袱放到马车里,见客人还遥望着远方,他便静坐在马车上等着客人上车。 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天空湛蓝的如同一面干净的镜子,让人心头的郁结会因为那抹色彩而变得开阔起来。 “包大人!请留步!”就在他转身要进到车厢的时候,远远传来的呼唤让他一顿。包公站定身子,眯起眼睛看向来者,只觉得那一红一白的身影尤为和谐。 “展护卫,公孙姑娘,你们怎么……”面对公孙君若的到来,他显得有几分意外。 公孙君若微微屈了下膝,低头道,“君若冒昧打扰到大人的返程,还请大人原谅。” 包公捋着胡子笑说:“如今我已不是大人,只是个寻常人,姑娘你有事不妨直说,不必拘礼。” 公孙君若站直身,挺直了腰板,迎面直直看向包公,“包大人,请您继续调查‘狸猫换太子’一事。” 包公神色一凛,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我已说过,我不再是包大人,所以也不用再插手许多事了。” “但是此事非包大人不可,”公孙君若看了他一眼,在他没有否定下继续道,“人人都道包大人乃青天,在您那里没有破不了的案,而大宋正因为有您,百姓才能有状可告有冤可申,大宋不能没有包大人,正如大宋不能没有天子一样!” “放肆!包拯怎敢与天子相比?大宋可以没有包拯,却不可以没有天子!” 公孙君若笑笑,毫不畏惧,“可是,天子若没有包大人,天子也就不能再是现在的天子了。” 包公迟疑许久,转过身面色凝重,“包拯一走,自然会有其他的人上来顶替那个位置,他也可以很公正廉明的。” “那么大人您呢?”公孙君若穷追而问,“大人,您过得了您自己那关吗?放下这个案子,您心里会舒坦,会吃得下睡得着吗?” “公孙姑娘……”从未发过言的展昭拍了拍公孙君若的肩,面有难色,却见她对他摇头又点头。他放开手,默默站在一旁。 “大人,或许您可以说服得了别人,可是您能说服得了自己吗?君若相信大人的心比谁都清楚。” 良久的沉默在三个人之间回转,展昭垂着头,心里的期待在沉默中一分分消散。 也许,真的没有人可以劝的动包大人了…… “不错!公孙姑娘,包拯实在不能欺瞒自己的心,也不想去欺瞒了。”包公突然转过身,笑看着公孙君若,眼里闪着赏识和赞许,“是公孙先生让你来的吧?能想出此方法的,也只有他了。” 公孙君若低头不语,包公却欣慰地直捋胡须。 “那大人的意思……”展昭欣喜地看向包公,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包公来回走了几步,道,“嗯,不过本府还要再见个老朋友,要让他完全消除心中的疑虑才好,否则……” “否则,事情也不能顺利解决。”公孙君若替他把话讲完。 “公孙姑娘慧质心兰又聪明过人,还有一手的好医术,实在难得。”他突然转向展昭,笑得意义不明,“公孙姑娘,是个好姑娘。” 展昭微愣,以为包公只是纯粹地夸奖公孙君若,便也笑着点头。其实他是偶然在路上遇见她,才知道她受了公孙先生的委托来劝包大人的,就想一个女子不安全,而且他也实在需要见一下包大人,就一起跟着来了。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能说中包大人的心,也许,对身为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的他来说,还是她的话更加中肯点。 后来,包公果然回到开封府,并表示愿意继续办“狸猫换太子”一案,公孙策喜不自胜,几乎掉泪。 当事情进展一切都顺利,包公也被皇上下密旨意复职来调查此事的时候,公孙君若却在她的屋子收拾起包袱了。 开封府的人都沉浸在即将看到曙光的喜悦中,唯有小月,默默陪着公孙君若,站在一边看她有条不紊地将东西装在一块布里。其实她的东西不多,几套换洗的衣服,一把桃木梳,剩下的就是些瓶瓶罐罐了。全部的加起来,也就一个包袱足矣。 “君若姐姐,你不同包大人他们道别吗?” 把包袱打了个结,公孙君若走到小月面前捏了把她的脸颊,“他们太忙了,不想去吵他们。” “但是……” “而且你不是已经过来送我了吗?你就已经代表他们了。” 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啊……小月咬着下嘴唇,双手绞着衣摆。“那你还会回来吗?” “没什么事应该不回来了吧,安祥侯那边剩下的事交给她妹妹好了,我研磨的药膏够他用一个月的,倒是你,好好跟着包大人学习,将来成为女中豪杰。” “我……”小月抬起头,扑进她怀里,“我舍不得你走。” 掌心中是小月的柔软发丝的触感,说舍得,那是骗人的,可终归,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公孙君若将一瓶药膏塞给小月,说,“这个你收下,对治愈伤疤很有效的,我走后如果有机会,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小月眼睛亮了,伸出小拇指,“那拉钩,不许骗人。” 即便想骗人也骗不了啊。公孙君若轻叹,和她一同拉钩,“说定了。” “君若姐姐,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到底是女子,对别人的夸赞特别是小孩子发自内心的夸赞会有一些些开心,公孙君若佯装生气地捏了下她鼻子,嘴角却上扬。 “你要走?”门口传来的声音让公孙君若一震。 第七章 : “你要走?” 门口传来的声音让公孙君若有片刻的愣神,公孙君若朝门口看去,见是一身红衣的展昭伫立在那里,他帽子上的流苏有一半在身后,衣裳也有些褶皱,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小月见状,说了句我还有事,便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怎么说走就走了?”展昭跨进去,走到公孙君若面前,“包大人他们知道吗?” 公孙君若摇摇头,无言背过身,“我的事都完成了,留在开封府也只是添麻烦而已。” “谁说你添麻烦?”话一出口,展昭发现他的语气不对,在沉默后又说,“你帮了我们大忙,要不是因为你,包大人也不会留下来的。” “其实你应该知道,有没有我都一样,不论我劝或者不劝,包大人最后还是会留下来的,而我不过是在背后稍微推了把,加速他下决定的速度。” “所以你还是帮了我们。”展昭绕到公孙君若面前,低头看着她。他本来想告诉她包大人已经有办郭槐的权利了,而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出口,听到的却是她要走的消息,并且是没有人知道的。 那么,倘若他不急着过来要和她分享喜悦,他也就不知道她会走了。 “那展大侠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吗?”公孙君若抬头看向他,目光清澈,“理由呢?” 理由?留下来的理由当然是,是……“你是公孙先生的妹妹。” 是啊,这个理由够了吧? 公孙君若冷笑,“哥哥有他的事要做,我在这里只会令他分神,而且我所住的那个村子,他们需要我回去给他们看病。” 所以,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望着她挺拔的背影,展昭收回目光。 “好,我送你出去。” 也只能出去而已,再远他就脱不了身了。身为开封府的御前侍卫,他肩上的任务太大也太多,若是他离开,郭槐之事只会拖,那样对案子是不利的。 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展昭让府上的车夫张大伯载她回村子,展昭站在一旁,看着公孙君若钻进车厢。 一个在日光下,一个在车厢里,道别的话还没出口,展昭忽然觉得公孙君若已经在跟他道别了。一汪明眸,不是秋水翦瞳的令人不自觉陷入那抹温柔,而是难得一见的孤傲和清冷。 当帘子缓缓被放下的时候,就如一面厚墙,将他们隔成两个世界。展昭上前一步,终究还是停下脚步。马鞭高高举起,又重重落在马儿的屁股上,骏马嘶吼一声,奔跑在道路上。 脑海中突然有什么闪过,等展昭开口时,马车已经跑远了。 他还欠她一顿饭……说好的…… 光阴如梭,和公孙君若一别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这两个月以来,开封府除了将“狸猫换太子”一案顺利解决了,同时也连续迎来两个比较棘手的案子。可以说只要有包公一天在,开封府的人就没有一天的清闲日子,而且即便没有案子,还是要每天去街上巡行视察,看看有没有地痞流氓捣乱。 转眼间,端午即将来临,开封府的厨子也趁着时节想裹粽子煮来分给大伙吃,只是大街小巷、街坊邻居送来的粽子太多,都能堆积成山了,包公说了句再包粽子也是浪费,厨子便换了方案,做起了酒酿圆子。 吃腻了黏糊糊的粽子,一碗香甜可口的酒酿圆子可以说是调味剂,一时间,开封府的各个角落都弥漫着酒糟的香气,只是…… “还没有君若姐姐做的酒酿圆子好吃……”小月吃了口展昭送来的酒酿圆子,嘴里含糊不清道。她已经成了开封府的一员,公孙策教她识字,张龙教她武术,闲暇里包公还会让她背一些古文,小月本来就是个开朗的鬼精灵,和开封府里的人熟识了后,也变得口没遮拦。众人念她年纪小,也不放在心上。 一旁吃酒酿圆子的展昭听后微微愣神,开始明白为何他会觉得嘴里淡而无味的原因了。原来早已有了另一碗酒酿圆子在记忆里,所以以前觉得厨子做的好吃的酒酿圆子,忽然间失了味。 公孙策听闻,搁下勺子开始感慨,“想当初只有我和君若相依为命的时候,她就知道如何利用最少的食材做出美味了,这酒酿圆子就是她的拿手绝活啊,村子里的人不论是妇女还是老人,都向她讨教方法,这样说来,我也好久没有吃她的酒酿圆子了。” “君若姐姐还在的时候我就吃了一碗,”小月无比骄傲道,好似能吃到公孙君若做的酒酿圆子是件多么值得夸耀的事,“而且展哥哥也吃了一碗。” “展护卫?”公孙策侧眸惊讶地睇着坐在身旁的展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他这个当哥哥的都没吃到,展护卫就吃到了呢?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都不知道?这也太不厚道了! 展昭淡淡一笑,说:“公孙姑娘的手艺实在了得。” “看来本府最没口服了。”包公笑道。 “谁说的?君若姐姐和我约定好了,有时间她会来看我的,到时候包大人就能吃到她做的了。” 包公笑看向公孙策,“说来,公孙姑娘一个人过端午会不会太冷清了点?” 公孙策一听,心里乐了,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大人说的正是学生所想的,本来学生给君若剪了新布,打算给她做一套新衣裳的,只可惜事务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而且女大十八变,也不知道我贸然让人给她做好,她会不会喜欢。” 包公一捋胡须,点头称是,“说来本府也有谢礼想要送给公孙姑娘,那日若不是她道出本府心里的想法,本府也不会那么快下决定回来的,只是……”他忽然看向展昭,眸光从他的俊颜上扫过,“还请展护卫跑一趟,代我们将礼物送给公孙姑娘,另外府上的粽子也带去一些。” 展昭回看包公,听得公孙策很是惊讶地“哎”了声,然后问包公为何是他?而包公的回答是,不仅展昭武功高强,而且也只有他认得公孙君若住在哪里。 如此一来,便成了展昭把谢礼送到公孙君若那里。望着桌上的一匹布、一篮子的粽子和一面精致的铜镜,展昭携了礼物,跨上骏马离开开封府。 因为已经去过公孙君若的家,凭着记忆,他很快找到了那座别致的木屋。许是已经过了病人看病的时间,相比第一次来时,这次显得冷清了许多。展昭从马背上跳下,才取过布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半掩的门完全被打开,一身奶白色长裙的公孙君若从里头走出来,她的肩上还挑着根扁担,扁担两端各挂了只木桶,似是要去打水的样子。见到站在篱笆外的展昭,她身形一顿,直直望着他。 “公孙姑娘……”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把礼物放下后,展昭陪同公孙君若一起去挑水,按照展昭的意思,挑水是粗活,本来就该男子干的,他没有理由不帮她。 于是,二人就到不远处的水井里去打水。虽然水井离公孙君若的家不远,但一路上还是引来不少人的注目,甚至有阿婆上来拉着公孙君若的手悄悄问她,展昭是不是她的相好,以至于短短一刻钟的路程,都耗费了半个时辰左右。 “谢谢你了。”公孙君若站在展昭身后,看他麻利地将水倒进水缸中,“别人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把木桶放回原处,展昭脱口而出“哪句”,却见到公孙君若那张冰冷的脸上在片刻后慢慢出现戏谑的表情。 “你想知道?”问话的尾音有些上扬,完全不是平日里一条直线的平淡。展昭本想说不用了,不知怎的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见她的眼底漾着点点光彩,仿佛是抓到小虫想恶作剧的孩子。 “阿婆说,闺女,他是你的相好吧?长得可真俊。” 她是原封不动地复制对方的话,本来应该是一句夸赞的话,可到了她嘴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了,像调侃,又像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展昭不觉哑然失笑,手握拳放在唇边,“那么你呢?你怎么回答?” “我?”眸光一转,公孙君若直直面向他,“你真的想知道?” “嗯。” “我说……”话语稍作停顿,公孙君若看着展昭的目光意味深长,“我说,展公子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刚被吊起来的心在听到公孙君若这话后忽地一滞,展昭抬头,想也不想就说,“展某没有!”然后他又想到什么般继续道,“梅娘,她中意的是包大人。” “……”不是不震惊的。她觉得,梅娘可以对展昭有好感,对哥哥公孙策有好感,对白玉堂有割舍不掉的情感,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包公。 “包大人铡了赵国栋,又替李夫人洗刷冤情,让她得以母子相认,梅娘钦慕包大人的正直无私,即便当了圣上的御妹,也几次暗示包大人她对他的情感,甚至不惜向圣上提出……”目光落在一脸沉思的公孙君若身上,展昭突然觉得他的解释太多了,却不期然惊觉一向冷淡的公孙君若,难得脸上有了绯红。 即便她逆着光面对她,即便她的绯红不是很明显,他也仍然看出来了。 “你……你跟我说这些作甚?”她别开视线,语气透着些许慌乱。 是啊,他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呢?展昭勾起嘴角,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两个人都静默不言,只是隔着几步之遥相看。视线与视线的交错,陡然令心脏的跳动失了规律,朝晖旖旎,直到有求救的声音将这片沉默打破。 原来是邻村王婶的孙女被蛇咬了,公孙君若对展昭说了句自便,就一门心思扑在小女孩身上。蛇毒不是很厉害,可因为路途的耽搁,被咬的那部分还是化了脓。公孙君若先给孩子服了可以止痛的药丸,然后快速割开那片肌肤,把混着乳白色脓汁的淤血放出来,又拿针线帮她缝合伤口并且包扎,才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她走进厨房,本想把手上的脏东西洗掉,却发现本来摆放整齐的锅铲离了它原来的位置。恰巧展昭进来拿碗筷,见对着锅铲发呆的她,笑着走近说:“我还欠你一顿饭,想来再不还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擅作主张借用了你的厨房。” 公孙君若回过头,表情还有些呆滞,“你……” 展昭以为她怀疑他的厨艺,也不生气,“班门弄斧的,都是些寻常小菜,公孙姑娘你赏个脸就是展某的荣幸了。” 第八章 : 清炒油菜、笋尖毛豆、丝瓜鸡蛋汤,还有四只热过的粽子,确实是寻常小炒,都是清淡的。 展昭忽然对公孙君若神神秘秘地说了句还有一道菜,便跑了出去,不消一会儿,他左手拎着一壶酒,右手提着烤得金灿灿的山鸡,笑容满面地进来。 “这酒是隔壁大娘给的,看到我在烤鸡,就说不能只有下酒菜没有酒,就送了这壶给我,而这只山鸡是周大伯送过来的,说是答谢你救了他孙子一命,给你补补身子用,也是,你太瘦了,需要多吃点。” 公孙君若淡淡睇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瘦?” 切鸡腿的动作顿了顿,展昭忙递了个笑过去,“下巴都比在开封府时尖了。”他不敢说那次在赵国栋房间,他看到她和他一同掉下来,防止她受伤把她搂在怀里感觉出来的。把酒壶的塞子拔出,他拿到鼻子下端嗅了会儿,“大娘的酒酿得好香,虽说不能像酒楼那样大鱼大肉,但是酒还是少不了的。” “等等!”公孙君若按住展昭正欲给她倒酒的手,“我不能多喝。” “我也不能多喝,那我们就都一小碗,意思意思吧,毕竟说好了要请你吃顿好的,酒自然也不能少。” 然而,令展昭想不到的是,公孙君若并不是不能多喝,而是压根儿就不能碰,因为说的是一小碗,所以顶多也就三四口的分量,偏偏她只浅浅抿了一小口,整个人就开始不对了。 不动筷子,不吃饭也不夹菜,就这么托着腮帮子静静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被公孙君若那两道直直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展昭咳了下,道,“公孙姑娘,你来尝尝这鸡,不是展某自夸,味道还是可以的。”说着他把肥鸡腿放进公孙君若的碗里,抬头正欲招呼她吃,却见她脸颊绯红,双目迷离。 这……不会是醉了吧?好像才一口而已啊……他看看公孙君若,又瞅瞅她酒杯里剩余的酒水。令他震惊的还在后头,所以当后来展昭被喝酒发疯的公孙君若扑倒在地时,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今后绝对不能让她碰一丁点的酒水了! 展昭的视线还没从那杯酒中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公孙君若站起身,并向他走来。他大喜,以为她清醒些了,下一刻只觉得大腿一沉,公孙君若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公、公孙姑娘……”他吞了口口水。 嘴巴突然被一根手指摁住,他听见她“嘘”了声,接着缓缓靠过来。 是的,缓缓靠过来,并且是面对面、四目相对的那种。眼见鼻尖就要碰在一块儿,展昭立刻把头偏向一边,脸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一下,紧跟着下一秒脸却被捧住给拧了过去。展昭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一脸迷蒙的公孙君若。 眼前的女子,还是那个话不多,淡漠又孤傲的公孙君若吗?! 待到那娇颜又要靠近时,他再次把头转开,然而又再次被公孙君若捏着下巴转正。如此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最终他转开脸时,再也没有被扭过去。展昭觉得她应该不会再这么做了,而脖子上传来的刺痛让他意识到他大错特错。 也许是公孙君若不耐烦了,也许是他惹她不开心了,她就这么保持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凑到他脖子那里一口咬了下去。展昭皱了下眉,公孙君若那两颗尖锐的牙齿咬得他有点疼有点麻也有点痒,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知道这个样子太不应该了,即便说她喝醉了酒,可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公孙先生还那么维护她这个妹妹。不想伤害到她,又不想让他自己处于被动,展昭边安抚性地拍了拍公孙君若的脑袋,边把身体往后仰。然而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以两个人往后跌作为结束,他倾得太厉害了,加之身上还有个人,凳子便不堪重力了。 摔倒前,他也不忘要护住身上的女子,而这一护住的动作,却让接下来的事发生得那么淬不及防又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嘴上一片柔软,那是女子的双唇;鼻尖一阵清香,那是女子的香气;唇齿间一股血腥……那是用力过猛,公孙君若的牙磕破他嘴唇了。 他、他被轻薄了!这是身为南侠的他第一次被女子轻薄啊! 时间停滞了一会儿,等到展昭不得已想要点她睡穴时,却见她脑袋一歪,靠在他肩窝处微微打起了鼾。 ……睡、睡着了…… 而且还是在轻薄了他之后…… 展昭有点哭笑不得,调整了呼吸后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又小心翼翼地把睡死的公孙君若扶好,最后打横抱起她轻手轻脚地将她平放在床上,并抖开薄被替她盖上。 她的嘴唇沾了些许殷红的血,本就红艳艳的唇如今多了丝魅惑。也不知那血是她的,还是他的。轻轻把她嘴上的血抹点,指腹下柔软的触感令他心跳一阵加快,偏偏睡着的人还毫无知觉,睡得香甜。 手指抚过被轻薄过的地方,心的悸动还不能平息,望着那张如婴儿般的睡脸,展昭深呼吸了口,带上佩剑仓皇离去。 展昭觉得,即便是被仇人追杀,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以至于回到开封府进门的时候,还差点撞上正准备出来的公孙策。 “展护卫,怎么这般慌张?”公孙策皱着眉头问,“君若都好吧?” “嗯……很好,非常好。”展昭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往开封府里去了,然而没走几步,就被公孙策追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君若真的很好吗?”其实从展昭出去的那刻起,他就放心不下的,虽说让展昭带着礼物去看妹妹是包大人的意思,但是这孤男寡女的……而且君若才刚过了十六岁,即便说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身为哥哥的他,于公于私,还不想那么早把妹妹嫁出去。而且左等右等都不见展昭回来,他才想着去门口看看。 身为过来人,他看得出包大人有意想要撮合展昭和公孙君若,而且包大人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想把君若留在开封府,可是他觉得,开封府算是个是非之地,光是贵胄那些人就已经得罪了不少,包大人在时兴许还能平安无事点,可是万一哪天有什么不测呢? 他不是咒语包大人,而是私心觉得,比起武功高强一表人才的展昭,他更希望妹妹能找到一户寻常百姓人家,不用大富大贵,也不用多少的功名利禄,只要对方死心塌地的爱她,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平淡淡却没有刀光剑影地过日子,他这个做哥哥的就放心了。 说白了,他不是不喜欢展昭,其实他很欣赏展昭的为人,只可惜……他只想妹妹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对于见惯了尔虞我诈、官场如战场的公孙策来说,平安是他想给公孙君若最好的礼物。 展昭一直默默不语,反倒把公孙策给惹急了,连问公孙君若是不是出事了。直到二人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展昭的突然下跪令公孙策唬了一跳。 “展、展护卫,你,你这是做什么?”公孙策瞪大眼,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展某请求公孙先生的原谅!”展昭扣着双手,低头闷声道。 公孙策后退一步,“你先起来再说,这样子咱们没法交流。” “展某需要公孙先生的原谅才愿意起来,否则展某就是长跪不起了!” 这……公孙策一个脑袋两个大。所以必须要他先原谅展昭,他才肯起来好好谈了? “好,我原谅你,你快起来再说。” 随展昭一同进到他房间,公孙策故作淡定地替各自倒了一杯茶,“说吧,是不是君若发生什么意外了?” 展昭摇摇头。 “她有了相好的了?” 公孙策见到展昭的肩膀一颤,心里咯噔一下,还没说话,见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是……” 展昭忽然起身,离开座位跪倒在公孙策面前,“公孙先生,展某想娶公孙姑娘为妻。” 什么?!公孙策瞪大眼,一颗心狂跳不止。他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还是出现在他面前,令他头痛万分。他深呼吸了口,尽量让发涨的脑袋清醒起来,扶着展昭的肩膀说:“展护卫,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跪。”他停顿了下,目光巡过展昭那张不自在的俊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展昭将他去看望公孙君若的经过,包括和她一起用饭,一起喝酒加上他生平第一次被女子轻薄的事,一五一十地详细阐述出来。 “所以,”公孙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停留在展昭那张有点肿起来的嘴上,“你的意思是,被君若推倒了?” 展昭脸色一红,目光闪烁,“其实也不是被推倒,是凳子受力不均,展某怕公孙姑娘会受伤,就想去护着她,然后,然后……” 展昭然后不下去了,堂堂南侠露出羞涩的模样,公孙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的好了。好在……不是在你情我愿下发生,而是君若喝了酒的缘故。 心头一松,公孙策的神情变得开朗起来,“是我不好,事先没有告诉你君若不能沾酒的事。” “其实公孙姑娘有提起过,是展某……”展昭刚抬头,又低了下去,“如果展某不执意要喝一杯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公孙策宽慰一笑,“说来也不能怪展护卫,君若她一沾酒就会逮着人就亲,不分男女,以前也发生过,所以我们家是严禁有酒水的。” “以前?”展昭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说来,他不是第一个被亲的人了?这样一想,他顿时轻松不少,可轻松过后又是说不上来的不是滋味,心口有些堵。 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被她亲过吗?“以前……都是些谁?” “哈哈!君若的玩伴,你知道的,□□岁的小孩子,啥也不懂,男孩子跑得快,女孩子就……”说到这儿,公孙策的脸上多了些笑容,“那时候,爹跟娘也经常被亲,亲完她就直接睡,完全没有防备。” “是呢。”展昭也不由得笑了。都是女孩子啊…… “所以展护卫,你真的没必要放在心上,君若也是无心之举,何况你也是为了保护她才被……”话语顿了顿,公孙策继续道,“如此说来那也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展护卫也不用觉得愧疚,倒是我要向你赔罪才好,展护卫就不用把责任揽在你身上了,君若那边我会处理妥当的。”说完,公孙策无比畅快地走出房间。 幸好,幸好只是一场意外。 “可是,展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负这个责任。” 刚跨出房门的脚被迫收了回来,公孙策一脸呆滞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第九章 : 公孙策的震惊还不能得到平复,心神就要放在城中所发生的几件命案上。 头一个被杀的是高侍郎,为人耿直,做事刚正不阿又敢于直谏的一个清官,而这样眼直心正的人自然得罪不少的官员,只是在他尸体旁留下的一朵红花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第二个被杀的是汴京名捕铁振飞,等到人发现他的尸体时,在冰凉的尸体旁也有一朵红花。 接连两件命案,包公知晓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骂杀人凶手的猖狂和无法无天,两个朝廷重要人物的死,凶手的行为明显直指国法,偏偏这个时候展昭还回乡扫墓去了。 公孙策揉揉发涨的太阳穴,他的私事还未了呢,这么一桩公事就来了,而且心里还要带着疙瘩和展昭合作,一想到之前展昭下定了决心要娶公孙君若,他就寝食难安。想找个时间跟展昭好好沟通下,都被繁琐的事务冲掉了。 这日复一日的,到底何时能让他心头的大石头落下来?无论如何,他是不会答应展昭娶君若的,绝对! 这夜,展昭从乡下回来,公孙策刚想上去和他聊红花杀人案一事,顺便聊聊私事,却被展昭抢了先问他问题。原来是展昭在返开封府刚过城门时,见到有一黑衣人在不远处等他,而后二人交起手来,还没分出个胜负,黑衣人转身就不见了,紧跟着是女子呼救的声音,边喊边朝他奔过来,道是两个男子在追她,等近一点展昭才看清那女子的面容。 跟月娘很像。展昭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是无尽的伤痛,好似一片乌云遮住了日头,刹那间天地都阴暗了下来。 他问公孙策是怎么看待此事,公孙策只是在沉吟了会儿后,说:“依我看,那黑衣人的最终目的是要将展护卫引到那女子面前。” 月娘只怕是展昭这一生中无法掩盖的痛,虽然他未曾提起过她,但是作为开封府的师爷,消息来路又都是那么的多途径,自然也就知道月娘是谁了。 未过门的妻子,善良的农家女,红颜薄命,最终难敌疾病。距离月娘去世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如今出现个与月娘很像的女子,偏偏又是在黑衣人消失之后,这一切发生的太巧合了,不是人蓄意安排又是什么呢?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个圈套,可是这个圈套设得太阴险狡猾,拿着别人的痛处下手。月娘是展昭的痛,所以他会有迷茫,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也恰恰如此得以看出,展昭对待感情的执着。 只是……公孙策默默叹了口气。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毕竟活着的人终归是要活下去的,如若一直陷在过去而不能走出来,那么以后的日子将会是多么的不好过啊。 等等,既然展昭那么放不下月娘,连一个与月娘很像的如梦都能让他当局者迷,那么他为何还要说出娶君若的话?倘若他真娶了君若,那月娘势必会横在他俩中间成为障碍的! 公孙策眸光一闪。这样的话,他更不能把君若交给他了!也许如梦的出现,会让展昭能看清他对君若的真实想法也说不定。 接连好几天,展昭为了查清惜春苑的内情,装作客人专门找上如梦,虽说惜春苑是个烟花之地,专门供男人寻欢作乐的,但是包公对展昭的这些作为也没有加以禁止,因他知道,展昭过去并不是吃喝嫖赌,只是为了办案。 然而,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一向精明如展昭,也会有遭人暗算的时候。包公他们盼着展昭能带来更有价值的消息,却接到惜春苑老鸨古长玉的击鼓鸣冤。道是展昭想非礼她的养女小红,却因对方不从而用随身携带的剑将其杀死,如梦更是成了见证人。 展昭啷当入狱,堂堂南侠,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最后落得个悲惨下场,对方人证物证俱在,纵然包公想保他,也是百口莫辩了。 公孙策和包公一同去大牢探望展昭,见到一脸惭愧的展昭,公孙策只觉得那个威风八面、气宇轩昂的南侠,好似一夜间颓废了很多。他当然不会相信人是展昭杀的,也知道惜春苑并不只是纯粹的青楼那么简单,红花作为栽赃展昭的物证之一出现在那里,足以证明惜春苑与红花杀手有着很大的联系。 可是现今的难题是,对方口口声声说展昭是凶手,也有如梦作人证,他们这边完全是处在被动状态。 其实,他很想问展昭一句,如梦是不是他造成失败的主要原因,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吞了回去。 伤害有过一次就够了,他若这样做只会在展昭的伤口上撒盐。 翌日,天气晴朗,微风徐徐,开封府的郊外,公孙君若端着一盆的衣物去附近的小溪洗衣服,才漂洗了一件上衣,脖子上突然被架了一把明晃晃的刀,锋利的刀口抵着她的肌肤,刀身上反射的太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你就是公孙君若?”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公孙君若从盆里抽出长裙,头也不回。 那人冷笑,似有不屑,“你不怕我杀了你?” 公孙君若冷哼,眉毛都不跳一下,“你我非亲非故,你又带着快死的人来见我,就不怕你再耽搁下去,就算是回天乏术也救不了你同伴?” “你?!”那人略有迟疑,然后收刀入鞘,“你果然很聪明,不愧是我要找的人。” 回到她的小木屋,受伤的是个二八女子,一张脸惨白如纸,而右胸的衣物染上鲜血,血液凝固,变成了紫红色。公孙君若把手搭在她右手的脉上,随后又替她盖好被子。 “大难不死,命还是挺硬的。” 带着女子前来的男子听后,神色一松,长长呼出口气。 公孙君若看着他,问:“是你帮她止的血?” 男子很诚实地点头。 “嗯,不当大夫挺可惜的。” “看伤口,虽是利剑导致,却没中要害,而且……想要害她的,只怕是个女子吧?” 他抬头,震惊地望着公孙君若,只因她的推测一点都没错。高手在民间,这话一点都不假。人人记住了那些出头露面所谓的侠客和神医,却不知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如云。 心里对她不由多了几分敬佩,他行了江湖人的礼,介绍说:“在下小飞,这位是我朋友,小红,只因……” 公孙君若出手打断他,“你们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只负责救活她。” “那就多谢公孙姑娘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等小红身体恢复,她一切的费用我必会如数付给姑娘你。” “这个好说,她的吃穿住用费用,我也都会算在内的。” 被公孙君若的话噎了下,小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之后五天的疗伤,小红的伤势恢复得很好,从躺床上休息到可以下地稍微走走,她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期间,小飞过来看望她几次,见她渐渐好起来,心里也很开心,来的时候是阴霾的脸,离开时是张苹果脸。 自第一次接触小红,公孙君若就从小红衣服上的胭脂味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她向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所以对小红的过去,她也一字未提过。 直到家里又多了个病人,一切平静的局面被打破。 那天,她正在院子里拔草,好让新种下的草药有足够多的养分,然后见到张大伯送来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张大伯说是在村口遇上的,指明要来她这里。 公孙君若凑上前,等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眼瞳突地一缩。 展昭?!当机立断,她和张大伯两个人一起扶他到药房,临时搭了张床把他放上去。 张大伯把人送到后就回去了,望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公孙君若想也没想就脱掉展昭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他身上前前后后总共有四道剑伤,每一道都很深,而且口子被拉得很长,皮肉外翻,加上天气炎热的缘故,伤口溃烂,发出恶心的腥臭味。她知道江湖人总会在身上留下伤口,说是光辉烈迹,其实不过是打打杀杀留下的。 今天我砍你一刀,明天你刺我两剑。仇人不在多,够打就好,何况像展昭这样经常帮助包公破案,得罪的人就更不在少数了。 幸好都不是伤在要害处,加上他早已给他自己点穴止血,她只要将腐肉剃掉上点药并包扎就好了。 “唔……”烧得很烫的匕首在展昭的伤口上干净利落地划过,展昭悠悠转醒。 “公孙姑娘?”展昭看向公孙君若,眼里却黯淡无光。 “嗯,是我,另外,你瞎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出他现在的情况,还是那么冷冰冰的语气,一点都没变。 展昭放松身体,转正脑袋,“被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我,还真是……” 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会儿,公孙君若面不改色道,“你也不过是人而已,哪怕再厉害。” 虽是略带嘲讽的语气,但让展昭的心头轻松不少,比起“南侠”这个在别人看为高高在上的称呼,他更喜欢有人看他为普普通通的人。 “这九毒散是一种烈性毒分,一旦沾到皮肤,立马溃烂,索性你中的九毒散纯度很低,保住了你这张脸,不然……” 见公孙君若没讲下去,展昭侧过头,“什么?” “只怕汴京将会有多少的女子哭瞎了眼。” 愣了好一会儿,展昭抿嘴闷笑,“公孙姑娘,原来你也挺会说笑的。”顿了顿,他问:“那展某这眼……” 边给他包扎伤口,公孙君若边说:“你若不信我,我也治不了你;你若信我,等你伤好了记得付一碇金。” 一碇金?展昭张了张嘴,却不再多说什么了。若是别人,他早就骂对方黑心了,可在他身边的人是公孙君若…… 第十章 : 要解展昭的毒并不难,只要找齐药材,就能解毒。金银花、竹叶、益母草这些都是有的,只是这雷公藤……公孙君若两道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之前她种植的雷公藤,被连续几天的暴雨给淹死了,这样还得去后山找才行,但是展昭的毒不能久拖,不然会很麻烦。 “公孙姑娘,怎么了吗?”常年的习武早已让展昭练就超人的听力,哪怕公孙君若的叹息微不可闻,但他还是透过气流感知到了,“是展某的眼睛不能痊愈吗?” “不,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公孙君若从橱子里抽出银针,插.入他头顶的几个穴位。先封了穴再说。 “那你为什么叹气?” 合盖子的动作微微停滞,公孙君若淡淡瞟了他一眼,“眼瞎了,耳朵倒是越发灵敏了。” 展昭低笑,“姑娘过奖了。” “你和谁结下了梁子?九毒散不是一般的便宜货,而且你中的九毒散……”她顿了顿,继续说,“还有胭脂的味道。” 展昭扭过脸,惊讶地“望”着她,良久才叹息,“是展某大意了。” 公孙君若嗤笑,“人人都说你精明,暗算都伤不了你,怎么这回就吃亏了?” 展昭张嘴了一会儿,似要解释,却又在下一刻乖乖闭上了,只说了句“是人都有软肋”,就不再多言了。 “确实人都是有软肋,但是展大侠,身为开封府左膀右臂的你,既然要为包大人尽心尽力办事,你就不能有自己的软肋,”公孙君若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望躺在床上的展昭,“可也正是有软肋,才有情有义,若没有软肋,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吧!” 公孙君若离去前的话久久停留在他心里,他无意义地“盯”着头顶,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一直盯着。 若没有软肋,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一直以来想埋藏在记忆深处,用繁忙的公事来冲淡的回忆,不愿继续驻足的回忆,只会令他痛不欲生的回忆,竟然被她几句话给四两拨千斤了。 原道是,软肋并不是只有坏处呵!为何他现在才能想明白呢? 月娘…… “公孙姐姐,公孙姐姐。”小红兴高采烈地奔到药房找公孙君若,几天相处下来,她见识到了公孙君若超凡的医术,心里除了对她有敬佩之外,更萌发了想拜她为师的念头。虽然她自己也会玩一些瓶瓶罐罐,闲暇里研制一些不入流的毒粉,但也只是玩的,极少真正用到害人之上。如今她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地方,恢复自由身,那么就必须有一门精通的一技之长,好来养活自己。 她喜欢玩草药,而公孙君若显然是个行家,她自然要拜她为师了!所以她就兴冲冲地到药房来找。 “公孙姐姐?”她推门而入,却发现药房里没人,“奇怪,去哪了?”正要离开时,瞥见放置草药的架子后临时搭了张床,而床上躺了个身穿白衣的人。小红了然地点点头,想来是她研磨药粉很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了。 可是,为什么她连休息都要把剑放在身边?而且她从来不记得公孙姐姐会使剑啊。 好奇心的驱使下,小红蹑手蹑脚地过去,想看看是把怎样的剑,而还没走近几步,就认出床上躺着的人来。 她脸色刷地变白,转身逃离药房。 公孙君若采到雷公藤回来时,日已偏西,找到的数量不多,只能有三分之一的量,另外的三分之二,以后还要继续去找。 入夜,公孙君若拿着研磨好的药粉和煎好的药来到药房,昏黄的烛光下,展昭已经坐起来,头对着窗外的方向一动也不动。听到推门声,他下意识地循着声源转过头来,尖尖的下巴冒出些许青色的胡渣。 “公孙姑娘,是你吗?”他歪着脑袋问。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展昭轻笑,说:“白天有人进来过,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什么,我以为是你,喊了几声也没作答,所以才问的。” 走到展昭面前,公孙君若将装有深褐色药汁的瓷碗递过去,“拿去趁热喝吧。” 展昭接过后,几乎是一口气就把苦的要死的药喝没了。因为喝太急,嘴角还挂着药汁,却衬得他脸愈发苍白。 从他手里取回瓷碗放回桌上,公孙君若走到他面前,把磨好的药敷在他眼睛上。 “公孙姑娘,你在笑吗?”展昭微微抬起头。 绑白布的手停了下,公孙君若面无表情,“你眼睛看不见。” “但是展某可以感觉出来。” 他是看不见,但是他的看不见,反而让他的感官能力比平时敏锐好几倍。他可以感觉到她给他敷药时的轻松,也可以感觉到她帮他缠白布的愉悦,虽然他不知道她在开心些什么。 “我是在笑,笑你若治不好,就成了瞎眼南侠了。” 原来如此……展昭勾起嘴角,“可是展某会好的,不是吗?” “因为一碇金。” “因为一碇金。” 二人不约而同地说了相同的话,隔着几步面对面地“注视”着对方。烛光柔和,让这小小的药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窗外的虫儿鸣叫了声,公孙君若倏地回过神,说:“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展大侠休息了,若有什么需要,击墙三声我就知道了,夜壶在你床底下,弯腰就能勾到。” 公孙君若说得面不红心不跳,可展昭却微微脸红了,而且脸色的苍白,就更容易显出那抹红色。 夜深人静,蛐蛐在草丛中欢快地叫着,月光朦胧,一切都那么的平静安祥。前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紧跟着窜出一抹纤瘦的身影,影儿一闪,便闪进了侧边的药房。 点点月光从木格子窗户里溜进来,那身影悄悄地朝床边靠近,等到走至床头时,双手高高举起,冷光在影儿的两手间乍现。 “啪啪啪”地几道闷哼,手中的剪刀狠狠刺向床上的人,等觉得差不多了,她才收手,靠在窗子边猛喘气。 她终于杀了他,这样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药房突然亮了起来,门口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让她的心突地一跳。 什么?!她回头看床上的光景。哪里是人呢?根本就是一个卷成筒的棉被!棉被的棉絮外翻,布上还多了几个窟窿,那不正是她扎的吗? “小红,果然是你。”公孙君若举着蜡烛说。 “公孙姑娘,他……” “他的眼睛是被你所害吧?不,不对,应该是叫小飞的那个人才对。” 小红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公孙君若,“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公孙君若淡淡一笑,下巴朝她抬了抬,“你的味道出卖了你。你身上的味道和展昭脸上毒分的味道,还有那个小飞两手间的味道,虽然他俩都有九毒散的气味,可还是掩盖不掉你浓郁的胭脂水粉味。” “想不到你还会研制毒粉,没有人教却能练到这个程度,你还是挺有天赋的,只是你害人的目的是什么?” 计策是展昭想出来的,当他说了白天有人到过药房时,公孙君若就特意检查了一遍药房,然后她发现缺了一样东西,只是她不动声色。吃晚饭的时候,小红特意去买了一壶酒,她也装作不知,趁以袖子掩盖时,把酒水倒在袖子里。所以小红以为她昏睡了,其实从她上.床的那一刻,她一直注意着小红的一举一动。 “我……”面对公孙君若精准的分析,小红又羞又惧。 “是被谁逼的吧?那人反而将你刺了?” “公孙姑娘,这……”再看看公孙君若身边的展昭,小红低下了头。展昭在,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怕公孙君若第一次接触她,就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了吧。 见小红不搭话,公孙君若继续道,“你替别人卖命,别人却为了自己的目的这般对待你,甚至不惜杀了你,这样的人,你还要继续替她隐瞒吗?” 小红猛地抬起头,肩膀无力地垂下。自从被刺了那一剑,她何尝不知道她只是个牺牲品而已,身在青楼,本来就是被人视为低贱命,而有人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住,又不让她接客,她觉得以后会一直这样到死,如此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可是她明白的,这个世界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正如生她下来的母亲,最后为了自己活命将她卖到青楼一样。 然,她还是希冀人情冷暖远没有那么糟糕,所以小飞是一个让她觉得安心的人,而即便是小飞,最终也不能一直陪着她走下去。 “小红,你要为你自己活着。” “哈哈哈哈——好一个为自己而活,”笑声打断公孙君若接下来的劝说,展昭神色一凛,他太熟悉这把声音了,害得他眼瞎的就是这声音的主人——小飞。 “小红,干的好!”小飞跨进来,走到小红身边,奖励似的按了按她纤瘦的肩膀,“如此一来,展昭便是我们的阶下囚了,包大人这案子是怎么都破不了了!” “小飞……”小红的脸色有点难看。 小飞斜眼睨着她,意思是问她有反悔之意。 “我们……”小红欲言又止。 小飞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一旦事情成功,我们就自由了,你也不用回到那个破楼去,到时候,凡是伤害过你的人,我会一一地把帐算回来的!” 公孙君若冷冷望着小红,一句话也不说。他能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必定是小红告的密。 小飞走近公孙君若,一张脸似笑非笑,“公孙姑娘,还真得谢谢你这么悉心照顾小红,将她的命救活了,只可惜……”他啧啧了两声,似是无比的惋惜,“这份大恩大德,我们只能来生再报了。” 冷光乍现,只闻得“叮——”一声脆响,小飞的剑被格挡开。不,确切来说是被剑气震开的。小飞阴郁地瞪着挡在公孙君若面前的展昭,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展昭,你眼睛都瞎了,之前被我刺伤的滋味忘了吗?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 展昭不屑地冷哼,“原来,你们是这么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的,你们的良心呢?不会谴责你们吗?” “谴责?”小飞挑着眉,“若是谴责,就不会杀那么多的人了。” “你果然是红花杀手!” 舌头舔过剑身,小飞冷笑,“我是红花杀手,但是……就算你知道你也活不过今夜了,受死吧!展昭!” 第十一章 : 剑与剑相接,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响声,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经交手十几招了,小小的药房禁不住巨阙剑所发出的剑气,窗子被震得咣咣作响,木架子纷纷倒地,其上的瓶瓶罐罐亦摔得粉碎。 展昭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加上打斗中伤口崩裂,力气逐渐流失。 “住手!小飞!”就在小飞手中的剑即将要落在展昭肩头时,小红不知哪来的力气从身后抱住了小飞,“不要再伤害无辜了……” “小红,你?!”小飞气结,却又无可奈何,“他们若无辜,那你算什么?” “可是他的眼睛已经瞎了,而且公孙姑娘又救活了我,我们……不是畜生!” 小红最后吼出来的话让小飞猛地一震,他不敢置信地回望着小红,月光下,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他很少见到她哭,特别是为别人哭。最终,手中的剑垂下,他低叹一声,道,“今日若不杀展昭,也许哪天被铡的就是我们。” “小飞……”小红松开手,无助又无措。 “走吧,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呢!” 翌日,公孙君若和展昭一同被关进小柴房里,柴房的门被铁链锁上,只留一个不算大的窗口,供空气和阳光流通进来。 激烈的打斗加上一夜没睡,展昭的脸色大不如从前,青色的下巴和凌乱的发型更显他的颓废。 “公孙姑娘,算来这次是我们第二次被关押了呢。”展昭头靠在墙壁上说。 看着没有昔日那样意气风发的展昭,公孙君若嗤笑,“是啊,还真是难兄难弟。”顿了会儿,她又说,“但是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你是说小红?” 公孙君若点点头,想到他不能看见,就又应了声“是”。 展昭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道:“确实,小红那边算是他们的一个弱点,若能从她这边突破的话,也许转机很快就来了,只是……她现在被小飞紧盯着,会帮我们吗?你知道她是不愿伤害他的……而且古长玉那边……” “有过一次教训,她不会笨到再犯错了,何况她对古长玉的报答已经两清了。我看得出她现在不再为任何人而活,而是单单为她自己,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小飞,就如你说的,她不愿伤害小飞,可又不能做出对我有伤害的事来,她太在意人情了,所以小飞那边比较棘手。” 展昭第一次听公孙君若这样认真去分析,而且分析地有条有理,心里不禁对她更多了些欣赏。很少有女子在危急时刻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的,更不要说全面去看待所处的环境,得出利弊并随机应变。 “小飞那边我可以引开他注意力,这样你就能劝说小红了,我感觉得到,她对你不仅仅只是存了感激。” 两人商定后,就开始分头行动,然而接下去让展昭不解的是,小飞把他们关押起来后就再也没有来监视过他俩了,而是派了之前和展昭正面交锋过的两个打手来监视,以至于令展昭猜不透小飞的心思,直到有天,小红带着一个食盒来到柴房外。 原来这几天,小飞在忙着张罗他的终身大事,新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如梦。正因为如此,小红才有机会可以溜出来,看看公孙君若的安危。 当听到如梦要和小飞成亲时,展昭震惊地不能自己。公孙君若静静地观察展昭脸上的表情,见他从震惊迅速变成淡淡的哀伤,最后又轻轻一笑说“祝福她”。 公孙君若知道,展昭所祝福的那个不可能是小飞,那么也只有新娘子了。这么失措的展昭,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失措,她也捕捉到了。 “公孙姑娘,你放心,等小飞大婚那天,我会支开他们放你出去的。”趁着给公孙君若递饭菜的时候,小红小声地在公孙君若耳边耳语道。 “你不怕我会去报官?” 小红看了她一眼,咬着下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只负责救你出去,至于其他的事,我管不着,如此,我欠你的人情也还清了。” 公孙君若微微摇头,“你还是在人情上踟蹰不前,倘若人情真那么容易还,你就不会活得这般辛苦,更不会落得差点命丧黄泉的悲惨了,小红,我还是那句,你是为你自己而活。” “我……”小红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想想,你差点因人情丧命,又冒着危险还人情,我若真出去报官,这些事你也难辞其咎。” “我不能,”小红摇摇头,“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可是也不能……” “背叛小飞对吗?”见小红抬头看自己,公孙君若叹了口气,“说到底,你还是在为别人而活,小飞可曾考虑过你?你看重他,到现在未嫁,那么他呢?他有为了你不娶吗?” “公孙姑娘……”小红的眼眶微微泛红,“如梦姑娘是被逼的,小飞他,真的很喜欢她。”说到这儿,小红又低低叹了口气。 “但是,谁来照顾你以后的生活?他有了自己的家室,你就没为你自己考虑过?” “我……”小红紧抿着嘴,神情怅然若失,“我不知道。” “其实你知道的,”公孙君若不给她退步的机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包大人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展昭而就此罢休的,他一旦查出事情的真相,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小飞和你最后又会怎样?” 小红失神地望着公孙君若,与其说是看她,倒不如说是透过她看未来。 公孙君若晓得她已经有了动摇,只是她顾忌的还是太多,挣扎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她来说,不论选择哪一方面,都是注定要伤害小飞的,可她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小飞。 “两者取伤害最低的,如今只有这么做才是上上策,一旦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再努力也是徒劳了。” 眼睫轻颤,小红脸色苍白地回过神,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她已经尽力了……等小红离去后,公孙君若低叹一声。肩膀突然被拍了拍,她回过头,但见展昭对着她笑着点头,不用言语,就知道他的鼓励和安慰。 几天后,小红又来了,这次她送来了解药,专门让展昭的眼睛复明的。虽然对投案一事,她只字未提,但她送来解药这件事,让公孙君若知道,事情有了很大的转机。然而在即将迎来胜利的前两天,她却突然病倒了,终夜忽冷忽热,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那几天外面正好下着倾盆大雨,气温骤然下降很多,雨丝从没有纸糊的窗户里飘进来,使柴房变得潮湿而阴暗。 展昭是在休养时不小心触碰到她才察觉她的不对劲,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就跟刚从沸水里捞上来一样,他摸索着探到她的额头,那惊人的温度让他知道,公孙君若得了风寒。 风寒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有药,喝了后再盖几层厚被子睡上一觉,出一身的汗,第二天人就会好很多。可风寒若不及时治疗,届时邪气侵体,那么就是留下一辈子的病,只怕今后都需要靠喝药度过,而且邪气很难逼出去,一旦入了体内,只会病情恶化,不能完全治疗。 而现在的问题是,柴房里一没药二没厚被子,加上外面还在刮风下雨,雨水直往里面飘,这样下去就大事不妙了! 如何是好?展昭眉头紧锁,耳边是公孙君若低低的喘息声,即便他现在只能模糊地看清事物的轮廓,也能感知到她的难受和痛苦。 思考良久,展昭就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那般,慢慢靠过去,双手穿过她腋下,才举起便惊讶于她的轻盈,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被人抱在怀里,公孙君若就像受到很大的惊慌那般,开始挣扎,只是全身的力气就如被抽干了那般,只能小幅度地抖动。 展昭轻轻放开她,感觉到她的不安,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告诉她没事了,没多久,怀中的女子慢慢安静了下来,仿佛是他的话起了作用那般。 他极少看到她这么不安和惊慌的时候,哪怕只是刚才那么一下。 “冷……”公孙君若不断地颤抖着,身体如同秋日的糠秕。即便是隔着衣物相贴,展昭也能感觉到她身上冰块一样的体温。 之前烫得跟火炉似的,现在又如同冰窟窿里刚出来一般。 “怎么会这样。”头一次,他发现,即便空有一身的武艺,也不能解决什么。 将公孙君若轻轻放在地上,她身下除了一堆相对比较干一点的茅草外,还有一件他的外衫。手指摸索到她的外衣,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她外衣的带子,他知道这样子做有失体统,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这般去思考了,人命面前,什么都是次要的。 躺在公孙君若身旁,他揽过她纤细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 没有厚被子,也没有厚一点的衣服,体温便成了最好的保暖工具。脸贴脸,身体贴身体,浑身上下都契合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窗外雨声依旧,却无法影响到柴房里的一对年轻人的彼此慰藉,蜡烛渐渐燃烧殆尽,只有划破夜空的闪电,成为仅有的亮光。 第十二章 : 展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天还蒙蒙亮,曙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卖力地照射出来,风一阵接一阵地吹着,似乎要把天空的厚云吹散。 混杂着泥土气息的风迎面而来,吹乱他未打理的头发,他伸手去摸公孙君若的额头,虽然还有点烫,但是已经不至于高的厉害了。 两个人的衣衫都有点湿漉漉的,也分不清是彼此的汗水还是一夜的雨露所致。 他知道在他醒来时,公孙君若也已经醒了,更或者昨夜,她就清醒过来。那僵硬的身体出卖了她的紧张,只是她装傻,他也不好点破,毕竟两个人抱在一起睡,哪怕他只是为了帮助她而已,也是极为尴尬的事,何况男未娶女未嫁。 约莫过了两刻钟左右,门外响起锁链相碰的声音,展昭知道是小红来了,那么正好,他可以把公孙君若交给她来照顾。而且念在昔日公孙君若救过她一命的份上,想必她也不会推辞。 小红一听公孙君若得了风寒,果然如展昭所想的那样惊慌,然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小红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她送来了厚被子、枕头、干净的衣服,干净的茅草,还有煎好的退烧药。她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把公孙君若接出去,现在还不是时候,起码也得小飞成婚那天。而这对展昭来说,已经够了,至少这样,能让公孙君若的病情不至于恶化。 喂药和换衣服都是小红帮忙做的,展昭则背过身,一个小小的柴房,他想回避也回避不到哪里去。 “唔……” “公孙姑娘,你醒了?”听到声音,展昭靠过去,扶着她坐起身,“怎样?你感觉好点没有?” 公孙君若擦了擦额头,目光茫然地环视了下周围,又定格在展昭身上,“我……” “你染了风寒,”展昭顿了顿,又说,“你的衣服是小红姑娘帮你换的,药也是她喂给你喝的。”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公孙君若别过头,望着外头的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过了午时了。”因为小红每天都是午时准点来送午餐的。 午时?竟然这个时候没有人看着。 “明天是小飞大喜的日子,那些人都被派去帮忙张罗了,估计也没时间管我们吧。” 展昭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迷茫中透着股释怀,同时又多了几分不忍。公孙君若静静看着他,问:“如果你没有被关在这里,你会不会去截亲?以什么样的身份?” 她这两个问题问得突然,却又正中要点。展昭侧眸看她,他的眼睛已经清晰许多了,只觉得公孙君若那对眼特别的清澈而又直接。 良久,他摇头,“我没有什么理由去截亲,而且那也是别人的事。”即便说,如梦是被强迫的;即便他还是会有不忍。 “但你心里却未必那么坦然。” 一语中的,心头就像被什么击中,可是却没有像初见如梦时那种令他无措的感觉,他觉得相比于之前,现在的他已经坦然很多了,哪怕说还是会因为如梦像月娘的缘故,会让他有种错觉。可是自从如梦为了她自己的利益不惜假做见证,甚至害及无辜时,他已经看清了。 如梦不是月娘,只是和月娘长得很像,但她的为人和心肠却远不能和月娘相比,而他的不舍也纯粹只是为了如梦的苦衷,可那对他来说又能如何?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顶多比别人武功高一点,轻功好一点,名气大一点而已,他不能左右别人的命运,这是他清楚不过的。 更何况,他都没有救人的本事,说来还是小红帮的忙,而他却……看向公孙君若,展昭微微张开嘴,却不多说什么。 被展昭投过来的目光给惊了下,她没料到他会突然看她,而那目光让她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有内疚有惭愧,总之挺不舒服的。 “如梦,她长得很像我未过门的妻子,可是,她死了……”话语停了停,展昭又说,“如梦不是她,不舒坦是因为如梦的人生不如意,本来脱离别人的胁迫,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也许,我只是透过她来表达我对命运的反抗吧。” 公孙君若抬头看着他,只觉得心里似被什么重重锤了下,钝钝的痛。如梦能令他如此在意,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未婚妻,可见他的未婚妻已经在他心里深深地种下了记忆。 对一个人来说,恋人的死是最刻骨铭心的烙印,即便以后有了牵手相伴的人,也未必能像死了的人那样叫他牵挂。 “公孙姑娘?公孙姑娘?” “嗯?”公孙君若回过神,完全不知道展昭接下来说了什么。 见她一脸迷茫的表情,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嗯,没事。” 展昭笑笑,嘴角扬成好看的弧度,“我还以为你身体又不舒服了。” “不,你……很爱你的未婚妻吧。”话语一出口,公孙君若就发现了她的唐突,可是话已出口,又怎会有收回或者是记忆抹除的机会? 那是很明确的答案,不是吗?然即便知道答案,心里也还是钝钝的难受。可是,和死人比较,又是刻骨铭心的死人,是必输无疑的。 翌日,小飞大婚,外界的敲锣打鼓声连柴房都听得见,可想而知那是多么热闹的场面。因为大喜之日,所以连他们的待遇也比往常要好很多。 五菜一汤,还有一壶酒,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展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碰一滴酒了。两人才吃过饭没多久,小红就搀扶着一身红衣的小飞,跌跌撞撞地跑进柴房。原来是新郎官的小飞,却被人暗中下毒,而下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雇主,当今公主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知道展昭的事已成定居,对付包拯也势在必得,因而觉得小飞没了利用价值,就趁着这大喜的日子,让他的红事变成白事。 “公孙姑娘,求你救救他……”小红哭得像个小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公孙君若摇摇头,叹息一声。他中的是鹤顶红,而且她身边没有解药,加上小飞有打斗过的迹象,毒素已经快要侵入心脉了。 “公孙姑娘……”小红抓着公孙君若的衣袖,仿佛把全部的押注都押在了她身上,“你若救活小飞,我一定会主动去投案自首的!也绝对会还展大侠一个公道!” 事到如今,小飞的命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的都是虚浮的。人,也只有在生死离别面前才会衡量出孰轻孰重。 只可惜……公孙君若轻轻却坚定地推开小红的手,就算是华佗在世,小飞也是保不住性命的,这点她很清楚。 “小红,不要再说了,我的情况,我自己很清楚,”小飞扣着小红的手腕,摇头道,“公孙姑娘不是爱说谎的人,这点你我是知道的,”他深深喘了口气,然后愤懑道,“都怪我,瞎了眼了,竟然会轻易相信那姓刘的,像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怎么还会在事成之后放我们一条生路呢?呵、呵呵……”说着,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红中带黒的鲜血,整张脸也逐渐发黑。 “小飞,小飞你不要再说了。”揽过小飞的身子,小红哭得愈发的厉害。 小飞转向展昭,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字不漏地将他和刘公公合作的事交代出来。 “那刘公公既然这么心狠,我也不必再替他隐瞒了,展大侠,在我临死之前,我有一件事求你,我……我知道我已经罪不可赦,可是,小红她是,是无辜的……求你恳请包大人,不要……咳咳!不要铡她,也不要降罪于她,我,我今日的供词,就当做是,当做是……”更多的毒血从他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一下子就将他身上那件红袍给染成了红黑色,他两眼瞪得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在小红的哀恸的哭声中,展昭说了句“我会替你找回公道的”,伸手替他合上了眼。 那些追杀小飞的人来到柴房前,见到他们,不禁双眼放光。三个人,除了展昭有武功外,小红和公孙君若都没有反抗之力。 展昭是何等人物?在江湖上又是占有多重要的位置?何况他手里的巨阙剑,那是多么令人垂涎的武器! 见到那些杀手,小红又惊又怕,还有深深的懊悔,若不是她执意不愿离开,要陪着小飞,展昭和公孙君若也不会因为她而身陷困境,说到底还是她拖累了他们。 “展昭,你现在眼睛瞎了,又有两个累赘,看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为首的一个男人亮了下手里的剑,无不兴奋道。 剑未出鞘,展昭大笑几声,“哦?就凭你们几个?” 一句话激起那些人的好胜心,一个个大吼着提剑扑身上来,展昭几个转身,就甩开他们。巨阙剑安然不动,静静躺在剑鞘里,似乎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似的。 “展昭,别忘了,你现在是瞎子!有种的就给我拔剑!” 展昭一记冷哼,微微侧着脸对着那人,“对付你们,即便展某只是赤手空拳,也能打赢你们。” “你他妈的放屁!”随着那人的一声骂,其余的人从四面八方地举剑刺向展昭,大有想把他捅成马蜂窝的架势,然而人还没靠近,一个个脸上就被挨了踢,那千斤分量的连环侧踢,让好几个倒地不起。 为首的傻了眼,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形势就逆转了?他低估了展昭,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瞥见角落里的两个女子,他计上心来。 “你身边有没有九毒散?”公孙君若对小红耳语。 小红一愣,乖乖点头。 “那好,一会儿你听我命令行事。” 小红自然知道公孙君若要叫她做什么,那个人不怀好意地看过来,她就已经知道她被盯上了,可是她没武功怎么办呢?经公孙君若这么一提醒,她倒想起她的防身武器来。 “啊!” 就在那男人扑近时,小红一股脑儿地把药瓶里的九毒散全部撒了出去,男人躲避不过,好多粉末进了他眼睛。 “啊——我的眼睛!”男人痛得丢掉手中的剑,倒在地上唉哼不止。那种火辣辣的炽痛感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我的眼睛!臭女人,你给我做了什么?” 他其余的人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看看剑都未出鞘的展昭,各个做鸟兽状纷纷逃散。 “没什么,只是让你成为瞎子而已。”公孙君若冷眼瞧着男人在地上打滚,冷冷道。 “混蛋!你,我……” “你不用挣扎了,我们这里谁也没有解药,不过你若愿意同我们回开封府作证,我会考虑让你的眼睛复明。” 第十三章 :【捉虫】 自从展昭等人一同回到开封府后,案子就进展得很顺利,因为不仅有小红、打手作为人证,被白玉堂救出的如梦因为她的女儿脱离了古长玉的软禁,加上她又见到展昭,也成了红花案有利的人证。 展昭被洗冤,企图杀害小红从而嫁祸展昭的人则是惜春苑老鸨,也就是被带上来的古长玉。面对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红,如梦的证词,以及包公的威严,古长玉知道除了道出真相,她无路可走。 所有人的证词都一致指向幕后主使者刘公公,正当包公派人前去捉拿刘公公时,一个时辰后王朝等人却回来复命了。原来刘公公知道计谋已破,他接下来所面临的是虎头铡,所以他便趁着假借和公主道别之际,服毒自尽了。 宁可自尽也不愿被铡,这是刘公公的选择。 虽然不能将刘公公绳之以法,但是也总算事情告一段落,如梦找回了她唯一的女儿,小红成了公孙君若的弟子,展昭亦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就连之前一直缠着梅娘导致智商一度降为负数的白玉堂,也因为在救助如梦和她女儿的事上立了大功,令众人对他刮目相看。 事情的结局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的,可是偏偏有人就欢喜不起来了。 公孙策徘徊在包公的书房门前,几次踮起脚尖想往里面听到些什么,却发现除了偶尔传出的欢笑声,也听不到其他的,所以他急得在书房外团团转。 红花案刚审完,包公就有意想要把公孙君若留下来,而且这次,他可以说是铁了心的。他一向喜欢有才华的人,若是能为开封府效力,他是会尽力留下对方的。白玉堂他也暗示过,只可惜白玉堂以游玩山水喜欢闯荡江湖为借口推辞了。然后包公就瞄准了公孙君若,谁让这次,她出了那么大的力,加上医术又是那么高明,而且身为她的哥哥也在开封府,说是搬过来有个照应,其实按照包公的策略,要想把女子留住,寻个好归宿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展昭一是他的得力助手,二来他也极其欣赏展昭的为人,这不,男未娶女未嫁,可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可是……他们这样相谈甚欢,有没有考虑身为君若的哥哥的他的想法啊?!公孙策猛挠头,都觉得头发被他抓下几根了。 “哎?公孙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刚从外面巡行回来了赵虎见公孙策趴在门上,走上前问。 公孙策脸一红,赶紧整理了乱糟糟的心情,“哦,我刚有事要找包大人呢。” 生平以来第一次听墙角,还被人抓了个正着,他这脸,往哪搁?以后恐怕大伙儿都知道,仪表堂堂的公孙先生有一个听墙角的癖好! “那你怎么不进去?”赵虎是实打实的愣瓜,完全不会看人脸色。 “哦,我见包大人和别人在聊,就不好意思进去了。” “所以你就在这儿偷听了?” “……”赵虎,在开封府这几年怎么只见你长肉呢? 恰巧,书房的门被打开,展昭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盈盈地站在门里边,“公孙先生来得正好,包大人正要找你呢!” 公孙策敢保证,他和赵虎的对话展昭早已听了去,而且就凭他过人的听力,也早已知道他在外面偷听的事。 “公孙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正跟展护卫聊起这次的案子呢,说来如果不是公孙姑娘的帮助,恐怕我们的损失只会更大。” 公孙策忙不迭点头,连连说是,“但是,学生觉得,君若她也只是凑巧而已,说起真正的帮助者,还是小红和白公子呢!若不是他俩……” “不不不,这你就不懂了,方才展护卫和本府谈起个中细节,本府觉得公孙姑娘不仅足智多谋,也懂得读心术,若不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小红恐怕不会那么快动摇的。” “这……”所以,不论他怎么拒绝,包公是留定君若了。“可是,学生不想她涉及危险过多,只想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过完她的人生。” “那么你可否问过公孙姑娘的意见?公孙先生,本府觉得,我们若有公孙姑娘的协助,破案会更加有效果,而且展护卫武艺高强,公孙姑娘也知道用药之道,相信他俩的合作,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公孙策眼睛一闭,豁出去了!“这男未娶女未嫁的,总在一块儿多有不便吧……” 展昭听闻,起身对着公孙策拜了拜,道:“公孙先生,展某之前就向您提过亲,展某不是说笑而是认真的。” 包公坐在主位上,抬头望着公孙策,撸着胡子笑而不语。 “展护卫,不是我对你有偏见,而是身为哥哥我实在想让她……” “这个展某知道公孙先生的用心良苦,”展昭打断他的话,“可是实不相瞒,我和公孙姑娘,已经……袒埕相见过了……”展昭的脸微微涨红,即便他后边的话不说下去,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公孙策瞪大了眼,那感觉就像是手上捧着枚刚煮好的鸡蛋,烫得他想扔掉,可旁边却有人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你,指望你能立马吃了然后告诉他好不好吃的样子。 他觉得整个房间都颠倒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你们……” “哦!不是您想得那样,公孙先生?公孙先生!”见首次表现出失态,夺门狂奔的公孙策,展昭的手还平举着没收回来,门被甩得咣咣响。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记,包公站在他身边,目光望着门外,“展护卫,看来本府小觑了你。” 这话说得有深意,可展昭再怎么样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可问题是他没有说什么呀,他有说不是公孙想的那样……等等,好像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却又具体说不上来。于是,只能看着包公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离去。 公孙策是在小月的房间找到公孙君若的,当时她和小红还有小月正聊着什么,一见到她,公孙策二话不说拽起她就往外走,直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你和展昭,袒埕相见了?”他喘口气,直接奔入主题。 公孙君若一愣,眸光闪了闪。坦诚相见?那算吗?当时只是为了帮他处理伤口,也来不及思考其他,就剥了他的衣衫,虽说他是在昏迷中,但她也确实见到他赤.裸的身体了。 “算……是吧。” 公孙策一口气上不来,卡在胸口闷得慌,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公孙君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最后猛叹一声甩袖离去。 “怎么了?我看了他,可他没看到我啊。”对着公孙策急急离去的背影,公孙君若喃喃自语。 展昭和公孙君若的亲事,怎么都得定下来了,两人都做过那样的事,即便他有千万个不可以的理由,如今也只能答应了。 可是!他恨啊!拉扯大的妹子,怎么就做出这种伤他心的事来了呢?还是说他俩说是真心相爱的?房间里,公孙策躺在床上咬被子。 天刚亮,公孙君若推开门,就见展昭在四合院的院子里练木桩。他身手敏捷,出击有力,即便是她这个对武术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他的厉害。 听到声音,展昭回过头,见是公孙君若,带着歉意笑道,“公孙姑娘,吵醒你了吗?” 说来,这是他们回到开封府后第一次交谈。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天总觉得公孙君若在回避着他,有时连大家一起吃饭,都听王朝说她因为有事,提早吃完或迟点过来吃。有时好不容易遇见,都见她和小月或者和小红边谈着边快步离开,仿若没见到他似的。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总觉得无形之中,她已经在他俩之间立了一道墙。 眼眸垂着,公孙君若摇头。她一向都是早起,在村子里也是。 公孙姑娘……那一声君若,她只在柴房里听到他这么喊她,很快很急促,因为正好是危险来临的时候,而等化险为夷之后,谁也没有提起那个特殊的细节,仿佛默契地保持了缄默,如同从没发生过那般。 “早餐还没有准备好,你要不要……”要不要什么呢?其实之前好多的话,等到真的交谈了,却发现哪一句都派不上。 虽然他决定娶她为妻,但是他还是不想吓着她,所以想等哪天大家都预备好了,他再和她提这件事。 “你练吧,我出去趟。”几乎是冷漠地,公孙君若快步越过展昭,“啪——”手腕突然被抓住,掌心的温度熨烫着肌肤,似有电流快速窜过。 公孙君若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而就连一向沉稳的展昭也不知道,他会做出如此不冷静的动作来,可是当意识到她对他强烈的忽视时,他整颗心就像被塞满了棉花,堵得难受。他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这么避开他,就跟耗子躲猫似的,然问题到了嘴边,他都不晓得该以怎样的语气去问。 他只对公孙策表明了他的心意,可是对公孙君若,他是抱着水到渠成的态度,所以即便有诸多的不解,他也想等到哪天两人可以心平气和时再提,但事实却是,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以至于真的遇上了,就手足无措了。 “咳!嗯——”公孙策站在走廊的台阶上,故意咳了声。 展昭忙松开手,对公孙策行了一礼。趁两人在交谈时,公孙君若提着篮子迅速离开。 望着那抹快快离去的背影,展昭心思沉重地把眉毛都拧成好几道皱纹了,倒是公孙策,天南地北地和他聊着,也不知重心在哪里。 第十四章 : 集市上,商贩早已摆好了摊子卖起东西来,有包子,有布匹,有胭脂水粉,有首饰,也有卖菜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吆喝声、叫卖声、砍价声,交织在一块儿,好不热闹。 小月紧紧跟在公孙君若身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走散。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来逛街,以前家破人亡她做乞丐那段日子,要么是在路边乞讨,要么过着偷鸡摸狗的辛苦生活,后来遇上了包大人,她才能入住开封府,并且有了她现在的家。 出来玩是小红的提议,到底都是孩子心性的几个人,即便说除了小月还未及笄,她也依然爱玩。 其实她的真正目的是购置些胭脂水粉回去,以前在惜春苑时,她的吃穿打点都是有人提供的,而且虽然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多,开销也不大,但是她若是想给自己买一套新衣裳还是可以的。如今住在开封府,就不像在惜春苑那样潇洒舒服,而包公又是是清正廉洁的官,比起以前自由是自由了点,可终归手头缺点也不自在。 所以她除了和公孙君若学习医术,自己也研制些花粉花蜜做些香粉,闲暇里和小月一起缝制香包,然后拿到外面来卖,倒还让她小赚了一笔,面对自己辛勤劳动得来的第一笔财富,她分开几份后就筹划增添一件新衣服,还有首饰等。 二八芳华,正是爱美爱闹的年纪,也是最美的年纪。此时的女子,如同含苞待放的水仙,娇羞中带着怒放的热情,不论是看世界或是看人,都是积极向上的。而小红在经历那次的浩劫之后,比同龄人更多了份坚韧和聪慧,加上常年生活在惜春苑,早已练就了一套察言观色的本领,就更使得她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 而小月呢,在开封府的那段日子里,不仅让她性格开朗了许多,身高也如笋一般节节拔高,皮肤白了,五官更是愈发的突出。而公孙君若本就是一个相貌出彩的美人儿,就是她那张凝霜般的脸让她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三个人走在一起,即便没有华美的服侍和华丽的首饰,也依然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姐姐,姐姐,你看看,我戴这簪子好看不好看?”小红扯扯公孙君若的衣袖,然后指了指她刚插在发间的发簪。 “你这样的不是有很多?” 小红眨眨眼,她确实有很多同款的发簪,她选的是比较花哨的那种,想来她似乎很少有其他款式的簪子了。 “那又怎么了?”小红背过身后,难得出来一趟,大家开开心心的,一样就一样呗,她喜欢就好。 公孙君若不说话,在小商贩的各种夸赞声中,挑了一枚发簪,替她插上。 那是一枚叶子状的铜簪,和其他簪子放在一起看起来相貌平平,但是戴在小红乌黑浓密的头发里,清秀脱俗,一下子将她的气质彰显了出来。 “这……”小红似乎也料想不到,脱掉那些花花绿绿的簪子,这么朴素的一枚反而令她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温婉了起来。 “小红姐姐戴这只好看。”小月在一旁笑道。就连商贩也看直了眼。 “并不是艳丽才是最美,有时出水芙蓉比雍容华贵更显与众不同。”公孙君若淡淡解释。 小红脸一红,心里却乐开了花。正准备掏钱付账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喊他们,回过头去,原来是张龙、赵虎兄弟俩,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抬框子的衙役。 “张大哥、赵大哥,你们也逛吗?好巧哦!” 张龙和赵虎对视一眼,笑道,“我们不是来逛的,我们是出来买食材的,可是大厨今天很早就告假回老家探亲去了,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事,都不知道买些啥,看到你们正好,想让姑娘们帮我们挑选一下食材呢。” “大厨回去了?”小红惊讶道,“那谁管我们饭食?” 赵虎嘿嘿一笑,说:“包大人也在想这个问题呢,你也知道咱们都不挑食,能吃就好的那种,可是包大人考虑的比较多,本来公孙先生说从外面找一个,而且只要告示一贴,保准有许多人来,但包大人说外面的人到底不放心,而且他也不想麻烦邻舍,现在还在愁呢。” 小红点点头,“看来包大人顾忌的还是颇多啊。” “其实那些都不是主要原因,重点还是在于……”赵虎憨厚地笑了笑,也不好意思多说。 “开封府经费不多,能省就省。”公孙君若面无表情地替他接了话。 赵虎表情一僵,却也不否认。的确,包公的清廉是出了名的,加上开封府经费的支出大部分是用在救济贫民上,所以说,在要想在开封府混点油水的,还不如自力更生。 同时,在开封府的书房里,公孙策望着来回踱步的包公,他都失望了。提出的意见最后都被反驳,现在就他俩,黑脸对白脸的,沉闷的很。 “公孙先生,本府突然觉得饿了,不知可不可以再尝尝公孙姑娘的酒酿圆子?” 公孙策一愣,抬头木然地看着包公。问题都节骨眼上了还能肚子饿,想吃君若的酒酿圆子,到底是想问题想得饿了还是只是趁吃酒酿圆子时出对策?不过这也说明了君若的好手艺啊。 “说来,君若并不只是酒酿圆子做得好吃,她做的菜也是很好吃的。”一提起自家妹妹,公孙策的心里就无比的自豪,以至于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满满的全是妹妹怎样妹妹怎样,好似给他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似的。 好不容易歇下来喘口气,见面前多了只水杯,他道了声谢,仰头就是一大口。也是,讲了那么多,嘴巴都干了。放下水杯,他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抬眸瞅一眼旁边的包公,恰巧包公也正好朝他递来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他一激灵,话还没出口呢,就听得包公说。 “既然公孙姑娘的厨艺那么好,就让她先代替厨子一段时间吧。” 公孙策觉得,包公好像趁他不备时给他挖了个坑,而他还不知情,傻呵呵地往里跳。跳也就跳了,还跳得这么开心这么痛快。 公孙君若刚回府,展昭就让她去书房一趟。包公让她入了座后,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还不忘夸赞公孙策的慧眼识珠,弄得公孙策在一旁直擦冷汗。 听完包公的话,公孙君若略一沉吟,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觉得论起厨艺,可能展大侠的更胜一筹。” “哦?”包公来了兴趣,及至听完公孙君若的解释,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展昭,那眼神叫一个意味深长。 “公孙姑娘过奖了,展某的菜小打小闹还过得去,但要是做大锅饭,就不行了。” 包公一捋胡子,“这么说来,展护卫也还是藏了一手的。” 展昭不好意思地笑笑,“实不敢当。” “那既然如此,展护卫你若有空也帮衬下公孙姑娘吧,洗菜、切菜什么的,人手若缺也可以叫其他人一起轮流帮忙,这段时间恐怕是要辛苦一下大家了,等厨子回来就好了。” 公孙君若低垂着眼。她倒是没什么异议,反正平时除了教小红和小月学习医药之外,她还是蛮空闲的,而且在她俩学成之时也需要三个月,等过完这三个月,她也该回去了。 她想得简单,却有人因此上了火。包公这做法,分明就是给展昭和公孙君若制造独处的机会,而之前公孙策曾试探过妹妹对展昭的感情,看得出她未必对展昭有情。虽说展昭已经同他明说了要娶妹妹,但是只要妹妹一直没有这个意向,也还是有回绝的机会的,而且那天展昭说了他俩坦诚相见,也没有说明到底坦诚到哪种地步,并且从最近两人的互动来看,似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身为公孙君若的哥哥,他知道若是妹妹和展昭的坦诚相见不是那么回事,那么他们今日的关系就绝非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他有把握,他们的坦诚相见还是值得商榷的。 包公一声令下,公孙君若成了掌厨。对一个会下厨的人来说,做菜并非是难事,而难就难在大锅饭,一来要力气,二来还要做出适合大众口味的菜,所以这对一向处理任何事都冷静的公孙君若来说,还真是个麻烦,只不过她的脸一贯的冰冷,即便是有心事,也是隐藏在冷眸中。 买菜这事可以交给别人去做,因为包大人的名声和好品行,商贩给的都是最低价,包括调味品也是。 中午,开封府的厨房就响起切菜的声音,院子里也是穿着官服的衙役在帮忙捡菜、处理。上午和下午是巡行,中午和傍晚是洗菜,可以说全员都动起来了。公孙策虽然没什么事,也时不时地往厨房里探探,好以此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到底是亲哥哥,他看得出君若并不是一心想要待在开封府的,小红拜她为师,总要教她一段时间,而如今饭食也需要她出一臂之力,她也就不得不留下来。但是他知道,只要机会一来,她还是可以离开的,所以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要在背后推她一把。 “公孙姑娘,你……没事吧?”见公孙君若对着小山似的白菜叶子愣神,展昭走上前关切道,“身体不舒服吗?” 公孙君若回过神,缓缓摇头,“没事。”说完,她把菜油倒进铁锅里,等油一开,立马把白菜叶子全部倒了进去,用锅铲翻炒。 展昭算是看明白了,那么多的食材,加上笨重的锅铲,到底公孙君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连续翻炒几次,就见她手臂微微颤抖。 “炒菜就跟习武一样,不是用手臂力量,而是手肘带动手臂再扭动手腕,来。”轻轻却坚定地从她手中取过锅铲,展昭边说边示范,“你平常只是做几个人的菜,不用这么重的锅铲,也难为你了。” 热气将展昭的脸弄得朦胧,日光穿过窗子射进来,照着他白皙的肌肤。公孙君若别过头,闷闷道,“没有的事,总是要学习的。” 展昭微微一愣,扭头看着公孙君若,“公孙姑娘,是否展某哪里得罪了你?” 心蓦地一滞,她垂着眼,声音冰冷,“展大侠想多了。” 是吗?那为何你这样避着我,哪怕是在同一个屋檐下?“展某是个俗人,若有哪里得罪了姑娘你,还望不要隐瞒。”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展昭直起腰,“因为你是我……朋友。” 话语的停顿让公孙君若有片刻的晃神,她看着他,沐浴着日光的展昭双眼炯炯,似乎要穿透到她心里去。 “哎呀!公孙先生,你这次怎么趴窗户了?” 外边赵虎粗哑的声音令公孙君若猛地回神,她转过身,把萝卜撞进筐子里。心乱如麻,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一下子又搅乱了……哥哥…… “我,我只是想看看厨房通风不通风而已。”公孙策一脸尴尬地望着赵虎。怎么两次都让他撞见了? “哦!那您放心,我之前已经检查过了,一切都好。” 公孙策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说完,他几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天知道他有多糗! 第十五章 : 日子在授课和炒菜中迅速流逝,厨房里笨重的铁铲换成了木头柄的锅铲,加上公孙君若在展昭那番话中掌握到运力的诀窍,在炒菜这块也就更加的得心应手了。 厨师换了,本来公孙策还担心开封府里的人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不是说他不信任妹妹的厨艺,而是怕众口难调。但是后来他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公孙君若做的菜比起厨师的也毫不逊色,而且对大家来说,换换口味也能体验到另一种美味。 这日,天气晴朗,汴京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下雨了,幸亏城中的护城河里还有水,也能供给大家的需要,可是若一直不下雨,护城河也会有干涸的那天。百姓纷纷到庙里去,祈求老天能下一场及时雨,可是到了寺庙才发现,那么多的神,都不知道拜哪一个,为了图方便,索性依照自己所看中的那位去叩拜,或者全部拜一遍,哪个也不得罪。 七夕将至,进入二伏天,气温炎热,大街上都能看到腾起来的热气。家狗吐着舌头耷拉着耳朵在阴凉处纳凉,见有人经过,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叫几声,然后脑袋枕在两条前腿上休息。夏蝉在树上聒噪地叫唤着,未到巳初,街上就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商贩,最后也抵不过毒辣辣的太阳,挑起扁担冲冲往家里赶。 一过午时,就更热了,衙役们顶着几乎能烤人的太阳匆匆巡行,身上的官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衣服贴在皮肤上,要命的难受,恨不能旁边就有小河,可以跳进去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好不容易巡行完毕,赶忙逃回开封府避暑。 其实开封府也没有凉快多少,但对人的心理来说,在房屋底下扇蒲扇,总比在大街小巷巡查的好。 而在这个时候,开封府最常能见到的就是几个大男人大敞着衣襟,露出精壮的肌肉,然后用湿布不停地擦着身子,好以此来消解一下燥热。若是平时,包公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只要不过分就行。可现在不同,如今府上多了三个姑娘,他们总得小心谨慎些,万一被撞见那就见不得了。 之前不知是哪个家伙,听说三位姑娘都出去了,就直接脱了衣服亮膀子,旁边人看到他身上的肌肉,估计是好胜心起了,竟然也脱了衣服要和他比谁的肌肉多又结实,接着又有人参与进来。刚好被回来的走在最前头的小红姑娘撞个正着,顿时尖叫响彻云霄,着实将正在练字来缓解燥热感的包大人吓了一跳,好好的一个字就多了那么粗壮的一横。 于是包公下令,全体人员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又于是乎,明着不能那就暗地里,可终归还是要在通风处比较好,所以衙役们暗暗找了比较隐蔽的地方半光着膀子,一旦听到什么动静,带子一绑谁也瞧不出来。 “来来来,大家都辛苦了,快来喝绿豆汤吧。”小红和小月站在院子里,招呼大伙儿喝绿豆汤。说来她也是蛮内疚的,那次因为她,让衙役们都不能享受纳凉的时刻,所以这段时间,她老是和公孙君若一起做一些解暑小吃,也算是让她心里好过点吧。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护卫分别抬着大木桶,一字排开放到院子的阴凉处。 一听有绿豆汤喝,衙役们扣纽扣的扣纽扣,系带子的系带子,穿鞋子的穿鞋子,纷纷去领绿豆汤。 “展护卫呢?”抬头没见到展昭,张龙问。 “哦,他去祭拜他哥哥去了。”王朝说。 “说来,若不是包大人收留展大侠,推荐他成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只怕他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放下木勺,张龙无不感慨。 一旁的赵虎听见,忙接了话茬,“是啊是啊,我们几个也都是这样,要不是包大人,还是街头恶霸,也幸亏展大侠从中把我们推荐了上去,不然哪里有今日的我们。” 说到此,几个人都陷入到回忆中。 “我怎么闻到绿豆的味道?”说曹操,曹操到。展昭一身青白色衣衫,手执佩剑,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看到桶里的绿豆,眉眼飞扬,“还剩这么多?看来正好让我赶上了。” “怎么能少得了你的。”赵虎憨憨一笑,给他舀了满满一大碗,“公孙姑娘和小红姑娘的手艺,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吃!” 站在公孙君若身旁的小红抿嘴笑道,“我没做多少,只是生火添柴而已,都是姐姐的功劳。” 展昭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公孙君若,喝了口绿豆汤,眉开眼笑,“真的很好喝。” “好吃你就多吃点啊。”小红笑得合不拢嘴。 接过展昭递过来的空碗,赵虎边舀汤边问:“我说展大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照理来说你大清早的出去,晌午就该回来了。” 展昭就趁着歇息的空挡,把他在回来的路上所遇见的事原原本本转述了遍。原来他返回途中,遇见了一个昏迷在路旁的老伯,这位老伯不仅浑身是伤,而且双腿还断了,他把老伯送回家又替他找大夫,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那位老伯是砍柴掉下来的?”马汉问。 “不,不像,”展昭摇头,剑眉紧蹙,“他身上的伤像是被木棍打出来的,我发现他时他差不多昏迷了许久,毕竟我和他不熟,也不好多问,而且他伤势严重,话也讲不出来。” “总不可能有谁向一个老伯下毒手吧?”赵虎大笑,笑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了句也不是没有可能,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哎呀!都快过节了那么凝重干嘛?绿豆汤还喝不喝了?”小红忙出来打圆场,也是,好端端地喝着绿豆汤呢,都聊那么沉重的话题,本来天气就热,这样子就更闷了。 赵虎几个人笑着赔不是,大老粗的男人们连道歉都是粗声粗气的。 “话说接下来是什么节日?”赵虎突然反应过来,一脸的茫然,“端午节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才七月初,也没什么节日可过吧?” “七月……不会是七夕吧?”到底还是张龙比较机灵,虽然话语不确定。 几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意思是说天天忙得跟狗一样,哪来找媳妇的时间?反正这也不关他们的事。可是……到底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看着以前的那帮朋友娶妻的娶妻,当爹的当爹,他们也会有羡慕眼红的时候。那么问题是,他们几个以前都是有黑历史的,有哪个姑娘看得上他们呢? 瞄了眼气定神闲喝绿豆汤的展昭,他们暗暗叹了口气。要是能像他那样要相貌有相貌,要武功有武功,又没有不好的过去,也就不愁没媳妇了。 就这样,转眼间,七夕到了,即便老天只下了几滴雨就立刻出太阳,也依旧无法阻止姑娘们去乞巧的心情。 这夜,公孙君若也被小红强拉硬拽地拖了出去,本身她为了解决大伙的饭食问题已经够累的,想着晚上早点休息,最后还是被强行带到街上。 三个姑娘,展昭和四大护卫做护花使者,本来赵虎他们几个是没机会可以出来的,当时包公也只派了展昭保护公孙君若三人的安全,最后赵虎嘀咕了句“什么都是展护卫,他们也是大男人”,就进了包公的耳朵里,然后包公就同意他们四个也一同出去,临行前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们好好抓住机会。 至于是什么机会,他不明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赵虎免不了被其他三个一顿海扁,觉得脸面都丢尽了,而心里还是窃喜的,指不定今夜就能改变大家的命运呢?谁知道啊! 夜色朦胧,汴京的大街上热闹非凡,特别是城东靠近护城河那边,种植一棵千年老槐树,五个成年男人才能合抱的粗树干都能用来捉迷藏了,□□在外的粗大遒劲树根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树枝上是茂密的树叶,夜风吹过,都能听到叶子的刷刷作响声。 矮一点的树枝挂满了红色的丝带或绳子,下端连着一张红色长条纸,都是姑娘们的心愿。 七夕的夜晚自然很是热闹,打扮得花枝招展、笑靥如花的姑娘三两结伴,或游玩或祈祷,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各家尚未娶亲的公子哥们也纷纷打点一番,举止谈吐都比平时里要上升不止一个档次。 旁边好玩的好看的实在太多,小红和小月都看不过来了,即便走了快半个时辰,也依旧兴致不减。 “姐姐,我们也去那棵老槐树下求求吧?”小红拉住公孙君若的手,指着河畔的槐树说。 公孙君若轻轻瞟了一眼那挂满红线的树,淡淡道,“求什么?” “哎呀!当然是求个,”小红凑近公孙君若耳边,小声说,“如意郎君啦。” 公孙君若冷哼,似有不屑的意思在,“如意郎君那么好求,世间又何来这么多不如意的姻缘?” 小红被问得语塞,却是一旁的展昭开口接道。 “但凡姑娘家,都想嫁个好人家的,所以求一求,也是这样的初衷。” “但往往事与愿违,说白了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倘若有女子同时看上一个公子,那叫月老如何办事?” “这……”展昭迟疑了下,看向王朝,后者却拼命摇头。也是,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能说得过言语锋利的公孙君若? 小红不耐烦地哎哼了声,扯着公孙君若的手来回摇晃,“姐姐,说好了出来玩不能扫兴的,就算是图个心理安慰,也总比什么都渺茫的好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 小红翻了个白眼,听得展昭轻笑几声,问她:“看小红姑娘这么有兴致,不会是有了意中人了吧?” 话刚落,就见小红俏脸一红,目光闪烁,“哪有的事,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嘴里说着好玩,被岸边烛光印染的红扑扑的脸蛋和娇羞的举止,明显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粉衣衬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看得赵虎几人傻了眼,最后还是展昭一记轻咳才让众人回过神。 由着小红拉到槐树下,等她从商贩里买到红线并写上祈愿,公孙君若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把红线挂到树枝上,又闭眼祈福。周围还是其他女子络绎不绝地重复着小红的动作,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期待,似乎只要这么做,心里所愿的就真的能实现一样。 展昭站在她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烛光将她的脸照得柔和,即便如此,她身上的那股淡漠和疏离也让她显得不近人情。他想找个话题和她聊几句,却不知该聊些什么。 不知哪个淘气的孩子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身后跟着个梳双髻的女孩,两个人一路嬉戏打闹,也不知冲撞了多少的行人。公孙君若就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给男孩撞上,便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摔出去。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有惊呼声,有尖叫声,也有骂骂咧咧声。腰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拥住,翻转间是男子俊俏的脸,双眼在朦胧的光芒中熠熠生辉,嘴角微扬,桀骜不驯。发梢擦过她的脸颊,七分柔软三分瘙痒,让她有瞬间的晃神。 第十六章 : 不是深蓝色布衫,而是白衣,月白色花氅,上头的花纹清晰可见。衣服的主人有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眼睛微微上挑,透露着算计,更有女子才有的魅惑。 公孙君若望着上头那张俊美的脸,相看无言。 “是你?”他说,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是惊还是喜,亦或是什么都没有。 “谢谢。”公孙君若退开一步,轻声道谢。合理的举止,恰到好处的神情,即便只是之前在公堂上的一面之缘,却也让她记住了眼前这个男人。当初梅娘所形容的男子,只怕也是他,想不到几个月的时间,眼前这人不再是以前那个智商令人堪忧的男子了。 虽是武生打扮,却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特别是那对清冷的眼,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他的冷和展昭的冷是截然不同的,展昭的冷只是在于他对人的彬彬有礼才显得有距离感,而他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只是短短的几个月而已,此刻的他和之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五弟——怎么还不快点跟上来?”洪亮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过来,白玉堂一愣,随即向公孙君若抱了下拳,快速朝着不远处的留着络腮胡子的粗犷男人奔去。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公孙姐姐!” 小红和小月朝她跑过来,公孙君若被冲撞时她俩离得远,只看见一道白影如闪电般窜出去,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才让这次的风波有惊无险。 本来,她们还以为会是距离公孙君若较近的展昭出手相救呢,想不到却是一个陌生人。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那人的长相没有看清楚,但是就他的着装和挺拔的背影而言,绝对是个英俊的公子哥,也绝对不比展昭差。 两人同时偷偷瞅了眼展昭,心里想着同样的事。展昭是长得很俊,可是怎么说呢,好像有点太正了,都不能很开心的玩一块儿,而且又是大忙人,印象最多的也就是他高强的武功,其他的还真是不是很了解呢。 “展大侠,你怎么回事?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有出手?”赵虎不知何时来到展昭身边,表情相当纠结道。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当时他离公孙君若近,早就英雄救美了,哪里还会让半路出来的程咬金给出了风头去?何况像公孙君若这样的窈窕淑女,是多少男子想要追求的?和她接触过来,他发现在公孙君若冷冰冰的面孔下其实隐藏着一颗善良的心,人也蛮好的,虽然有时说出来的话会噎死人不偿命,虽然她在周勤那里的那番话让他好几天都吃不下肉,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好姑娘。 他赵虎若是有展昭那样了得的轻功,早就出手了,何须等到现在?不,还要有他那样的好皮囊! 展昭似乎对赵虎的提问置若罔闻,而是盯着自己空空的掌心良久良久。他不是不想出手,而是在出手时已经有人比他先一步了。 那个人是谁?好像很面熟,可又有点陌生。 七夕节后的第五天,包大人接到来自一对老夫妇的状纸,告状的人是双腿断掉的老人,名叫田忠,包公后面才知道他所告之人是当今庞太师的儿子庞昱。原来陈州的旱灾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圣上就发放赈银和粮食给在陈州的安乐侯庞昱,让他开粮仓救济灾民。熟料这庞昱仗着自己是庞太师的儿子,又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宠妃庞妃的亲弟弟,不但将银子和粮食私自扣押了下来,还在陈州为非作歹,抓男丁修建其豪宅,抓貌美女子填充他的后院,致使陈州的百姓苦不堪言。 田忠的少奶奶金玉娘就是在前往寺庙上香求子的路途上被他撞见,对她起了歹心,从而以诬陷田起元为手段强掳了金玉娘,而少爷田起元现在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 听完田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述后,包公神色沉重地一捋胡子,转头问公孙策的想法。 公孙策表明,依他之见,田起元八成还活着。一来金玉娘性子刚烈,不会轻易屈服于庞昱的淫威,而田起元很有可能成为庞昱威胁她的一个把柄,二来田起元年轻力壮,也极有可能被抓去修建庞昱的豪宅。 包公觉得公孙策分析得极其有理,连连点头,便一方面先派展昭去查探事情的虚实,另一方面他也恳请圣上准他下陈州去视察民情。 圣上自然是乐意之至,因为陈州的旱情他一直惦念在心,无奈朝政繁忙,让他分身乏术,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包公自己提出去查看,他怎么会不乐意呢? 就这样,包公一行人奉旨下到陈州,同行的还有公孙君若。照包公的意思,有她在,还能帮助患病的百姓。 开封距离陈州最快的脚程也要三天两夜,而包公是两顶轿子前去的,一顶给他,一顶是让公孙君若坐的。毕竟是姑娘家,路途遥远,说不准还能遇到什么危险,姑娘的安危自然要首先考虑。 坐在轿子里,包公不断地回想田忠的告状,若不是庞昱财大势大,背后又有个在朝中当太师的爹撑腰,陈州的知县也不会知情不报,足以可见其人到底是猖狂到如何的田地!朝廷之中怎能容此毒瘤在?简直就是百姓的灾难!他是打定主意要治庞昱的罪,哪怕他背后的老爹乃圣上的老丈人。 行至申初,太阳还是很猛烈,即便是撑着伞,在郊外的小道上,一行人也依旧热得浑身都冒烟。汗水如雨,身上的官服早已是湿漉漉的,更不要说都能冒气的被帽子扣着的脑袋了。但行走的脚步还是没有怠慢,而是保持着匀速前进着。 下坡路,公孙君若发现轿子突然停了,前头好似有吵杂的声音,没一会儿,便是刀剑相接触的尖锐声。然后是公孙策让她乖乖待在轿子里头,不要出来的警告。 即便没有探出去看,她也知道准是半路被人拦截了。包公要查的是庞昱的账目,那个在陈州无人能办他,一手遮天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包公平安进到陈州?当然会派杀手来刺杀他。 然后又过了近一刻钟左右,打斗似乎停止了,她掀开帘子走到外面,原来是及时赶到的展昭不但救了包公的性命,而且还替众人解了围。再看看展昭,公孙君若一愣——和包公交谈的他,竟然没有把剑对准剑鞘放进去…… 这……是侠客的低级错误吧? 夜很深了,包公等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山脚的驿站,然后在驿站留宿。 经过两天的徒步跋涉,一群人饥肠辘辘不说,也很困乏。简单吃过晚餐后,早早地睡下了。王朝估摸着明日午后能到,想着有展护卫在,包公等人也安心了不少。 洗过澡,公孙君若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凭栏远眺,女性最好的便利就是,男人没有洗澡水,可她有。晚饭后赵虎见店小二给她送来木桶和洗澡水,直接来了句“下辈子也要做女人”,被一帮兄弟鄙视了去。 其实整片地方除了驿站是亮着灯笼,其他都是黑乎乎的。夜空中星子闪烁,倒是驿站难得的景色。长时间坐轿,出来透个气也让身体活络一下。 楼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公孙君若转过头,但见昏黄的灯光下,展昭拿着佩剑走上来。他抬起头,眼里有几分惊讶,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怎么还不睡?赶了两天的路程不累吗?” 公孙君若侧眸看他,连称呼都省掉了,语气中的责备似乎怪她没有好好休息。 被她这么一瞧,展昭这才发觉他语气的不当之处,站在公孙君若的立场,他俩的关系似乎还没密切到这地步。他想道歉,却又觉得欲盖弥彰,只得怔怔看着她。好在她反问一句,“展大侠不也还没休息吗”化解了尴尬。 展昭笑笑,说:“展某是四下巡查,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在附近。” “因为天黑好办事吗?” 被公孙君若的话逗得抿嘴一笑,展昭点头,“是,天黑好办事。” 也许是展昭的笑容太具感染力,也或许是被他这么正经的调调用不严肃的表情说出来有些滑稽,公孙君若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眼里丝丝缕缕的笑意漫出。 乌云被风吹散,弯月从云层里探出脸来,恰好照着公孙君若还带着淡淡笑容的脸。展昭看得怔愣,这还是她从那村子出来后第一次笑。让他想起初次见到她时,那暖暖的笑容。 被他盯得不自在,公孙君若别开脸说:“展大侠,时间不早了,明儿还要早起赶路,我先告辞了。” 展昭回过神,发觉盯着姑娘家看太没礼貌了,赶紧收回视线。“嗯,确实不早了,公孙姑娘早点歇息吧。” 公孙君若转过身,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展昭让她不要湿着头发吹风的劝告。 “谢谢展大侠相劝,不过我也要提醒展大侠一句,长时间盯着姑娘家看,只会让对方认做是登徒子。”说完,她快速离去。 展昭愣在原处,突然笑声溢出唇畔。还以为是她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到头来却被对方数落了顿。可是,心情却出奇的好啊…… 五更天,公孙君若梳洗完毕下了楼,就见包公和自家哥哥公孙策站在廊下望着天色不知在说些什么。她走过去,和他们二人打了声招呼,一行人准备起身继续上路。天还未亮,按理来说七月初是日长夜短的时候,天色也亮得很早,可今日却只是蒙蒙亮而已。 走了没几步,就见一道蓝色的影子风驰电掣般飞过,她扭过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包公和他聊起,才知道他是昨日行刺包公的那个杀手,展昭的剑距离他的喉咙不过几公分,只要稍稍往前就能刺入他的喉咙。原来这人一直认为是包公误铡了他爹,包公把实情告诉他后让他自己去思考就让展昭再次放了他。 到底是个身手不凡的男子,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是她看得出这人并非真心想杀包公。而包公的一番话,也让他有了动摇,毕竟只是凭着包公的威信,也该知道死在铡刀下的人都是该铡之人。 本该是酉初抵达陈州的,包公他们又因为路上遇到金玉娘的相公田起元而耽搁了。田起元将所遭遇的事情悉数告诉包公,包括如何杏花被人暗杀而导致他被淮安县令屈打成招,他的老仆人田忠又如何代他死,以及他妻子金玉娘自己主动去庞昱那,好让他可以逃脱等这些事。包公一声令下,不再去庞昱的软红堂,而是去了淮安县令的府衙。 所以等到包公他们抵达淮安府衙时,已经是第四天晌午了,几乎是连饭都顾不上吃,包公换上朝服审问县令。因为有田起元作证,县令即刻被罢了官。 第十七章 : 陈州郊外的后山,公孙君若因为要给田起元治手指和身上的伤,而刚好有些草药府上没有,她就到这边来采草药。幸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是皮外伤,所需的药草也是寻常的,加上后山资源丰富,没多久她就找到她所要的草药。 背着竹篓返回城里,迎面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她跑来。公孙君若神色一凛,她今天出来时都没带什么,这荒郊野岭的,遇见之人也不知是敌是友。幸亏包公派了愣爷赵虎来保护她,不然就她一个还真不好说。 “公孙姑娘,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来会会他。” 公孙君若点点头,趁那人还未发现她,她连忙找了隐蔽的一处躲了起来。只见那人走了几步,突然抽出剑,对准他的左肩砍了下去。他一声闷哼,整条左臂落在他脚下,血流如注,一下子将他的衣衫和靴子染成了红色。 这一幕,不仅看得公孙君若心惊肉跳,就连赵虎也目瞪口呆,他见过的世面不少,跟着包公后也经常和恶人交手,受伤是常有的事,可是自行断臂那样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尝受的。而这人能在断臂之后都不吭一声,可见此人必定是个高手。 也不知道公孙姑娘看到了没。他迅速往身后扫了眼,好在她赶紧捂住了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那人走得近了,她才认出那人,就是之前刺杀包公的男子。赵虎显然也认出来了,举着剑做出随时作战的状态,然而冷孤独又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因失血过多倒在路旁。 流了那么多的血,又不去止血,当然会晕倒。而能让他不顾惜手臂能狠得下心齐齐砍断的,只怕也是中了剧毒。 公孙君若推测的没错,在她给男子用他身上的腰带绑住左肩,防止血继续流出时,她见到了那只发黑的断臂。忍着浓重的血腥味带来的不适感,她快速绑了个结。 之所以是用他身上的腰带,是因为她没有绳子或者带子,而且也绝对不可能用她的。 赵虎是震惊地看着公孙君若扯冷孤独的腰带,又手脚麻利地给他止血,表情很是古怪。虽说这也是万不得已的策略,可到底对方是个男人,她是个姑娘家,怎么就没有一丁点的扭捏和避讳呢?这取腰带的事,完全可以他来做,不用她亲力亲为啊…… 他想,绝对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她,不然就输了。 “赵大哥,麻烦你背他回去了,他需要治疗。”公孙君若看着赵虎说。 “为什么?他两次刺杀包大人还要救他?”赵虎几乎是什么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对他来说,冷孤独就是敌人,包大人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他赵虎就没有包大人那样的大度,凡是伤害包大人的人,就是他的仇人。 见赵虎那张正气的脸,公孙君若叹了口气,“赵大哥,你觉得会是谁能伤他?” “我怎么知道?天下的高手比他厉害的多的是。”赵虎别过脸。让他救敌人?两个字,免谈! 跟赵虎讲道理完全是白搭,公孙君若最后用这个人对包大人有用,才说服赵虎背他回去。 淮安府衙,众人见到背着个伤人回来的赵虎都惊讶不已,上前看才知道是冷孤独。众人都责骂赵虎的时候,公孙君若上前说是她要求赵虎把人背回来的。包公觉得事情蹊跷,非但没有责备公孙君若和赵虎,还令公孙君若好好照顾冷孤独。从他对上公孙君若的眼神时,他就从那对清冷的眸子里知道,她做这事有她的目的。 等冷孤独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到底是习武之人,即便失去了一条手臂,也醒得比常人要快。 他看着陌生的环境,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直到看见端着粥的公孙君若进来。 见他惊讶地盯着自己看,眼神又瞬间转为阴冷,公孙君若不为所动,径自走到屋内。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肚子也该饿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冷孤独皱眉。她应该知道他与包公有过节。 把碗放在桌上,她说:“我是医者,救人是我的本分。” 冷孤独嗤笑,“仇人你也救?” 公孙君若看着他,戏谑道,“那你是我仇人还是我是你仇人?” 一句看似拗口的话,冷孤独却被噎得反驳不出来,只能瞪着她。 公孙君若无所谓笑笑,“与其没有力气瞪人,不如先喝了粥再来瞪我,反正在你休养这段期间,你有的是时间瞪我。” 这番话讲得有些滑稽,到底冷孤独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哪怕说被一个女人调侃挺伤自尊的,他也在公孙君若离去后乖乖把粥喝了。毕竟,他俩不是敌人,而且他现下的确很虚弱。 又休息了一小会儿,冷孤独起身准备穿上鞋离开,发现身上不对劲,四下查看,才知道那根腰带不知道去哪了,衣裳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一不小心就敞开被看光,这样走出去绝对不成体统。可他的腰带呢?哪去了? “你醒了。”展昭听闻冷孤独醒来,就来看看他,见到的是他呆立在床边的愣神样。 听到有声音,冷孤独回过神,猛地把敞开的衣裳紧紧裹住身子。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展昭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回头见他往门口走去,展昭下意识地堵在了门口。 “让开!” 展昭说:“你的伤还没好,需要多休息。” 冷孤独不领情,“这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可是这关医者的事。” 医者?冷孤独侧眸看他,“她是你什么人?” 这个问题让展昭有片刻的愣神,他向公孙策提出他要娶公孙君若为妻这件事还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所以…… “只是朋友。” 冷孤独嗤笑,“只是朋友?还是红颜知己?” 展昭闹了个脸红,却依然一再强调朋友。冷孤独表示,这地方谁也困不住他,若想拦住他,只会刀剑相向。 两个人正对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公孙君若却端着煎好的药和药膏进来了,她直接绕过大眼瞪小眼,谁都互不相让的两个人,把碗放在桌上。 “展大侠,让他走吧。” “什么?!”展昭不敢置信地看向公孙君若。这个人不但是案子的重要人物,而且就他所受的重伤而言,出去也是危险重重,万一被庞昱知道他还在陈州,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公孙君若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别人要走,我们何必强留?到时候不要好心没好报,反落了个强押的罪名。” 展昭怔愣,思索良久,最后还是让开了道。 “喂,要报仇也得把药喝了增补力气才行。”在冷孤独跨出房门时,她这么说。 前进的脚步略微一滞,冷孤独说了句“啰嗦”,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公孙君若摇摇头,把药汁倒进痰盂里,边倒边感慨,“这可是神药,一喝立刻聚气的,功力凝聚不说力量也增强,就这样子去报仇,显然是白白送命。” 听得她这么说,展昭神情一凛,几乎连告别都来不及同她说,夺门而出。 巳时过二刻的时候,包公垂头丧气地从外面回来,原来他从田起元那里得知金玉娘的消息后,就去软红堂要找庞昱当面对质,却落了个两手空空回来。照庞昱的话来说,和他成婚的是杏花的灵牌,金玉娘早已被他放回家去了。在软红堂,包公也只见到了杏花的牌位,没见到金玉娘,仿佛证实庞昱所说属实那般。 下午王朝、马汉来报,说并没有见金玉娘回到桂嫂那里,也证实了包公的猜测,却又苦于不知该拿庞昱怎么办。 “展护卫呢?怎么不见他?”包公问距离他最近的张龙。 “回大人的话,展护卫上午出的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张龙如实禀报。 “哦?”包公习惯性地皱眉,“展护卫一向都是同本府请求了再出去的,今儿怎么……” “属下也不知道,不过属下听人说他是追着冷孤独出去的。” “是吗?”包公的两道浓眉皱得更紧了,都能用来夹死蚊子,“估计事情紧急吧。” 展昭是在快要吃晚饭的时候才到的,不仅押回来了庞昱,冷孤独还有金玉娘也与他一同回到府衙。展昭解释说,是公孙君若提醒他冷孤独会回去找庞昱算账,他料准冷孤独失去一臂加上重伤在身,定会寡不敌众,所以就偷偷跟在他后面。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和他预想的差不多,所以他不但能救回金玉娘,而且也将庞昱可以绳之以法。 包公听完展昭的解释,抬眸若有所思地瞅了庞昱一眼,意思不用多说二人也心知肚明。庞昱面露惧色,片刻后又恢复平静。恰巧在这时,公孙君若领着田起元一起出来,原来公孙策派人去跟田起元说,他娘子在府上。田起元思念妻子的心太过急切,涂药膏才涂了一半就央求公孙君若带他出去。 小两口在经历那么多的生死离别而又再次相见,自然是激动得不能自己。一个喊“相公”,一个唤“妻子”,早已把其他的人自动忽视,眼里只有彼此。要不是赵虎用咳嗽声来提醒他们旁边还有好几只电灯泡在,估计他们会一直腻下去。 田氏夫妻双双脸红,却又抑制不住爱慕,依然时不时地隔空送秋波。 而庞昱在见到公孙君若出来的那一刻,眼睛就瞪直了,目光黏在她身上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金玉娘是美人不错,而且浑身也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可是和公孙君若一比,瞬间就比较出来了。 撇开年纪不说,金玉娘是盛开的鲜花的话,那么公孙君若就是一朵雪莲,清冷而孤傲,特别是投过来的那冷冷的一瞥,都将他全身一激,那股淡漠和疏离,说是降落凡间的仙子也不过分,不过她比仙子更冷漠,也更让人想要靠近,并撕下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女人越是这样,就越能挑起一个男人的征服欲,一旦把冷漠的女人征服到离不开他,心里眼里都是他,男人的自尊心和快.感将会直线上升。 怎么就不早点遇上呢?就在庞昱心里懊悔,又盯着公孙君若不放的时候,面前突然多了堵大山。视线被阻,他不耐烦地想将那山推开,却发现不对劲。后知后觉抬起头,见到的是赵虎正气凛然的脸和喷火的眼神。 “看什么看?狗改不了□□的个性,死到临头了你还这么下作!”说着一个耳光呼了上去。他那一巴掌拍得周围人一阵叫好,特别是公孙策,碍于个性和修养,他再狠也做不出什么惊涛骇浪的事儿来,如今赵虎的一巴掌倒是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而公孙君若看不到眼前的情景,因为展昭不知何时将她拦在身后。所以入目的只是那片如同大海的深蓝色。 大海的深蓝色,她有多久没看到过那片海了…… 第十八章 : 望着那挺拔的背影,好久好久她才意识到她正在被保护起来,隔绝那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公孙策早已气得瞪眼睛吹胡子了,瞪着庞昱的眼神恨不能将他烧出两个洞来。都快死到临头了还色心不改,这家伙真的是没得救了,而且还是对着他的妹妹,真真是戳瞎这淫贼的双眼,让他挨千刀也不解恨! 包公是在夜里升堂的,也不知是他喜欢在夜里审问还是什么,好几次都是如此。公孙君若站在堂下,今夜她以人证的身份来见证这次的开审。 随着包公将惊堂木一拍,衙役们押着庞昱上来。此刻的庞昱依然是锦玉华服,头上的黄金珍珠玉冠束着他乌黑亮丽的头发,见到堂上的包公,也不下跪,即便被衙役踢了下腿弯让他狼狈跪在地上,他也依旧昂首挺胸,一副完全不把包公放在眼里的样子。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庞昱轻蔑地看了包公一眼,然后嗤笑道,“包黑子,这话你是明知故问啊。” 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喊一声“大胆”,吓得公孙策写字的手一抖。随即衙役们齐声喊“威武——”,响彻整个公堂。 到底气势上比不过人家,而且两边衙役手中还有杀威棒,若是把包公逼急了,杀威棒一出,就是皮肉之苦了。庞昱咬了咬牙,虽有不甘,也还是报了姓名。 接下去的审问,因为庞昱是一概不认,包公便叫人带上人证来,除了田氏夫妇,还有淮安县令、冷孤独、庞昱的管家庞福,这些人上来,立刻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公孙君若亦在其中。 包公一一审问过去,没有一个人言无不知的,就连庞福,因之前包公说过他若能据实告知,必会考虑重新对他的审判,所以庞福也是如实禀报。 “你?”庞昱指着庞福的鼻子,然后一拳打过去,“你这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亏本侯平日待你不薄,今日你竟敢出卖我!” 庞福捂着脸颊,拜倒在他面前哭丧道,“侯爷,奴才也是为难呀,奴才家里还有老少,奴才实在不能撇下他们呀……” “你?!”庞昱气得连连对他拳脚相加,令庞福嚎叫不止。旁人对他俩主仆也是眼不见为净。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庞福贪生怕死,他庞昱自然也是如此。 及至包公以扰乱公堂的罪名何止他们二人并命人亮出杀威棒,庞昱才稍微安分一点。然而即便如此,等包公再问及时,他也依旧硬着颈项拒不认罪。 田起元气极了,手拽紧成拳头,手背都青筋□□。要不是在公堂之上,要不是他医者出身,他早就痛揍庞昱一顿了。像他这种死不悔改的人,真是死有余辜!斯文败类,大宋怎会出来这种蛀虫?简直就是国家之不幸! 包公眼睛一瞪,道:“你既然不认,那么本府就让你心服口服!” 庞昱在心里冷笑,想着包黑子还能有什么手段,直到马汉奉包公之命呈上一叠的书和几锭银元宝,他脸色才刷的变白。 包公将本子往他面前用力一摔,厉声道,“庞昱,你还有什么话可讲?你敢说上面的官印不是你的?你敢说那些银子不是圣上所赐?” 望着那些账本,庞昱还未来得及狡辩,就又一个东西咕噜噜滚到脚边,他定睛一看,不是别的,正是朝廷所发下来的赈银。 “私自克扣朝廷赈银和粮食,是为不忠;杀害田忠逼得他家破人亡,是为不孝;对灾民视若无睹,草菅人命还无视他们生存需要,是为不仁;拆散别人夫妻还杀害杏花,又对于你有功的人下毒手,是为不义。”包公顿了顿,继续说,“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留着也只是劳财伤民为国家蛀虫,来人呐!脱去他官袍,解下他金玉冠,龙铡伺候!” 话落,王朝、马汉兄弟俩便搬来用白布遮盖住的龙头铡,张龙将剥了官服卸去金冠的庞昱押在铡刀旁,由赵虎开铡,几乎是开铡的那一刻,庞昱的脑袋便被摁在了闪着森冷寒光的铡刀下。此情此景,他再也不能保持镇定,脸色惨白无比,铡刀的冷光照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对死亡的恐惧令他大喊大叫。 “包黑子!我乃朝廷命官,我爹乃当今太师,我姐乃皇上宠妃,皇上乃我姐夫,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不怕你被诛九族?” “诛九族?本府铡了你才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包公不为所动,拿起案头木罐子里的火签往堂下用力一掷,几乎是同时的,铡刀迅速下落,只听得“咔擦”一声,庞昱人头落地,在草席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鲜血流入前边的木桶里。 在死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血潺潺而出,瞬间染上草席,张龙、马汉负责把龙头铡归位,王朝把尸身和脑袋用席子卷起来,赵虎则用白布把铡刀擦干净。 展昭别过头,即便说他见多了这种血腥的场面,也还是会有不忍直视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撇到公孙君若,想着她应该也会和普通姑娘家一样害怕地不去看,未料她不仅全程看完,脸上也没有一点动容的表情,哪怕是称之为害怕的神色也没有。再看看公孙策,身为她的哥哥,眉头都紧皱不开,这样的场面他并不是头一次见,可是他还是会有情绪的变化。 展昭皱眉。兄妹二人之间的相差,是不是太大了点? 这不禁引起展昭对公孙君若更多的关注,想着到底在这个女子身上,曾经发生了多么了不起的事,致使她如今这个样子。 庞昱一案算是了解了,淮安县令官复原职,虽然这件事他也是因为惧怕才出了纰漏,但是包公也深明大义,愿意给他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将庞昱剩下的赈银和粮食交由他去全权办理。而包公也知道,庞昱一死,势必要在朝廷掀起风浪,一个太师,一个皇帝身边的爱妃,前途未卜,好在在他身边有许多侠义心肠的勇士相助。 勇者无惧,这也是他能一直走下去的原因。 而即便如此,人生难测,起起伏伏大风大浪也总是会有时,只是有些时候风浪来得早,有些时候风浪来得晚,可终归还是躲不过罢了。 日子一天天过,看似平静的年岁,其实暗藏着杀机。包公每次上朝觐见,总能见到庞太师那对直欲将他戳成无数的洞洞的眼,他想如果有把小刀在庞太师手里,他早已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 庞昱的事,包公因为是先斩后奏,圣上也不能多说什么,即便庞太师和他那位爱女,也就是庞妃在他面前愁眉苦脸或者哭哭啼啼,他也只是一声叹息,然后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就搪塞过去。实话说,他对包公这次雷厉风行的作为还是颇为满意的,陈州的案子一呈上来,他就气得摔奏折了,若不是刘公公在场,他手边的臂枕都差点被他摔了。要知道那臂枕可是千年古玉制成的,价值连城呢! 所以说,铡庞昱还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哪怕庞太师是他的岳父,庞昱与他有亲属关系。而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而因私忘公了,也因此在暗地里,他护着包公不少。 开封府后院,小红摆弄着瓶瓶罐罐,时不时地问公孙君若她是否做对了,公孙君若只看一眼,便不搭话。久而久之,小红就从她的表情知道她的答案,如果说她只是看一眼不说话,说明通过了,反之她若盯得时间长一点,说明错了或者是还缺点什么。 看着一脸认真的小红,公孙君若走过去将青白色小瓷瓶里的黄色药粉倒出来一点到碟子上,然后又把红色瓷瓶里的药粉倒出一点,拿一根小棒把两者混在一起。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小红看向公孙君若,不解道。这两种粉是相克的,以往公孙君若教她的不是让药性增强的□□就是保命的救命药,而这两种,一种是置人于死地连神仙也救不了的,一种是起死回生的,这掺杂在一起…… 公孙君若头也不抬,“这药叫‘时辰到’。” “时辰到?”小红瞪着眼,更加不解了。虽然早就知道公孙君若嘴里出来的药名很稀奇古怪,但是这名字,她一听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等两种药粉混合得差不多之后,公孙君若从框子里捉来一只小白鼠,把捏成的小药丸给它吃下去,“这种药,时辰一到人就会死,什么招数都救不活,而又一个时辰到,他会自动醒来,身上就跟没中过毒的迹象一样。” “这么神奇?”小红眼里的惊讶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她望着那只因为痛苦而死命挣扎的白鼠,目不斜视。果然,小白鼠在挣扎了几下后就咽气了。可她还是盯着它看,她想看看是否真的如公孙君若所说的,这小家伙在后面会活过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药将来一定派上大用场。 见她满脸惊讶的样子,公孙君若说:“你所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我也是,学无止境,但是凭你的天资聪颖,一定可以学有所成,到时候……” 小红不好意思笑笑,“哪有姐姐你说的那么好,若不是姐姐倾囊相授,我不过是只会小把戏,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她停顿了会儿,发觉公孙君若话里有话,抬头惊讶道,“姐姐,你该不会是要离开开封府了吧?” 公孙君若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教授小红医药已经差不多了,厨子也已经回来,差不多是她该回去的时候了,她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你什么时候走?”小红抓着她的衣袖。好不容易府上有了可以说说话的人,如今又要走了,怎么让她开心得起来? “差不多明天吧。” “那么早?”小红惊呼,“其实,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你一走我就不知道问谁了,姐姐,能不能再多留几天?” 安慰性地拍拍小红的手背,公孙君若说:“我相信你的能力,接下去你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的,而且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可是……” “我离开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不想给人添麻烦。” 小红咬着下嘴唇,知道公孙君若的脾气,终还是应了下来。而当夜,她就拼命祈祷公孙君若可以继续留在开封府,也不知是她的祈祷被应允了还是机缘巧合,开封府迎来了一个伤势很重的击鼓鸣冤者,若不是被展昭救起,他早已被歹人杀死。 后来经展昭介绍,包公才知道这人在开封府击鼓时被人追杀。 敢在开封府大门前做出杀人灭口之事,只能说那杀手太过猖獗,放眼望去,还从没有一个人敢在有人击鼓鸣冤时,做出残杀之事的。包公本想去询问那人的情况,只因他伤势过重,人也昏迷,问不出什么来。 公孙君若是在四更时被人叫起来的,原是有人受了重伤,包公要她过去诊治。她穿好衣裳,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匆匆出了房门。 第十九章 : “公孙姑娘,这位兄台的伤势如何?”包公走到公孙君若身边问。 她站起身解释说:“皮外伤都没什么大碍,唯一比较棘手的是他所中的毒,加上他在打斗中,毒素侵入经脉,我能做的只是先封住他的穴位,不让毒继续扩散,再找出解毒之法。” “依你的意思,他有活命的希望了?” 公孙君若点头道,“至于什么时候清醒,那就要看了。” 包公神色凝重地皱起了浓眉,盯着床上的男人良久才说:“到底是谁敢在开封府大门口下此毒手?听展护卫讲还是在他击鼓鸣冤时,看来这人若不是有极大的冤情,也不会冒死来击鼓的,可他又昏迷不醒,这案子……” 见他愁眉不展,公孙君若说:“倒是有一发可以让他暂时清醒过来,不过此法甚烈,若不是紧急事情,还是不用为妙。” “君若,事关重大,不论什么方法,你还是尝试一下吧。”一旁的公孙策急忙道。 公孙君若叹口气,“那我先去药房拿一样东西。”想不到昨日研制的东西,今天就派上用场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公孙君若带着个白色瓷瓶过来,她拔出上头红色的塞子,倒出一粒深褐色药丸,捏住男子的下巴让他咽下去,又让赵虎扶起他,一拍他后背。只听“咕咚”一声,男子喉结滚动,药丸被吞了下去。紧跟着,她又拔下头上的铜钗,在他人中穴狠狠一刺,瞬间红黑色的血液冒了出来。 男子一阵咳嗽,公孙策赶紧上前探寻口风,男子连续说了两遍“包大人盗紫河车”,又说了他女儿惨死之后再次昏睡过去。 包大人盗紫河车成了众人思考的疑点,因道家修炼的紫色丹阳就叫紫河车,是专门在修炼中提升自己而炼制的一种丹药;而另一种说法则是刚出生婴儿的胞衣,不但大补而且还能养生,对练功者来说,更是一味不可多得的能提升功力的药材。 “而婴儿还在母腹中的胞衣是最补的,若想得到必须要剖开孕妇的肚子才可以,最终的结果便是一尸两命。只因此种下三滥的手段人神共愤,所以不管是黑白两道都对行此事的人得而诛之。” 展昭望着一脸平静解释完的公孙君若,说:“想不到公孙姑娘也知道这事。” 公孙君若淡淡看他一眼,别过脸,“这些医书上都有写。” 包公听完,震怒不已,他没料到江湖中会有这么险恶的招数,誓言一定要将凶手捉拿归案并且绳之以法。他转向公孙君若,说:“公孙姑娘,这位兄台就交由你来治疗了。” 三日后,展昭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查到那男子极有可能是就是威远镖局雷总镖头拜把子的兄弟,也就是敖震总副镖头,因为该男子手臂上的图案和震远镖局的图案是一模一样。并且雷总镖头介绍,敖震的女儿女婿都在莱阳县遭人杀害,特别是他的女儿,死得极其惨状,一尸两命。 由此,就更坐实紫河车极有可能就是婴儿的胞衣。一想到用剖腹这种残忍的方法取出胞衣,包公就难以平静,以至彻夜难眠。次日,公孙君若被召进了书房。当时她正在用以毒攻毒的方式给敖震治疗,她发现自那次给敖震用了“时辰到”,反而抑制住他体内的毒性,她再以金针封住他的穴位,让毒逆流,两股毒汇合在一起,竟然相克。 小红因此又学到不少,发现新知识的她寸步不离地跟在公孙君若身边,连金针封穴术她也学到了些。 “这个时候把公孙姑娘叫过来真是抱歉,”等公孙君若落座后,包公带着歉意道,“只是事关紧急,本府需要你和展护卫一同走一趟莱阳县。”面对公孙君若投过来的不解的眼神,他笑着解释,“本府是觉得姑娘不仅医术高明,使毒手段也一流,告状之人从莱阳县逃过来,身中剧毒,本府相信在那里必有会使毒的高人,有姑娘前去,本府放心而且相信你也能与之抗衡。” 公孙君若微微低下头,“大人抬举了,我使的都只是些雕虫小技,还怕会给展大侠拖后腿呢。” 展昭笑道,“怎么会,我们许多人都见证过公孙姑娘高超的医术,姑娘实在太过谦虚了,说来展某身上的伤疤也是姑娘医好的呢。” “哦?伤疤治愈可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包公饶有兴趣地盯着公孙君若,一时间也把他侄儿包勉在莱阳县当县令的事也暂时忘在脑后。 她垂下眼,叹了口气说:“什么时候启程?” 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展昭一身便衣去公孙君若那里找她,抬手正要敲门,门却自动打开。 “你……”展昭惊讶地望着站在面前的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是,公孙姑娘?” “你以为会是谁?”难得的调侃的调调。 展昭回过神,笑着挠挠脸颊,“你这样打扮,还真认不出你来了。” “那我们即刻出发吧。” 就在两个人出府没多久,公孙策在书房和包公理论。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包公理论,为了妹妹的事。他觉得他完全可以和展昭一起去莱阳县,凭他和展昭多年的搭档经验,也绝对是如虎添翼,包公让君若去,绝对不是只简单的报案那么简单啊…… 面对难得失去冷静的公孙策,包公宽慰地对他笑笑,招呼他坐下,又命人端来新茶。 “我知道你心疼君若,只是事情紧急,当时你又不在府中,我看君若她足智多谋、临危不乱,有她在展护卫也可以放心许多,加上她心思缜密机智过人,这件事他俩一定能胜任。” “可是君若她从未接触过江湖之事,她又手无缚鸡之力,拖累了展护卫是小事,让案情暴露就是大事了。”公孙策顿了顿,又继续说,“何况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说到后面,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他们离去都一个多时辰,要想追回来也是难的,何况还是快马加鞭。 包公站起来,走到公孙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要相信她,她比你想象的要勇敢。” 公孙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再多说。 话说公孙君若女扮男装和展昭一同前往莱阳县,因包公说了要快马加鞭,而公孙君若又不会骑马,展昭就用了府上的马车。他赶马,公孙君若坐在车厢里,倒也方便。 到达莱阳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展昭牵着马四处寻找客栈,此刻大街上空无一人,夜色苍茫,零星的几盏烛火更显得周围阴森,雾气升腾,说不出来的诡异。恰巧几个人迎面而来,看打扮为首的像是主人,后面三个像是随从。 展昭牵着马迎了上去,打听之余却被对方一顿骂,问了之后才知道对方是莱阳县县令包勉。 包勉见马车里似乎还有人,就问展昭里面的是谁,展昭回答是病弱的家弟。 “就算是病了,见了我们包大人也要下来请安呀!”掌灯的随从说。 “这……”展昭面有难色。 “哥哥,外面发生什么了吗?”说话间,但见一只白皙的修长的手掀开门帘,露出一张桃花般的脸来。本是惨白的脸在红灯笼里的烛光照耀下,透出一抹淡淡的粉色,更衬那对眸子清亮无比。 包勉看傻了眼,觉得世间哪有这么好看的男子,纤瘦的骨骼、小巧的脸蛋,长得就跟女子一样,不,比一般女子还要好看。 经身边随从提醒,包勉这才发现他盯着人家看太久了,就用咳嗽来钥匙尴尬,然后不耐烦地挥手道,“哎哎哎,算了算了,既然病着那就赶快去看大夫。” 展昭忙抱拳道谢,牵着马车走了没几步,又被包勉叫住。见他很不自然地干咳,又听得他说最近的客栈所在方位。展昭再次道谢,却被包勉不耐烦地打断让他带着公孙君若快走。 二人来到一家客栈,跨进去见椅子都被搬到桌子上去了,掌柜的支着脑袋在柜台边打盹,好几次脑袋差点磕在底下的算盘上。展昭过去推醒他,要了两间上房,却听他说只剩下一间。只剩下一间……展昭皱眉,回头看了眼公孙君若,正打算另寻客栈,见她已经要了仅剩的那间厢房。 在小厮的带领下,二人来到那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还有一个花瓶作为摆设。公孙君若付了小厮小费,与展昭对视一眼,然后淡然自若地走到床边合衣躺下。 “我……展某,展某去外边守着。”展昭满脸通红,急欲离去。 “展大侠,之前你对人说我是你弟弟,你若睡到外面,必会令人起疑心,到时案子还没查就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停了会儿,她又说,“你说是不,哥哥?” 公孙君若的话说得不错,就是那最后的一句“哥哥”,总觉得带着调戏的成分在。展昭脸色一僵,扶着门框的手缩了回来。虽然也是情非得已未经过她允许就这么做,但是如此一来两人在外头也能自在些。 “那展某睡椅子。”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 一夜无眠,即便是一个睡床一个睡椅子,展昭也依旧不能睡得很好,所以第二天醒来,他眼睛下方都有一圈青色的阴影。他一向就醒得早,见到朝外睡的公孙君若,无事干的他就打量起她来。 相比于他睡得不安稳,公孙君若显得休息得不错,紧闭的眼睛即便隔了一丈远,他也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偶然还能看到她蠕动嘴巴的样子,也不知梦见什么了。 还真是,没有任何的防备。 展昭哑然失笑,看来昨日马不停蹄的赶路,真的累到她了。这么想着,瞧着瞧着,他竟然也有了些睡意,等到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人了。一个装有清水的木盆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块干净的白布,也不知小厮是何时备下的,他竟一点都没察觉。 可是,不对啊,他是习武之人,哪怕再累再困,在办公事时也会保持警惕,而今他却什么都不知,这其中…… 思索间见小二推门而入,说是有纸条等他醒来时给他。展昭接过他手里的纸条,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简简单单几个字告知了主人的去向,展昭道谢小二,匆匆漱口洗脸完,带上佩剑离开客栈。 第二十章 : 靠角落的位置,翩翩少年郎一手执酒杯,一手执筷,在他面前放着几碟小菜,就这样一个人坐着细细品尝。深色的酒杯衬得他的手指愈发的纤长,指骨分明,好看到不行。 “小二,一份阳春面。”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喝酒的手微微一滞,少年郎头都不抬一下。 “怎么出来时都不跟我打招呼?” 语气似乎有些责备,蓝衣男子坐到他右手边,静静看着他。一白一蓝两道身影,一个淡漠一个眉清目朗,两个人凑在一起,一下子把整个店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以至于许多有家室的男人都挡住自家妻子的视线。 “我留了纸条给你。” 面对少年郎的淡然,男子也不好多说,只是凑近了低语,“你若有个什么意外,我也不好向公孙先生交代,而且待在我身边,总是安全的。”瞥见对方手里的酒杯,他一愣,然后赶紧夺了过来,却听对方轻飘飘说,“那是清水。” 男子微微脸红,想着是他唐突了,就把酒杯还了回去。 “想不到展大侠那么会关心人。” 戏谑的声音仿佛显得对方心情不错,展昭摇摇头,心想以前发生过的事,他可不想再发生,而且又是在外面,节外生枝……视线落到对方红润饱满的唇上,眸光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暗了暗,忽而发觉他的失态,又急急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也亏得这个时候店小二端上了阳春面,让他可以有掩饰心跳加速的机会。 正在二人用餐时,店里的食客们讨论最近的不满,不满的原因都是与鸣冤有关,到衙门里去投案,案子都没了清就被收取了美其名曰的谢礼,更不要说有些最终没有一个满意答案的案情了。 “算了,比起张老汉,我们还是想开点吧。”食客甲说。 “是啊,家里就一个闺女,傻子都知道那是被强迫的,要不是那姓吴的有钱有势,托人走走后门……哎!可怜了那闺女,年纪轻轻就……”食客乙无不惋惜道。 食客甲拍拍同伴的肩膀,“所以说,我们只是损失点钱,还可以再赚回来,可是长久下去……”叹息成了难言之隐最好的诠释。 公孙君若和展昭一同离开酒楼,二人相视,有些话不多说也知道对方的心思。当夜,二人就分头行动,找所需要的证据,展昭前往吴百万,得到关于他受贿给包勉的详细经过,知道包勉并不是亲自接手,而是由他的二姨太艳娘和师爷文若愚中间牵线。 公孙君若则找到与“紫河车”有关的人问话,虽然得到的更多是对方对当时场景的愤怒和悲痛,但也从中知道作案人盗取“紫河车”手段之高明,不然尸体也不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发现。 夜色苍茫,天空没有一点的星子,残月也被乌云遮住,露出甚微的光线。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迎面而来的一股风都觉得森冷无比。 更夫敲了几下梆,以疲惫的声音告知众人应当注意的事项,手中的灯笼在黑不见五指的夜里成了路人的光源。 公孙君若匆匆往客栈的方向走,她走得快,身后的人就走得快,她走得慢,身后的人就走得慢。她知道从她打听盗取“紫河车”这事起,她就被人盯上了,只是碍于人多,对方不好下手而已。见到更夫,她忙迎了上去,装作酒醉的人,让更夫扶她回客栈。 更夫无奈,又因此刻路上只有他俩,只得硬着头皮送她回去。恰巧展昭因在客栈里没有见到她,就出来寻她,一见到靠在更夫身上的她,展昭上前去把公孙君若接了过来。 “既然是弟弟,那就好好看管,长得那么俊,却喝酒喝成这样,真是。”听到展昭的解释后,更夫摇头离开。 展昭一面搂着公孙君若的腰将她扶稳,一面对着更夫道谢,二人离去没多久,他就听见怀里的人儿说有人跟踪她。 “嗯,我知道。”展昭点头,搂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些力。幸好他及时出来寻她,幸好还有更夫可以挡挡。 二人回到客栈,公孙君若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展昭怀里,展昭这才发现在公孙君若的后颈处,有一点红色的小点,摸上去还突突的。他问小二要来了吸铁石,这才知道她中了*针。 床上的公孙君若脸颊绯红,睡得极沉,也亏得她一直演戏到现在,这般坚强的意志力连他都惊叹。手抚上她细腻的脸庞,愧疚与不舍填充整个胸膛。要是他再晚去一步,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如此看来,他们的行动已经暴露,对方在接下来必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于是,展昭连夜写了封信,飞鸽传书给包公,除了公孙君若这事,他详细交代他们所发生的事。 第二日,天蒙蒙亮,展昭就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眼床上的人,见她还睡着,就出去吩咐伙计帮忙打点洗脸的水和上一些早餐过来。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去了那么一会儿,等回去时公孙君若已不在了。被窝还热着,显然刚被掳去不久。 “展大侠,终于找到你了。”门口进来一个蓝衣的中年男子,见到展昭,他愣了下,“你怎么了?” “雷总镖头,君若,君若她被抓走了!我要去救她。” 雷总镖头赶紧拦住他的去路,抓着他的肩膀倒,“救?去哪里救?这屋子里还留着迷药的味道,可见那人并不是什么善类,何况整个莱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又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只怕你刚行动,在暗处的敌人就已经被惊动,到时候君若只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雷总镖头的一番话令展昭清醒过来,他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情绪也逐渐平静。 见他冷静下来了,雷总镖头放开手,说:“还是第一次见你那么慌张,那个君若……怕是对展大侠很重要吧?” “她是公孙先生的妹妹。” “公孙先生的妹妹?”玩味地咀嚼着他的话,雷总镖头饶有兴趣地瞅他,“就只是这样而已?” 展昭脸一红,抬头见到的是雷总镖头一副我明白、我晓得,因为我也是过来人的表情,这让他大窘,都不知该回什么。 “像展大侠这么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男子,只怕这世上没几个姑娘家不会对你动心。” 展昭不好意思笑笑,“蒙你吉言,但展某还不想那么快表露心迹。”面对雷总镖头那双充满疑问和好奇的眼,他解释道,“展某怕吓着她。” 雷总镖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展昭的肩,“想不到做事一向讲究效率的南侠展昭,竟然也会有怕这怕那的一天,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哟……”面对展昭那张红得可以用来染色的俊颜,雷总镖头收起开玩笑的心,正色道,“那么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怀疑那个文若愚和花蝴蝶的关系,所以想待会儿去探探他口风,倘若真是如此,那么最后文若愚必定会去找花蝴蝶,到时候就能一举抓获两个人了。” 雷总镖头连连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那我就尾随在你身后,关键时刻就立刻出现。” 展昭抱拳道谢,“先谢过雷总镖头了。” 二人商议完,展昭立刻前往包府去找包勉,因为知道展昭是叔叔包公身边的侍卫,包勉自然是盛情款待。而当听到文若愚与莱阳县最近发生的命案有关时,包勉的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下两个鸡蛋了。听得展昭的解释后,包勉联系最近发生的种种,也起了疑心,而这个时候,文若愚正好来到衙门。 展昭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并将来的目的详细说了,并明说需要他的帮助。展昭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文若愚脸上的表情,等到文若愚说他还有要事在身时,二人才各自散去。 说是等待消息,展昭并没有真的离去,而是紧紧跟在文若愚身后,查看他的去向。及至跟着他拐进一条细长的胡同,又见他进到一户不起眼的农家,展昭完全确定他的怀疑是正确的。 再说公孙君若,早上被花蝴蝶掳来后,她并没有被那迷药迷晕,而是在知道房间有异时她就屏住呼吸,调息体内的气息。也就是说,从她被花蝴蝶扛在肩上一直到抵达目的地,她都是清醒着的。 手上的绳子在花蝴蝶磨药时已经悄悄被解开,她知道硬碰硬她绝对不是花蝴蝶的对手,因此只能找机会下手。 脸上突然被浇了一盆的冷水,她猛地“醒”过来,望着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男人。 “呵,想不到身为男人,你长得还蛮好看的。”花蝴蝶蹲下身,嘴角噙着意义不明的笑看公孙君若,“喂,小白脸,你和展昭是什么关系?和他一同来莱阳县又是什么目的?” 公孙君若长长叹了口气,继而笑了起来。 花蝴蝶不解,两道眉毛皱在一块儿,“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我为什么会被抓来,原来是这原因啊。”公孙君若对着花蝴蝶,无不惋惜地啧啧两声,“兄台,你费劲心机把我抓来这里,我实在不想告诉你你抓错人了,可是又不得不告诉你,因为我和你嘴里的那个展昭,实在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萍水相逢?”花蝴蝶哼了声,“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不然昨晚展昭为何会连夜出来寻你?” 公孙君若摇摇头,“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是一介书生,本来和村里的秀珠说好了等我高中回去娶她,只可惜我名落孙山……”说到这里,公孙君若稍作停顿,低垂着脑袋,似是陷入悲伤中,“从此我就借酒浇愁,云游四海,谁想烂醉如泥时在县外遇到了展公子,是他将我安身在客栈,不断劝勉我,可惜啊,我今生除了酒和诗,再也对其他的提不起兴致,后面的事我不说相信兄台你也知道了,不然你干嘛把我掳来这里?” 花蝴蝶狐疑地盯着公孙君若,只觉得对方讲得情真意切,不像是撒谎之人,而且他也知道开封府里还没有眼前这号人物,可是……难道就真的是这样?他费劲心思抓到的真的是抓了个没用的? 不!即便如此,依照展昭的侠义心肠,发现屋子里人不见了也肯定会四下来寻找的,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机会,倘若说这人真对他没用,大不了……看着公孙君若的眼神变得阴毒起来,花蝴蝶手握成拳,决定先等等看看。 第二十一章 :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文若愚来到地窖,原来这家农院,看似普普通通,其实是花蝴蝶的藏身之处,特别是农院里的地窖,不仅是他用来炼毒的地方,更是他制作丹药的地方。 虽然地窖里到处都是霉味,但公孙君若还是从这股霉味中嗅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入目处都是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每一个瓶子上都被贴上了标签。花蝴蝶就拿着个石椿,在一旁捣着药。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半边光明半边阴暗,也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什么,总觉得他的脸挂着诡异的笑。 “你怎么现在还这么悠闲?”文若愚一把将他拉开,有些愠怒道,“展昭都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我知道啊,”花蝴蝶毫不在意地笑笑,然后继续捣他的药。 文若愚上前一步,“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怎么不早说?” 花蝴蝶对着他嗤笑,表情无不嘲讽,“就你现在这惊慌样,我若早些告诉你,你不就乱套了?” “问题是包大人日后就到达这里了!” 捣药的手停了下来,花蝴蝶盯着文若愚好久,说:“包大人?哪个包大人?” “当然是开封府的青天包大人了!不然还会有谁?” “青天包大人?包拯?”花蝴蝶震惊道。 “是!这样下去,我们的事他绝对会查出来的,到时候……”文若愚急得团团转,转到花蝴蝶面前,惊慌之色溢于言表,“要是被他知道紫河车事件,只怕咱两都……” 花蝴蝶的脸色冷了下来,他静静盯着文若愚,语气森冷,“大哥你放心,紫河车事件我花蝴蝶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连到你的,倒是你自己记得要顾好,不要让包大人抓到什么把柄。” 文若愚一愣,随即表情缓和下来,“贤弟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结拜时就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困难临到,我们不应该起内讧,而是团结一致对外,难道不是吗?大哥是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怎么会独自一人逃跑呢?” 花蝴蝶低着头不吭声。 见到公孙君若,文若愚先是愣了会儿,然后推推花蝴蝶,“那个小哥是谁?” “我见他和展昭一起的,就把他当做人质抓来了。” “展昭?”文若愚皱眉,狐疑地打量着公孙君若,“今早我和展昭碰过面,他还是孤身一人的,如果这小哥真和展昭有关系,他早就来府上寻求帮助了,怎么会只字不提?” 花蝴蝶看向她,眸光闪动。公孙君若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既然文若愚帮他证实她和展昭没关系,那么也就意味着她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果然,花蝴蝶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突然抽出匕首。 文若愚一惊,大喊:“贤弟你这是做什么?” 花蝴蝶回头看了他一眼,“做什么?当然是杀人灭口。” “不可!”文若愚拦在他面前,“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伤及无辜?”花蝴蝶冷笑,好像是得了什么很意外的消息,“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为怀了?何况刚才我们的对话他都听了去,你觉得我们还会安全?” 文若愚脸色一僵,却听公孙君若道。“兄台不用护着我了,我本就对生活绝望了,自我了解还没那个勇气,如今他愿意取我性命,我求之不得。” “可是……”文若愚还想说什么,却被花蝴蝶打断。 “大哥你让开,别人都求死了你还想怎样?” “你以为你动得了她一根毫毛?” 清冷的声音从地窖门口传来,花蝴蝶和文若愚同时看过去,只见展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文若愚惊呼了声,指着展昭道,“你……你一直都在跟踪我?” 展昭笑笑,“展某以为文师爷机智过人呢,看来古话说的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文师爷就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暴露了你自己的行踪。”说着他看向公孙君若,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君若,我来接你了。” 心跳蓦地一滞,公孙君若抬头看着展昭,神情变幻莫测。 似乎,他俩的感情还没好到可以直呼对方名字吧? “原来展大侠所说的君若就是这位呀!”伴着粗哑的声音,一个穿蓝衣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他那股不怒自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 一下子多了两个高手,情况似乎有点逆转,然而…… “君若?他?”花蝴蝶瞪着身后的少年郎,目光忽然变得狠毒,“你骗我!”语落,他已经抓过公孙君若,匕首抵在她脖子上,笑得阴恻恻,“不过这样更好,你还能救我们一命,展昭,若不想他死,就赶紧给我把剑放下!” 盯着那把在公孙君若的脖子上划出浅浅口子的匕首,展昭略作思忖,却闻得花蝴蝶再次呵斥。突然,他看到花蝴蝶表情异样,然后见他的手在公孙君若的胸口按了又按。 “你?你是女的?!” 对于花蝴蝶的震惊,展昭只觉得胸中有无明业火熊熊燃烧,巨阙剑如蛇般悄然无声从手中脱离出去,只听见花蝴蝶一声惨叫,整个人后退好几步,巨阙剑穿透他的右肩,生生将他钉在墙壁上。殷红的鲜血瞬间将他的白衣连同他身后的墙壁染红,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一丝血色都没有。 “你应该庆幸你的右臂没被废。”展昭侧身而立,如同修罗般阴森的嗓音从他的嘴里溢出,那股狠劲是在场的人都没见到过的。 文若愚捂着嘴,即便被刺的那人不是他,可他也隐隐觉得巨阙剑也好像钉入他身体那样,疼得他整个人冒冷汗。 展昭一向给人温和谦逊的感觉,即便是遇到十恶不赦的人,他的情绪也极少这么震怒的,所以凡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难得的好脾气,可是现在……文若愚看向一言不发的公孙君若,视线扫过她一马平川的胸.脯。 莫非是因为她……突然,他感到左肩一阵刺痛,回过神来时见肩膀上已经插着枚飞镖了。 “没对准你的眼是我对你的仁慈,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同样冰冷的语气从面前传来,文若愚一阵恶寒,这两人,原来都是如此的狠。 展昭看了表情淡淡的公孙君若一眼,只觉得那把飞刀眼熟得很,想了一下才知道那飞刀正是之前花蝴蝶偷袭他的那把,也是令敖震中毒的那把。难怪他一直奇怪飞刀怎么会不见,原来是在她那里,可是她什么时候取走的?还是他掉了被她捡到的? 见展昭在沉思,公孙君若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突然漾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眉眼舒展。 只一眼,展昭便觉得那笑容如同在夜里悄悄绽放的夜来香,总在不经意间让人惊讶。 “喂,那个披头散发的,对,说的就是你,”公孙君若看着花蝴蝶,指着嘴唇开始发紫的文若愚,“他是你要好的兄弟吧?他身上的毒只有你能解了,若不想他死,乖乖把解药交出来。” 花蝴蝶忍着痛,没好气地瞪了公孙君若一眼,“就在左边架子上往上数第四排靠右手边的第五个瓶子。另外,我不叫喂,我姓裘单名一个飞字。” 拿到解药后,公孙君若头也不回道,“我没问你叫什么,你叫什么我也不感兴趣,你不用自报家门。” “你……”花蝴蝶一口气憋在胸口,被公孙君若气得直咳嗽。 雷总镖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公孙君若的一举一动,又对着展昭一阵挤眉弄眼,意思是这个人说话真不给别人留面子,还是少招惹的好。 展昭摇头轻笑,看向公孙君若的眼里多了赏识。 因为天色已晚又不方便启程回开封府,所以花蝴蝶和文若愚暂时就先关押在包勉衙役的牢房里,而展昭、公孙君若和雷总镖头就成了包勉的贵客,等着明日一同回去。 吃过晚饭,公孙君若洗过澡,换了侍女呈上来的衣裙。 淡黄的底色,上头用翠绿色和白色的线勾着细碎的花朵和叶子,褪下她平时所穿的白衣,换别的颜色,还真有点不适应。 开了门想走出去散散心,抬头便见到站在院子里正在交头接耳的展昭和雷总镖头,雷总镖头率先见到门口的公孙君若,炯炯有神的眼里流露着赞赏。随即展昭见他往后边看,也转过了头,瞧见不远处亭亭玉立的人儿,眼底的惊艳毫无保留地流露而出。 雷总镖头拍拍展昭的肩,笑着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见展昭的尴尬愣样,他大笑几声,然后走向公孙君若。“想不到公孙姑娘一打扮起来还真是美人儿一个。” 公孙君若眨眨眼,“那么雷总镖头的意思是否就说,平日里我还是挺不起眼的?” “哎!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雷总镖头连连摆手,“公孙姑娘扮起男人来都英俊潇洒仪表堂堂,恢复女儿身就更美了,之前雷某还和展大侠开玩笑说,那么一个美人儿在身边可要好好把握住,世上的美人儿不少,可是有胆量又有几分气魄的美人儿就不多了。” 公孙君若掩嘴轻笑,“蒙雷总镖头谬赞,说来还要谢谢您的出手相助,不然我也不能脱困。” 雷总镖头笑笑说:“我也没帮什么忙,顶多在气势上做做样子罢了,真正出手相救的还是展大侠。那我就不打搅二位了,雷某先行一步。”说完,他不忘扭头对着展昭使了个眼神,才大笑着离开。 等雷总镖头走远后,展昭对着公孙君若不好意思笑笑,说:“你怎么样?还好吧?有没有受到惊吓?” 秋风吹过耳,扬起鬓边的碎发,公孙君若以小指将鬓发勾到耳后,“展大侠是指哪方面的好?”她意有所指,果不其然见到展昭那张尴尬的脸,“今日的事,展大侠可知别人怎么评论你?” 展昭笑笑,“别人怎么评论,展某也顾不上,好也好坏也罢,都只是一己之见。” “那便好,展大侠能这么想,那么有些闲言碎语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展昭抬头看公孙君若,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姑娘不妨把话说清楚了。” 公孙君若上前几步,随着她走动,裙摆被风吹起,划出一个个圆弧,待到她和展昭距离一臂远时,她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晚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吹起各自的头发,发丝飞扬,纠缠分开,分开又纠缠。展昭抬起头,觉得这个样子的公孙君若陌生又不可亲近。对上那双清冷的眼,他感到他的心跳莫名的加速,女子沐浴过后的芬芳在鼻尖若有若无地飘过,就跟她一样,让他捉摸不透。 接下去,公孙君若的语气清远而幽冷,“展大侠,我想你和我之间的距离,最近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第二十二章 : 一夜无眠。 翌日,天刚亮,展昭一行人就开始踏上回到开封府的路途,这次的队伍比来之时要壮大的多,几乎可以说是一支小型军队了,因为多了雷总镖头和他的手下一路守护。马车的车夫换了人,展昭自己骑一匹马,和雷总镖头并肩而行。 日头从厚厚的云层里跳了出来,山林间的白雾逐渐退去,远处和近处的景色都显露了出来。囚车关押着花蝴蝶和文若愚,一路颠簸一路磕磕碰碰,早上吃的早餐在胃里翻江倒海,几次要涌出来都被他们生生压了回去。 囚车的周围是雷总镖头的手下,专门负责看守他俩的。展昭和雷总镖头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时刻关注周围的情况。一路上,展昭一言不发,神色沉重,雷总镖头几次瞅他,都觉得他那张脸就跟吃了苦瓜似的,丑的要命。 “展大侠,你……”搜索了好久的词,雷总镖头咳嗽了声,问,“你是不是便秘了?” “嗯?”展昭转头看他,表情有些不解,“没有,展某……还是挺顺畅的。”光天化日之下讨论这事,实在是…… 雷总镖头摸摸脑门,笑问:“既然你没便秘,怎么感觉你很不开心?两个犯人抓到了,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可看你郁郁寡欢的样子,似乎有心事,你若不嫌弃,不妨说出来。” 展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无事,又低头赶路了。 见展昭这个样子,雷总镖头往后看了看那马车,又转过头,“该不会与公孙姑娘有关?” 一语中的,展昭的脸腾地红了,他再次看了看雷总镖头,最后又低下头不言。 看来是了。雷总镖头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深思。难道说……“她拒绝你了?”话一说完,他只觉得本就忧郁的展昭更加忧郁而沉闷了,头也低得更低了。 再低,都快抵胸口了。 他摇摇头,想不到一世英名令京城姑娘赞不绝口的展昭,竟然会有被姑娘家拒绝的一天,他以为凭展昭的魅力和实力,任何一个姑娘都会倾慕的呢,想不到啊想不到。 “雷总镖头,您就不要再取笑展某了。” 哎?他有在笑吗?雷总镖头一愣,手指摸上嘴角——好像确实是翘着的。拍拍展昭的肩,他安慰道,“不就是一次被拒绝了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展大侠的能力,长期下去还怕攻不下?”说着他对他挑了下眉毛。 沉默了会儿,展昭说:“公孙姑娘她,不是以貌取人的女子。” 不是以貌取人?雷总镖头乐了,“那更好了,以展大侠在人心中的影响力和好品行,公孙姑娘一定会知道你的好的,想来这世间能有像你这样有文有武、侠义心肠的大侠可以很少了,何况还和包大人一样嫉恶如仇、清正廉明呢?” 展昭笑笑,表情依旧落寞,“雷总镖头过奖了,展某未必那么好。” 雷总镖头沉吟道,“那么公孙姑娘可有怎么拒绝你?” 展昭微微怔愣,将昨日公孙君若对他说的话转述给雷总镖头听。到底是个江湖中人,虽说也经历过情情爱爱,但是对女孩子的心思还是捉摸不透。对展昭的转述,他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公孙君若这话里的意思。他再次仔仔细细打量着展昭,不论是外貌还是品行,他知道身边这人都是一等一的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男人,为何公孙君若会说出那番令人费解的话?展昭对她的心思,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男人都不能让她心动? 除非……她已经意有所属了。想着问题,竟不自觉地把话说了出来,雷总镖头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干了什么,扭头看展昭,见他也正好看着他。 “展大侠你别介意,我是胡乱说的,别当真。” “不,其实展某也想到了这点。”展昭轻轻说,神情有些恍惚。他想了一个晚上,包括从他认识公孙君若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里过滤了遍,从他俩的互动来说,他不认为公孙君若对他有敌意,更或者说是有好感的,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他和她之间总有一道沟横着,或者在无形之中,她已经对他立了一面看不见的墙? 他想不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她心里,早在他之前,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个答案的出现,令他百感交集,他知道倘若真是这样,就该除去对她的非分之想,可是……只要一见到她,他就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和她说说话。 这样子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南侠的样子……他摇头苦笑。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队伍停在一处空地,公孙君若也从马车里出来透透气。文若愚一张脸色惨白,虽然已经被解了毒,可身子还是很虚弱,说话都轻轻的。 “喂,女人,不是说包大人来莱阳吗?怎么把我们带出来了?”日头当头照,虽说已进入了秋天,但还是觉得有些燥热。而人一旦觉得热,火气就上来了,说话的语气也就不中听了,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恨不能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喂,你耳朵聋了吗?”见公孙君若不搭话,花蝴蝶脾气上来了,“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公孙君若只是看了他一眼,别过头不说话。 “喂,你?!”花蝴蝶气得直拍囚车,却被一旁的人用剑指着鼻子呵斥。 “我有说过包大人要来莱阳吗?” 花蝴蝶一愣,瞅着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回想起确实她没讲过包公要来的话,而是文若愚说的,文若愚又是从展昭那儿得知的,如此说来……花蝴蝶一张脸黑了个彻底。 他们被他俩摆了一道。 “要吃饼吗?” 花蝴蝶狠狠瞪了眼公孙君若,“鬼才要吃。” “我没问你,”公孙君若无视他的怒视,走向刚才拿剑指着他的小哥,“一路上辛苦了,吃点干粮填填肚子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那小哥受宠若惊,经常在威远镖局,事务就已经很多了,因此极少有机会可以和女子聊上几句,如今被这么漂亮的人儿送吃的,能不激动吗? “待会儿还要请兄台继续严加看管这人了,他若不乖,随你怎么处置。” 花蝴蝶一口血呕在喉咙,眼睛瞪大了怒视公孙君若,仿佛这个样子他会好受些似的。 “别瞪了,再瞪也没有气势。” 不远处,雷总镖头看着公孙君若和花蝴蝶的互动,笑着撞了下身旁的展昭,“还以为公孙姑娘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呢,想不到骂起人来还是挺有一套的。”说着他继续看那边的情况,看一会儿笑一会儿。 展昭垂下眼,即便他不看只是听,也能感受到公孙君若不错的心情,似乎刺激花蝴蝶让他抓狂,令她挺开心的。她可以和陌生人这般说话,对他却…… “雷总镖头你去哪?”见他站起身,展昭问。 雷总镖头对着展昭眨眨眼,“问出你想要问的问题。” “哎!雷总镖头……”展昭起身欲抓,却只抓到了他的衣角,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公孙君若走去。 身为威远镖局的老大,雷总镖头自然有他的一套管教镖局的人的方式,而和公孙君若交谈的他,却时不时地大笑,令他的小弟们都惊奇无比。一盏茶的功夫后,雷总镖头回来,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公孙姑娘真的很不一样。”这是他的开场白。 展昭在内心点头,和大家闺秀相比,她的确很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有着江湖儿女的义气。只是……他看过去,如今他和她的距离已经不是一臂之隔了。 雷总镖头突然凑到展昭耳边,“刚才我和她的对话,展大侠可是听清楚了吧?” 展昭很无语地看着他。能不听清楚吗?那么大的嗓门,不要说他了,只怕近处砍柴的农夫都听到了,他都替他害羞。 雷总镖头嘿嘿笑,“所以你就不用再烦恼了。”顿了会儿,他随意躺在身后的草坪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的天,“年轻就是好啊,哪怕是为情所困,也是挺好的事,等老了回想起来,都觉得苦了酸了也是值得的,毕竟能有几个青春可以这般恣意放纵的呢?” 他把手搭在展昭的肩上,替他下了结论,“放手去追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你的用心会打动她的。” “谢谢你的安慰,只是展某觉得,现在我和她……未必不好,也许对展某来说,只要能远远看上她一眼,知道她开心就够了。” 雷总镖头的手停在半空,望着展昭的眼神相当的古怪,嘟囔了句“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去解决”,就不再多说了。 “可是……”好吧,怪他爱管闲事,“对两个人来说,能遇见自己喜欢也能喜欢自己的人携手共度一生,那是很幸运的事,我还是希望展大侠在感情这方面能像你在报案时那样锲而不舍。” 展昭静静望着还在刺激花蝴蝶的公孙君若,沉默不言。 回到开封府已经是第三日的晌午了,公孙策接到展昭的飞鸽传书知道他们今天到达开封,早已在大门口等候了。 三天两夜的赶路,一群人已经疲惫,可是因为此案对包公至关重要,所以除了威远镖局的人先回去休养,展昭和公孙君若直接来到包公的书房。 包公对他侄子包勉的事相当在意,所以询问展昭二人包勉在莱阳县的名声。原来他从小就是由包勉的生母抚养长大,和包勉同吃同睡同住,即便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和他的嫂娘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在他心里也早已把婶娘当作生母一样对待。而嫂娘就只包勉一个独子,一旦包勉真的与贿赂、错判案情脱不了干系,那么…… “包大人,恕君若直言,既然那吴百万的银子是透过艳娘再经由文若愚交给……他,那么这其中大有文章也不一定,光看那文若愚只是徒有读书人的外表,却干着不耻的事,那么君若觉得那艳娘未必也是恪守妇道的女子。” 包公回过身看着公孙君若,细细揣摩她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但愿如你所说。” 第二十三章 : 从书房出来,公孙君若并没有直接去房里休息,而是赶到敖震的房间,用从花蝴蝶那里弄到了的解药给他服下。一路上,展昭都在陪着她,帮她一起照顾敖震,直到她忙完一切。 “真是麻烦你了,一路上那么辛苦,来不及休息还要给敖副镖头疗伤。” 公孙君若对着他点头,“为包大人分忧是君若的分内之事。” “时候不早了,那么公孙姑娘早点歇息吧,”望着公孙君若逐渐远去的背影,展昭慌忙叫住她,直视那双清澈的眼眸,良久,他才说了声谢。 回到房间,公孙君若还没睡下,公孙策就敲门进来。妹妹出去了那么多天,脸瘦了不说,听雷总镖头提起她被抓的事,他到现在都惊魂未定。 “听说你被抓去了,这是金创药,你自己抹一下伤口。” 公孙君若看了他一眼,应了声接过瓶子。其实他她还剩一点,不过既然他给送来新的,那么现在用不完以后也用的上。 “哥,有什么要问的你就直接问吧。”见他还站着不走,公孙君若说。 “这……呃……”公孙策尴尬地望着她,从小到大,他那身为兄长的威严都会在那对冷眸中土崩瓦解。好像她是姐姐,他才是弟弟那样。 “我和他同住一个客栈一个房间,”不等公孙策问起,她自己说。果然,公孙策的脸色已经跟吞了口痰那样难看了。“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公孙君若补充道。 公孙策的脸色这才有点缓和过来,他瞪了妹妹一眼,道,“就不能一下子把话讲完吗?” “不能,看你紧张会令我很开心。” 公孙策觉得,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无语二字来形容了。无奈摇头,他叹气道,“你啊,看起来冷冰冰难以接近,其实骨子里都是装满了捉弄人的坏骨髓。” 公孙君若勾起嘴角,“好了,我也要休息了,出门时把门关上了。” “嗯,”心情大好的公孙策笑着应答,刚开门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来了句,“是不是你没有女人味不能吸引他,所以你们才没发生点什么?”是啊,否则身体各方面都健全的展昭怎么会无动于衷?他们孤男寡女待在一个房间已经不是一个晚上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以后不就也吸引不了别的男人了?公孙策开始忧愁起来。 公孙君若转过身挑眉看他,眼里写着你希望我和他发生什么的讯号。 公孙策头皮发麻,赶紧改口,“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自小就对什么都淡淡的妹妹一旦对某件事认真起来还得了?到时候哭的只会是他这个哥哥! 翌日一大早,包公就对着那块清正廉明的牌子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当王朝和马汉二位兄弟来叫他时,他才把官帽戴在头上。 升堂之时,当把花蝴蝶和文若愚两个人押上来时,大堂上响起官兵们响亮一致的喊声。这次的审问,包公头一次遇到了难题,文若愚的灿舌莲花和花蝴蝶的极力反驳,加上包公害怕此案牵涉到包勉的私情,让他一时处在被动状态。 恰好在这个时候,小月跑上大堂,不顾杀威棒的危险,将公孙君若给她的两样东西交到包公手中。而这两样东西,恰好是三枚淬过毒的飞镖和一瓶解药。花蝴蝶一见到那些东西,脸色骤变,他想起回来的路上,公孙君若百般逼他交出毒镖,当时他怎么也不肯,直到她在他身上下了痒粉,并不顾男女之忌搜索他全身,将他还来不及丢弃的毒镖搜出来。 用这些镖来提取毒素,这是她的原因。早知道有今天,当时他就应该早点把毒镖丢弃的! 拿到这两样东西,包公面露喜色,看着花蝴蝶问:“裘飞,你可还有话要说?” 花蝴蝶咬咬牙,打算来个抵死不认,反正他身上已经没有证物。 “你?!”包公眼睛一瞪。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简直就是绝了! “大人,君若姐姐说了,他若不认,可以让他和那个姓文的尝尝毒镖的滋味,反正解药在手,那姓文的也知道这毒镖的厉害。”小月在一旁建议道。 听到小月这么说,文若愚脸色惨白,“小鬼,你?!”他尝过毒镖的滋味,自然知道它的厉害处。 “大哥!”花蝴蝶按着他的肩膀,以眼神示意——大不了来个死无对证,反正到时候对谁也没好处。 审判就此中断,当月儿把经过告诉公孙君若时,她只勾了勾嘴角嗤笑。这样的结局,她也是料想得到的,花蝴蝶连生剖孕妇的肚子来取婴孩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倒是小月在一旁愤愤不平,直骂花蝴蝶狼心狗肺,堪比畜生。 给敖震服完药,公孙君若走到小月身边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记住,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人心更诡诈并且坏到极处的事物了。” 小月还是很难安静心情,神色忧伤道,“只是我没想到,一个人恶毒起来可以这么的无所不至。” “恶毒的人你又不是没遇见过,何必这么介怀?”知道小月记起了往事,她搂过她的脑袋让小月靠在她胸口,“但是这个世间,也不乏有包大人这样公正廉明、惩恶扬善的好人在啊,所以,有光明的地方必定有黑暗。” “要是这个世界,多几个像包大人这样不畏权贵的好官在就好了。” 门口,包公和展昭早已将她俩的话听了去,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迟迟没有进去,直到小月看到了他。 “包大人。”小月放开公孙君若,眼里闪着亮光。 包公走进来,摸摸她的脸,语重心长,“只要本府活着一日,就会还这世道一个公道的。” 小月连连点头。包公看向公孙君若,问她敖震的情况。 公孙君若微微一拜,说:“回大人的话,敖副镖头已经服用过解药了,相信很快就会醒过来,至于完全康复,也是不久之后的事。” 包公点头,又问:“听小月说文若愚也中过此毒,可是为何他康复那么快,而敖震却还要一段时间?” 这次回答他的是展昭,只听展昭说:“回大人的话,敖副镖头因为时间拖延的长,加上毒素侵入他的经脉,要想彻底根除还是需要时日的,而文若愚中毒时间短,又及时服药,毒性蔓延的比较慢,所以他才恢复的比较快。” 包公抚着胡须,只道原来如此。他笑着转向公孙君若,赞赏道:“本府听展护卫说了,若不是公孙姑娘考虑得面面俱到,今日的升堂还未必能让那文若愚有摇动,可恨的是那裘飞,抵死不认,实在叫本府难以平静。” “大人请放心,只要等敖副镖头一醒,相信那花蝴蝶舌巧如簧也不得不低头。” 包公叹了口气,对展昭的安慰只能点头应是,然而眉头还是紧锁不松。 “也许,文若愚将会是案情的另一个破绽。”公孙君若轻声道,见包公看着她,她又说,“只是也许而已,大人不必当真。” 包公说:“本府倒是和公孙姑娘有一样的想法,只是苦于无法知晓他的弱点。” “其实只要有怀疑,未必不能尝试,可以从与他有来往的人入手,不过君若觉得,对一个心中有图谋的男人来说,无非逃不过那三点。” “钱……权……色……”展昭凝望公孙君若,不确定道。却见她只笑了笑,也不回应他。 三日后,敖震完全康复过来,而包公因听说包勉办了吴百万的儿子吴嘉的案子,就令王朝、马汉二兄弟前去把吴嘉提到开封府。 本以为敖震的醒来会让案情有转机,然而再次令包公意想不到的是,花蝴蝶就是抵死不认账,加上敖震也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证明花蝴蝶就是盗取紫河车的凶手,以至于让包公觉得到了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 看着他每日都在为案件黯然神伤,开封府的一干人等也烦心不已,恨不能自己替他来承担。这日,小月到公孙君若的房里想问她一些事,推开门进去,却见里头空无一人,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一边,茶具也没有动过。小月走了进去,只见一只茶杯底下压着张纸条,抽出来看,她脸色微变,赶紧去找公孙策。而这个时候的公孙策,正在书房里和包公还有展昭商量事情。 “公、公孙先生!公孙先生,不好了,君若姐姐她,她……” “怎么了?君若怎么了?”公孙策扶住差点被门槛绊倒的小月问。 小月咽了口口水,说:“君若姐姐独自一人前往莱阳县了。” “什么?她一个人?”从小月手中夺过纸条,公孙策皱眉,“这丫头,怎么不打招呼就……太不像话了!” 包公若有所思道:“想必,公孙姑娘是为了案子才去的,也难为她了。”说着他看向展昭,让他即刻前往莱阳县,保护公孙君若。 展昭早就想再去一趟莱阳县了,听说公孙君若比他早一步出发,心里惊讶的同时对她也多了不忍。 “大人,学生也想和展护卫一起去。” 包公看了眼公孙策,说:“不,你留在府上,本府和展护卫一起,本府也好久没见过嫂娘了,也该看看她。” 第二十四章 : 公孙君若是在抵达莱阳县的第二日和展昭碰上的,当时她正在花蝴蝶以前藏身的密室里研究他所调配的□□。之前那次,因为时间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把这里的瓶瓶罐罐打包回去,如今她得了空,就只身一人来这里,把她觉得有用的顺手牵羊顺回开封府。 她在一个阴暗角落里看到一个深褐色的密封的盅,第一眼见到,直觉就告诉她里面全是宝,果其不然,当她打开的时候,一向遇风云不变的她,脸色变了又变。 蜈蚣?这个毒。 荆蝎,这个也毒。 五彩蜘蛛……这个更毒。 苗疆千足虫……公孙君若开始沉默下来,眼睛却抑制不住地泛着光彩。 五步蛇……这个花蝴蝶,都不知道从哪里弄到这么好的药材,她这趟果然没白来! “公孙姑娘?”背后低沉的声音还不能将她从激动的情绪中唤回来,展昭皱了下眉,走到她身边,“公孙姑娘?”当他看到她手中那个盅里还在苟延残喘蠕动的东西时,谅他见过世面,也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嗯?你怎么来了?”嘴角的弧度还来不及收回去,公孙君若仰着脸问展昭。 好不容易将那股恶心给压了下去,展昭见到的却是一张笑脸。他晃神,这样毫无防备的纯真笑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莫非是因为找到了这些东西?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听小月说你独自一人来莱阳县,所以我和包大人就一起过来了。” “哦,包大人也一起来了。”公孙君若点点头,说完也不再看他,专心致志地专注在手中的宝贝上。 “你……”话只出口,展昭瞥见一道黑影往公孙君若脸上飞窜过去,紧跟着巨阙剑出了剑鞘,闪电般砍向那个不明物体,唰地一声,有什么被砍了下来,他又毫不迟疑地扯过公孙君若的身体,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把剑往地上一钉。巨阙剑下,被死死钉住的细长东西还在拼命扭动着,而在那东西的不远处,是一个脑袋。展昭定睛一看,不是别的,是一条尸首分离的蛇,看脑袋和尾巴,俨然是条毒蛇。 幸好他及时,不然…… 心蓦地一阵后怕,揽着公孙君若身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些,以至于心情尚未平复的他没见到怀中之人粉红的脸颊。到现在他还感觉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要是晚一步的话,后果还真的不堪设想。 鼻息间是男性的纯阳之气,衣服上阳光的味道窜进鼻子里,令公孙君若有点头晕目眩。放在她后背的铁臂那么的强劲有力,男子高大的身量和她娇小的身材成了鲜明的对比。“展、展大侠……我呼吸不了了……” 怀中闷闷的声音传来,展昭一愣,赶紧放开公孙君若,见她一张俏脸憋得通红,还大口大口喘息,那样子好像有劫后余生的轻松感。展昭极不自然地轻咳了声,低着脑袋道歉。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公孙君若恢复平静,说话的声音却有一点颤抖。也不知是气息还没调匀还是心里还有后怕。 展昭看着她,想起之前她突然对他露出的诡异的笑容,好像她对这些东西很……开心。 “哎呀!我的宝贝!”公孙君若大呼。 我的……宝贝?展昭的眼睛暗了下来。地上原本装那些脏东西的盅已经破碎了,汁液流了一地,有些还有一丝气息的毒物正准备逃匿,然而还没逃出多远,就被收进另一个罐子里。 “真可惜……那么好的东西。”公孙君若无不惋惜道。 展昭的脸色更黑了,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些都是剧毒的家伙吧?她到莱阳县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这些? “公孙姑娘,你到这里来?” 把毒物都收拾好后,公孙君若抱着罐子转向展昭,眼底一片清冷。 展昭的内心一怔,这才是平日里的公孙君若,那么……那个称呼毒物为宝贝的女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来这里是为了这些,不是案子,只怕要让展大侠失望了。” 冰冷的语气,冰冷的眼神,令展昭再次晃神,仿佛之前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子从来没有存在过那般。 不,不对,冷漠不是她的本质,冷漠只是她的伪装,拒绝别人接近她的伪装。 面对她的冷漠,展昭好似看穿了那般好脾气地笑笑,“即便是此目的,也许也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让案情可以扭转。” “展大侠真看得起我。”在前往莱阳县的路上,她心底知道找出有力反证不仅渺茫,而且只要花蝴蝶和文若愚死咬着包勉不放,案子势必是对他们有利的。而包公若要将案情判定,哪怕是冤杀包勉,也别无他法。 一边是法律的无情,一边是恩重如山,相信包公心中看得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透彻,只是他也在寻找,找到有力的反证,哪怕只有一丁点的苗头。 “如今只能看艳娘的了,若她愿意配合演一出戏,也许会有转机,若她不配合……” 展昭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愈发的浓起来,“你也是这么认为?” “若文若愚真念这段情,若艳娘贪生怕死又贪爱钱财,这出戏就比较好演,就怕文若愚最后连艳娘都不顾。” 展昭接着说:“就是因为他不顾,反而会让艳娘更加愿意卖力出演。” 公孙君若看向他,知道她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微弱的烛光下,展昭对这种无言的默契感觉异常的舒心,如同久逢知己,一些事一点就透的心有灵犀。 “展大侠若有空,麻烦你帮我把这些瓶子罐子收起来吧。”别开视线,公孙君若按捺着乱了方寸的心跳,故作镇定道。 被逃开了……心里有些失落,可他还是笑着满口答应了,而直到真的收拾,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他以为的瓶瓶罐罐,和现实的瓶瓶罐罐,相差好大…… 包公因为要拜见他嫂娘的关系,回开封府的时期就往后推了几天,展昭和公孙君若就和包公一同住在包勉府上。公孙君若的饮食起居就都由包勉的正室慧儿一并打点,见正室的慧质心兰和细心周到,包勉更加觉得二房比起正室真的是过犹不及,纳闷之前他怎么就一门心思贴上去,即便人家对他不理不睬呢? 然而包公的到来,到底还是让他提心吊胆着过,而老夫人心里清楚这次包公亲自前来莱阳县,不仅仅只是为了拜访她而已,只是她不愿说破,更或者说想相安无事地过,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然而两天后,她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天公孙君若和包勉的正室一起下厨,虽说包府是有厨子的,可是因为夫君在,加上还来了几个客人,这几天慧儿就亲自下厨。公孙君若不想她一个人太过忙碌,就转去帮忙了。 一桌子的菜,几个人坐定下来,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却提不起兴致。老夫人隐隐察觉出今日要有事情发生,可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强颜欢笑着让大伙儿用膳。一顿美餐,却食不知味,一向对慧儿的厨艺都赞不绝口的包勉,也格外的安静。 “真是难为公孙姑娘帮我一起做菜,只可惜大家都没怎么动筷子。”饭后收拾时,慧儿叹息着道。 饭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包公就提起要让包勉和他一起去开封府的事,即便包公极力安慰老夫人告诉她,他一定会保全包勉,也依旧不能让老夫人的心情平静下来。 这一次,包公带着包勉和公孙君若先回去,展昭则扣押着艳娘迟了一点再回开封府,除了不想让包勉见到艳娘外,他也是为了案情可以更好发展的缘故。 包勉唆使手下盗取紫河车的事弄得汴京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件事最让人称快可以吐口恶气的,自然是曾经包公得罪过的那些权贵,特别是庞太师,知道包公因为亲情的缘故迟迟不肯断案,所以找王丞相商讨此事。说是商讨,其实是旁敲侧击,想借王丞相的口给包公施加压力,好让他早日对这个案子有个判定。 和庞太师的险恶用心不同的是,王丞相的女婿,之前的驸马爷陈世美虽然死于铡刀之下,但他看得透彻,那是陈世美罪有应得,抛弃结发妻子和一双儿女,还为了荣华富贵雇人追杀他们,加上他的身份,即使包公不除,他这个做丞相的也不能坐视不理。而庞太师因为儿子的死,就把一切罪过都归在包公头上,恨不能啃他肉饮他血,将他来个挫骨扬灰才解心头之恨。 所以说,王丞相并没有对庞太师的话全信,他前往开封府是想要了解案情的真相。 在得知案情的起始和包公那无人可以倾诉的苦楚时,王丞相决定这个忙,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帮助。大宋就一个青天,若他错判一个案子,对方还是自己的侄儿,这个打击只怕会成为包公日后难以愈合的痛。 而另一边,公孙君若对艳娘开始了她的计划。昨天她见艳娘鬼鬼祟祟出去,知道她是去监狱里探望旧情人文若愚,就回到房间继续休息。因为狱卒那边,她早就交代好了一切,知道里头有个机灵鬼,即便不听声音,只要看人讲话的嘴型就知道说了些什么内容,所以她就吩咐对方为了包大人的缘故时刻密切注意艳娘和文若愚的互动。 第二天,她假装婢女的身份去监狱里送饭,并从那个狱卒里打听她所要的一切。不出她所料,文若愚见到艳娘是又惊讶又慌张,到底艳娘是有姿色的女人,加上她知道能如何把握住男人的心,文若愚即便是精明能干的师爷,也难过美人关。 狱卒说文若愚要艳娘咬死包勉不放,这样他俩才有双宿双飞的机会。 双宿双飞?听到这四个字,公孙君若心里一阵冷笑。在谢过狱卒后,她马不停蹄地去找展昭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第二十五章 : 展昭房间的门并没有完全闭合,而是开了一道缝,公孙君若站在他房门前,正准备敲门,才发现他的房门是开着的。 出去了吗?她想,准备离开,却听见里头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然后只一眼,就见到一具壮硕的躯体。皮肤很白,肚子上没有一丁点的肥肉,常年习武早已令他练出一身的肌肉。刚毅的线条,清晰的纹路,身上还能见到受伤后留下的疤痕。 长腿一跨,他一只脚跨出浴桶,浓密的毛发如同一片丛林。公孙君若一愣,理智告诉她应该转开视线,可是不得不说那人的身材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身材。 “谁?!”一声怒喝,等到公孙君若回神时,脖子上已经被架了把冰冷的剑。 见是公孙君若,展昭一惊,忙收回剑,“公孙姑娘,你怎么……”此刻的他已经披上了外衣,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水珠从发梢上滴落,在他的衣襟处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他湿漉漉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没有狼狈倒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 风情万种这个词本不该用在一个男子身上,可是公孙君若觉得,此刻的展昭,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 在公孙君若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展昭红了脸。洗完澡准备出浴桶的那会儿,发现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探他,等他反应过来时门口早已站了个人了,下意识地披上外衣,拔剑飞出去,不料是公孙君若,她恍惚的神情都不知道要避开剑。 她到底在门口站了多久?又偷看了他多久?想到他被看光,展昭就说不出的别扭和尴尬。活了二十几年,除了家人之外头一次被外人看光呢。他身上那么多的伤疤,估计会很恐怖吧? “我来找你商量艳娘的事。”公孙君若面不改色,这才发现他已经穿上衣服了。 脱衣有肉,穿衣显瘦……原来就是指这个样子。话说回来,他里面貌似还光不溜丢的吧? “哦,”展昭呐呐着回应,不知为何,他觉得公孙君若投过来的目光有些森人,虽然她是看一眼就转开视线的……最后还是做了个请的姿势,“进去再说吧。” 屋内已经被他清理干净,展昭也换了一套清爽干净的衣裳出来,他给公孙君若倒了杯茶,说了句久等了,就坐了下来。 “你说艳娘的事,可是有进展了?” 公孙君若低头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嗯,她果真去找文若愚了,文若愚让她死死咬住包勉不放,这样他们就有双宿双飞的可能。”她特意把“双宿双飞”四个字咬得重了点。 展昭把茶杯举到嘴边看着她,他本来想喝口茶润润喉的,可听到公孙君若的语调,他忽然有种她有了什么主意的感觉,而且那主意……快速看了她一眼,他低头不着痕迹地喝他的茶。 “展大侠可有什么良策?” 被点到名,展昭抬起头对上她的双眼,他放下茶杯,抿唇一笑,“想必公孙姑娘已经有了主意了,展昭愿闻其详。” 公孙君若对着他讳莫如深地笑笑,“既然文若愚想要和艳娘双宿双飞,那我们何不成全他们呢?” 展昭看着她,认真揣摩她话里的意思,又将连日来包公审理案情的经过重新回忆了遍,思路清晰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此事,恐怕包大人未必会答应,毕竟是那么大的案情。” “展大侠,你若有意想帮助包大人,那么接下来恐怕你的责任会多一些,所承担的也就会多一些,搞不好还会让包大人对你有嫌隙,”她顿了顿,抬眸认真地看着展昭,“就是不知展大侠愿不愿意配合。” 思忖良久,展昭握起拳头,突然抓着公孙君若的手,一字一顿,“我信你。” 我信你。简简单单三个字让公孙君若有片刻的晃神,展昭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好似一双无形的手臂,紧紧抓住了她那般,手背上温热粗糙的触感让她的心猛地激荡。那似曾相识的三个字,不就是之前他们被关在赵国栋房间的密室里,她对他所说的吗? 轻轻抽回手,公孙君若盯着桌面,“这次的事很棘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掌心的空落落让展昭回归现实,此刻他才惊觉方才他竟然大胆地握住了她的手。再看看公孙君若,他意外发现她的耳骨呈现淡淡的粉色。心里一阵柔软——原来,她不是对他没有感情的。 心情忽然大好,嘴角也抑制不住的往上翘,“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来找我商量,是吗?” 眼神微闪,公孙君若以默认来回答他的提问。这点,他是说对了。只是对他来说,冒这个险,值得么?他是那么的敬重包公。 日光无限好,特别是这深秋的日光,不刺眼不朦胧。 他看着她,她看着窗外,无声胜有声。 依照公孙君若的计划,因涉及的人比较多,所以她每次的游说都是严谨而肯定的,既要消除对方心中的疑虑,又要让对方愿意心甘情愿地帮忙,个中的辛苦她只一个人去面对与解决。而幸亏有展昭暗中的相助,让她比原计划要省力不少。 找艳娘谈判,公孙君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替她分析利弊,比较到底是跟着包勉有前途还是跟着文若愚有前途。她指出包公最大的一个决定就是为了案情,宁可牺牲包勉也要将文若愚和花蝴蝶绳之以法,她并没有给艳娘下定论,而是留给她自己思考。 三日后的清晨,开封府突然响起震天撼地的一声咆哮,紧跟着赵虎四兄弟齐刷刷跪在地板上,垂着头大气也不出一声。 原来昨日,花蝴蝶、文若愚带着艳娘一起越狱了,而偏偏狱卒不知怎么回事,各个都昏睡,并且不省人事。戒备森严的开封府,竟然对犯人的逃跑一点都不知晓,怎么让包公不生气?包公下达了全城通缉令,务必要在三日内把犯人找回来。 于是,开封府陷入无尽的忙碌中。 “展护卫呢?”见展昭一大早就不在,包公抬头问公孙策。 “听张龙说,他得知消息就出去了,想必是去追查了吧。” 包公原本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展护卫在这件案子上废了不少的心思,他也是尽心尽力啊。” 正准备给包公和公孙策送糕点的公孙君若听到包公对展昭的称赞,嘴角微微上扬。若是被他知道,文若愚他们可以逃脱与展昭脱不了干系,包公一定会气坏的吧? “大人,君若做了点糕点。”她抬腿进去,低头掩饰眼底的淡淡笑意。 “放着吧。”包公有点心不在焉。也是呢,那么大的案子出了纰漏,他还有什么心情吃糕点呢?何况犯人逃跑一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他得罪过的人拍手称快,恨不得火上浇油,给他扣个罪名。 公孙君若知道包公心里所担心的,只说了声慢用,就准备出去。然而刚转身,就看到庞太师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包大人为了犯人逃跑一事愁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却原来还有心情吃吃糕点喝喝茶水,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皮笑肉不笑的阴险表情配上他阴阳怪气的调调,公孙策摇了摇头,心里有苦不能言。 无事不登三宝殿,庞太师此次前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估计还巴不得开封府有事,过来凑个热闹顺便落井下石呢! 即便心知庞太师是不怀好意过来,包公也还是起身,谦和有礼地请安。 分了主宾入座,这次不仅是庞太师过来,王丞相也一起过来。包公知道王丞相是来缓解气氛的,所以对他投去感激的眼神。王丞相会意,笑着点头。 包公看向公孙君若,说:“君若,厨房里还有糕点吗?一并带过来吧。” 公孙君若应了正准备去厨房拿,听到背后庞太师阴恻恻的声音说,“哎哟!看来我们来的还是时候啊,竟然连糕点都有余。” 如今,再是好脾气的公孙策也被激怒。原本为了此案就已经令开封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焦头烂额,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有人过来找茬,叫人怎能不生气? “庞太师此言差矣。” 公孙策一愣,发现早已有人抢在他前头发话了,而对方正好是他的妹妹。 “包大人尽的是待客之道,是做主人的本分,如若为了案情而怠慢了庞太师,庞太师又作何感想?犯人虽然逃逸,但这并不是说开封府没有倾全力在追捕犯人,不然报信的怎会是其他衙役而不是四大护卫呢?”公孙君若顿了顿,继续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包大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捉拿犯人,也就不会忙中抽空陪太师您了。” 一番话堵得庞太师面红耳赤,他瞪着公孙君若,突然大笑了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包大人何时也启用了女子在身边?” 这隐晦不明又带着侮辱性的话,公孙策实在想不到会出自一个太师之口。亏他曾经也是读过书的人,想不到竟然说出如此不成体统的话。何况庞太师说的还是妹妹,所以管他是太师还是什么,只要敢伤害他妹妹的,他一概不饶! “还没给太师介绍,这位是公孙先生的妹妹,公孙君若,不仅厨艺好,医术也过人。当朝状元周勤的脸和手就是她给治愈的。” 又是让人抢先了……公孙策看了包公一眼,低头不说话。不过他的介绍,也足以让庞太师惊讶了吧。能让断臂治好的人,整个大宋都不见几个,连国手王大夫都啧啧称奇想要见君若一面,若不是两个人都忙碌,早就见面了。 这也是他这个当哥哥的骄傲啊! “是你?”庞太师不禁上下打量起公孙君若,之前敖震的毒给解也传了开,传到皇帝耳朵里。一个周勤,一个敖震,令皇帝对这个医术超群的女子上了心,几次提示说想见她一面,若是可以想请她看看李太后的眼睛还能不能治。 原来是她。凭什么有才华的人都投到开封府了?想他当朝一届太师,各方面都比包公好,若是能把公孙君若挖过来…… 庞太师心里打着算盘,忽然听到公孙策来了句“太师,家妹已有人选”时,一口气卡在胸口,愣是让他呛了好一会儿。什么叫做“家妹已有人选”?分明就是说他对她图谋不轨!虽然也确实是有图谋不轨,但绝对不是那方面的!绝对不是! 第二十六章 : 等公孙君若从厨房里拿了剩余的糕点进书房时,她感觉到里头剑拔弩张的氛围。 庞太师和包公二人互相对视,并且互不相让,一个是幸灾乐祸,一个是怒气填胸,王丞相和公孙策都被晾在一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王丞相出来打了圆场。 原来是庞太师要求包公升堂,审问包勉盗紫河车的案情,而今文若愚他们都在逃匿,包公自然也就被扣上玩忽职守的罪名。 玩忽职守这个罪名实在有点过分,可是想想犯人确实是在开封府丢的,包公也确实该承担起这个责任。可是无奈庞太师咄咄逼人,指责包公办事不利,竟然提出想请圣上把此事交由别的刑事官府来查,而这无疑是在触动包公的底线。 明眼人都知道一旦事情真的发展成这样,那么庞太师势必会继续从中作梗,判包勉个死罪,哪怕文若愚等人找不回来也不要紧,因为当今的局势是,包勉成了唆使花蝴蝶盗取紫河车的主谋。 庞太师的险恶用心,包公猜得出来,然而当局之下,他又的的确确处于弱势。若硬要给他扣个罪名,那么办事不利这个是坐实了的。庞太师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否则他也不会在文若愚逃跑后当天就到开封府拜访。 “太师,王丞相,请慢用。”公孙君若进去,把装有糕点的碟子放下。 庞太师捻起一块糕点,端详了好一会儿,“黄金糕,还有桂花的香味,即便还没吃也能知道必定会唇齿留香。想不到公孙姑娘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还是心灵手巧,此等人才待在区区的一个小小府衙上,是否太委屈你了?” 公孙君若得体地笑笑,“太师谬赞了,君若跟随包大人并不是图个什么,而是他的为人深深吸引我,君若才会相随的,而且哥哥也在开封府,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言外之意就是,这个世间,已经没有几个像包公这样高风亮节的人了。 庞太师不死心,“可是,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对吗?” “是金子,就算把它扔在粪坑里,也有人会稀罕的。” 王丞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到庞太师带有警告的眼神,他才稍稍收敛了点。可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这个姑娘,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他喜欢! 在公孙君若面前吃了闷亏,庞太师想到身份地位有别,也就只得生闷气,最后他转开话题,移到案子上,说是给包公三日的期限,若是不能将文若愚等人捉拿归案,让他等着摘头顶的乌纱帽。 下午升堂,包勉得知艳娘和文若愚他们逃跑一事,又气愤又羞愧。之前他那个捧在手心怕坏掉,含在嘴里怕化掉,处处容忍她耍性子,对她千依百顺的女子,到头来竟然给他戴了一顶巨大无比的绿油油的帽子,关键是这姘头还是他的得力助手,一直信任的文若愚。这让他怎么不愤怒?而这一怒,叫他在公堂上出尽了风头,不仅将包公堵得哑口无言,就连庞太师也被他以“子不教父之过”为教训顶了回去,气得庞太师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 王丞相对包勉的言辞刮目相看,末了还不忘对包公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令庞太师对他吹胡子瞪眼睛。审问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事到底还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想想也是,以庞太师那种分分钟想弄死包公的性格,怎会不明着暗着在皇帝耳边提点?他还巴不得皇帝能出手干预此事呢。如果皇帝能把这案子交由其他人来管,他会觉得他这一生都没有白活。 入夜,秋高气爽,飒飒凉风从开着的窗户里溜进来,包公却对这让人觉得舒服的晚风一点知觉都没有。因为过了今夜,明日就是第三天了,而文若愚他们还没有信息,就连展昭也还没回来。这叫他怎么不担心?全部开封府的成员连同皇帝拨过来的一批士兵都用上了,也依旧不能捉住那三人,仿佛那三人从人间蒸发了那般。 倘若明日不能交账的话,那么他只有辞官还乡了。 “大人,还没睡啊?” 包公转过身,见是公孙君若站在门口,招呼她进来,“你不也没睡吗?” “我刚和小红、小月她们聊完天,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包公笑笑,笑容里透着疲惫,“估计给你们三天三夜的时间也聊不完,知己难求,好好珍惜当下。” 公孙君若点头,听见他问她以后的打算。她看着他,那双本该熠熠生辉的眸子,如今黯淡无光,一直以来,包公呈现的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极少有这么颓然的时候,为此案,他真的是心焦力瘁了。 良久,她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回答,“在大人身边打打杂啊。” 包公失笑,“以公孙姑娘的能力,完全能谋得一份很好的差事,为何要待在开封府呢?” “当初不正是大人您的想法吗?如今得以实现,大人怎么反倒把君若推开了呢?”话语顿了顿,她继续道,“大人不会是对明日没有希望吧?这可不像大人哦。” “哦?”对公孙君若的话来了兴趣,包公问,“那你觉得本府应该是怎样的?” “临危不乱,勇者无惧。” 包公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评价他。一直以来,别人对他的称赞就是“青天大老爷”,或者铁面无私、公正廉洁、嫉恶如仇。勇者无惧……他看着一脸淡然的公孙君若,回味着她的话,笑容逐渐跃在脸上。 是啊,勇者无惧。 第三日,王丞相、庞太师都到齐了,令包公意外的是,皇帝也穿了便服过来了。皇帝从王丞相口中得知包公的痛苦和为难,是特意来安慰他的。包公万分感激,命人搬了椅子给他坐。 比起之前那次不同的是,包公俨然有了思路,所以整个人看来都很精神,刚升堂不久,展昭、雷总镖头和敖震带着文若愚三人来到开封府。 文若愚他们都是非常的狼狈,头发乱了,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破败不堪。而艳娘呢,脸上的惊恐还未退去,一双眼如同受了伤的小鹿眼睛,都不敢看人,直到见了包勉。 “大人……”她突然悲戚出声,眼泪夺眶而出,“大人,救我,救救我!”她紧紧抓着包勉的衣服,哀嚎不止,泪水一颗颗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包勉又羞又愤,心想给他吃了那么多的暗亏还敢找他,可到底也是心软之人,艳娘在他面前哭的次数又是屈指可数,所以一双手举在半空,身子僵硬得不行。 幸亏包公惊堂木一拍,责备艳娘扰乱公堂,这才让她安静下来。 细问了展昭,才知道他一直尾随在文若愚他们身后,展昭知道以花蝴蝶的性格,绝对不会让有碍他活路的人存留。正如他所预料的,艳娘和他们一起逃跑后,来到郊外的一座荒庙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花蝴蝶怕艳娘会成为累赘,就对她起了杀心,被文若愚制止。而花蝴蝶对文若愚的一番劝解也逐渐动摇了他的心,然而按照文若愚的话来说,到底是相好一场,何况又是一个有姿色的女子,总不能明着杀了她。 打定主意在夜里动手时,艳娘却突然逃跑了。原来她察觉出花蝴蝶有意要置她于死地,为了保命,她就趁夜深时出门小解为借口偷偷溜走,未料还是被惊醒的花蝴蝶察觉,并追了过来。所幸半路是被文若愚相救,她以为他会放她走,料想不到他在安慰了她后竟起意要害她,嘴里还说着对不起她的话。 艳娘心灰意冷,而一直埋伏在暗处的雷总镖头及时出来救了她,而另一边展昭也制服了花蝴蝶。 听完展昭的叙述,包勉欢喜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直问盗紫河车是不是与他无关了,而一直不说话的敖震拿出了文若愚和花蝴蝶的信件。 这些信件上所记载的都是他俩认识之后的事,包括盗取紫河车也在其中。包公一张张看过去,心情越来越激动。信中交代了花蝴蝶想要盗取紫河车的原因,以及他锁定的目标,并恳请文若愚的相助,却独没有提到包勉。信中甚至还提到,紫河车制成的药丸还能让艳娘永葆青春。 包公放下信,问艳娘是否也知道紫河车一事。艳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实情全部招来,凡她所知道的她都没有落下。 包公捋了下胡须,问:“如此说来,包勉对盗取紫河车一事是一无所知了?” 艳娘哭着连连点头。 包公的目光射向文若愚,大喝:“文若愚,你可还有话要说?” 文若愚抬起头,最后又挫败地低下头。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怪只怪他当初没有把这些信烧掉。 包公做了最后的判决,文若愚和花蝴蝶一同用狗头铡,艳娘因为是这件案子的帮凶,加上又私自替包勉收下吴百万的贿赂,被发配到边疆做苦役。 案情的了断,对包勉来说终于有了定局,而此刻,公孙君若突然站出来说话了。原来她指的是吴百万送银子给包勉的事,她说吴百万之所以能贿赂成功,也是艳娘和文若愚的意,包勉只是被文若愚一番花言巧语给欺骗,属于不知情者。 庞太师不乐意了,指责包勉一个成年人连是非好歹都分不清。公孙君若笑笑,回了句“色字头上一把刀”,众人明白了个中缘由。 包勉确实贪小便宜,可吴百万贿赂一事,他实在是属于被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一类,展昭亦证实他从吴百万口中套出,银子是经由艳娘和文若愚才转交给包勉之事。包公思考再三,征求皇帝的意见,得到他的首肯包公才决定再次翻案。 第二十七章 : 开封府的书房,包公和皇帝等人齐聚一堂,讨论着公堂上精彩的一幕。谁也没有想到,艳娘在最后会成为此案的关键所在,包勉因为最后的判决减轻,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精神不少,就连谈话时都会讲一些轻松搞笑的段子惹大伙儿一笑。 谈话中,茶点自然是少不了的,当公孙君若带着小月和小红给众人端来茶点时,一群人的目光都转向从门口进来的三个妙龄女子身上。 “包卿,朕还以为你的开封府只收男子呢,想不到你也学会了金屋藏娇啊。” 皇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让包公微微一笑,“还没给皇上介绍开封唯一的三朵金花呢,穿白衣服的是公孙君若,公孙先生的妹妹,和公孙先生一样有高超的医术,而且厨艺也不错;粉衣的是小红,公孙君若的徒弟,她的医术也相当精湛,帮了本府不少的忙;最小的那位是小月,鬼精灵一个,很聪明,诗书五经都会背了。” “这一位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公孙姑娘?”听到包公介绍公孙君若时,皇帝的眼睛一亮,以至于接下来他的目光都不能从她身上挪开,他起身走到公孙君若面前,上下打量,“早就听闻公孙姑娘医术高明,不仅让状元郎恢复容貌还治好了他的手,就连敖副镖头的毒也被解开,如今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公孙策笑着接过话,“圣上谬赞了,敖副镖头的毒其实是花蝴蝶的解药给解开的,是小妹取到的,并不是她解的。” 皇帝看了公孙策一眼,“公孙先生太过谦虚了,朕听说若不是公孙姑娘女扮男装和展护卫一同前往莱阳县,只怕敖副镖头的伤也未必能那么快好起来,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而且朕见过周状元,他脸上竟然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害得朕天天被宫里的人叨唠,说见到公孙姑娘一定要买一瓶祛疤的药膏来。”说着,他又看向公孙君若,眼里是止不住的赞赏,“看来择日不如撞日,朕先赊账,改日再付清药膏的价钱。” “圣上说笑了,一瓶药膏不值几个钱,何须……” 公孙策还未讲完,就被公孙君若打断。她说:“对人来说,免费得到的东西未必会珍惜,只有花重金买来的,才会好好珍惜并好好利用,不浪费它的一点价值。虽然一瓶药膏对圣上来说确实不值几个钱,但是圣上的心意却是难能可贵的,若是让别人知道圣上是用重金买来的,那她岂不是觉得圣上对她的百般爱护吗?” 公孙策瞪大了眼望向自家妹子,脑门直冒冷汗。跟皇帝要钱,这像什么?若是传出去,外人不会骂开封府的人小气,连小小的一瓶药膏都不愿给皇帝么?要知道,皇帝问谁要一样东西,是那人的荣幸,感恩都来不及呢!这这这…… 皇帝的表情有些呆滞,似乎没料到公孙君若会说这样的一番话。而其他人呢?表情各异,有看好戏的,有尴尬的,有赏识的,也有战战兢兢的。 好一会儿,皇帝突然笑了出来,是很开心的笑,一点都没有生气。 “包卿,朕不明白,为何人才都会在开封府?明明皇宫比你这穷酸的地方好多了,真叫朕嫉妒。” 包公扬起嘴角,行了个礼说:“多谢圣上夸赞。” “不行不行,你这儿的人才要借给朕几天,展护卫还有公孙姑娘都要让他们常去皇宫陪陪朕,不然朕整天对着那些大臣的怨妇脸和一桌子的奏折,脸色要比你更黑了!” 皇帝的话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却偏偏有那么两个人笑不出来了。 送走皇帝一伙人之后,包公把展昭和公孙君若留了下来,问他们关于这次案情的问题。展昭知道瞒不过他,也就全盘托出。 “荒唐!”包公一甩衣袖,怒道,“这么做太危险,万一出现了纰漏,本府还拿什么来救你?” 展昭面露尴尬,却依然没有后怕,“大人说的是,可是属下跟公孙姑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铤而走险。” 沉默一阵后,包公回过身笑看着展昭,“你以为本府不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吗?展护卫,以冷静称著的你也会有疯狂的一天,你真叫本府对你刮目相看啊。” 展昭脸色一红,却只得干笑着糊弄过去。他看了眼身边的公孙君若,见对方一点表情也没有。 晚上,包勉因他自己无罪释放的缘故,就请开封府上上下下的人大吃了一顿,这对开封府常吃清淡素食的众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盛宴,哪怕也就只是多了一条鱼、一整只鸭和一盘的白斩鸡和几壶酒,那也是极大的款待了。 包勉最先敬包公,虽说对于包公的铁面无私,觉得他因此而不顾亲情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受伤,但是他最终还是平安无事,加上皇帝觉得他是可造之材,给了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说也是因祸得福。有什么比继续活着更让人有动力的呢?怎么说他也是差点经历过死亡的人,也就因此对一些事物看得开了。 第二个敬的是公孙君若,因为在这次的案件中,包勉知道她出了不少的力,何况又是个女子。然而他才说了几句谢语,公孙君若手中的酒杯就被展昭夺了去,转而另外换了一杯,还说这是茶水,她不易饮酒。 展昭这一举动,自然引来不少的侧目。早在书房那会儿,包公猜出艳娘在公堂上的翻供,是公孙君若和展昭联手导演的一场戏,就让包勉对他俩有了不一样的目光,如今展昭这种明显的守护行为,看不出来的那真是傻子了!他笑着对展昭投去『我懂、我明白』的眼神,对他笑得暧昧。 公孙君若以茶代酒,也就过去了。实话说,她心里对展昭这份贴心的举动是有感觉的,可是对她来说有感觉又能怎样呢?所以,她选择得体的笑容和话语来感谢他。 对于公孙君若的疏离,展昭有些落寞,而且今日下午,皇帝看她的那种目光是那么的意义显明,头一次他有了危机感。可是他还没沉浸到那股落寞中去时,就被包勉的感谢给冲走了。 觥筹交错间,桌上的菜已经吃了一半了,酒水也被喝了许多。在这期间,向公孙君若敬酒的人不少,好在公孙策早已让人给她备下了茶水,也就相安无事。可是有些情况,总是发生在措手不及,公孙策以为他给妹妹做好了一切,谁想后面还是出现了个插曲。 隔壁桌的赵虎对着满桌的食物提不起兴趣,四大门柱中,他是唯一的吃货,特别是无肉不欢,而如今,鸡鸭鱼肉都不能让他多留恋,连马汉都觉得奇怪,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端着酒杯,却没有大口喝酒,目光时不时德扫向公孙君若。 以前,他是对她有惧怕的,因为她很难接近,而且有时候的话还会让你气出内伤,可是长久接触下来之后,他发现她也是有可爱的一面,而且厨艺很好医术也很好。若要说对她有好感,还是从她替他疗伤那时候产生的吧。一向给人冷冰冰的她,也有温柔的一面,她在给他包扎伤口时,他是第一次被人那么温柔的对待,以前王朝给他包扎伤口,都是很用力的。 也许,这也是和他自小失去母亲也有关系吧,但是就算迟钝如他,也察觉出面对她时的面红心跳等不正常了。他很想敬她一杯,而且也刚好和她邻座的小红有事去外面了,无奈对方太有人缘,给她敬酒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加上平日里对什么都大大咧咧的他在感情面前却踌躇不前,所以等轮到他时,都已经吃了一半了。鼓足勇气去敬酒,他拿起杯子,边红着脸边向公孙君若道谢。 “君若姑娘,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幸亏有了你,我受伤都不怕了。”到底是粗人,道谢的话都透着江湖人的调调,“所以我敬你一杯!”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公孙君若,又仰头很豪迈地一口气干掉。 “赵大哥客气,应该是君若多谢你才是,平日里帮了我不少的忙。” 两人一口干,赵虎也相当豪气,几杯酒下去,也已经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加上爱慕的女子又在眼前,本来就肤色有点黑的他,如今更是成了猪肝色了。 “赵大哥你没事吧?”见他直愣愣盯着自己看,公孙君若关切问。 “没,没事……公孙姑娘,你长得真……” “哎?谁把我的酒喝了?”小红惊讶的声音窜了进来,“我明明倒好了等着回来再喝的。” 展昭心头一咯噔,瞧瞧小红手中的杯子,又端起公孙君若手边的杯子放在鼻子边闻。 这个才是茶水!糟了!刚才赵虎把杯子弄错,将小红的酒杯给公孙君若,这样的话……他脸色一下变了,再看看公孙君若,只见她脸蛋红红,目光迷离,而离她最近的赵虎还没搞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公孙君若那双透着魅惑的水眸给迷住了。 展昭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兄弟!快躲开!” “哎?”赵虎一愣,不明白展昭为什么会叫他躲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按上了一双手,拉扯间他的身体往前倾,紧跟着两瓣柔软的凉丝丝的物体就压上了他的厚唇。 周围一阵混乱,有抽气声,有惊呼声,也有椅子被打翻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公孙策的咆哮,也正是他想问的,可是被倾慕的女子这样对待,他觉得就算是下一刻让他下油锅,他都值了。 值了……了…… 第二十八章 : 头痛欲裂,公孙君若在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是被射进屋子的日光给照醒的,刚醒来时脑袋还晕乎乎的。 出去打水准备洗脸,水还没打完就听见小红大惊小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本来她脑袋还疼着,被小红这么一吼,她都觉得脑袋快炸开了。 “姐姐,你终于醒啦?我还以为你还要再昏睡呢!”小红抢过公孙君若手中的木桶,边说边舀水,“你都不知道昨晚所发生的事。” “昨晚怎么了?”她敲敲发涨的脑袋问。 “昨晚,昨晚……”小红想说,可见到公孙君若身后的男子,捂着嘴说不下去了。 公孙君若狐疑地往身后看去,见赵虎傻愣愣地站在房檐下,手搓着衣角,局促不安地看看她,又慌忙转开视线。他还穿着官服,显然是刚从街上巡行回来。 “公、公孙姑娘……”他怯怯地叫她,脸色很诡异地变化了,“你,你在打水吗?” “嗯。”公孙君若点点头。她这才看清他脸上的伤,脸颊肿了,左眼还一圈淤青,不用想也知道和谁打架了,不过他的武功在四大护卫中是最好的,谁会伤得了他呢? 被公孙君若盯得不自在,赵虎低下头,盯着他的脚尖好一会儿。他知道他现在很丑,昨晚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张龙和他打了一架,他早知道张龙也喜欢她,出于对兄弟的愧疚,他就手下留情了。而手下留情的结果就是脸上、身上挂了彩。最后还是展昭出面他们才停手的。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管不住他那颗喜欢她的心。突然跟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似的,他猛地抬头,唬了公孙君若一跳。“那、那我帮你打吧!” “不用了,小红已经帮我打好了。” “哦……”赵虎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失望,咬着嘴唇又再次低下了头。 实话说,像赵虎这样生得虎背熊腰的粗人,配上这种娇羞的表情,还真的让公孙君若和小红一个激灵,以至于公孙君若觉得她脑袋都不那么疼了,她不明白一向大大咧咧的赵虎怎么突然在她面前跟个姑娘家一样扭扭捏捏起来了,这样的赵虎还真的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 而下一秒,赵虎又突然抬起了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那我帮你抬进去吧!” “扑哧——”小红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这个赵虎,还真不愧是“楞爷”! 最后还是赵虎帮她把水搬到了屋里,而本该在身边的小红,却临时找了个借口离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赵虎两个。虽说哥哥公孙策一向很反对孤男寡女地待在一起,也对她看得很牢,可是在她眼里赵虎如同傻傻憨憨的大哥,可以开玩笑也不用顾忌的那种,可是今日的赵虎,给她感觉很不一样。 “赵大哥,你还有什么事吗?”见他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公孙君若问。她想起小红临走前那个暧昧不明的眼神,到现在她心里还有点瘆。 “没,没什么啊。”赵虎摇头,对着公孙君若露出傻笑。 “哦,那你应该还有其他事要忙吧。” “不忙不忙!”赵虎又摇头,那频率大得几乎让人担心他脑袋会不会掉下来。 公孙君若沉默地望着赵虎,那目光似乎要看到他里面去。赵虎又脸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开始搓衣角。 “赵大哥……” 肩膀突然被他按住,赵虎看着她的双眼,满脸的认真,“公孙姑娘,赵大哥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你放心,赵大哥不会辜负你的,绝对会对你好的!”说完他转身就逃,还撞上了门框,又跌跌撞撞地离开。 院子里响起重物跌落的声音,还有花盆打翻的声音,公孙君若呆滞地望着门口,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 什么叫“一定会对你负责”? 什么叫“不会辜负,绝对会对你好”? 问题的答案直到展昭的到来才得到解决,展昭是在赵虎走了一刻钟之后到的,还端了碗醒酒汤。虽然对公孙君若来说,比起展昭,她更喜欢赵虎在她身边,至少她会自在些,可是如今赵虎的那番话和他的表现让她觉得惊悚,甚至有种避之不及的感觉。 “你醒了?” 明知故问。 “喝碗醒酒汤吧,你昨天喝醉了。” 公孙君若抬起头,展昭的一句“你喝醉了”就让她对昨晚所发生的事有了个大概得了解。她深知她的酒量,加上今日赵虎对她的态度,很显然昨天她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 “你还好吧?”见公孙君若不说话,展昭关切地问。 她看向他,目光里终于有了点焦虑,“我昨天喝醉了,然后呢?” 展昭微微怔愣,脸唰地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什么来。本来他就是属于皮肤白的那种人,脸一红是整张包括耳朵和脖子都红的。 “好了,我知道了。”公孙君若有些疲惫道。 “不,还是可以控制的。”展昭顿了顿,道,“就是赵兄弟他……” 公孙君若以手支额,相当挫败的样子,“其实,你不用讲的那么明白的。”难怪赵大哥在她面前会这副样子,难怪他会对她说出负责任的话,原来她真的做了。 展昭静静望着公孙君若,只觉得这个时候的她多了些调皮。原来她也是有可爱的一面的嘛。他勾起嘴角,似乎对自己的发现很满意。“要不要我帮你?”询问就这么脱口而出,似乎是那么的自然。 她抬头,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会儿,动了下嘴,“怎么帮?如何帮?以哪种身份帮?” 三个问题重拳出击,本来心情开阔起来的展昭被她的问题给难住了,看着公孙君若乖乖闭上了嘴。是啊,他以什么身份帮呢?在莱阳县的时候,她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他不是傻子,知道她拒绝了他,到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有种闷闷的感觉。 她看得比他清楚,所以感情的事,他如何插手呢?何况是心里有分量的姑娘。 他低下头,神情暗淡,“是我唐突了。” 公孙君若别开视线,有些闷闷道:“展大侠事务太多,即或你有心也分身乏术,这些琐碎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展昭看向她。这算是解释吗? “若公孙姑娘需要展某帮忙,可以告知,展某一定会尽全力来帮助你的。” 展昭走后没多久,公孙策便过来了。自然是为了昨日她醉酒闹事而来,公孙君若已经懒得同他多说什么了。 对公孙策来说,赵虎是条好汉,人也不错,蛮实心眼的,就是文化不高,横看竖看都是粗人一个。所以他还是不希望妹妹跟赵虎有些啥。今日碰到赵虎时,对方看他那种殷切的眼神,让他觉得他都快短命几年了。 读书人最怕的就是粗人,一旦有事讲起道理来,那是完全行不通的,拳头是最好也是最快的解决方式。所以他想探一探妹子的意思,不过话又说回来,妹子连展昭都不怎么对上眼,赵虎恐怕也是没戏的。 公孙策的心放下不少,加上刚处理完包勉的案子,他现在也想好好休息休息,调养生息。 第29章 番外一:【捉虫】 中秋佳节将至,秋高气爽,飒飒西风带着被吹落的树叶席卷过来,院落里的草开始泛黄了,以前清晨叽叽咋咋吵的人睡不好的鸟叫,如今也只剩稀稀落落的几声了。 皇帝给开封府发了补贴,当公孙策接到那笔沉甸甸的俸禄时,惊觉这次的量比以往要多得多。不仅如此,皇帝还派了公公给开封府送来了面粉、寒瓜等食物,公公让公孙策一一数点,看看有没有漏掉的,而公孙策除了谢恩还是谢恩。不过令他纳闷的是,以往的中秋节,皇帝就只是给补贴而已,面粉这些还从来没有赏赐过,今年却…… 公孙策摇摇头,指不定今年的税收比往年都要多,所以皇上就格外赏赐了吧。 此刻,四合院的院子里,小红、小月还有赵虎等人围坐在石桌上做灯笼。展昭用他的巨阙剑削灯笼用的木条,王朝、马汉俩兄弟把纸张染色并拿到风干处吹干,只是两个人的任务太多,就把不会画画却一直对着公孙君若傻笑的赵虎抓来一起干。 “君若姐姐,你看你看,我画的好不好看?”小月举着手中的灯笼纸问。她画了花草树木,本来想画几只蝴蝶上去的,可是太难了,她就作罢。之前那幅就是因为画了鸟,画成了四不像被张龙哥取笑,她就聪明了选择不画。 公孙君若看了眼,应道,“嗯,挺好看的。” “那你在画什么?”小月好奇地凑过去,只一眼,她就呆住了。 这个……黑乎乎的一团是啥?好像还有个月亮的图案,不会是……小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恰好包公正站在窗边看过来。月牙型的标志……噗! “小月,啥事那么好笑?”听到小月的笑声,王朝转过头来问。 小月指指正在认真作画的公孙君若,又指指她手中的画。王朝觉得奇怪,探过脑袋去看,也愣住了。 才女啊!他以为他画的包大人够丑了,本来还想着重新画呢,想不到竟然有人比他还要牛。他的自信心瞬间被点燃,以至于觉得,他接下去画啥都可以了。 他以为君若姑娘是很高冷的那种,可这画……展大侠的有句话说对了,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而是要看他的待人接物和细节。虽然君若姑娘给人一直以来的感觉都是冷冰冰难以接近,很成熟的样子,但是她的画却出卖了她。 弄完了做灯笼的一切材料,就是开工做灯笼了,开封府人是挺多,可是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却不多,只是准备材料而已,就大半天时间过去了。 中秋节那天一大早,开封府大门口就挂起了大红灯笼,来给开封府送月饼的百姓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了,就等着大门一打开,托人将月饼和心意一并带给包公。所以只是一个清早,官兵们收月饼收得手都软了,更不要说有些百姓还送来衣服、鞋子这些东西。 “哎!看来又要好几天吃不完了。”望着书房里堆积如山的月饼,公孙策背着手摇头叹息。 “哈哈!有什么好愁的呢?百姓这般厚爱,我们应该感激上苍才是,公孙先生你说是不是?”包公笑着进了书房,看着比往年还要多的月饼,他皱眉,“今年的似乎比去年要多的多啊。” “对啊,那大人,我们还要做月饼吗?” “当然做!虽然量不多,但是也是代表我们开封府的一点心意嘛!对了,展护卫呢?” 公孙策说:“去巡行了。” 包公皱眉,“不是说今天不用了吗?” “展护卫说逢年过节的要更加小心,所以就带着几个人出去了。” 包公叹了口气,“每次过节,也就属他最忙了。” 再说展昭,他带着的几个人都回来了,唯独他还没回来,包公问他没回来的原因,原是他被困住了,至于怎么个困住法,就算不讲明,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包公看了公孙策一眼,“说来展护卫的感情到现在还未尘埃落定,他常年伴随本府,却把自己的事给耽搁,是本府愧对于他。” 公孙策正想安慰几句,却听包公接下来语重心长说:“公孙先生啊,你我都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展护卫文武双全,品行又是一等一的,此等贤材……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公孙策心里一咯噔,很清楚包公话里的意思,可是他除了傻笑就只有傻笑。 见他没什么表态,包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一次说了声“肥水不流外人田”,直到看得公孙策说“我知道了”,他才笑着让他把今年的账单结算一下。 此刻汴京的某条大街上,展昭被堵在人圈中施展不了身手,将他包围的都是些三姑六婆,送礼顺便说媒来的。 对汴京的姑娘来说,哪个不知展昭不仅是开封府的门面,更有圣上对他的赏识,加上出众的外貌和不凡的身手,又好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简直就是一代英雄。既然是英雄,自然就有许多姑娘家的倾慕,或见过他的或没见过只是听说的,都对他无不向往。 之前错过了七夕,如今的中秋也有男女猜谜定情这一环节,所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机会溜走了。俗话说“先下手为强”,筹划了许久的方案是一定要实现的。因此这几天,也是汴京的媒婆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展公子,这是贾员外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还有这个是小姐的画像和书信,您一定要看看啊!还有……”嘴角有颗痣的媒婆还没讲完,就被一个胖胖的媒婆给挤开了,那力道大的差点让她摔倒。 “展公子,这是我家老爷给您配的补药,他知道您每天都很忙,身体要紧,都是些名贵药材啊……还有,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缝制的荷包,我家小姐的女红那是一等一的哟!哎呀!你推我干嘛?” 又一个脸上的粉搓得跟面粉一样白的媒婆挤到展昭面前,笑得谄媚,“展大爷,这是我家小姐亲手给您做的鞋子,她可是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缝制的,还有这个是老爷让裁缝给您制的衣裳,您看看合不合身。” 望着将他堵得水泄不通的殷勤的媒婆军团,展昭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付坏人、恶人,他有一套,可是对付这些媒婆,他的方案完全不管用!何况他又不能动粗。 “姐夫,您在那儿干嘛呢?”人群之外,一个脆生生的嗓音飘进众人的耳朵,“姐姐不是让您买茶叶的吗?买好了没?” 姐夫?谁是姐夫?众媒婆一同转向有着一对狡黠双眼的少女,但见她看着展昭,脸上笑容满面。虽然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但这红扑扑的脸蛋和纤长的身材,已然有了美人胚子的样子。 少女挤到展昭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您再不走,姐姐可要生气了!” 展昭猛地回过神,同众媒婆道歉后,赶紧随着小月离开。 “嗷——展大侠何时成婚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令原本嘈杂的街道更加闹哄哄了。 再说小月帮助展昭脱困之后,拉着他二人走了没几步就和公孙君若、小红碰上头。原是她们仨出来买点东西,小月因为肚子饿就去买包子吃,只是包子没买到就撞见展昭都一群媒婆包围的那一幕,她急中生智,想出了个办法,想不到还挺灵的,就这样替他解围。 听完小月自豪的叙述,小红拍拍他脑袋,“你喊展大侠姐夫,那谁是他妻子?” 小月眨眨眼,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君若姐姐了,君若姐姐是我姐姐,如今展哥哥成了我姐夫,不是刚好凑成一对么?” 展昭俊脸一红,“小月,别胡说八道。” 小月嘟起嘴巴,“谁胡说八道了?每次早上你晨练完回来,都要看君若姐姐的窗户好一会儿,就连吃饭都要看到君若姐姐了你才会吃三大碗,要是君若姐姐下厨,你还会再多吃一碗。君若姐姐醉酒误亲赵虎哥哥那次,你整张脸都黑了,还连续好几天对赵虎哥哥很凶。” 小月的话引起小红的侧目,她夸张道:“真的?” 小月点头,无比自豪,“我的观察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小月,回去把《神农本草经》抄写三遍。” 公孙君若冰冷的声音响起,让本来还想滔滔不绝的小月一个激灵,闭上嘴不说话了。《神农本草经》啊!分上中下三部呐!而且还是三遍!这比要了她的命还要恐怖!小月欲哭无泪,却因深知公孙君若的脾气也只得暗自委屈着。 话说她说的都是实情嘛!君若姐姐干嘛生那么大的气?而且喜欢她的是展哥哥哎!开封府,哦不!整个汴京最帅最威武也最有气魄的男子,又是那么的侠义心肠,哪个姑娘家不想嫁给他?如果她再长个几岁,早就倒追了!哼! 小红拍拍小月的脑袋,以示她爱莫能助。而下一刻就听见公孙君若对她说要她回去把她所学到的制作药粉全部做一遍,看看她是否真的过关。小红欲哭无泪,她没说什么呀,为什么连她也要受罚? 晚上,开封府在吃了顿相对比较丰盛的晚餐后,包公让公孙君若三人和张龙四兄弟给大伙儿分月饼吃。期间,小月偷偷对小红耳语,说今晚展昭又吃了四碗饭。 小红白了她一眼,意思是让小月不要牵连她,小月笑嘻嘻,对着展昭挤眉弄眼。 圆月悬挂在夜空中,后院里埋着十几坛公孙策亲手酿制的桂花酒,就是等着中秋节时拿出来大家一起喝的,可是有了上次公孙君若醉酒后的乌龙,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了妹妹,他只能对不起大家了。好在之前帮他采桂花的王朝、马汉一律选择闭口不言,他心里是又感激又愧疚。 “说来,这中秋节要是能喝上几口桂花酒,那就再好不过的了。”包公低哑的声音兀然响起,令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默契地不说话。包公自知失言,低低笑了声,让大伙儿继续吃月饼、猜灯谜。 橘色的烛光照着每个人的脸,猜灯谜的环节成了开封府唯一的乐趣,加上今年包公设置了奖品,好多人都摩拳擦掌等着能中个奖回去了。 公孙君若趁着人群没有注意到她时,起身对公孙策说了几句,悄悄回房去了。公孙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对着妹妹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大人,学生派几个人把后院里的桂花酿挖出来吧。”他走到包公身边轻声说。 包公抬起头,似有不解地看着他。随即包公往人群中扫了眼,见少了个人,他对着公孙策,抱歉又感激地点点头。 厢房的窗户半开,公孙君若靠坐在窗边,下巴枕在手臂上,抬眸望着天边的月儿。月光皎洁,明亮的如同另一个太阳。外面酒杯相碰的声音、劝酒的声音、划拳的声音和嬉笑的声音,都被夜风传送了来,是那么的热闹,也更显得她这边冷冷清清。夜风送来桂花浓郁的香味,一阵阵萦绕在鼻尖,什么时候起,她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清冷了? 轻叹声微不可闻地从嘴里溢出,好似有棉花卡在了喉咙里,那幽怨的情怀令公孙君若自己都愣了好久。 庸人自扰之。她兀自嘲讽地嗤笑了声,准备关窗歇息,听见叩门声。 展昭站在烛光下,眼睛晶晶亮的,他一开口,桂花的香味就迎面而来。公孙君若站着仰头看他,月光下,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可是她却听得不是很清楚。被酒水滋润过的薄唇阖动,他的唇色本来就很好看,如今被桂花酒这么一滋润过,更是平添几丝诱.惑。 为何他会在此刻出现?她已经把心情平复下去了呀! “公孙姑娘?”见她呆呆盯着他嘴巴看,展昭疑惑着喊她的名字,而接下来面前人儿的动作让他为之一惊,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踮起脚贴上来了。 女子柔软的唇瓣压着他的嘴,只是轻轻贴着而已。展昭瞪大眼,他很清楚她并没有喝酒,喝酒的人是他,被兄弟们的热情挡不住,就意思意思抿了几口,而且公孙策酿制的桂花酒也只是一年多的时间,酒劲不大。 所以,他没醉,她更没醉。 可是,这真真实实发生在他眼前的又是怎么解释?他不过是看到她离席,再到后来公孙策和张龙等人搬出桂花酒,他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因此就过来问问她好不好,顺便把今日下午小月的那番话解释一下,让她不要对他误会而已…… 那么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 经过了那一夜之后,展昭连续三个晚上的失眠,精神恍惚不说,眼睛下方都有了黑色一圈。开封府里的人见到他,都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对他嘘寒问暖的,有些崇拜他的官兵们都偷偷给他买补品去了!而对于同僚的热情,展昭只能傻笑着接受,毕竟他也不能说他因何而这个样子的。 中秋节的那个吻,对于他来说也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像存在。因为第二日、第三日,接连好几天,公孙君若都和他保持淡淡甚至是疏离的状态,他俩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个模糊的吻而有了更近一步的了解,反倒让他觉得她有意在和他保持距离。而且她不说,他也不能怎样,虽然几次碰见公孙君若,展昭很想问她还记不记得中秋夜的事,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生生被吞了回去。 然后他看着她继续照顾她的药材,看着她每隔一段时间给开封府附近的贫困户免费看病,看着她依旧淡淡对待每一个人。 也许,那件事最终不过是如石子落水,顶多也就在平静的水面上荡漾出几圈的水纹,却又再次恢复平静吧。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那触感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唇畔时,他还是很想知道,当时她是怎么想的,为何会突然做出那样的事,明明她对他是这么的淡漠。 九九重阳节,皇帝邀请庞太师、王丞相和包公一同攀登他新建的万岁山。汴京无山,可是每年的重阳节,大家都要登高,直到宋仁宗命人花三年时间建造起一座假山,从此大家才有了登高的地点。 “咦?展护卫怎么不在?”见一直跟随包公的展昭不在他身边,皇帝问。 包公笑笑,回答:“回皇上的话,展护卫去看望他亲人去了。” 皇帝哦了声,早在去年,他就从包公那里知道了展昭的身世,所以如今包公口中的亲人,自然就是已经归入尘土的展昭的亲哥哥了。 似乎还少了一个人……他看向公孙策身后,目光有些殷切。 “公孙姑娘有事回老家了。”包公好心地替他解决了疑惑。 皇帝脸一红,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得笑着拿起酒杯喝酒,来掩饰他心底的尴尬。 那次在开封府见到公孙君若本人,他回宫后一直想起她,可是政务繁忙,加上庞妃又怀了孕,就没有提起过她。只是一旦空下来,他就会想着什么时候让公孙君若来宫里一趟,给太后看看眼睛。 与此同时,在汴京郊外的小村庄里,公孙君若正卖力地和面,小屋外一群孩子欢笑着追逐打闹,院子里满是孩子们的嬉闹声,偶尔还有鸡鸭的叫声掺杂在里面。院子的屋檐下,三五成群地坐着花白了头发的老人,他们的目光随着孩子们而移动,对着那群孩子微笑。日光照着他们满头的银发,即便早已年过半百,脸上有了皱纹,可身子骨也很健朗,精神很饱满,身上的衣服即便是缝补过的,也不见一丝的邋遢和脏污。 小红捧着篮子从厨房里出来,对着孩子们招呼了声,只见本来还在玩老鹰捉小鸡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涌向小红,笑嘻嘻地围着她打转。小红将篮子里的饼一个个发给他们,孩子们拿到饼后并不急着吃,而是研究上头的图案。这个是一片叶子,那个是一朵小花,还有的是一个鬼脸,这样生动的图案惹得他们咯咯直笑。 见身边一张张纯真的笑脸,小红也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她对着朝南的窗户看了眼,提着篮子又转了进去。 “君若姐姐!君若姐姐,看看我们抓来了什么。” 小月明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在她身后还跟着个蓝衣男子,公孙君若闻言出来,见到小月身后的人,怔愣了会儿。 展昭一手拿着巨阙剑,另一手抓着好几只兔子耳朵,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对着公孙君若扬了扬手中的成果。 “看!不仅有鱼,还有兔肉哦!今天我们可以大吃一顿了!”小月抹了下脸上的汗,笑得格外开心。 她本来是和院子里的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出去捕鱼的,谁想碰到了展昭,而展昭一听他们是在为中午吃的捕食,就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她亲眼看到展哥哥只是用了几颗小石子,嗖嗖几下就捕到了兔子,看得那些男孩一个个的都瞪大了眼,惊奇地看着他,眼底的崇拜啊,几乎能涌出来了! 她可得意了!那是她的展哥哥,武功高强人又很好的展哥哥,他们再羡慕再嫉妒也不能怎样。 回来的路上,她才知道原来展哥哥找君若姐姐去了,可惜她不在常住的小木屋里,而小月知道她在哪,就自然的带他过来了。 话说,这是不是说明,她帮了他们一回呢?小月的一对眼都成了弯月状。 村里都是朴素的男人,加上常年在地里干活的缘故,皮肤都是黝黑粗糙的,所以来了个如此俊俏的帅小伙,必定会引来注意。而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讨论后辈们的感情是怎么都谈不完的话题。 所以展昭的到来,让大人小孩都上下打量着他,有些胆子大点的小女孩已经跑过去甜甜叫他大哥哥了。虽然对展昭而言,被人注视那是常有的事,但是像这样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还真是极少遇到。于是,他的脸就这样红了。 见他不自在地杵在原地,公孙君若说了句“进来吧”,自己率先转进厨房去了。 今天是重阳节,要给大伙儿烧一顿好吃的,她和小红只完成了一半。而且时间不能拖久,都是些老人孩子,肚子饿谁都不好受。 “我能做些什么?”展昭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似乎公孙君若并不是很欢迎他的到来,他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总觉得他的到来似乎有点破坏这里的气氛,他也显得格格不入。 小红抿嘴而笑,“多一个人多一份帮助,展大侠,您若不介意帮忙把这些菜洗洗吧!” 展昭点头,未等他走出厨房,就听见公孙君若让他把鱼洗了做烤鱼。展昭心里一乐,转过头看了眼拿着铁勺炒菜的她,连连点头,嘴角的弧度怎么都退不下去。 “嘻嘻!还是你的话他爱听。”等展昭走远,小红凑近公孙君若笑嘻嘻道,“你都没瞧见他的笑容,眼睛里都是,看得我都心跳加速了。” 公孙君若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很闲。” 小红啊了声,赶紧做她的活去。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这个人啊! 午餐非常的丰盛,有鱼有野鸭还有兔肉,菜都是些野菜,比不上自己种的好看,可是味道却是菜园里没有的鲜美。公孙君若还给院子里的大伙儿做了重阳糕,令每个人都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吃过饭,众人在院子里休憩,有些孩子帮公孙君若去洗碗整理厨房,等到全部弄完时,已是午时三刻了。展昭坐在屋子的门槛上,望着那些游戏的孩子们,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边上一个阿婆见他有些落寞的样子,便和他聊了起来。 “公子啊,阿婆看你器宇不凡,是个大英雄吧?那你的美人可有了?” 展昭一愣,对着阿婆淳朴的笑容抿了下嘴。他看向那个教孩子们识字的白衣女子,嘴角微微上扬。阿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被一群孩子包围的公孙君若,因为一个孩子闹了个乌龙,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她也微微笑起来。 “平常啊,君若丫头都不笑的,那些刚接触她的人都觉得她不好惹,难以亲近,其实她是个心肠很好的姑娘,实在又热心,只有和她熟悉的人才会发现她其实很爱笑,只是她的笑都不喜欢被人看见。” “阿婆,这里的人……”展昭转向她,问出他想问的问题。 阿婆呵呵笑道,“这里的人啊,都是些无依无靠或者被遗弃的人,当初君若丫头也只是出于医病救助人命才把这地方腾出来给伤者养伤的,她没料到我们这些伤者病好了之后就死皮赖脸赖在这里了,”说到这里,阿婆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望着公孙君若的目光也满是慈爱,“久而久之,她就把像我这样老无所依的人接到这里来了,好在村里还是有许多热心肠的人过来帮她一起照顾我们的,不然像我们这样的,必定是悲悲惨惨地离开啊。” 展昭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许多热心肠的人,是指那些帮孩子们抓野兔的男人么?看得出,他们当中有几个看她的眼神很是倾慕。 他以为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够了解她的了,想不到还只是冰山的一角。 “小伙子,阿婆提醒你一句,君若丫头是个出众的人,像她这样的必定会有许多男子追求,所以,你可要好好把握了。” 展昭回过神,见到阿婆眼底的笑意,良久他才开口:“可是展某不知道公孙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实话说有些时候真的很猜不透她,有时离你很近,可有时又离你很远,让你不能接近她半分。”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好几次让他差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惊吓到她。 对待犯人,他可以雷厉风行,可是对待她,他只能以最极致的温柔和礼貌相待。 阿婆笑笑,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些,“这有何难?曾经啊,我家老头子追我的时候也是费尽心机,可是他的真情和坚持打动了我,你看脸皮厚了,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打动,何况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待我的好就和他的性格一样,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天天在你眼前晃,合该着也得记住这张脸这个人。” 朴质的言语,却令展昭恍然大悟。他叹口气,到底还是他心急了,想她也能有所回应。 “阿婆,该吃药了。”公孙君若不知何时站在展昭身后,端着药碗对阿婆喊。 展昭一惊,他不晓得公孙君若是何时在的,对他和阿婆的话又听进了多少。阿婆哎了声,在一个小男孩的搀扶下进屋去了。 展昭局促不安地看着公孙君若,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又听到多少他和阿婆谈话的内容。他觉得现在的他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着受罚。 而好一会儿过去了,他却听见她说,“阿婆前年食物中毒吃坏了脑子,而且……她以前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展昭眨眨眼,望向里屋正在喝药的老妇人,愣了好久,突然笑了出来。 第三十章 : 秋去冬来,转眼之间已经是初冬了,天气越来越冷,白天的时间也越来越短。院落里栽种的几棵树,树叶都变成了蜡黄色,被风一吹从树枝凋落,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打了几个圈最终落在地上。 天色灰蒙蒙的,要下雨又不下雨的样子,看得人心里都乱糟糟的。 小厮用扫帚扫着院落里的枯叶,只是风实在太大,好不容易扫拢了,就又被风吹跑了,这已经不是扫地,而是追着树叶跑了。他很生气,扔了手里的扫帚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空破口大骂,引来的只是呼啸而过的风和再次被席卷走的枯叶,还有满嘴的黄沙。他欲哭无泪,心里又气又急,可又无可奈何。 “小李,做什么呢这么垂头丧气?谁欺负你了?”小红见到气急败坏又无处可发火的小厮,抿嘴笑着问。 小李哼了声,指着天骂,“还不是这个鬼天气!好端端的在扫地,老把叶子吹得到处都是,害得我又要重新扫。” 小红笑了,原来是为这事儿呢!“那你等风停了再扫啊,你对天骂也不管用,搞不好老天爷一生气,把你都卷走了!对了,你有看到姐姐吗?” “公孙姑娘啊?她在包大人的书房,还没出来呢!” 开封府的书房里,公孙君若站在公孙策身后,低着头。主位坐的是包公,宾位坐了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虽然头发有些花白,却很精神,她的头发被绾成了云髻,发间插着几枚镶嵌了翡翠的银簪,耳垂上戴着对深绿色圆形翡翠耳环。在她身后是二八女子,青丝一半绾起一半垂在肩膀,青丝间散落着红色璎珞钏,一双杏眼一直打量着公孙君若,眼底是满满的笑意。 那么久过去了,公孙姐姐还是没变,她倒是变了不少,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得出她来呢! 二人的打扮虽然不是雍容华贵,但是从包公对待她俩的态度来看,便是非富即贵者。 公孙君若静静站着,她被叫进来是因为老妇人有眼疾让她看,本来今天就可以治的,老妇人却说明日让人来接她给她看病,然后就是和包公天南地北的聊,然后她就被迫站在这里。其实她还有要做呢,就算没事做,这里也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可以离开了,可偏偏没人让她离开。而且看情形,老妇人似乎是借机聊天来等人。 “包大人,展大人到。”赵虎进来对包公说。 包公笑着点头,“快让他进来。” 一身红衣的展昭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公孙君若的印象里,展昭除了身上那件红色官服,就只有一件深蓝色便衣了,平常他在府上都是以红衣示人的,只有外出办案时他才会换上那件便衣,其实她挺想问他这两件衣裳,他是一次性做了很多件呢还是就只两件。 “展某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公主。”展昭进门后,分别给老妇人和女子请安。 “展大哥,您还是称呼我梅娘好了。”女子望着展昭,面色绯红。 展昭笑着摇头,“不,尊卑有别,展昭不得越界。” 梅娘咬着嘴唇上前一步,却被老妇人制止,只得眼巴巴望着展昭,欲言又止。 原来老妇人是半年前刚与皇帝相认的李太后,说来狸猫换太子一事的主角之一就是她,至于这女子,就是她流落在民间收养的义女了,后来她成了太后,梅娘也就成为皇帝的义妹,成了平安公主。 “梅娘,人也见到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宫了。”李太后轻轻拍了拍梅娘的手背说。 梅娘看了眼李太后,又望向展昭,目光里满是不舍。她怎么舍得呢?进了宫之后想要出来就很难了,更不要说见展昭一面,虽说有时展昭也会进宫,可那也只是有时啊,而且进宫也只是为了包大人的安全,守在门外而已。包大人一旦下朝,他就要会开封府了,从她接到展昭在宫里的消息到见到他,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连话都说不上,看到的只是他离去的背影。如今好不容易两人能面对面见着了,却偏偏话都不能多说。 “母后,您先回宫吧,我……我想……”梅娘期待地望着李太后,希冀她能首肯,然后李太后的拒绝最终还是让她眼底的光彩暗淡了下去。 “梅娘,女孩子要矜持,母后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李太后的话语透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力,梅娘俏脸一红,抿着嘴不说话。 李太后站起身,转向公孙君若,“那么公孙姑娘,明日卯时哀家会派人来接你的。” 公孙君若微微屈了下膝,轻声回应。 走出书房,公孙君若没走几步,展昭就追了上来。 “有事?”她停下脚步。 “那个,你别误会,我和公主没什么的。”他顿了顿,又说,“公主就是以前的梅娘,你也救过她一命呢!” 抬眸,她看着他,定睛注视他那张微红的脸,“误会什么?我为什么要误会呢?她是梅娘我知道啊,可是她现在是尊贵的公主,就如展大侠你所说的,尊卑有别,即便知道她是梅娘又能如何?而且公主挺好的,人长得也美,多少男子梦想着能飞黄腾达,不过展大侠心里,只怕也只有包大人吧。” 展昭的表情变了又变,在她最后的话语中才有所转好,“包大人确实值得展某去誓死追随。” “那不就得了?”她转过身,“展大侠还跟我解释什么呢?” “这……”展昭语塞,好气又好笑。是啊,她是局外人,看得比谁都明白而透彻,他怎么会这么傻跑来解释呢?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过,展大侠的体贴还真是令人动容的。” 远远的,公孙君若的声音随风飘过来,而耳力过人的展昭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了。他愣愣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已经不晓得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好像才吃了个酸涩的李子,下一秒就有人送来了糖。 翌日,王公公带着他的队伍来到开封府,花厅里,包公早已让人好生伺候了,只是王公公喝不惯粗糙的茶叶,所以即便有人把茶泡好了,他也一口都没喝。不喝还数落开封府的寒碜,连衙役们身上的官服都要评头论足一番,弄得赵虎恨不得想赶人出门。 公孙君若带着她的药箱出来,和她一同出来的还有展昭,王公公在见到尾随在公孙君若身后的展昭时,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住了。他咳嗽了声,皮笑肉不笑,“展护卫,太后娘娘似乎没有召见你吧?” 展昭好脾气笑笑,说:“太后娘娘确实没有让展某进宫,但是展某受公孙先生之托,务必要护公孙姑娘周全,毕竟先生他也就这样一个妹妹。” 王公公哼了声,“公孙先生是指皇宫大院没有高手么?还是说公孙姑娘此趟进宫会有不测?” “不,公公您误会了,先生他自幼失去双亲,与公孙姑娘相依为命,对他来说有个人保护公孙姑娘的安危,他心里就多一份安定。” 王公公甩了下手中的尘拂,即便很不爽,也不能怎样。 开封府门外,一辆崭新的马车停着,棕色的骏马低垂着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浓密的长睫毛如同两把刷子。公孙君若走上前,刚想上马车,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只宽厚的手。她侧眸看去,见展昭微笑着看她。她垂了垂眼,盯着那宽厚的大掌好久,最终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拒绝会让他难堪。 “展护卫,我们可没有多余的马车了。”王公公嗤笑说。 展昭点点头,完全没有被他阴阳怪气的语调给惹怒,“公公请放心,展某必定会按时到达皇宫。” 展昭口中的按时,就是他的轻功。在公孙君若所坐的马车前脚刚踏进皇宫的偏门,王公公就看到一身红衣的展昭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哼!有轻功了不起啊?王公公边翻白眼边在心里吐槽。 二人被带到太后的寝宫,看门的丫鬟得知公孙君若是太后请的民间大夫,就将她和展昭引了进去。 寝居很大,用屏风分隔成几个房间,正中间的是前厅,靠西面的是一个佛堂,站在前厅还能闻到熏香。李太后被梅娘搀着出来,她命人上茶,又分了主宾而坐。 李太后并没有让公孙君若直接给她看眼睛,而是先和她聊了几句。说是聊,倒不如说是问,而问题无关乎就是她多大,有意中人没有诸如此类的,后来还是公孙君若主动请求给李太后看眼睛,她才止了话题。 一番查看,公孙君若晓得她的眼睛并不是无药可救,只是时间以及患者的配合问题。对治疗眼睛来说,最忌讳的就是流眼泪,所以这点,她明确告诉李太后千万千万不能流泪,必须保持一个好的心情。 李太后一听说她的眼睛可以治,心底自然是开心的,可是皇宫里的名医也是不少,她奇怪的是为何没人治她的眼睛? “也许,太医们对太后您都存着敬畏之心,怕自己有所闪失吧。”公孙君若思忖后如实说道。 “那么你呢?”李太后仰起脸来,“你怎么看哀家?” “我的病人,而我是太后您的医生,既然您是我的病人,那么我就有义务不惜一切帮助您治愈。” 李太后扬起嘴角,无声微笑起来,似乎对公孙君若的不卑不亢和她的回答很满意。 “皇上驾到——”门外太监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还没褪下朝服的宋仁宗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众人眼前,除了太后之外,其余人都异口同声地给他请安。而皇帝在给太后请过安后,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公孙君若身上。 “公孙姑娘,你来了。” 公孙君若微微行了个礼,算是她的回答。 皇帝看着她,也不多说,只是细细打量。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两三个月过去了,本以为重阳节那次会见上一面,谁料她却不在,加上他政务繁多,想着尽快让她进宫给太后看眼睛好以此见面,也是难上加难。 “皇帝,公孙姑娘说她能治好哀家的眼睛,看来你真的有心了。” 李太后的话打断皇帝的注视,他猛回神,惊觉他的失礼,脸上泛起了红晕。“为母后尽心竭力是儿臣应当做的本分。” 幸好幸好,幸好有太后在,他才不至于太过失礼。 “嗯,回头哀家可要重赏公孙姑娘,哀家挺喜欢公孙姑娘的性子的。” 皇帝一听李太后对公孙君若颇为满意,喜形于色,望向公孙君若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赏识和倾慕。在宫中能让太后喜欢的人不多,何况常年被不公平待遇让她的言语或多或少有些刻薄,而公孙君若不过是短时间而已,就让太后对她中意,他怎么不开心? 展昭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里宛如被一枚针狠狠刺了下,尖锐的疼,呼吸有些困难,可他偏偏又要保持镇定,他……委实想出去透透气。 第三十一章 : “展大哥,您没事吧?”趁着公孙君若给李太后用针灸疏通眼部穴位的时候,梅娘靠近展昭关切道,“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展昭摇摇头,低声谢过她的关心,视线却没有从太后那一边转开过,眼底的黯淡有增无减。 “皇帝哥哥很喜欢公孙姑娘呢。”梅娘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微笑着说。这时候的日光,没有夏日里的刺眼猛烈,照在李太后三人身上,好似给他们笼了层淡金色的外衣,就连李太后那满头的银发,都显得华贵许多。 李太后微微仰着脸,让公孙君若给她施以针灸,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似乎还是挺享受的样子。公孙君若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手也不曾停歇过,看似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习武之人才看得出,只是眨眼间她就连续换了好几个动作。皇帝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俩,有时还关切几句,问公孙君若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下,问李太后脖子酸不酸,要不要帮忙扶着。 多么和谐而温暖的画面,不论是谁贸然近前,都会打破那片宁静。所以所有人都聪明地选择站在原地。 皇帝眼里的关切,那么的真实而自然,虽然他心系黎明苍生,但是展昭知道,他此刻对公孙君若的关心是特殊的。 那不是博爱,而是个人的喜爱。 个人的喜爱啊,天子的喜爱,何等恩德?只怕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在这样的感情面前,他可以去抗衡吗?如果皇帝有天向公孙先生提及他对她有意…… 展昭觉得他呼吸都困难了,每呼吸一下,都会牵扯到心脏,隐隐作痛。 “我还从没见过皇帝哥哥看谁时,眼里会有光彩,今日算是第一次见到了。”梅娘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展昭,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禁摸不准他此刻的心情。 开封府突然多了三个女子,而且有两个还是和她年龄相仿的,这叫她怎么没有危机意识感?特别是看到今日,展昭和公孙君若一同进宫,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对公孙君若有了提防。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公孙君若不论从外貌还是品行来说,都是君子好逑的那一类型,所以她想探探展昭的心思。 可是,两次探下来,展昭似乎无动于衷……莫非是她多心了? “公孙姑娘话不多,对人也冷冰冰的,可是她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跟她接触过的人都喜欢她。”这是由衷的赞赏,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而言。 “那么您呢?”梅娘看着他的侧脸,日光照着他英俊的脸,刚毅的线条,薄薄的嘴唇,每一个转脸都是那么的令人心悸。心儿怦怦跳,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可心底的疑问还是那么强烈地想要出来,“她在您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梅娘的话如同一团雾,朝他喷涌而来,让他原本就繁杂的心绪现在变得更是如缠绕在一起的麻,扯不断理还乱。 “展大哥?”见他神色凝重,梅娘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我……” “奴才参见皇上。”突然进来的一个公公打断了梅娘和展昭的谈话,也让急于得到答案的梅娘一阵不爽。公公感觉到有两束对他不友好的目光盯着他,抬眸快速掠了眼,哎哟喂!是公主大人呢!话说他没得罪她呀,她干嘛气呼呼瞪着他呢? 公公见皇帝示意他说下去,就快速禀明了来的原因。道是他上头的主子犯了胸口痛,正要皇帝去陪呢。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公公进来了,原是庞妃身边的太监,说是庞妃孕吐,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了,眼看着身子都快撑不住了就来禀报了。 “糊涂!”太后猛地一拍椅子的手柄,喝道,“庞妃既然吐得这么厉害,怎么不及时来报?哀家的孙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拿你们这群狗奴才的命陪葬!” 也亏得公孙君若替她扎完了针,要不然她这么一动,她指不定还扎错了位置。 “母后,请息怒。”皇帝好言相劝。 一下子有两个公公来请,而且请的人都是皇帝的妃子,天晓得那俩妃子有多任性,这样难堪的场面被人撞见,皇帝的面子实在有些挂不住。最后他选择去了怀有身孕的庞妃那里,毕竟龙裔最要紧。临走前他神情复杂地回看了眼公孙君若,却见她如同没发生什么事一般,认真地替太后扎针。 皇帝一声叹息,然后出了门,公公狐疑地盯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怪。他看了眼公孙君若,随即灰溜溜地回到他主子那里去了。 请不到皇帝,自然少不了一顿责骂,哎! 如此接下去好几天,公孙君若都是出入皇宫给李太后诊治。因为她是民间女,长得又比较出众,宫里的妃子贵人知道她老是在宫中进进出出,皇帝也经常跑去太后那里,自然就有许多的流言蜚语出来了。好几次有几个好事的妃嫔故意在路边等她,给她出些难题,看看她的真实想法。毕竟这“麻雀变凤凰”的事她们见得多了,深宫中女人又那么多,是非更是如同缠在一起的麻线,怎么理都理不清,如果再多个女人,就等于又多了个麻烦,是敌是友不好说,对方又不是达官显贵出生,若真飞上枝头当凤凰,让她们这些名门千金的脸往哪里搁?当然得防着! 好在公孙君若话不多,又恪守本分,对于宫中的生活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日子久了之后,宫里对她的一些闲言碎语也就少了下去,而她本身又不在意这些,认真做她的事,听着太后的絮絮叨叨,她也是偶尔应几声。几次下来,李太后对她是愈发的喜欢。 展昭还是一如既往地护送她进宫和出宫,本身他上街巡行的那份任务包大人交给马汉了,所以对他来说,他就负责保护公孙君若的安全。宫里关于公孙君若不堪入耳的声音,他不是没有听到,一开始他也为这些无中生有的话感到生气,而公孙君若泰然处之的态度反倒叫他冷静了下来。 的确,当事人都不急,他着急什么呢?清者自清,有时候的辩解反而成了一种累赘,被说成是狡辩,倒不如踏踏实实做自己该做的,时间会是最好的解释。所以暗地里,他对公孙君若更多了一层赏识。 太后的眼睛恢复得很快,只要穴位一通,再配以药物的治疗,要不了多久,就能看见。如今,她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出周围事物的轮廓了。 一想到太后的眼睛一旦复明,梅娘又开心又焦急。开心的是太后终于能重见天日,可这也滋味着展昭进宫的次数会少了许多,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与他见面说说话了。 好不容易可以见面,谁想最后还是要分别,她怎么能甘心呢?而且越是到后面,公孙君若来宫里的次数就越发的少了,照她的话来说,后期只是休养生息的阶段,她偶尔回来检查一下,看看恢复的情况就可以了。 如此又是大半个月,太后的情况愈发的好转,而公孙君若的这次进宫,距离上次进宫已经是七日前的事了。 弯下腰,公孙君若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太后眼睛上的纱布,又用侍女端来的清水替她洗去药物,等她适应窗外的光线了才让她睁开眼睛。 “母后,儿臣来看您了。”伴着清醇的嗓音,一身龙袍的皇帝跨进门来。见到刚给太后检查完的公孙君若,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公孙姑娘,你也在。” 宋仁宗的神情,变化得太过明显,即便是下人,也看得出他的不同。 “皇帝,你还没有换下朝服吗?” 皇帝猛地看向李太后,见她笑着看他,眼底的光彩熠熠生辉,不禁惊讶地喊出声来,“母后,母后您……您看得见了?”他的惊讶无以言语,握着太后微微颤抖的手让周围的人看了都为之动容。 “是的,哀家可以看见了,并且看得很清楚。”她顿了顿,声音有所拔高,“之前哀家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哀家的心还是透彻得很,别以为那些嚼耳根子的流言蜚语哀家都不知道,更别以为哀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哀家的眼睛是公孙姑娘治好的,对哀家而言公孙姑娘就是哀家的恩人,心怀叵测的人哀家见得多了,谁敢得罪公孙姑娘就是跟哀家过不去!” 李太后的话刚说完,一身深红色锦服的庞妃出现在门口,她讪笑着进屋,一手拨弄着头上的凤钗,一手扶着腰,她的肚子在锦服下隆出许多,体态也丰腴起来,却也难掩她的雍容华贵,“母后,臣妾听闻您眼睛看见了,立刻就过来看望您,怎么还没进屋,就听见您发火呢?”说着她来到李太后身后,给她揉肩膀,“眼睛治好不是件极大欢喜的事吗?依臣妾之见,应该设宴好好款待一下公孙姑娘,也要重赏她。” 李太后冷笑,“哀家觉得,这后宫只要人人都管住自己的嘴巴,就是对公孙姑娘最好的回报了。” 庞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转眼间她依然赔笑着点头称是。 “母后,说来公孙姑娘自进宫后都没在宫里头转过,要不臣妾和公主一同带她转转?” “是啊母后,公孙姑娘一来到这里就是给您看病,看完就回开封府,我们都没好好招待她呢,这样可不是待人之道。”听到庞妃的提议,皇帝很是赞同。 李太后抿着嘴,眼睛闭上。她刚复明,睁开得久了还是会有些酸痛,需要更多的静养。她拉过公孙君若的手,说:“这还得看公孙姑娘乐意不乐意,若人家有心游玩皇宫,也不必等到今日。” 到底是过来人,见多识广,看人也很准,几句话就提公孙君若讲明了。是啊,她若对这深宫大院感兴趣,何须等到今日再观赏? 她对着庞妃微微一欠身,道:“谢庞妃娘娘厚爱,哥哥还在府上等着君若,君若不敢令他担忧。” 庞妃点头回应,语气里似乎有不舍,而眼底的光芒却是凌厉,“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挽留了,只是有些薄礼,日后我会让人送到开封府的,也算是对你的一点谢意。” 公孙君若言谢过后,和展昭一同出了永寿宫,还没走远,就被梅娘喊住。梅娘小跑着上来,站定在公孙君若面前,抚着胸口喘气。 在宫中待得久了,又不像以前经常干农活可以锻炼身体,常常有丫鬟侍女伺候,她的体力都大不如从前了,才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而且还是在心上人面前。 “公主急着过来是有事?”公孙君若看着她,淡淡问。 梅娘深呼吸了口气,挺起背脊,挽过公孙君若的手臂,“公孙姐姐,你还当我是没进宫时的那个梅娘吗?” 第三十二章 : 公孙君若静静望着她,清冷的眸子似乎要望进梅娘的眼底深处。不知怎的,明明两个人年龄相仿,可是梅娘总觉得在她身上有一种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和洞悉一切的本领,而就是这样让她显得有点神秘。 梅娘记得,她们的相识是因为公孙君若救了她的缘故,说起来她还是她的恩人,如今又是太后的恩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一个是救命之恩,一个是重现光明之恩,所以光是她和李太后两个人加起来的,都已经报不完了。 可是,因为在她俩中间横了个展昭,反而让她对公孙君若不能再像初识的那般自若了。在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中,梅娘低下头来。 “公主,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你自己。”良久,公孙君若的视线落在梅娘挽着她手臂地手背上说。 重要的是你怎么看你自己,一旦自己都对自己认识不清,何必指望别人眼中的自己? 的确,宫中的荣华富贵让她一时迷失了,有时站在墙角下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她都羡慕在蓝天下飞翔的鸟儿,至少它们的世界是广阔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又是那么的无拘无束,不像在宫里的日子,虽然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可是却如同被囚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又进不来。 所以当她得知公孙君若在开封府时,她是羡慕她也是妒忌她的。羡慕她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活得自由自在;妒忌她可以和展昭可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以朝夕相处。 手背上突然一凉,梅娘回过神,见自己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只纤细的手。 “你若觉得寂寞了,随时可以来开封府玩,我们还是你的朋友。” 公孙君若用了“我们”,而不是单独的“我”,这等于也把展昭算在了内。 莫名的,展昭觉得他心里一阵暖。 “我也想出宫,可是你知道的,进宫容易出宫难,如果你能多来这里陪陪我,那我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回到开封府的第三天,皇宫派来公公,并送来了谢礼,同时也带来太后的懿旨,邀请公孙君若和展昭五日后一同前往皇宫赴宴。 送来的谢礼很丰厚,不仅有白银千两,更有绸缎三匹,锦帛五匹,还有一些医疗用具,都是银制的。小红看花了眼,光是那白花花的银子,她就已经止不住地惊叹了,何况还是千两。 于是,公孙君若成了开封府的有钱人。宫里的人一走,小红就问她打算怎么花这笔银子,而得到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因为照公孙君若的意思,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把银子私自留下来,而是全部由她哥哥公孙策保管。 小红恨铁不成钢,千两银子,多少人辛苦了一辈子都不能拥有啊!她竟然轻松交给别人,而且连一两都不给留下。难道她就没有私房钱的吗?小红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公孙君若,偏偏对方还乐得自在,她也只能摇头无言了。 下午,公孙策将三十两银子交到公孙君若手中,意思是让她上街买几套好看点的衣服和一些首饰啊什么的,毕竟太后亲自邀请她去宫里参加元宵节,还是要体面的。而她穿来穿去就那么几套,还是清一色都是白色的,有时他都觉得如果她头上戴白色头巾的话,都成奔丧的人了。 本就十几岁的姑娘家,正直青春年华,又是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此刻不拾掇点自己,什么时候再打扮?何况她这次赴宴,代表的还是整个开封府的面子,虽然包大人确实是以节俭清廉出名,但是有些地方还是不能节俭的。 “我不去。” 公孙策无语地望着一副不关她事的妹子,若是以前,他早就训过去了,可那毕竟也是以前。如今,他只能苦口婆心相劝了。可是磨了半天,好话说尽了,利弊也分析清楚了,最后也只能让她勉强答应用宫里送来的布匹做衣裳,一来是节省开支,二来也是就地取材,不浪费资源。 四日后,老裁缝按照约定时间带来了他的成品,公孙策一见到新衣裳,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到底不愧是汴京最好的裁缝,一眼就知道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款式。将讲定的价格如数交给他,公孙策让小月把衣裳悄悄放到公孙君若屋里,等着明日让众人都耳目一新。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从木窗格子里偷偷溜了进来,望着门口一大一小不怀好意的两个人,公孙君若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三个人中,她一向是起的最早的那个,而今日小红和小月竟然在她刚洗漱完就来敲门,绝对没有好事。 如她所料,的确没什么好事,而且尽都是些折腾人的事。 “公孙姑娘,请问你好了吗?”临近的时候,展昭过来敲门。他昨天就听赵虎说公孙策给她做了新衣裳,还说那衣裳有多好看。因为公孙君若的关系,开封府的伙食都比以前好了很多,所以对大伙儿而言,她就是个恩人。有肉吃的恩人。 “快好了快好了,展哥哥再稍微等一下。” 怎么是小月的声音?展昭微愣,转而兀自笑了起来。难怪过来经过她屋子的时候,都没听见她晨起背书的声音了,原来到这里来了。 “展哥哥,数到十你就可以进来了。”小月的声音再次传来。 展昭莞尔,虽然觉得幼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在心里默数到十,然后推门而进。 被日光照了一片明媚的梳妆台前,公孙君若还坐在凳子上迟迟不肯起来,在她左右,小红和小月笑眯眯地看着展昭,然后互相递了个眼神,默默退了出去。临走前,小月还不忘对他眨眨眼,一副『该帮的我都已经帮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的鬼精灵样。 “公孙姑娘,我们走吧。”等小月她们走远后,展昭说。 好一会儿,伴着她的起身,日光在她身上流淌,展昭眯着眼,确定那是日光照在裙子上,隐藏在裙子里的银丝反射光芒所致。 面对他的注视,她微微偏过头望向窗外,拽着裙子的手显得她有些局促不安,与平日淡然自若的她完全判若两人。不,与其说是局促不安,倒不如说更像是娇羞。耳垂上依然是老翡翠耳环,却更凸显她泛红的双颊。 上身是浅绿色流水夹袄,袖口还缝了金色花纹,下着月牙白百褶襦裙,是因为换了装,令她觉得不自在吧。展昭勾起嘴角,目光变得异常的柔和。 “走吧。”公孙君若说。 “嗯,好。” 因为是赴宴,包公令人给他们备下了马车,而且还是不久前重新刷过漆的,车顶盖了块新布。为了这次的体面,他也着实花费不少。 宴席是从己初开始的,公孙君若他们到的时候,王侯将相们都互相道贺,因为他俩是以宾客的身份参加这场宴席,也就是说只有他俩不是皇亲国戚,所以在一群人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哎哟!公孙姑娘,您可来了,太后正念叨着您呐!”公公瞅见人群中的公孙君若,急忙跑了过去,上下打量着,“难怪老奴都认不出来了,原来姑娘精心打扮,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啊!您和展大人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 “哎呀!您看我只顾着说,都忘了要带路了!”公公笑嘻嘻接过展昭递来的贺礼,笑着领他们前往设宴地点。 这次设宴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庆祝太后眼睛痊愈而办的,也是太后想借此表达对公孙君若的谢意。二人还为到达地方,就看见一身粉衣的梅娘在翘首以盼了。见到公孙君若和展昭的到来,她忙提起裙摆,迎向他俩而来。 “公孙姐姐!”距离他们还有几步远,她尖叫了声,身体笔直地往前栽倒。 “小心——”展昭箭步而上,铁臂稳稳当当托住她下坠的身子,起身间已将她牢牢护在胸前。 男性的纯阳气息涌入鼻尖,梅娘两手紧紧拽着展昭的衣服,身体犹在颤抖,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头上的珠花还在晃动,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前后摇摆,好一会儿,她才怯怯地从展昭怀里抬起头,红着脸道谢。 展昭舒了口气,笑说没事就好,便退开一步,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刚刚那一幕,已经引来别人的注目了。 梅娘的脸还红着,就跟夕阳下山时天边的那一片红云那样美好,这样娇羞的她更是衬得她那双眸子水盈盈的。 三个人来到设宴点,分了位置坐下后没多久,太后和皇帝还有皇后等人一同来到。皇帝换下了朝服和冠冕,少了份威严反而多了点和善,他本来就是个“仁君”,宽厚的性格不论在人前还是人后,都是笑容满面的。皇后一身华服,凤钗拢住她一头青丝,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从容。而她身后的庞妃,打扮得比她更雍容华贵。 太后招呼大家就坐,并安排了乐师过来奏乐。 宴会刚开始,侍女们端着水果、酒壶上来。酒杯里被装了酒,公孙君若正准备端起来喝,却被展昭按住了手。 抬眸见到他紧张的神情,她莞尔,“放心,不是酒。” 不是酒?展昭皱眉,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公孙君若,抱着狐疑的心坐直身体。 “今天还没出门时,哥哥就告诉我他和太后打招呼过了,说我不能喝酒,你若不信可以闻闻。”说着她对他眨了下眼。 展昭怔怔望着她,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这才放下心来。 多亏有公孙先生提前通知,不然接下来,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毕竟她发酒疯,不是一般人可以挡得住的。 进行到一半,皇帝起身,端起酒杯道,“诸位都知道太后可以重见天日,所以朕才设宴让大家一起欢乐,说起来还得感谢一位医者,若不是她高超的医术,朕的母后恐怕还不能复明,故而朕特地敬这位医者一杯。” 众人窃窃私语,没料到在他们中间,治好太后眼睛的大夫会在。等见到一个女子站起来时,没有一个人不惊讶的。 是的,惊讶。大宋的女子,一向以相夫教子为贤,更是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所以不论是在哪个领悟,都是男儿挑大梁。本以为治好太后眼睛的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医者,却不知竟是如此年轻的人,而且还是个女子。 公孙君若端起酒杯,回看向皇帝,“谢皇上夸赞,民女不敢当。” “皇帝,哀家觉得要给公孙姑娘一个称号。”太后的声音随风飘来,她微笑着望向公孙君若,继续道,“连太医都不能给哀家的眼睛治好,她却能妙手回春,如此医术,怎能让它埋没呢?” 众人倒吸了口气——听太后的语气,似乎要给她个什么位置坐坐,而且这头衔是少不了的了。看来这位女子,真当不是等闲之辈。如此一来,之前还对她心有疑惑或者不屑的人,都不再小瞧她了,而是一个个都静静等着皇帝,看他怎么说。 只见皇帝宽厚笑道,“母后说得极是,儿子也想到这一点,凭公孙姑娘的医术,完全不输太医院任何一个太医,所以儿子想她可以随意出入太医院,也可以和太医们一同学习,一起探讨,来年若能通过考试,朕一定重用!” 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既承认了公孙君若高超的医术,同时也允许她继续学习深造,甚至将来她若愿意,还能做官。这对整个大宋来说还是第一次,也是开创性的一次。女子做官,这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第三十三章 : 宴席之上一片安静,就连风声也突然静止了下来。每一个人都注视着皇帝那张年轻的脸,想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皇后淡定端坐,她身边的庞妃虽然脸上也是保持着笑容,可那笑容终究没有之前那么的自然了。桌子底下,隐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捏紧成拳头,尖锐的指甲抵着掌心的手,一分分的收紧。 “皇帝,哀家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以后的事,还要问问公孙姑娘自己的意思。”太后突然出声打断了每一个人的想法,也制止了几个想要起来反对的人,“今日是哀家得以重见天日才设的宴席,有些事情往后讨论也不迟。” 皇帝也惊觉他之前的失态,对着太后抱歉笑笑,说:“母后教训得是。来来来,大家不用客气,尽量吃好喝好!” 宴席之后,太后以身体疲乏为由回永寿宫去了,梅娘则带着公孙君若在皇宫里四处游玩。时日正值大寒,虽是最冷的时节,却也是梅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满园的梅花,白的红的绿的,竟比春日里盛开的花毫不逊色。 穿梭在梅花树下,公孙君若望着枝头的梅花,指尖点在花瓣上。指尖微凉,让她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公孙姐姐,怎样,很漂亮吧?”梅娘站在她对面,笑靥如花。她身旁是一株红梅,正开得荼蘼,衬着她的笑容愈发娇艳。八宝簪垂下的金丝贴着她的脸颊,俏皮而可爱。 “漂亮,更能赚钱呢,”就着梅娘错愕的表情,她缓缓道来,“白梅清热,红梅活血,绿萼梅清咽,花可提取香精,女性常用身上会自带清香,花、叶根等都可入药,果实还能腌制成梅,怀孕之人的必备点心,止咳又止渴。” 笑容僵硬在脸上,梅娘一脸求助地望向展昭,却见对方只靠在梅花树干上,笑着看公孙君若。日光倾洒在他身上,流光溢彩。心突地一跳,手按上胸口,她默默倒退一步。 那目光太温柔。在她印象里的展昭,是温柔的,但那种温柔只是出于对人的彬彬有礼,中间隔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可是他对公孙君若的温柔……与其说是温柔,倒不如说是宠溺来的更贴切,包容一切,又接纳一切,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心里泛着酸,她以为会是他吸引公孙君若,想不到是公孙君若吸引了他。 到底还是她迟了一步么? 移开目光,她恰巧见到公孙君若躲闪的眼神,不是躲闪她,而是躲闪……展昭的。耳骨上泛起的那片绯红,是那么的好看,就跟日落西山时的晚霞,偷偷地出现又偷偷地消失,那么的快,快得让人几乎以为不曾出现过。 已经不能用酸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她可以确定,他们两个,并不是谁吸引谁,而是彼此之间互相吸引着,只是一个不知道,一个不愿承认罢了。可是明明公孙君若对他从没展露过一点的情绪,为何偏偏被她看到了?为何会是让她发现了这个秘密? 没错,之前她心仪的的确是公正无私的包公,可是包公对她拒绝得彻底,就跟他在公事的态度一样,虽然后来他当面向她道了歉。 她知道他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可是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那种伤心令她难过了好久。后来是展昭一点点开导她,让她从伤心中走出来,她才会渐渐恢复的。在那段时间,他不仅成了她最好的倾听者,也是最好的朋友,甚至很多次的夜里,他都会陪她坐在屋顶看星星看月亮,来缓解心头的忧愁。而越是跟他相处,她就越发现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就如一个兄长,对你百般照顾又百般呵护。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吸引,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她期待着每天他陪同包公上朝的时间,期待和他说话的时刻,哪怕只是一句招呼或者一个眼神,都会让她开心一整天。 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久一点,明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可偏偏又如洪水那般,怎么挡也挡不住。她想把这段喜欢默默隐藏在心底,因为害怕一旦被展昭知道她现在喜欢的是他,他会觉得她移情别恋、水性杨花。她不想给他留下坏印象,所以即使忍得很辛苦,她也告诫自己并且拼命咬紧牙关。 然而当她觉得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时,他的眼里已经有了其他的背影,当初的决定是否错了呢? 永寿宫,太后一脸严肃地坐在椅子上,头上的翡翠簪微微晃动着,日影斑驳,倾泻了一地,即便如此,也依旧让这永寿宫不能暖上半分。 “皇儿,你太心急了。”她突然开口,整个人透着股威严。 庞妃坐在下方,低着头偷笑。她就知道太后肯定会管这事,不,是铁定,管定了的。看来不用她出面,公孙那狐狸精也休想进来! 皇帝微微低下头,“母后教训得是,我后来想想发现也确实有点心急了。” “哀家知道你对君若那丫头有意思,但是哀家看得出她也不是那种攀附权贵之人,和哀家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的恪守本分哀家是知道的,就是她这种淡淡的性子,哀家才喜欢她。”太后顿了顿,又说,“世间能看清富贵荣华的女子太少了。” “可是母后,儿子觉得我完全有能力将她留在皇宫,留在我身边。” 太后嗤地笑了起来,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这句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回到开封府,刚下了马车,公孙君若就见到哥哥公孙策在府衙门口候着了。见她下车来,他连忙应了上去,左看右看确定没什么事,方定下心。 接下来的时间,开封府全部的人开始为了过年的事忙碌,而一遇上过年,贼儿们也开始猖獗起来。以前衙役们是又要抓贼又要安抚百姓,还要帮家里人备至年货等着回老家过年,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好在今年,府上多了三个姑娘,他们的担子也就相对轻省了很多。 十二月二十九的清晨,天空下着雪,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片片大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地落在大街上、小巷里、屋顶上和光秃秃的树枝上。街道上满了孩子的嬉闹声,穿着厚棉袄棉裤的孩子们迎着凌冽的寒风,张开双手让雪花落进掌心里,看它在掌心中化成一滴水。而有些调皮点的则伸出舌头去接雪花,想尝尝雪花的滋味。 展昭站在街角,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雪花落下。 巡行回府,他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开封府四大护卫正围在炉子上烤火,即便身上穿了厚衣裳,也依旧抵挡不了这刺骨的寒冷。 “什么鬼天气,都快成僵尸了!”赵虎把手靠近了火源一些,边哈着气边跺脚道,“去年也没这么冷啊。” 一旁的王朝白了他一眼,“你啊,别怪老天爷了,信不信他明年给你来个干旱,让你颗粒无收!” 赵虎一听,立马闭上了嘴,转而又改口,“是啊,下雪好,把害虫都杀死,这样明年开春就有个好收成了。” 一番话引来的是其他三兄弟的嗤之以鼻。 “哎!每年过年,开封府都要冷清好长时间,本以为今年多了几个人会热闹些,想不到最后还是这样。”对着清清冷冷的院子,张龙感慨道。 是呢,别人都是有家室有亲戚的,连小月那个鬼精灵都随公孙君若回乡下去了,也就剩他们几个山贼出身的光光粗汉子把手开封府,能不冷清吗? 马汉嘿嘿一笑,道:“其实你可以让公孙姑娘捎上你的,反正你力气大还会逗人开心。” 张龙白了他一眼,一副懒得和他说话的样子。 “你们都在这儿啊。”展昭走过去,挤进张龙给他腾出的位置,开始烤火。 “展大侠,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赵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问。 “刚抓了个小贼,所以时间久了点。” 四个人开始沉默。说来他们几个都是草草了事的,谁让外面那么冷?而且明天就过年了,想着贼儿们差不多也该收工回家过年,就巡行完后赶紧回府了。 “对了,包大人呢?” “大人在书房。” 赵虎正说着,包公掀了帘子出来。见到他们都在,他笑,“原来你们都在啊,公孙先生呢?” “回大人的话,公孙先生回乡下了。” “哦……”包公若有所思,这才想起公孙策和公孙君若带着小红、小月一同回那个村庄了,“本府倒是忘了。” “大人事务多,忘记也是情理之事。” 包公环视了下空空荡荡的院落,忽然说道,“要不我们也一起去公孙先生那里吧,你们意下如何?” 四大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搭话。谁知道这是包公心血来潮说的还是真的有这番打算,如果是心血来潮,他们其中谁答应了,不就闹笑话了?还是保持沉默的好。虽然他们也确实想出去外面,实在是开封府太冷清了。 “属下觉得可以。” 四大护卫殷切地望着展昭,眼里写着『我们看好你』的期待。 “那个院子属下去过,有大有小,有老有少,过年不像平常随随便便就过去了,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包公微笑着点点头,“本府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过去还能帮个忙。” “展护卫,那就由你买些礼物我们一同过去吧。” 耶——四大护卫在内心欢呼,却不敢表现在脸上,一个个都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包公。 大年三十那天,所有人都回家与家里人团圆过年,不论是城里还是乡下,都是一片热闹的气氛。加上下了一夜的大雪,过年的氛围就更加浓厚了。 汴京郊外的乡村小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两边是厚近半尺的白雪,是村人为了行走方便,合力打扫的。雪下得小了,小路上又被薄薄的一层雪覆盖住,马车过后在雪白的小道上留下一串马蹄印和两行齿轮印。马鞭抽在马腿上,马儿喷着粗气一步步往前走,鼻孔里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色的水汽。赶马的两个汉子已经冻得脸颊通红了,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情绪高涨。 村口的几间小茅屋前,孩子们或打雪仗或堆雪人、搭雪桥,或坐在木盆里由几条大狼狗驮着在雪地里奔跑,玩得不亦乐乎。 两个汉子相视而笑,看来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一个大院子,门紧闭着也关不住孩子们的嬉闹声,门口贴着一副对联,其上的字遒劲有力,一看就知道那是出自谁的手。包公在展昭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见到那对联,撸着胡子微笑。 王朝上前叩门,只听见呼啦啦一声,似乎有许多人围了过来。 “哪位?”门背后传来稚气的问话声。 在包公的眼神提示下,王朝开口:“请问公孙先生在吗?” “公孙先生是谁啊?我们这儿没有公孙先生。”语落,里头传来一阵哄笑声。 王朝没辙,在对付小孩子这一块,他最不擅长了。 展昭上前一步,笑道,“大宝、二丫、春妮,是我来看你们了。” 里面安静了会儿,又传来话说:“这个声音我认得,可是大过年的没一个礼物怎么能过来呢?” 展昭笑着摇头。才多久没见,这群孩子已经跟他开起玩笑来了。“礼物在呢,不开门就没有哦!”话刚一说完,门就被打开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孩子涌了出来,扑进展昭怀里争相要礼物。 “张龙、赵虎,你俩去。”包公对身边的两大护卫说。 二人得令后前去替展昭解围,特别是赵虎,直接拎着一个男孩的后衣领把他给提起来了。孩子们纷纷安静了下来,见到包公那张堪比黑炭的脸,不知是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好几个七嘴八舌地嚷道怪物来了,边嚷边往屋里跑。 包公僵在原地。虽然他这张脸吓哭的小孩不止一个,但是被喊作怪物……还是生平头一次…… 第三十四章 : “姐姐、姐姐,看看是谁来了!” 小月雀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公孙君若回头,见展昭还有张龙、赵虎站在门口,不由得愣住。小月笑着将她如何替包公他们解围的经过详细叙述了遍,道是当时包公被孩子们堵在门口,估计是孩子们从来没见过那么黑的人,而且额头还有个月牙的形状,都以为他是怪物变的,吵着不让他们进来,有几个都拿扫帚对着他们了,还是她听到嘈杂声出去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包公那么无措的样子呢,跟公堂上那个气势威严、铁面无私的青天大人完全就是一个反差。而且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她一个小小的人物竟然还能帮到他,怎么不开心呢?那就好比她做了件非常了不得的事。 当然了不得了! “公孙姑娘……我们,来拜年了。”张龙和赵虎一同举起提起手里所提的东西说。实话说,这么糗的事被抖出来,还是在两个姑娘家面前,真是有点面子挂不住。 一向威风凛凛的护卫们也有这么难堪的时候,小红抿嘴而笑,看了眼公孙君若,等着她的回话。 “进来吧,不,把鸡鸭杀了毛拔干净再进来。” 见公孙君若返回厨房去,张龙、赵虎兄弟俩面面相觑——这算是欢迎仪式之一么? 夜幕降临,大厅里满满当当的摆放了三桌,老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开封府的人一桌。 村上资源很丰富,加上农田多,所以人们相安无事,也和睦共处,虽然有时也会因为一些不愉快而发生口角,但最后都会和好,文风淳朴又安居乐业,因此对包公这个在汴京响当当的人物,还从来没听说过。 今天所闹的乌龙完全是场闹剧,公孙策替包公亮明了身份后,小孩子们也就乐意亲近他。 黄发垂髫,其乐融融,饭后赵虎还把从汴京带来的鞭炮绑在木棍上,带着孩子们一同放鞭炮。这是杂院里的老人孩子们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年,望着把鞭炮甩来甩去当杂耍的赵虎兄弟俩,笑容一直绽放在他们的脸上,久久不散。 “谢谢你们。” 展昭偏过头,灯火明灭中,公孙君若的脸忽明忽暗的,她眸底深处似乎有火光跳跃,虽然没有在笑,但他却感觉她的眼睛在笑。 杂院里的老老少少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以前她没离开村子时都会去那里帮助他们,渐渐的村子里有年轻人起来加入赡养他们,即便每个人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大伙儿也都亲如一家。可是随着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往城里去发展,她发现照顾这群人她已经力不从心了。好在孩子们一个比一个懂事,可以帮她分担家务事,她才能去开封府帮忙。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今日若不是展昭他们突然过来,她和小红、小月还真忙不过来。 展昭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不客气,都是一家人。” 包公等人在杂院里住了几日,四大护卫们已经和孩子们打成一片,每天教他们一些基本的防身术,还和他们一起玩游戏、踢毽子,孩子们也不再害怕包公了,有时还吵着要他教他们识字。望着院子里那群玩得不分彼此的大小孩子们,包公扶着门框,面有落寞。 “还真有点不舍呢。” 公孙策站在他身边,开口道,“是啊,在这里可以让人忘却人性的黑暗,没有太大的烦恼,也不用算计说怎样的话比较好。” 包公转过头,笑着表示他的赞同。“对了,本府观察过来,觉得这里的人待在这间杂院里到底不是办法,公孙姑娘有她要做的事,本府想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么大人的意思……” “公孙先生,本府想你是知道该怎么做的,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去办吧。” 公孙策笑着点头。的确,在他到这里的头一天晚上就有了这方面的考虑,妹妹到底是分.身乏术,而且他担心一旦有对包公心存不轨的歹人盯上这里,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所以经过这几天的深思熟虑,他才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为了杂院里的大大小小的安全,也为了妹妹可以一直在身边。 年初六,包公和四大护卫还有小红、小月一同回去开封府,展昭被留下来和公孙策一同处理杂院的事,公孙君若则帮忙。一开始,她从公孙策口里得知要疏散杂院里的人的消息时,她心里是拒绝的,可是等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后,发现也只有这条路才能走。 她现在已经算是开封府的人了,包公得罪的权贵太多,一旦被他们知道她和杂院里的人有些深厚的情感,那么她就是害了他们了。 展昭原以为光是思想工作就要花很长的时间,想不到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杂院里的老人对公孙君若的辛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早就不想连累她了,孩子们更是懂事,展昭一说,虽然也有几个不理解而闹情绪的,但另外一些稍大点的孩子进行沟通后,也就能理解了。 公孙策决定等过了元宵再将大家送走,毕竟这里对他们来说,有太多的温馨的回忆。而趁着这段时间,他和展昭他们也好为这里的人寻到好人家,可以安身立命。 元宵节当天,就连平日里最淘气的牛娃都安静许多,还和其他孩子一起做元宵节的灯笼。晚上吃汤圆,明明是团圆的热闹气氛,却没一个人说话,都只是闷头吃汤圆,公孙策想用笑话来缓解一下氛围,却发现非但没用,反而令气氛更尴尬了。可即便如此,大伙儿谁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一直到睡觉之前都是安安静静的,而就是这片安静,让人更觉心酸。 六天后,杂院里的人全都疏散完,孩子们都被寄托在没有子女的好心人家了。 送走最后一个孩子,公孙君若呆呆望着那条崎岖的山路,只觉得脸上一阵凉意划过。两旁稀疏的树木已经光秃秃的了,乌鸦停在枝头,盯着小道,观察有没有猎物出没。身后是空荡荡的院子,她晓得即便她回身,也看不到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了。 在空旷的村野天地间,她纤瘦的背影看起来更加的落寞了。 从屋里出来,展昭就看到她站在院子的门口,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尊雕塑。即便她不曾说过什么,她的悲伤也在这天地间显得那么的浓厚。这是他极少见到她的悲伤。 他走上前,站在她身边,和她一同眺望路的尽头,轻声道,“外头冷,我们进屋暖暖吧。” 公孙君若转过头,看的却不是他。望着那对没有任何情绪的眼,不知怎的,展昭觉得她的世界突然之间暗了许多,那种璀璨都哗然消逝了。他知道遣散杂院里的人会让她有不舍,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对他们的情感,远远超过他所能想到的。 心蓦地一阵刺痛,手就这么伸了出去,揽过她纤瘦的肩膀,将她轻拥在怀。一声叹息从嘴里溢出,不知是为她还是为他自己。 “等有空,我们去见见他们吧。” 僵硬的身体因为他这句话变得柔软起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她闭上眼让眼泪憋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回到开封府已是酉初了,日落西山,整个汴京都被笼罩在一片橘黄色的光辉中,远远看去似乎披上了件金纱,朦朦胧胧的。赵虎奉包公之名到府衙门口接他们,张龙也跟来了。平时换做别人,他根本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是这次不同,有公孙君若在,总不能每次的好处都由赵虎抢了去。所以即使包公没吩咐他过,他也死皮赖脸的跟着去了。 展昭等人刚下了马车,赵虎就带着他们进开封府的书房。虽然一路上颠簸很是辛苦,但他们知道若没有急事,包公也不会在他们一回来就急着见他们,所以势必有很重要的事要告知他们。 进了书房,凳子都还没捂热,包公就将最近接到的案子跟展昭他们详细说了一遍。原来是有一个叫王进的人申冤,不是申他自己的冤,而是他朋友的,但他的朋友却是一只乌盆。他说他的朋友遭恶人所害,挫骨扬灰并和在泥里做成了这只乌盆。 一开始包公还觉得此事有蹊跷,可是后来又有一妇人带着孩子来开封府申冤,道是她的夫君遇害,而面对包公的一问三不知,更令包公觉得荒诞,觉得她只是思念太多而产生的担心。虽然两件案子有了判断,可包公还是放不下那对母子,因此就等着展昭他们回来后问问他们的见解。 公孙策在听了后,说:“大人,依学生看,第一件案子怕是怪力乱神的无稽之谈,至于第二件,想必是那妇人思君心切,又因丈夫多日未归而杞人忧天吧。” 包公抬眸看他,“公孙先生也是这么看的?” “听大人的语气,似乎有疑虑。”展昭说。 包公点头,“不错,本府确实放心不下那对母子,所以暗中派了马汉去查看。”说着,她转向公孙君若,问,“公孙姑娘的看法呢?” 公孙君若抬起头,脸上还有些迷茫。昨夜她睡得不是很好,梦见的都是以前和杂院里的人生活在一起的回忆,早上醒来的眼角都是湿湿的,再加上一路上马车的颠簸,有点神情恍惚。她迷茫地看向包公,又看看公孙策,思忖良久才说:“君若愚钝,怪力乱神之说虽不可信,但是君若也听闻过包公审郭槐时,有阴魂出现才让案子了结一说。” 经她这么一提醒,公孙策也想起那件事来了。事实上他并不相信鬼怪,即便民间常有人说包公可以日审阳夜审阴,可跟随他这么多年以来他并没有见到过包公审判过阴魂,而寇珠阴魂的出现,当时他也在场,对一向不信鬼神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但是理智又接受不了这一事实,所以在遇到这样的事,他也完全当做笑话来看。 “公孙姑娘所说的,本府也考虑过,所以才是忧虑的原因。”包公皱紧了眉头,“倘若那王进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那么凶手实在是太可恨了!” 展昭说:“大人,属下觉得若那王进所言属实,相信他还会再来的。” 第三十五章 : 西园梅放立春先,云镇霄光雨水连。 元宵过后,雨水渐渐多了起来,不是绵绵不绝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急骤而下的倾盆大雨。这对忙于农事的农民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有水意味着庄稼不会受到干旱之侵了,可雨水多了,根会烂,作物也长不好。 只因世间没有任何事都是恰到好处的,总有那么一些缺憾。 下了一整夜的雨,院子里的石子路上都布满了一层薄薄深绿色的的青苔,走路稍有不慎就会滑跌。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青草的味道,让晨起的人们心旷神怡。 早餐间,公孙君若端着菜粥和馒头寻了个位置坐下,小红在她刚咬第一口馒头时坐了下来,一坐下就没顾着吃,而是讨论这次的案件。 “姐姐,你听说没有,这次的案子可悬了。” 公孙君若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说乌盆么?” “是啊,之前是一个男的来替乌盆申冤,这次是个女的,还自称是乌盆的妻子,你说奇怪不奇怪?”小红皱着眉头继续说,“之前那男的替乌盆申冤,我还觉得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又来了个女的,这也太巧合了吧?姐姐,你说这世间真的有鬼怪么?” 看着小红那双带着几分惧怕之意的眸子,她转开视线,幽幽盯着她背后的方向。小红见她看得出身,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没人啊,就一面墙。 “姐姐,你……在看谁?”公孙君若的眼神让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你来了啊,怎么都不吭声呢?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用脚走路的。” 来了?不吭声?不是用脚走路?! 还没等小红有所反应,她又听到公孙君若说,“你吃点什么?我又忘了你是不吃东西的,随便坐吧,就当自己家里好了。” 寒意从脚底直往上冒,小红怪叫了声,转身就夺门而出,还差点撞倒迎面而来的展昭,幸亏他出手及时,才没有被她撞翻手中的菜粥。他狐疑地盯着小红狂奔而去的背影,走到公孙君若身边坐下。 “小红怎么了?” 公孙君若相当淡定地喝着菜粥,“没什么,胆儿小了。” 展昭好笑地看着她,想起小红逃跑前喊的惊天地泣鬼神的那一句“鬼啊”,基本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想不到她也会捉弄人了。他笑着摇摇头。 “案子有进展了?” 吃了口馒头,展昭放下,说:“算是吧,但还是毫无头绪。”见她看过来,他又说,“前天夜里有个妇人来找包大人说要申冤,也是替乌盆,可是等我们出去,她就不在了。” “如果是一个人替乌盆申冤,那可以当做怪力乱神之说,可是两个人都在为乌盆申冤,一个还只是和死者是买卖关系的,萍水相逢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有确实的证据,终究不能断案啊。”展昭眉头紧锁,“即便是抓到了犯人,对方也能撇得干干净净。” “到时候不但成为别人的笑柄,还会令包大人的声誉一败涂地。”她替他说完。 展昭点头。要判断一个案子,人证物证是最好的证据,可是现在,一没有人证,而即便有所谓的物证,也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乌盆的事,我想整个汴京都已经知道了吧。” 展昭抬头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包大人对乌盆一案相信早已放在心上,凶手是谁,乌盆也透过那两个人的口告知了,打草惊蛇的下一步对方势必会有所行动,照着卖乌盆的人……” 展昭眼睛一亮,看着她说:“顺藤摸瓜上去……” 公孙君若低下头,喝了口菜粥。厨子的手艺似乎比以前更精进了。 半个月后,案情有了进展,李浩妻子云娘和王进一同来到开封府,带着乌盆鸣冤,这算起来是包公第二次见到云娘了,本来她在雨夜里找过包公,只因包公想看看她到底是真心为了乌盆申冤还是恶作剧,就让她在外头多跪了些时辰,好判断判断。然而等他出去时,她就不在了,如今她和王进一起来,这不得不让他对这起案子高度重视。 虽然对王进和云娘的到来让包公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理所当然。对李浩来说,乌盆是王进买的,他当初能求的也只有王进一人,如今乌盆转到了妻子手中,两个证人总比一个证人有力。 只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最后还是一场空。而二人口中所说的李浩的灵魂,最后也没有出现在大堂上。包公不能接受此案,于是乎,乌盆申冤案便成了汴京大街小巷里的饭后闲谈,几乎可以说是成了一段光怪陆离的段子了。 展昭知道,乌盆之事传得越广,越神乎奇乎越好,加上他把如何引蛇出洞捉拿凶手的方案跟包公说了,包公也极为同意他的做法,便派四大护卫中武功最好的赵虎暗中监视卖乌盆的魏老板。 值得兴奋的是,到第四天赵虎就带来了好消息,原来他监视魏老板时,发现他神秘兮兮地出去了,赵虎一路尾随,魏老板找的是让他卖乌盆的制作者丁千。想必是魏老板怀疑这丁千与命案有关,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他也想试探看看,而他的最终目的是,倘若丁千真的牵连上命案,那么他还能从中得点好处。 “你的意思是说,丁千他成了有钱人?”包公坐在椅子上,神情凝重地望着赵虎道。 “没错,属下也问了认识丁千的人,可是都说以前他过的是清贫日子,而且……” “但说无妨。” 赵虎顿了顿,继续说:“这丁千,在做乌盆之前是个贼。”他之所以没说下去,是因为丁千以前的身份和他还没认识包公时的身份是一样的,不过不同的是,他和马汉他们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事,可丁千不同,完完全全就是一恶贼。赵虎觉得这丁千完全就是在侮辱他们曾经的身份,若是可以,他真想给他几拳,若不是包公说了不要打草惊蛇。 “那么你可有打听到,丁千是什么时候变得有钱的?” “村人说,过了个元宵,他吃的穿的用的都变了,而且还出手大方。” 包公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说:“赵虎,你继续暗中监视魏老板,本府会派马汉和你一起。” 说话间,展昭进了来,包公因有话和他讲,就让赵虎下去了。 展昭说这次的乌盆事件闹得整个汴京都沸沸扬扬,包公知道这等奇事必定会掀起波澜,就派展昭密切注意王进和李浩的妻子,保证他们的安全。 如此,又过了几日,开封府迎来了位贵客。 公孙君若领着贵客去她房里,瞥见她一路上都东张西望,也就不多说话。 “先喝口水吧。”回到客厅,公孙君若给她泡了杯水,“府上的茶叶公主您也喝不惯,还不如水来得解渴。” 梅娘接过水,低头抿了一小口。 “展大人他出去办事了,想必您也听说了,最近的案子比较棘手,他经常不在府上。” 梅娘抬头,支支吾吾了几声,俏脸红了个通透。似是被戳穿心思的害羞,又似不知该回什么的尴尬。 “您就在我房里休息好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我会让他来找您。”说着她起身要去干自己的事。衣角被扯住,她转过头看梅娘。 “你去哪?”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拽着她衣角的手松开,梅娘低下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最近为了给病人治病,我确实有点忙,您不是找展大侠?”公孙君若问,见梅娘摇头,她想了一会儿,“包大人他现在在书房,恐怕也不能见您。” “公孙姐姐,我是来找你的。” 公孙君若疑惑地看梅娘。不是找展昭也不是找包大人,而是找她?想起之前在宫里,梅娘说她一个人孤单,而她除了去年给太后治眼睛才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如今又忙于自己的事,怕是她耐不住寂寞就跑出宫来了吧。 她复又坐下,“或者您和我一起去看那些病人,也好帮帮我的忙。” 就这样,梅娘被公孙君若带到开封府的西堂。以往那里是个放杂物的房间,公孙君若来了后包公就命人把里面的东西挪出来,作为药铺用。只因汴京还有许多的老百姓没钱看不起病的,刚好公孙君若医术了得,这份差事让她做是再好不过的了。 随公孙君若来到药铺,里面已经接待了些病人了。梅娘站在一旁,看她给病人看病,开了单子又让人抓药,她觉得在这里她成了多余的。 “公……梅娘,你帮我抓一副药给他吧。” 梅娘一愣,又闻得她说:“从上数第三排靠右的第五个格子,金银花抓七两,下数第四排靠右第三个格子,当归抓四两,中间排靠左第二个格子,首乌爪六两。” 照着公孙君若的话,梅娘虽然做得手忙脚乱,但也都完成了。当把抓好的药交给病人时,看到病人脸上由衷的笑容,她不禁也喜逐颜开。注视着公孙君若忙碌的背影,她明白公孙君若交给她做事是让她不会觉得那么无聊没事干。 忙了大半天,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公孙君若并没有带她去自己的屋子里用膳,而是到食堂里和大伙儿一起吃。开封府的人见多了个美女,自然就会多看几眼,得知对方是公孙君若的姐妹,也就跟她打招呼说说话。看着吃粗茶淡饭的公孙君若,梅娘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了。 “展大人,你回来啦。” “展大人,快来吃饭,位置给你留着呢!” 梅娘猛地回头,但见一身红衣还戴着官帽的展昭风尘仆仆地回来,即便回来得急,也依旧掩盖不去他的英俊潇洒。 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见到熟悉的背影,展昭端了饭菜便走过去。 心仪的男子一步步走近,梅娘觉得她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剑眉星目,嘴角轻轻上扬,即便只是一个眼神,都叫人心悸不已。他站定在公孙君若身旁,视线一瞬都没有挪开过,直到…… “公主,你也在?” 第三十六章 : 公主,你来了。 带着惊讶语气的问候,竟是这么的生疏。梅娘怔怔盯着展昭的脸,他看到她,完全是在坐下来之后才发现她的存在的,之前他的眼里,只有身边的这个淡漠的女子。 强打起精神,她对他露出甜甜的微笑,“展哥哥很惊讶我的到来么?” 展哥哥,比展大哥这个称呼更多了层亲昵,也更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这是她练习了无数次的称呼,本以为开口时会结结巴巴,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么的顺溜。她一向就是个容易害羞的人,特别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如今,胆儿却变得比以前大了。 展昭果然怔愣了会儿,似乎对“展哥哥”这个称呼还不大习惯。他很快恢复平静,笑道:“展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开封府粗茶淡饭,倒让公主您委屈了。” 梅娘笑笑,脸颊两边浮现浅浅的梨涡,“我以前不是公主时吃过比这更差的饭菜。” 对着梅娘微笑的脸,展昭想起包公破狸猫换太子一案所经历的事,瞬间陷入回忆,“是啊,那个时候还是您邀请展某留下来吃饭的。” 梅娘笑得愈发甜蜜,梨涡也加深几分,“对呀对呀,虽然没什么好菜好酒招待展哥哥,但是你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完,还帮我收拾碗筷,说来那还是娘失踪之后的事,若不是展哥哥你的陪伴,梅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你现在不是已经过得很好了吗?比起以前狭小的屋子,如今的你所拥有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笑容僵在梅娘的脸上,她默默垂下了眼,表情甚是落寞,“与其待在那种堪比囚笼的地方,倒不如……”她看向展昭,眼底波光流转,那种小女人对大英雄,期盼着英雄能救她出离水火的倾慕毫无保留地流露了出来。 面对梅娘的神情,展昭举着筷子,都忘了要夹菜。头一回觉得,梅娘在他面前不再是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心里藏了他琢磨不透的心思了。她静心的打扮让她更显娇美而动人,她的目光过于灼热,他赶紧把视线转开,恰见一脸看好戏的公孙君若。 “展大侠,我下午还有病人要过来,公主就先交给你了,等我忙完了事,自然会来找你们。”她搁下碗筷,站起身,“我吃完了,二位慢慢吃。” “公孙……” “展哥哥,下午你陪我玩吧,我在皇宫都快被憋死了。” 梅娘的话打断展昭对她的呼唤,前进的脚步微微停滞,只是眨眼间,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下午的时候,公孙君若还在给病人看病时,小红就一脸不爽地冲了进来,还气呼呼地把她所要的药材重重地放到她手边,吓得那病人瞪大了眼瞅她。公孙君若抬眸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给病人把脉。 “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 放开病人的手,公孙君若边抽过纸笔写字边头也不抬地说,“给病人看病啊,谁惹你了?” “你倒还有心情,你的展大侠都快被人抢走了好不好!”小红愤愤锤了下桌子,吓得那病人直接站起来瞅她,“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生气的啊?” “这个是你要抓的药,一会儿让张伯配给你,按着上头的方法就可以了。” 病人快速接过公孙君若手里的单子,谢过后一溜烟就跑了。 公孙君若坐回位置上,开始整理册子,“首先,展昭不是我的,所以不要在他的称呼前扯上我;其次,谁喜欢他那是别人和他的事,你用不着跟我报备。” “什么不是你的?开封府上下都知道展大侠喜欢你,就你自己骗自己吧!” 整理册子的手一顿,只那么一瞬,她将柜台整理好,抬头看向小红,“公主喜欢展大侠,那是多少男子倾尽一生都在追求的荣华富贵,这对展大侠来说是大喜之事,你来同我说什么?我们应该恭喜他才是,而且这也是开封府的荣耀,将来开封府多了个驸马爷,包公的仕途也会更加的顺利。” “你……”小红气结,索性放了狠话,“等展大人真的和公主在一起,你就偷偷躲起来哭吧!”说完,她气呼呼地走了。 药铺只剩下她和张伯,小红离去时的跺脚声让张伯频频朝这边看过来,如今她走了,张伯也就忙于自己的事了。药铺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公孙君若失神地望着身后那一排排装药材的格子,连有人进来了她也不知道。 “公孙姐姐,公孙姐姐?”梅娘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公孙君若回神,见梅娘站在她面前,问:“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和展大人在一起吗?” “公孙姐姐,可不可以不要用‘您’这个字?你我不是姐妹吗?我不希望你我之间有距离感。” “外头天色不早,公主不回皇宫没关系吗?” 梅娘牵起她的手到一旁坐下,笑道:“我和姐姐说件事就走。” 心莫名地一滞,隐约知道她会说什么,公孙君若还是等着她说。 “我……跟展大人表白了。”她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娇羞的姿态尽显小女人风范。 这个消息,小红早已经告诉她,而和梅娘亲口告知比起来,后者带给她的震惊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 “嗯,那很好啊。”良久,她才找回她的声音。 梅娘瞅着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公孙姐姐,你……不会怪我吗?怪我跟展哥哥表白,怪我突然间把感情……” “如何?” “我以前是很喜欢包大人,感觉他就像个长者,公正无私,处处替你着想,又像父亲,慈祥有爱,可是我被他拒绝得彻底,我也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他有家室,又是那么的清明,不会对我存有任何的私情,要不是展哥哥对我的开导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至今我都不知道我会怎样。”梅娘停了会儿,目光变得温柔无比,那是只有有了心上人才会有的,“我原以为我是感情转移,想借展哥哥来忘记包大人,后来发现,喜欢他的心不可抑制,到了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我开始害怕,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怕若是被他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喜新厌旧,可是……是他鼓励了我,让我得以说出口。” “公孙姐姐,你呢?你会觉得我很花心吗?毕竟我以前对包大人也是……” 公孙君若看着她,说:“你对包大人,只是对父爱的渴望,而展昭,是让你认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 面对梅娘期待的眼神,她低下头垂着眼,“那对你来说是好事,展大侠也是个好男人。” “公孙姐姐……”没有祝福也没有什么表态,这样的话反而令梅娘更加心有不安。此刻,轿子已经备在了外头,公公也已等候多时,她看了公孙君若忙碌的背影一眼,随着公公走出药铺。 入夜,残月高悬在黑绒般的夜空中,那微弱的光几乎都要被这如墨的夜色吞没,即便它极力发出光芒,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廊上的灯笼驱散这片黑暗,却驱散不了刺骨的寒冷。明明已经入春了,夜里的气温还是很低。 屋里水雾升腾,足够大的浴桶里,青丝铺在水面上,在水面的波动中荡漾,女子白皙的肌肤在水里若隐若现,水汽氤氲着她的脸,被热气熏得红红的脸。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修长的双腿跨出浴桶,迅速抽过屏风上的衣衫套在身上。肌肤紧贴着衣服,一开门,冷气夹着丝丝寒意迎面而来,让好不容易舒张开的毛孔闭合回去,并且接二连三地冒出鸡皮疙瘩。 头发还未干,发梢滴着水珠,她却喜欢这样迎着风的感觉,哪怕脑袋有些疼,也能让她有一丝清醒。 对屋的房门半掩着,屋内烛火跳跃,影影幢幢。 “公孙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 声音从左前方传来,公孙君若抬头,只能瞅见屋顶那人模糊的轮廓,而听声音,她就知道对方是谁。“刚沐浴完,出来吹吹风。” “外头风大,小心着凉。”屋顶的人又说。 “那你怎么还不休息?” “展某……在想一些事。”一阵沉默后,展昭飞身从屋顶上下来,几步来到公孙君若面前,“可否陪展某说说话?” 还未等她回应,腰上一紧,眼前景物缭乱,然后便是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定神下来时,她人已经在屋顶,坐在展昭身边了。 “未经你同意就把你带到这里来,展某实在有愧,只是,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 公孙君若别开视线,闷闷道,“马后炮就多余了。” 展昭一愣,不好意思笑笑。 “难得看到你需要别人,我原以为你强大到可以不用任何人。” “公孙姑娘说笑了,说到底,展某也不过是凡夫俗子,有困难时就需要别人的援助之手。” 她转向他,目光清澈,“只是我能帮助到展大侠你什么呢?” “这件事,展某觉得也只有你才能帮。” 公孙君若转过头,“说吧,什么事。” 对着她的侧脸,夜风吹乱她的发丝,明明就在身边,却让他有种相隔千里的感觉。冰冷的表情,冰冷的声音,那一刻,他差点就此打住了。“公主……她向我表明心迹了。” “展大侠不喜欢她吗?” “展某,只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是吗,”嘴角微微上扬,公孙君若偏过脸,“可是公主未必是这么想的,她一个内向的人,能做出这个,需要多大的勇气,展大侠你不会不知道。” “展某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包大人,所以从未往这方面想过,而且展某对她只是兄妹之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更不会对她有男女之情。”展昭慌忙辩解,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发觉他的失态,他低下头,“公孙姑娘对不起,展某失礼了。” “这些话,你应该对公主说。” “的确,”他的头低得更低了,“只是当时展某震惊了,公主一说完就离开。” “展大侠,君若倒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公主在包大人那边失意时,是你一直在开导她的吧?那么你可有经常带她到屋顶聊天,看星星看月亮?” 展昭如实点头,“那段时间,她受伤很难过,我就经常这样带她上屋顶吹风,陪她聊天。” “那就对了,展大侠,你的温柔是你一大特点,但同时也会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也许你该好好想想,哪些事是你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做而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可以拥有的。” 展昭迷茫地看着她,“这……怎么说?展某实在不懂,比如?” “比如?”公孙君若侧头惊讶看他,见他一脸的茫然,似乎他真的分不清男女之间的界限。 展昭歪着脑袋,等着她的回答。风吹过耳畔,吹起耳边的鬓发,还没等到答复,他就被一股大力推倒,紧跟着压上一具柔软的躯体。 第三十七章 : 女子沐浴过后的清香萦绕在他周围,那张脸近在咫尺,几乎只差一指之隔,二人的鼻尖就能碰上。她半干的青丝被风吹拂在他脸上,痒痒的麻麻的。 展昭咽了口口水,惊觉如他这般时刻保持警觉性的人都有这般大意的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可就是发生了。 心跳如雷。她的双手按在他胸口,他的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背,两个人贴得太近了,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屋顶太高,稍有不慎就会有坠下去的可能性,他只能这样才能护她安全,而且他不想那么快松开她。 那么,就让时间流逝得更慢一些吧。 月光朦胧,公孙君若的脸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面纱,模模糊糊的看得不真切。 “展大侠,你觉得这样的距离,危不危险?” 不知是月色撩人的缘故还是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令他不知所措的缘故,他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他想要更加靠近她。目光落到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他想起那次他俩谁都没喝酒,而她却吻了他。他一直想问她为什么会吻他,明明她对他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的。 “看来展大侠觉得不危险,那么这样呢?” 身上的女子又靠近几分,近得他只要抬头就能亲到她了。展昭感觉他的脑袋好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连公孙君若所说的话都是那么的模糊不清。 见展昭不为所动,她说:“君若还以为展大侠是重情重义之人,特别是在感情上,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你都会与别的女子保持距离,想不到……”红唇上扬,清冷的眸子里装满了讥讽,“也难怪展大侠的红颜知己那么多,也难怪会有这么多的纷扰。” 身上的重量没了,夜风透着冷意迎面而来,包围着他的热气瞬间被吹散,头顶只是一片点缀着众多星辰的夜空。 公孙君若已经正襟危坐,恢复她冰冷的样子,仿若之前的场景从未发生过。 “展大侠,等你懂得怎么拒绝你不喜欢的女子的靠近,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扰了。”因为那是对别的女子的保护,也是对你死去的心爱女子的尊重。 展昭不解地望着她。所以,刚才她的靠近,只是在做示范? “可是……”展昭的声音有点缥缈,黑夜给了人勇气。他圈起拳头,缓缓却坚定道,“展某喜欢公孙姑娘的靠近。” 心跳突地一顿,公孙君若侧眸看他。月光将他的脸照得很是柔和,他定定看着她,眼里的坚定是那么的明显。目光灼灼,几乎能将她燃烧。手指甲扣着瓦片,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君若不是展大侠的挚爱,展大侠的挚爱,那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存在,你自己最清楚。” 展昭盯着她的侧颜,这话他听得心惊,也开始明白她对他忽远忽近的态度的原因了。他低着头不说话,不晓得该怎么说。 这是展昭第一次觉得,那个横亘在他们二人中间的鸿沟,他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填满了。 那晚之后,他和公孙君若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了,她对他也比以前更加的冷淡,就如陌生人那般。 陌生人,是的,陌生人。她可以对别人笑,对别人生气,对别人冷嘲热讽,可她对他,却是视若无睹。 视若无睹,哪怕是两人的不期而遇,她也会寻各样的理由离开。而自从梅娘对展昭表明心意了之后,也会时不时地来开封府走走,给府上的人增添一些生活必需品,若展昭不在,她也会跑药铺找公孙君若。小红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对她的到来更是厌烦,只是碍于对方是千金之躯,不能过多表现出不满而已。 “公孙姐姐,公孙姐姐。” 梅娘欢快的声音出现在药铺门口,小红单手托腮,朝天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公孙姐姐,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出去一下?” “我……”拒绝的话被一根青葱手指按住了嘴唇而不能出口,公孙君若看着梅娘,她的笑容甜美讨人喜。 “不准拒绝,你已经拒绝我很多次了,这次我真的很需要你,你就先放一放这里吧,反正小红医术也不错了。” 被点名的小红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梅娘。她要不是公主的话,还会站在这里?早就被轰出去了好不好! 敢使唤她?竟然敢使唤她?竟然敢使唤她?!哼!自打来了开封府,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使唤过她呢! 面对梅娘期盼的眼神,公孙君若低下头,心里一声叹息。这次是逃不掉的了。 被梅娘拖着到闹市,公孙君若随梅娘拉她到处逛。一会儿梅娘拿起泥人,一会儿又摸摸同心结,似乎一双眼一双手都不够她用。 “公孙姐姐,你看这个好看不好看?”梅娘拿起一根发簪笑着问。 淡淡瞥了眼她手里的发簪,公孙君若说:“你头上的比这个好看多了。” “我不是买给我自己的,”左右观察着手里的簪子,梅娘害羞地笑笑,“我是买给展哥哥的。” “你和他……” “不,我们还没在一起,之前我说了我会等他的答复,可是他太忙了,我们见面的次数都少的可怜。我看他浑身上下都没一点装饰,亏他生了一头黑发,没有一根像样的发簪真是太可惜了。” 怔怔看着梅娘,公孙君若低下头,道,“你观察得真仔细。” “嘻嘻!也只有对他啦……哎呀!你快帮我瞅瞅,这簪子怎么样嘛!” 望向她手里的簪子,公孙君若淡淡回道,“可以。” 梅娘不高兴了,凑到她面前,把簪子放到她眼睛底下,“公孙姐姐,你仔细瞧!” 那是一支通体都是白玉质地的簪子,簪子的尾部用镂空的金片包裹,款式简单又不失贵气。 从一堆簪子中挑出一只黑玉质地的簪子,公孙君若递给她。 “啊?这个?”梅娘皱眉。展哥哥的头发很黑,黑色配黑色,会好看吗? “喂!死婆娘,没长眼睛啊?” 人群中传来一阵吵闹声,公孙君若看过去,见一个长了一身肥肉的男子正揪住妇人的衣领呵斥她。原来她行走时不小心与肥男子撞了下,男子就想趁机从她身上捞点好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男子瞪大眼,“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啊?你撞了我,就要赔我医药费!” 女子怯懦地看着男子,鼓起勇气,“这位大爷,小女子并没有撞伤你哪里,你怎么能……” “我怎么了?这里是我说了算!” 男子的无赖引来路人的议论纷纷,可迫于他那一身肥肉和大拳头,只能在言语上谴责他,却不能帮助女子什么。 “大爷,你行行好,我身上的盘缠快用完了。” “用完了?”男子狞笑,凑近女子仔细打量,“大爷我看你长得不错,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 女子一听紧紧护住怀里的包袱,“不行,这个不可以给你。” “不可以给?有什么不能给的?!”男子一把夺过那包袱,又一脚踹在女子身上,打开那包袱,见是个乌盆,气得他往地上摔。 “住手!” 男子转过头,见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过来,肥脸上一下子挂了淫.笑,“两位美人,找爷有什么事啊?” 爷?公孙君若冷冷盯着他,眼里满是不屑。“你不是说这位妇人撞了你要她赔钱么?你把乌盆还给她,我替她还。说吧,要多少。” 围着公孙君若打转,男子边摸下巴边思考,一双贼眼骨碌碌转着,脸上的笑容更是不断扩大,“看姑娘气质不凡,美若天仙,正好爷我缺个暖床的,不如……” 梅娘倒抽了口冷气,想起她以前的遭遇,不禁瑟瑟发抖。她最恶心的就是这一类人了,以前是赵国栋,现在又来了个淫贼,怎么就是赶不尽杀不绝呢?身边的公孙君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镇定点。可是她怎么能镇定呢?那是阴影,挥不掉抹不去的阴影。 “哎哟!竟然还有一个,哈哈!美人不嫌多,你说怎么样?” 公孙君若冷笑,眼底的杀意不着痕迹地聚集,“怎样?当然好了。”话音刚落,手里的药粉还没发出去,就听见男子怪叫了声,因右手被反剪在身后,痛得他扭曲了整张脸。 “谁?谁那么大胆敢动老子?” “开封府带刀御前侍卫展昭。”低醇厚实的声音从男子头顶响起,展昭一脸冷凝,甚至可以说是肃杀地站在男子身后。 梅娘震惊地望着展昭,在危险时,她是在默念他的名字,期盼他能从天而降,想不到他真的出现了,器宇轩昂地站在她面前,犹如天神。 男子一听身后的人的自报家门,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跌在地上,“展、展大侠,展大侠饶命!小的,小的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开玩笑?”声线低了几分,听起来更加的冷了,“展某记得前段时间你还进过大牢,看来你是死性不改,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还是愚顽不灵,跟我回开封府去!”说着他把男子交给两个衙役。 “展大侠,展大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男子的声音渐渐远去,这一幕真可以说是大快人心,每一个见到的人都拍手称快。 “展哥哥,你真的来了,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出现呢。”梅娘红着脸,双手拽着展昭的衣袖,一副不敢相信又欣喜若狂的样子。 “公孙姑娘,你没事吧?” 期盼的眼神被生生拦断,梅娘看着一脸关切的展昭,心里百感交集。到头来她只是个外人,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插足他和她中间。 “我没事,公主倒是受了不少的惊吓。”言外之意是她坚强得很,展昭该关心的不是她而且梅娘。 展昭面有尴尬,公孙君若的提醒,反倒将他推入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他关心她,是因为看到那男的率先对她下手,而不是梅娘,所以他才想看看她怎么样。可是他的这般关心,对梅娘来说似乎显得有点残忍了,同样都是受惊吓,梅娘的胆子不比公孙君若那么大,该先安慰的理应是梅娘。 “公主……” “展哥哥,我没事的,有公孙姐姐保护我。”梅娘笑着看向公孙君若,却见她已经朝那妇人走去了。 “这位大姐,您有没有事?” 妇人摇摇头,即便脸色还是很白。 “大姐,展某想请你去开封府一趟。”展昭走上前,“凶手我们已经抓到,可还是需要你夫君的阴魂在公堂作证。” 妇人张了张嘴,“包大人,不是不相信我吗?” 展昭笑笑,“包大人的不相信只是想让凶手暂时放松警惕,暗中包大人还是派人调查此案的,如今人证已经带到,就需要大姐你和你夫君的作证了。” “可是……万一包大人又不信怎么办?” 展昭虽有迟疑,却还是回道,“所以你夫君的阴魂就是此案的至关重要了。” 第三十八章 : 原来是赵虎这些天一直在暗中监护魏老板,自从魏老板见了丁千,将乌盆申冤之事告诉他想从他那里得到点好处之后,丁千就一直打算着怎么杀魏老板,以此灭口。 反正杀人灭口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利益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今次是魏老板和丁千的商定之日,魏老板让夫人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买了两壶好酒,美其名曰是好好招待丁千,其实个中暗藏玄机,各怀鬼胎。 喝酒方面,丁千向来是不易醉的那一类人,而魏老板就不是了。几杯酒下肚,丁千看魏老板有了些许醉意,也开始说胡话,就起了杀意,想结果了他保自己平安。而这一切早已被暗中的赵虎和马汉观察得一清二楚,就在丁千趁魏老板临死前将他对李浩所做的和盘托出,准备杀害他时,赵虎趁机制服了丁千,当场来了个人赃俱获。 丁千没料到他已经被人监视,以为是魏老板安排的,等赵虎自报家门,他才知道包公早已派人监视他了。 开封府大门口,云娘抱着乌盆正准备与展昭他们一同进去,忽然想到什么般停了下来。 “大姐,怎么了?”展昭见她没跟上,关切问。 “民女想起,夫君说过他的魂魄之所以进不了开封府大堂,是因为大门口有两尊门神拦着,敢问展大人,我们可否从侧门进?” “娘子,娘子……” 乌盆在云娘的怀中抖动,云娘低头,知道李浩的魂魄有话要对她说,就凑近乌盆,“相公,你说。” “娘子,为夫觉得公孙姑娘可以帮到我。” “公孙姑娘?”云娘抬头看了眼公孙君若,又低下头去,“她一介女子,虽然相公已没有肉身,可终归是男女授受不亲。” “不,娘子,我说的帮助是,她身上有一种力量,让我的魂魄可以强壮一些,方才她靠近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突然有了力量,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可是只要她一靠近你,我发现我对日光都能抵御一些。” “是吗?”云娘虽有疑惑,但还是照着李浩的话去做了。 “这是……”公孙君若不明所以地看着向她递来乌盆的云娘。 “我家相公说,这次务必请公孙姑娘帮忙,你只要带着这乌盆就好。” 见她一脸的真诚,没有半点撒谎的样子,公孙君若二话不说就接过了乌盆。刚一拿到手,她就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将她包围,宛如身坠全是蛇的冰窖中,有许多的蛇信子从她身上划过,即便已经是春天了,她也感到寒冷。 “公孙姑娘,得罪了,但是李某和你在一起,会发现你我相似,而且你身上的力量也会保护我。”乌盆在公孙君若的手中开口说话。 梅娘听见乌盆开口说话,吓得怪叫了声躲到展昭身后,又想看看是否真的是乌盆说话,从他背后探出脑袋想一探究竟。 捧着乌盆,公孙君若感到天地都在旋转,视线模糊,身子更是轻盈了许多。近处的景物在渐渐退远,如同快镜头播放,时光迅速倒流。耳朵里是尖叫声、吵闹声还有哭泣声,身边的那一张张脸变得那么的陌生,好似第一次见到。 她这是在哪里?她,是谁?他们又是谁? 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有什么脱离了躯体,她发现街道、人们都在她的下方,而她…… “公孙姑娘?” 肩膀被猛地按住,她回过神,面前是展昭那充满担忧的脸。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她回看他,好久都没有说话。 展昭一惊,她的眼神,是那么的迷茫,像个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到方向。那么的无助,那么的脆弱,好似一碰即倒的样子。她极少流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这一次,比上次送走杂院里的人还要严重。 展昭的心一阵抽痛,想抱紧她,给她力量,却又碍于在外面,只得问:“你没事吗?” 公孙君若回过神,这才发现她还在开封府大门前。展昭的关切悉数落入眼中,那么的张扬而毫无保留。她后退了步,抱着乌盆说:“多谢展大侠关心,我没事。” “你真的没事?刚刚你就好像……”在公孙君若的注视中,展昭也找不到可以形容她之前那种状态的词,“包大人还在等着我们,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开封府书房,王进已经在了,他见到云娘,看看一脸平静的包公,欣喜万分。他的兄弟李浩的案子,总算可以了解了。只是,为何包袱是在陌生女子手中,而不是在她那里? 一进到书房,云娘走到包公跟前盈盈拜倒,“民女云娘,参见包大人。” 包公虚礼一扶,“不必多礼,起来吧,想必这次本府请你过来,你都知道了吧。” “民女知道。” 包公笑笑,又说:“那么你的夫君呢?” “在……”云娘朝公孙君若看了一眼,见她好似明白了那般,将包袱放在地上,打开黑布。 乌盆出现在众人面前,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变化,不禁让人心生疑惑。 “这……”公孙策不解地看向云娘,又看看包公。 李浩的魂魄没有出现,意味着乌盆案子又到了瓶颈口,成了一件难断之案,因为对丁千来说,他完全可以因为没有物证而推翻所有人的供词。因为李浩的尸体连骨灰都不剩了。 “公孙姑娘。”云娘求助地望向公孙君若。 “我尽力试试吧。”说着她走过去,手放在乌盆上。一盏茶的工夫,只见一缕青烟从盆内冒出,紧跟着一个成年男子的轮廓出现在众人眼前,等那男子变得清晰时,众人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穿了一身的白衣,头发上也束了根白带子,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一丝的血色。但是面貌很清秀,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目光非常的柔和,虽然他的出现让人感觉有种阴森感,但是同样的并没有使人生发出惧意。 “他没有脚……”梅娘挨近展昭小声道。展昭看去,果然他是悬空的。 “草民李浩,参见青天包大人,不,应该是孤魂野鬼了……”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打颤,就连旁人也心生出几分不忍。 好端端地想趁着元宵节同家人一起过,还带了送给妻子儿子的礼物,谁想半路遭遇歹人杀害,那歹人还是他好心送他回家的。这等遭遇落到身上,即便不是自己,也感到天意弄人。 “李浩,为何你迟迟没有出现?” “回大人的话,前两次是因为府衙大门口有二位门神拦着,所以草民才不得入内,这一次草民明显感觉到大人以及诸多壮士身上的阳刚之气过于强大,若不是公孙姑娘的帮助,草民只怕还被困在这乌盆里不能出来。” “哦?”包公惊讶地望着公孙君若,“想不到公孙姑娘还有这等能力。” “可是草民也不能出来过久,草民身上的阴气太重,只怕对公孙姑娘有害。” 包公点头,“那你就把你遇害的经过说一下吧。” 花了近一炷香的功夫,李浩将他生前的遭遇和死后化作乌盆冤魂请求王进替他申冤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到动情处时,他还会停下来平复一下心情,转而再继续说。 包公听了,唏嘘不已。做了件好事,却被人见财起意,最后连尸骨都没有存,怎么不凄惨呢?再看看李浩的妻子云娘,早已哭成了个泪人,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见了都于心不忍,何况她和李浩还有个孩子。 “王朝马汉,传令下去,今夜即刻升堂!”如今有了李浩的魂魄作证,包公对案子有了十成的把握。 入夜,天突然下起了漂泊大雨,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房顶上,瞬间将房顶的瓦房淋得湿透。整个开封府被包裹在水汽里,到处都是潮湿的。雨水从房檐上落下,交织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帘,远远望去别有一番洞天。公孙君若站在屋檐底下,仰头望着从房顶落下来的雨水,任凭几滴淘气的雨水滴在脸上。 “公孙姐姐。”梅娘来到她身旁,借着廊上的烛光看她的侧颜,“外头冷,你还是进到屋里来吧。”外面下大雨,她已经派人回宫禀报,说她和公孙君若在一起,明儿一早再回宫。太后知道后,也不多说什么,因为她对公孙君若很放心。 “不了,一会儿包大人就升堂了,冷气可以让我冷静。” “你……”梅娘见她的脸色比往常都要白,小心翼翼道,“难道你在害怕?” 害怕?会害怕她就不用等着升堂,直接装病倒下了。 “要不我和包大人说说吧。” “不用,我没事。” 梅娘狐疑地瞅了她一眼,知道说什么也劝不动她,也就不多说了。 “雨夜好啊,湿气重,阴气更重。” 湿气重,阴气更重?梅娘看着公孙君若,突然尖叫了声,跑回屋里去。 开封府大堂,丁千和江万里跪在堂下,等着包公的审判。对于包公的逼问,丁千二人都是矢口否认,即便把魏氏夫妇、王进还有云娘带上来,丁千也一脸的凶神恶煞,坚决不认。 “哗啦——”一个惊天响雷在开封府上头炸开,震得整个府邸都颤抖,不论是站着的、坐着的还是跪着的,都能感受到脚下轻微的晃动。 包公浓眉一竖,“看来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来呀!带李浩!” “李浩”两个字一出口,江万里的脸色都变惨白了,因为他之前在追赶带着乌盆的王进时,于小树林中遇到过鬼怪的事,所以他相信这个世界有鬼怪之说。 包公话音刚落,就见一白衣女子捧着个乌盆上来。丁千见到那乌盆,脸色变了变,却依然强迫他自己保持镇定。 “大人,李浩带到。”公孙君若说。 “李浩?大人说这乌盆就是李浩?”丁千大笑起来,“这也太可笑了,想不到堂堂青天包大人还相信这怪力鬼神之说。” 包公一捋胡须,说:“信不信不是由你说了算,你且看看站在你旁边的人是谁!” 丁千转过头,见到一身白衣的李浩,吓得叫了声跌坐在地上。“你你你……你不是已经……”他指着李浩,声音都变得颤抖。 李浩勾唇嘲讽地笑笑,却不说话。而这一个笑容,也足够丁千吓得魂飞魄散了。 包公惊堂木一拍,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回大人的话,草民李浩,开封府郊外人士。”他刚说完,又一道闪电划破外头的天空,紧跟着是振聋发聩的雷鸣。堂上的烛光暗了下,让李浩的脸半明半暗,变得鬼魅狰狞无比。 此情此景,让江万里发狂起来,尖叫声不断,整个人都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出开封府,嘴里还一直嚷着“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不要来找我”等胡话。 “来人呀!拦住他!” 包公一声令下,江万里被两个差役带到包公面前。包公见他如此,就让他从实招来,江万里便一五一十地把他和丁千所做的,包括丁千告诉他杀了李浩的事也全部交代。 第三十九章 : 乌盆一案,因为有江万里的呈堂供词以及李浩的冤魂作证,就此有了了结。包公给丁千判了谋财害命以及杀人未遂之罪,而江万里因为是帮凶,也难辞其咎,两个人在画押之后都行了狗头铡。 案情一裁定,李浩的灵魂便脱离了仇苦而得到解脱。 望着面前的夫君的魂魄,即便他成了阴魂,他的容颜也如生前一样英俊儒雅。两人相看,都是无言,相看两不厌,许是这个样子。 云娘知道是时候该与夫君的阴魂道别了,却依依不舍,频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最终还是从眼角流出。 阴阳相隔,终是不得再相见。李浩站在爱妻面前,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也是伤感不已。 “娘子,为夫……该走了。” “相公……”云娘抬头痴恋地望着李浩,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 李浩后退一步,“不可,此时此刻,我的阴气比以往要来得更弱,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会伤害到你。” 云娘不解地看着李浩,“为什么?为什么阴气会……” “因为我已没有遗憾,我的仇包大人也替我报了。”他转向公孙君若,苍白的脸上即便是带着笑容,也令人心里发毛,“公孙姑娘,请受李浩一拜!”说着他跪了下去,“若不是姑娘你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我也不会显身在包大人面前可以申冤,姑娘的大恩大德,李浩……”没齿难忘终究是说不出口的,他现在已是阴魂一缕,还谈什么没齿难忘呢?一会儿就魂飞魄散了。 “姑娘你会因为你的善心而有好报的。” 他又转向包公,叩首道:“李浩也感谢包大人的清明,相信李浩的冤情,愿意替我申冤。” 包公说:“这是本府应该做的。”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娘子,你要好好照顾容儿,若是可以……”他哽咽了下,眼里凝着泪花,“不用替我守寡,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相公不要!相公!”泪如雨下,云娘早已泣不成声,“相公……” 李浩又转向王进,对他深深一拜,“王大哥,谢谢你把我带回家,让我得以和娘子见面,王大哥,你是个好人,我把娘子交给你,请你代我照顾他们母子俩。” “李兄弟……”王进的声音打颤。 “娘子,今生为夫不能和你天长地久,唯有……”李浩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不再有声音,他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及至什么都看不见。 云娘扑了过去,却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相公——”声泪俱下,她的悲恸令在场的人都于心不忍。 “公孙姐姐,你说云娘还会再嫁吗?”梅娘走到公孙君若身后小声问道。她觉得,云娘还年轻,也颇有姿色,关键是还心灵手巧。要知道,女子一旦没了夫君,生存便是个大问题,何况她还有个儿子。年纪轻轻就守寡,对云娘来说确实太残忍了。 注视着抱着乌盆,哭成泪人的云娘,公孙君若叹息道:“对她来说,爱人的死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痛,这个伤痛,只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愈合的,若要让她接受别的男人,除非……”话语略有停滞,她在梅娘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公孙策看了她的病情,只道是身体虚弱所致。可是以前她都是身体很好的,这样莫名其妙的晕倒还是头一次发生,又是在毫无征兆下发生的,不得不说有点玄。而她的这一昏迷,引来诸多的猜测。这个说是被李浩的魂魄所致,那个说说她的体质容易招惹鬼魂等等,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与李浩脱不了干系。 唯一让公孙策庆幸的是,乌盆案一落,他的任务就轻松许多了,而且他还可以和小红、小月轮流照顾妹妹,更庆幸公孙君若只是昏迷,身体上并无大碍。 清晨,下过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人呼吸着都感觉神清气爽。 展昭从外头锻炼身体回来,见到那扇禁闭的门,站在门前。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展大人。”小红端着一盆温水,开门见到站在门口的男子,行了个礼道。 他望着小红身后问:“公孙姑娘还没醒来吗?” “嗯,已经两天了,一直昏睡,小月也在里边,展大人你进去看看吧。” 展昭点头,让小红先走后他才进去。小月坐在床沿,正在给公孙君若喂米汤,手法有点笨拙,老是差点将米汤抖翻。 他走过去,拍拍小月的肩膀,“我来吧,你扶着她坐起来。” 小月求之不得,这样她就可以轻松一点。 等小月扶起公孙君若坐起来后,展昭用汤勺舀米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再喂过去。公孙君若的脸还是很苍白,是那种病态的白,虽说最后的诊断是昏迷,但是她的昏迷却不同寻常,而一切问题的答案,只能等她醒来后再细问了。 “展哥哥,公主她对你表白了,那你接受了吗?” 喂米汤的手停住,展昭抬头看小月,“你怎么知道?” “昨天我无意之中撞见的。那个公主也真是的,大家都在担心君若姐姐,她倒好,还有心情向你表明心意,什么意思嘛!”小月气呼呼地鼓起脸颊。什么时候不好选,干嘛选这种时候?她不是视君若姐姐为姐妹的吗?姐妹有难还顾着自己的事,就这么迫不及待? 展昭放下汤勺,摸摸小月的脑袋,“是展哥哥不好,没有及时回绝她,一直拖到现在,昨天是我和公主约定的日子。”要不是她提起来,他早已忘了。 “那你后来有回绝她吗?展哥哥,实话说我不喜欢她,她太娇弱了,还满是娇气,你一个文武全才,她和你实在不配。” 对着小月紧皱眉头的脸,展昭哑然失笑,“我只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看待。”事实上,那次梅娘对他表明心意,他的确有惊讶,惊讶梅娘喜欢的是他。当梅娘说着她和他的种种,包括在皇宫的屋顶上赏月、聊天,在她伤心时安慰她还有诸多的事,待他冷静下来时惊觉,原来他对她的关爱,已经成了她低谷期唯一的慰藉,那些他认为只是兄长对妹妹的肢体接触,亦成了让她觉得他对她也有意思的错误信号,更开始明白公孙君若为何会亲身示范什么叫“危险距离”。 说到底,是他的没有界限让梅娘产生了误会。 看来,他的温柔也要分对象,不然会像梅娘一样,令更多的人误会。 小月撇撇嘴,“你就这么回答她啊?这也太温柔了,叫我的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即便说当面拒绝会让对方伤心,也比日后纠缠不清,两个人都痛苦的好。” 展昭轻笑起来,“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我是不能很深体会,但总有一天会出现那个让我觉得他和别人与众不同的男子的。”小月挺起了胸膛,说,“再说我也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及笄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话停顿了会儿,她看着展昭问,“展哥哥,那你喜欢公孙姐姐吗?你觉得喜欢是怎样的?” 喜欢?展昭呆愣地望着小月,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回答起来却不是,事实上,他迷茫得很,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展哥哥,你怎么了?” 展昭回过神,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心思还在“喜欢”这两个字上,他不晓得那是种怎样的感情,虽然他有过未婚妻,但那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在一起也纯粹是因为长辈觉得可以而已。久而久之,在一起成了一种习惯,未婚妻的温柔体贴,让他感到窝心,以至于觉得他对未婚妻就是喜欢,也就认定了。 所以未婚妻的死给他带来很大的悲痛,可是那种悲痛,似乎……还没有到痛彻心扉的地步。可若不是痛彻心扉,为何之前出现一个与未婚妻月娘如此相似的如梦,他便会乱了方寸? 那么他对月娘,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小月,展哥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可能当你遇到让你牵肠挂肚的人,也许就明白了吧。”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牵肠挂肚?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词? “哦,难怪每次君若姐姐不在,你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一看到她眼睛就会发光,原来如此,这就是牵肠挂肚啊。”小月似懂非懂,却装出人小鬼大的样子。 这番话,展昭则陷入了沉思。和小月的交谈,令他久久不能平静,他有点理不清他现在的状况,甚至是越想理清就越糊涂的那种。 倘若真如小月所说那样,他对公孙君若是喜欢,那么月娘对他来说,又是什么?一想到这问题,他就觉得心里憋的慌,以至于碗里的米汤还没喂完,他就交给小月仓皇逃离。 第四天,公孙君若从昏睡中醒来,她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只晓得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当时天色尚早,外面的天蒙蒙亮,依稀可以辨认是什么时辰。 虽然这段时间,她陷入在昏迷当中,但这并不意味她对外界没有反应,相反谁到过她房间,做了些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轻轻叹了口气,她面朝墙。好在这身子还虚弱得很,光是调理都要花点时间,她又懂医术,知道如何在不着痕迹的情况下让她以最慢的速度恢复,如此一来,也让诸多事情有个缓冲吧。 在床上又躺了四五天,这几天里她基本上是足不出户,脚连地面都没有沾过。吃的喝的都是小红和小月两个人轮流送到她房里来,偶尔还有赵虎和马汉兄弟俩在她房里坐上一坐,跟她聊聊天或者讲讲外面好玩的事,逗逗她让她不觉得那么闷。即便每次都是这哥俩自己讲得哈哈大笑,她一点都笑不起来,却也没能阻挡他们继续讲笑话的心情。 公孙策也会隔三差五地过来,无非是想知道她为何会突然昏过去,即便公孙君若说是她太过操劳的缘故,精明的公孙策也只是半信半疑。 “话说回来,你都关在这屋子里那么多天,药也天天喝,怎么都没见你好转?”帮她把枕头垫高,公孙策的话语里带着些责备。 她这一病,药铺的担子就落到他身上了,虽说小红也可以起来独当一面,但是人手终究是不够的。而且他还发现,因为妹子把自己关在房里的缘故,她和展昭几乎没见过面了。他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不应该那么八卦,可是……有些事不是他想八卦,而是他的心太细了。心细的人有一点毛病,就是很容易从一些端倪中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 毕竟连赵虎和马汉都大大咧咧地进出妹子的房间了,展昭若是关心她,旁边只要有人在他就可以了。 哎哟!他这个做兄长的在瞎想些什么呢?不是不希望展昭和妹子在一起的吗?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喝完药,公孙君若把药碗还给公孙策,拭去嘴角边的药汁说:“可能跟春天也有关系吧,春日里的病反反复复也是常有的事。” 见她不怎么爱搭理,公孙策也就识趣不多说什么了,只嘱咐几句让她好生休养,就出去了。 第四十章 : 时光如梭,一晃一个多月转眼就过,相安无事的一个多月,同时也是让人感到莫名压抑的一个多月。 二月下旬,正是柳树发芽的时候,一场春雨过后,柳树那细细长长的枝条上泛出层层新绿,将冬日里的沉寂悄悄打破。经过一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天,人们也在万物苏醒的时候开始辛勤劳作,将一年的计划都在春日里预备。 同样的,开封府因为衙役们的回归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上庙会即将临近,开封府又有许多事得忙碌了。 二月二十二,苏公公带着圣旨来到开封府,他奉皇帝之命宣读其上的内容,并将圣旨交到公孙君若的手中。原来公孙君若成了大宋第一个进入太医局学习的女学员,而且还是免考的,二月二十七觐见面圣,三月初便可去学习了。 对开封府来说,这是天大的喜讯,英雄何惧无用武之地?公孙君若的高明医术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可若她只在开封府做事总觉得有点委屈,所以圣旨一下来,每个人都替她高兴。 当消息一传开,有些即将做父母的开始改变了重男轻女的看法,而有些有才情却苦苦隐藏的女子更是不再甘于屈居人下,广读春秋等书籍,并请师傅教授她们知识。 人们开始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产生了怀疑,然而千百年的思想禁锢,真正愿意改变的女子或者敢于冲破传统的父母,到底是很少。 所以,面对妹妹被圣上如此看重,公孙策是又欣慰又担忧。他怕妹妹会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又怕会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经常找她的麻烦,给她难堪。这几天,他都是吃不好睡不好,本就清瘦的脸如今脸颊骨都突出来了,走路又悄无声息的,府上好多人都被他吓到过。 到了公孙君若进宫面圣的日子,公孙策于前一晚到她屋里叮嘱她在宫中应当守的规律。然而即便嘱咐再多,他心底的忧虑也丝毫没有减少。皇帝说免考,那是恩典,但搞不好也将会在日后成为别人口中的把柄,觉得她是以色侍人或者更多难听的话来侮辱她。 他怕这对妹妹不利,而且她又是女子,将来她的挫折只会是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对了,展护卫这几天有来看过你吗?” 公孙君若微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公孙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展昭。 见到她迷茫无所知的脸,公孙策断定他俩之间出了问题,也就不加多问了。“君若,哥哥很欣慰你能被重用,可是前路漫漫,你若坚持不下去,可以随时同哥哥说。” “哥,明天的面圣,我自有分寸,放心,我会尽量少留下把柄的。” 公孙策一惊,“你……”莫不是她已经有了决策? “明日,我会求皇上当场给我考试,若能通过那么也就名正言顺,若不能通过,也是天意了。” 公孙策大喜,转而又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对不住妹妹。要想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盼望自己能进入太医局学习?何况进入太医局学习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前期要经过一年的旁听才能获得一个候补的入学资格,而且即便有了这个资格也不能马上进太医局学习,因为每个科的学员都有人数限制,要等到有空缺了才可以。如果有空缺还要进行选试,只能等通过才能得到一个正式学员入学的通行证。如此还不算,就算是进了太医局,还要经过为期三年的学习,最后是考试,考试优秀者才能进入翰林医官院。 因此,比起做官,进入翰林医官院是相当艰难的事,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 如今皇帝说了她可以免去前一年的旁听和选试而直接进入太医局学习,这理应是极好的,可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却有了自己想法。是不是说明他太老实了呢? “君若,谢谢你能理解。”除了说谢谢,他也没有其他的可讲了。 公孙君若低下头,道:“即便不是为了你,或者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我也会这么做。” 公孙策喜逐颜开。不愧是他公孙策的妹妹,有骨气! 翌日,公孙君若因为要和包公一起进宫,所以很早就起来了。小红本想给她好好打扮一番,她却说只是觐见,不用刻意打扮,免得落人口舌,也就作罢。当公孙策在花厅里看到打扮干净大方的妹妹,止不住的欣慰。 她的五官本身就生得好看,若是刻意去打扮了,未免会遭有些人的议论。白衣装扮虽然素雅,但是她就是穿白色才适合,何况耳朵上的翡翠耳环和别住青丝的几枚碎花银簪成了点睛之笔,即便不擦脂抹粉,天生丽质的美也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公孙策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公孙家的人,各个都是才貌双全的精英! 包公对公孙君若这身打扮也很满意,他上前伸出手来,道,“说来这段日子,本府还没有好好恭喜你,这枚玉佩,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就当是本府对你匆忙的祝贺吧。” 公孙君若拜了拜,说:“是君若身子一直不爽利的缘故,谢谢大人抬爱。” 接过包公的礼物,几个人差不多也该进宫了。展昭身为御前侍卫,负责保护包公的安危。他知道今日公孙君若要和包公一起面圣,所以从昨晚开始他就想着该以怎样的开场白来面对她。 算起来,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公孙君若。而明明只是一个多月而已,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公孙君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轻点了下头表示打招呼,展昭望着她远去的纤瘦身影,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上……心很是压抑,就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一样。他很想问她身体怎么样、要不要紧,也很想说外面风大,她应该多穿件衣服的,可是往往想说的话最后都成了沉默。 “君若,把外衣带上,虽说是春天了,但是早上还是挺冷的,你身体刚好,不要再着凉了。”在公孙君若进入马车时,公孙策拿着她的衣服说。 幸好有人这么做了。展昭看向公孙策,恰巧公孙策也正回看他,目光里透着几丝探究。他微微怔愣,只觉得公孙策那两道目光意义深远,好比是即便他不多说什么,也将他所看见的尽收眼底。 其实心如明镜的公孙先生怎会不晓得这其中的端倪呢?因为连愣爷赵虎都私下里问他和公孙君若怎么不来往的问题,公孙策的心神那么透亮,只怕早已看出来了,他不过是选择不过问。 到达皇宫,因为要等着皇帝下了朝才能觐见,所以公孙君若便在外头等候。不远处站着的是展昭,他等着包公下朝一起回府。 “你,还好吧?”隔着几丈远,展昭开口问。一个多月的沉默之后的第一次开口,竟然是这么的生疏了。 公孙君若回头,头上的簪子反射日光,发出一股刺目而短暂的光芒。“展大侠是在和我说话?” 展昭看着一脸疑惑的她,胸口更加的堵了。看似几步之遥的距离,他却有种相隔了天涯海角的感觉。也许,他本不该和她说话的,因为一开口,反而更尴尬了。 “多谢展大侠关心,如今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展昭抿了抿嘴,头一次觉得他在她面前是那么的笨拙。恰巧这个时候,殿里头有官员出来,或单独而行,或三两个结伴同行的,只是出来的人都会朝展昭和公孙君若看一眼,然后再离去。 “展护卫。”包公站在展昭身边说。 展昭回过神,见是包公,回想起他之前的失态,红着脸不说话。 包公笑笑,也不多说什么。此时,苏公公出来让公孙君若进去,正好大殿里的文武百官都走了,她就可以觐见了。 注视她进殿的背影,展昭看了眼包公,又看向殿里边,无言地皱起眉头。 包公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在这里等等吧。” 半个时辰后,公孙君若在苏公公的陪伴下从大殿里出来。苏公公满脸的笑容,边走边和公孙君若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地自己笑起来。 “哎哟!包大人,您还没有回府呐?”见包公还在外面,苏公公有些惊讶,“莫不是等公孙君若一起回府?” 包公朝苏公公点头致意,引来苏公公更爽朗的笑声。“包大人对待自己的属下都如同自家人一般,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侠义人士愿意追随您呐!大人有所不知,刚刚在殿上,公孙姑娘可是出尽风头呐!” “哦?”包公饶有兴趣地看着公孙君若。苏公公一瞅包公这个神情,便将公孙君若如何说服皇帝让她呈堂考试,如何对答出让太医局那些师傅哑口无言的答案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详细描述了一遍,讲到精彩处时还手舞足蹈起来,以表现当时紧张刺激的氛围。 “苏公公,公孙姑娘这样做算是抗旨啊。” 包公意义深长的一句话让苏公公一个激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后笑道:“青天大人多虑了,皇上对公孙姑娘勇敢的气魄所深深折服,对她所回答的更是赞不绝口,你都没看到当时皇帝一直微笑,老奴跟随他那么久,还从没见过他笑得那么频繁呐。” “如此说来,圣上并没有任何怪罪公孙姑娘之意。”包公捋了捋胡子说。 “那是当然,而且皇上还指明让王国手带着公孙姑娘呐!可见皇上对公孙姑娘的器重!” “真的?”包公甚是惊讶。他和王国手也是旧相识了,王国手可以说是整个大宋医术最高也是最德高望重的太医,皇帝让他来带领公孙君若,足以可见皇帝对她的庇护。有皇帝的庇护,他也就放心了,那样对公孙君若来说是一种保护。“那就请公公代包拯谢过皇上了。” “应该应该,以后公孙姑娘飞黄腾达了,还请不要忘了老奴呢!” 第四十一章 : 连续三个月,公孙君若每日都往返于开封府和太医局,都说前三个月是最难熬的,尤其是第一个月,不但人心容易受影响,而且也很容易在困难面前退却。太医局中的学员们本来就对皇上提拔女子当学员这件事很不满,何况又是把她指给了王国手为学生,就更加有怨言了。即便早就听说她治好了太后的眼睛,在大殿上的选试她顺利通过,也还是处处针对排挤她,想让她难堪,甚至知难而退。 因此对公孙君若来说,这是忙碌的三个月,也是心力交瘁的三个月。既要面对老师们每日如山的课程和作业,又要在众多师兄面前将他们对她所出的难题一一化解,就如公孙策所想的,她的困境和遭遇是前所未有的。 然而面对那么多的难题,她也不向谁求助,一方面对前辈们的刁难随机应变,另一方面尽力学习她未曾接触过的知识,用比前辈们还要优秀的成绩作为对他们的反击。 有些人在逆境中选择怨天尤人,有些人则选择逆流而上,而公孙君若就是属于后者。 虽然她一句话都不说,但是公孙策还是看出了她的艰辛。想着她不说就证明她在很努力地拼搏,而他自己也不能在这方面帮助她,也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给她炖一些滋补的汤,好让她的体力可以跟上。 “公孙先生,又在给公孙姑娘炖汤啊。”刚从外面回来到厨房里找吃食的赵虎见公孙策拿了把蒲扇给炉子扇风,就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嗯,好香啊,你这炖的是什么啊?” “乌鸡汤,刚托人从外面买来的。”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公孙策笑着说。都说乌鸡对女子很补,幸好他买的是大只的,够妹妹吃上几顿了。 赵虎又上前嗅了嗅,“乌鸡汤,我还没喝过呢。” 公孙策白了他一眼。这憨子在吃食面前就表现出比平常更低的智商。“乌鸡汤是滋阴的,对女性有好处,男子吃了不能强身健体,反而会让皮肤变光滑。” 听他这么说,赵虎吓了一跳,赶紧离得远远的。他是纯爷们,才不要做小白脸呢!“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望着赵虎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公孙策摇摇头。还好现在府上事务不多,他可以给妹妹尽一点绵薄之力,以后事情多起来,就不能亲手给她炖汤了。 想到这里,公孙策不禁唏嘘起来。昨天见妹妹回来的时候,好似比以前瘦了,也不知道给她炖的这些补品都补哪里去了,都不长肉! 肩膀忽然被拍了下,公孙策抬头,只觉得头顶的光线都被眼前这个人给挡住了。 “公孙先生,现在有空吗?” 公孙策看看展昭,又瞅瞅砂锅里的乌鸡。 “既然没空,那就下次吧。”说着他转身离开。 “展、展护卫,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我可以一心二用的。” 展昭回身看还蹲着给炉子扇扇子的公孙策。 公孙策说:“而且,一个人在这里也挺无趣的,不如就和展护卫聊聊吧。” 展昭在他身边坐下,看他娴熟的动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公孙策一句“是与君若有关吧”打开了话题。展昭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其实我也发现了,”公孙策边给炉子扇风,边细数这些日子以来展昭和妹妹的不对劲,“我知道你和她有问题,也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来找我,只是想不到的是,这一天的到来竟然还挺长的。” 展昭面有尴尬,“让您操心了。” “操心倒不至于,你们年轻人的事嘛,我这过来人一看就知道了,而且我还是觉得要你主动来找我会比较好,所以我一直没过问你。”他知道,经过那么久的时间,展昭才来找他,说明展昭已经在深思熟虑之后愿意去面对那个问题了。 见展昭惊讶地盯着他看,公孙策笑笑,说:“我也不是天生的情圣,只是把一些事情串联起来再加上打听一些小道消息,也就知道你的忧虑了。”他停下来,看着展昭的眼睛,认真道,“展护卫,我想知道,你对月娘,是爱还是责任。” 公孙策没有问他是否喜欢公孙君若,展昭知道有些问题,只要细心去观察就能得出答案。因此像公孙策这么聪明的人,也许很早以前就看出他对公孙君若不一般的情感。而公孙策所提出的问题,正是他现在一直以来急需要弄明白的问题,倘若他知道…… “倘若展某能分得清,就不用找先生您了。” 公孙策叹了口气。果然如他所猜的那样,展昭还是不能弄明白。也真为难他了。他和妹妹的互动,他这个做哥哥的看在眼里。他知道在妹妹静养的这段时间,展昭一直想要来看望她,可是每次到了妹妹房间门前站立好一会儿,最后他还是独自离去。 也许对展昭来说,他对妹妹的感情,早已超过他所能感知的了吧。可是月娘,终归是他要跨过去的一个问题。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哟…… “公孙先生?”见他呆着不说话,展昭对着他挥挥手。 公孙策回过神,不好意思笑道,“失礼失礼。言归正传,展护卫觉得你对君若和对月娘有什么不同?” “这……”展昭面有迟疑。他只纠结在他对月娘的感情,公孙策所提的,他还没仔细想过。而且…… “我知道你若去比较,你会觉得那对月娘是一种不公,甚至是在伤害月娘,可是展护卫,有些事情还是要舍弃一样才能得到答案的。当然我不会逼你现在就回答我,我也不是怀疑你对君若的感情,可是你要知道,倘若这个问题没解决,将来有一天即便你和君若一起了,月娘也会成为你和她的一个障碍。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心里是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也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能得一人心。”况且这还关系到他唯一的妹妹,他不想她受委屈。 展昭怔怔望着一脸严肃的公孙策,好久才说了句“我明白了”,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望着那扇被掩上的门,公孙策一阵叹息。这两人其实都是在意对方的,可是问题摆在那里,必须要展昭主动去解决才行。想当初,他原以为他可以阻止,可是发现,妹妹对展昭也早已种下了感情。只是一个弄不明白,一个打死不承认,才成就今日的光景。 哎!前路漫漫,他就静静地旁观吧。 “展大侠喜欢公孙姑娘?” “哎哟!”面对突然冒出来的赵虎,公孙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你出来怎么都不出声?” “因为我偷听了你和展大侠的对话啊。”赵虎回答得理所当然,“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什么时候对对方有意思的,我怎么不知道?” 公孙策捡起一旁的蒲扇,说:“整个开封府,也就你不知道了。” 赵虎显然没听见他说的话,沉默了会儿,猛地一拍大腿喊:“那展大侠岂不是我赵虎的情敌了?!” “啪——”蒲扇从公孙策的手里脱落,“你刚才说什么?” “啊!我还有事,先出去了。”赵虎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了,留下一脸震惊的公孙策。 太医局下课,公孙君若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开封府,苏公公笑眯眯地过来,说皇帝有事想要见她,让她去一趟。 此刻天色尚早,因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所以先生就提早下课了。 跟随苏公公去到见面的地点,远远就看见站在亭子里的黄袍男子。 走近后,苏公公跪下行礼,“皇上,老奴已将公孙姑娘带到。” 宋仁宗点点头,转身说:“嗯,公公先候在一旁吧。”等苏公公离开后,他请公孙君若坐下,询问她最近的情况。 “学院里的人有为难你吗?” 公孙君若在短暂的迟疑后摇头。宋仁宗看了她一眼,心里明白,便扯开话题。 “今天怎么这么快就下课了?” “回皇上,今日是花灯会,所以就提早下课了。” “花灯会?”宋仁宗看着她,眼里闪着兴奋,“朕只在宫里看到过宫女们放花灯,说是祈福用的,除此之外也就吃吃喝喝看看节目,不知外面的老百姓是怎么过的。” “公孙姑娘,今夜可否和朕一同参加花灯会?朕想当一回平民百姓。” 傍晚,开封府的衙役们早早吃完了饭,就去街上巡行管理次序。今天是花灯会,特别是到了晚上,汴京不论是大街或是小巷,都挂上了灯笼,特别是护城河那里,河岸上挂起了一排的灯笼,远远望去灯火阑珊,加之人影幢幢,热闹非凡。岸边是整排的柳树,如今柳叶已经生发得茂盛了,风一吹,柳枝随风飘动,还能听到唰唰的声音。 等公孙君若和一身便衣装扮的皇帝到达护城河时,天已经全暗了,到处都是人,也已经有好多人在岸边放花灯祈福。装载着红烛的花灯被风吹着飘向远方,承载了放灯之人美好的心愿和对亲人的祝祷。 皇帝赵祯从来没有在这么热闹的场面下出过宫,一直娇生惯养又被很好的保护着,对他来说他所见到的都是新奇而有趣的。一会儿摸摸泥人,一会儿对面具产生了兴趣,一会儿又被糖葫芦吸引,他看得目不暇接,眼睛里所装载的都是兴奋。 “公孙姑娘。” 公孙君若转过身,见一张老虎面具出现在她面前。她又转回去,等到再次转回时,已经戴上一张狰狞的鬼面了。 老虎面具后的主人吓了一跳,下一秒,鬼面被摘下,露出来的是一张带着淡淡笑靥的芙蓉脸。那双充满狡黠的眼,分明写着『你还嫩了点』的讯息。在她身后,是璀璨的烛火,烛光映照着她的脸,笑容的绽放让她娇艳如花。 “哎?那不是公孙姑娘吗?和她一块儿的是谁?”王朝拉住往前走的张龙,指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说。 张龙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确定那女的就是公孙君若。“不过这男的,还有点面熟……我们不妨走近点看看?”走近几步,等看清男子的相貌,张龙惊讶道,“皇……” 名字还没说出来,嘴巴就被王朝给捂住了,“皇什么皇?我还绿呢!” 张龙呜呜几声,用眼神瞅他。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往人群扫了几眼,王朝说:“不用我们出面,已经有人出面了。” 说着他的目光看去,张龙会意地点头。可不是嘛,早就有人在暗中留心他们了,何况对方武艺那么好强,完全不用他们出手。 “你说展大侠看到这一幕,他会做怎样的感想?”毕竟他和公孙君若一个个的都那么忙,这几个月都没见他们之间的互动。 屁股被王朝踢了下,张龙不满地看他。“你瞎担心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是展大侠的优势,还有,这事绝对不能告诉赵虎,免得他又心情不好。”之前他来跟他们哭诉,说他的情敌是展昭,问他们他该怎么破呢,如果被他知道连皇上对公孙君若都……哎呀!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不然这二愣子会哭死的! 第四十二章 : 王朝说得没错,早在这之前,展昭就早已在人群中发现了公孙君若和赵祯,也发现有人在暗中远远地保护赵祯。想来他是不允许别人跟着,所以那些人只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隐秘地潜伏,关注皇帝周围的情况,一旦发生什么立刻出去护驾。 看来皇帝为了这次能好好玩,也是费尽心机。而令展昭料想不到的是,和他在一起的会是公孙君若。 为何他俩会在一块儿?他以为会是皇帝身边的某个妃嫔。晚膳时,晓红问她晚上有没有事,她说已经有约了,原来约她的人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难怪她一直不肯告诉晓红对方是谁。 想到皇帝连日来对她毫不掩饰的好感,他就觉得心里一阵不痛快,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尾随在他们身后。 他知道这样做是对他俩的不尊重,可是他就是管制不了他的心,特别是看到他们彼此用面具戏耍,公孙君若露出纯真的笑容时,他惊觉原来她和皇帝可以玩得那么的开心,而她的笑容可以这么的自然。 这样自然而然的笑容,是她不曾在他面前流露过的。 好似有了比较而得到的反差失落感,他想他再跟下去也只会给他自己徒添烦恼而已,何况周围又有那么多的大内高手在,缺他一个又何妨? 心有种被揪住的感觉,他想他应该离开,而不是站在这里。 人群热闹而拥挤,他不断地被推来挤去,仿佛这具身子不是他的那般,毫无知觉。 “咦?真的是展护卫。” 展昭一惊,回头见皇帝朝他笑着走来。在皇帝的身后,公孙君若也朝这边看过来。 烛火照着她半边的脸,一半光明一半阴暗。可是不知为何,他觉得他似乎被她那只隐藏在黑暗里的眸子看清了。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还以为我之前看错了,想不到真的是你。”赵祯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你也出来玩啊?” “皇……” “皇什么皇?”赵祯打断他的话,然后凑近他轻声说,“朕现在只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这……展昭古怪地看着他。 “这是圣旨,你敢抗旨?”赵祯端出了君威。 展昭无法,只得随了他去,而这仅仅只是开始,赵祯邀请他和他们一起游玩,还是以“这是圣旨”为理由扣了下来。 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而皇帝的好奇心不论看再多也无法满足,就像个刚在探索的孩子,乐此不疲。公孙君若偶尔给他讲解一下民间玩意,不过半个时辰,展昭两只手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 皇帝还想继续挑东西,但见到展昭成了搬运工,两只手都不够用了,他才停下来,最后买了串糖葫芦表示对他的嘉奖。 三个人玩了很久,特别是放花灯这个重点,赵祯是无论如何也要去放一只的。展昭因为怀里的东西太多,只能站在一边看他们放。 花灯被一波又一波的波浪推向远方,公孙君若蹲在岸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微风拂面,吹起她的头发贴在她脸颊上。赵祯祈祷完,见到的就是这景象,他伸出手去,将那些不听话的头发勾到她耳后。 “头发乱了。” 这一亲昵而带有暧昧的动作被他一句关切的话冲淡几分,公孙君若低头笑笑,也没有任何的尴尬。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不远处的展昭眼中,他呆愣地站在原地,忽然间他仿佛成了局外人。 不,从一开始就是。 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压抑,以至于他接下来没有注意到公孙君若的脚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微小的挪开她和皇帝之间的距离这一场景。 祈福完,赵祯提议到岸边去走走,虽然已经快到亥时,赏花灯的游人也多有散去,可他还是不想就此回去。只是三个人走了才没多久,苏公公就跳了出来,说是庞妃身体不适,让他早点回宫,而且太后若知道他出来,做奴才的他们也不好交代。 最终还是敌不过苏公公软磨硬泡的祈求,皇帝命苏公公和跟着他出来的几个人带上所买的玩意儿,坐上马车打道回宫。 和皇帝道别后,展昭也终于恢复他的自由身,不用再做搬运的活了。此时,护城河上的灯笼还燃着烛火,所剩下的人也不多,小贩们也收拾摊子挑起扁担准备回家。 护城河是整个汴京的最外沿,距离开封府少说也有一个时辰的脚程,展昭看看公孙君若,说:“要不,我去租一辆马车来。” “不用,走走也好。”挑起被风吹乱的头发,公孙君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轻声道,“刚刚你不是没有好好观赏这晚景吗?” 展昭心下一惊,以为她说的是他看到她和皇帝亲密的那一幕,面上划过惊慌,又在听到她说了句“当了那么久的搬运工,也累了”的话,心才慢慢悬下来。 两人沿着护城河往回走,灯笼里的灯火明显比刚来到这里时暗了许多,加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四周也变得安静许多。 灯火有些暗淡,照得路面不是很真切,二人一路无言,只是保持着一前一后间距一臂之隔的距离往开封府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公孙君若突然一声惊呼,身子往前栽倒。展昭一个箭步上去,伸手一撩,勾着她的腰将她带到身边。借着微弱的烛光,展昭才看清路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坑,想必公孙君若就是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一脚踩了进去,才至险些跌倒。 “你没事吧?”他关切道,恰好公孙君若在他关心她时抬起头来,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额头。 两个人都僵住了,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还是公孙君若先发现他们搂抱在一起的亲密姿势,红着脸一把推开了他,并后退几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惴惴不安地瞅着她的侧脸,展昭支支吾吾道。夜风吹着他的脸,不用手去摸,他都能感觉到上头惊人的温度。 良久,公孙君若才幽幽开口,“展大侠都说不是故意的,还道歉做什么?” “我……” “还是你挺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 展昭一愣,没料到她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想驳回,却发现事实上,他对之前的事的发生,除了不安之外还有享受的成分。 其实,他是挺喜欢和她近距离接触的,可是又觉得不妥,所以理智和本能总会有争战。 路旁灯笼里的烛火发出哔啵的响声,时入五月,气温转暖,到了夜间虫子也多了起来。而路边灯笼一挂,便吸引许许多多的虫子绕着灯笼打转,更有甚者不惜从灯笼的孔里飞进去,只为贪.欢那一点点的光明和温暖,却不知越是靠近火源,就越容易引火上身,直至焚烧化为灰烬。 “明知道火会伤身,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飞虫要扑过去呢?难道它们都不知道一旦靠近,就必死无疑吗?哼,真是愚蠢。” 顺着公孙君若的目光看向其中的一只灯笼,展昭果然见到一只飞蛾不顾一切地飞进灯笼里,然后烛火突然亮了下,没多久又恢复原来昏黄的光芒。他隐约觉得他闻到了一股焦味,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 “也许……只为了那一点的温暖,就足以让它们粉身碎骨了吧。” 为了那一点的温暖,便可以粉身碎骨……似乎有什么拨开了他心中的某些混沌,虽然还剩下些许的雾霾,但是他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些东西。 “嗯……牛哥,你弄得奴家好难过……” “好翠花,别急,哥哥这就让你舒服。”紧跟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啊!死冤家,你要弄死我么?轻点儿!” “嗷——好妹妹,你那里的小嘴咬得哥哥我好舒服,啊啊!轻点,哥哥的弟弟都要被你咬断了!” “啊!啊啊——嗯啊——好、好舒服——” “啊——我的好妹妹,你下面真的太令哥哥我舒服了,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在你里面。” “好哥哥,用点力——呜呜!哈啊——” “别急别急,我们有很多时间呢。” “唔——坏哥哥,你就知道欺负我……哎呀!” 河边传来的男女对话声让展昭和公孙君若神色一凛,即便有些事他们未经历,可也不代表他们不明白在暗处所发生的是什么事。 岸边种植的杨柳,如今已经枝叶繁茂,在烛光的映照中,在岸堤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而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公孙君若偷偷看向展昭,恰巧他也正好朝她看过来。视线不经意地相撞,两人都觉得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下。如今,即便是把视线扭转开,也觉得气氛异常的尴尬。 夜风突然变大,吹得路旁的灯笼开会摇晃,将柳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杨柳的枝条如同女子的头发,飞扬而起,护城河的河面涌起一浪又一浪的波澜,追逐着拍打着岸堤,发出哗哗的水流声。 “展大侠,你试过在黑夜里奔跑吗?”夜风吹乱她的青丝,遮住她半边的脸,又被她用手拨开。 展昭不明就里地看着公孙君若,见她接下来对他绽放开一抹极致璀璨的笑容,然后迎着风跑了起来。 心情渐渐变得愉悦,望着那抹随风而去的娇俏倩影,他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到底是习武之人,没多久就追上了她。跑到她身边,他牵起她的手,道:“如果不想变成落汤鸡,那就要趁着下雨前赶回府上。” 开封府大院,公孙策在院子里徘徊,一会儿看看头顶的天色,一会儿又朝门口望望,满脸的焦急。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他自言自语,神情愈发地难看,“不会是被皇上……不不不,不会的!就算皇上想,君若也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要相信她!” “哗啦——”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天空,紧跟着是巨大的雷鸣声,公孙策吓得呆呆望着漆黑的天空,看一道道闪电将密集的乌云照亮,更加的担忧了。 “公孙先生,天快下雨了,你怎么在这里?”刚巡行完回来的赵虎见公孙策站在院子里,上前问。 “赵虎,你来得正好,你有没有见到君若?” “公孙姑娘?”赵虎眨眨眼,“没有啊,我帮你问问张龙他们吧,”说着他转向身后有说有笑过来的两个护卫,对左边的男子说,“龙哥,你看到公孙姑娘没有?” 张龙有片刻的迟疑,连连摇头,“我没看到她。” “真没看到?”赵虎不相信。 平日里那么憨,随便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人,怎么这会儿变这么精明了?张龙以古怪的眼神打量赵虎。 “真的真的没看到?”赵虎凑近张龙。 “哎呀!皇上会保护她的,不用担心啦!”张龙吼完这句,拉着王朝走了。 皇上?赵虎呆在原地。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跑出个皇帝?这孤男寡女的,孤男寡女……这不是意味着他又多了个情敌了吗?! 第四十三章 : 天下起了漂泊大雨,即便展昭和公孙君若一路狂奔,二人也免不了被雨点打到,等回到开封府的侧门时,身上都湿得差不多了。 停下来拼命喘气,展昭觉得不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都格外的轻松,虽然两腿跟灌了铅似的,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但是心情却出奇的好。对面的女子,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息,这一路上,他们一路狂奔,她却没有一次因为累而喊停过,而是跟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奔跑,又肆无忌惮的大笑,即使雨水落入她眼睛里,她也还是笑,不停地笑。 “咳、咳咳——”猛地吸入几口冷气,公孙君若咳嗽起来,一张小脸都咳红了,而就算是这样了,她也还是笑,一直地笑,嘴角、眼角都是笑意。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展昭也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门口的烛光柔和地倾洒了她一身,如同一件暖黄色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她耳朵上的翡翠耳环因为她不停地笑而左右晃动,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公孙君若,有点小调皮又带了恶作剧之后的小得意。 目光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得温柔起来,他想多看看她。好几个月没有这般正面相对了,即使有时候见面,也只是匆匆一瞥,一句招呼也没有,然后两人忙碌各自的事。 她瘦了,也更显得她那对眼睛大而圆,他想起她摔倒时扶着她的情景,那么的轻,腰又那么的不盈一握。 接触到展昭突然变了情感的目光,公孙君若也是一愣,应该说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直视他的眼神,想到在她昏睡时,小月对他所说的那一番话,心跳开始不规律起来。她一直在逃避他的视线,虽然有几次撞到他不合常理的目光,但那也只是瞥见,并不是面对面,她就笑自己多疑,而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也是赤.裸不加以掩饰地流露。 “我们进去吧。”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她轻声说。耳骨在烛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 展昭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今次与以往不同了些。以往她会用冰冷的话拐着弯地骂他,而这次,她竟然……有些害羞。 是不是她也察觉到了什么?心情很复杂,又有点开心。他觉得他该说点什么,这个时候,不论是氛围还是心情,都很好,可是又觉得,倘若真的说些什么了,反而会破坏这个气氛,搞不好他一开口就结结巴巴了。 她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湿哒哒的黏在一起。手指拨开她的刘海,感受着指尖细腻的触感,他想更多摸摸她,想问她最近好不好。 “君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门突然被打开,公孙策站在门内,很不悦的样子。 展昭立刻缩回手,与此同时,公孙君若也后退了步,目光游移。 这气氛,相当的可疑啊…… 公孙策紧皱着眉头,一把拉过她,掌心的濡湿感令他更不开心,“怎么回事?衣服都湿了,不知道雇辆马车回来吗?得了风寒怎么办?” “你这么乌鸦嘴,就算不生病也会照着你的意思成就了。” 公孙策连忙闭上了嘴,可眼里还是止不住的责备,“你快去洗个热水澡,一会儿我给你煮碗姜汤,你趁热喝。”推着公孙君若进去,公孙策往厨房里走,没走几步,见到展昭正往厨房这边走来。 “公孙先生,你要去煮姜汤吗?那正好,展某想去洗个澡,麻烦你帮我也煮碗姜汤。”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一脸呆滞的公孙策。 什么意思?一个两个的都淋雨,淋雨很好玩吗?得了风寒怪谁去? 再说展昭和公孙君若,即便洗个热水澡,即便喝了浓浓的姜汤,第二天,展昭和公孙君若也还是一起着凉了。 餐桌上,两个人轮流着打喷嚏,惊讶得其他人都纷纷朝他们看来。 “我……我吃饱了,先去上课了。”在公孙策探究的目光下,公孙君若放下筷子,逃离食堂。 “我也吃饱了,大家慢吃。” “这两人,怎么回事?跟约好了似的。”张龙对着展昭离去的背影嘀咕,却被王朝撞了下手臂。 赵虎食不甘味,平日里他最爱的肉包子,如今都觉得味同爵蜡。王朝看着浑身都被阴暗气息笼罩的他,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喝他的粥。 话说公孙君若出到开封府门外,突然发现她的书包忘拿了,想起她临走前匆忙,书包定是落在食堂里了,便返身回去取。刚调转方向,就见到展昭拿着佩剑往她这边走来。她低着头往左边让出条道,想不到展昭也往他右边挪移,她往右,他就往左,这样来回几次,两个人既出不去也进不来。 “公孙姑娘,你的包。” 见她遗落的书包就在他手里,公孙君若脸一红,接过后转身离开。 竟然是……落荒而逃。望着那快速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展昭有点啼笑皆非。 “展大侠,今儿个天气不错啊。”张龙站在展昭身边,却没有抬头看天。 展昭勾起嘴角,是不错。 “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天气再好也是雾霾了。” 展昭一愣,赶紧追上离去的张龙,“张兄弟,此话怎讲?” 张龙边走边说:“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 望着张龙快去离去的背影,展昭低着头回想他所说的话,却怎么也弄不明白。与此同时在开封府的食堂里,赵虎还抱着饭碗低头喝粥,说是喝粥,其实是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可是粥都从两根筷子的缝里溜了出去,等他把筷子送到嘴里时,也不知道他吃了些什么。 马汉看不过去,一把夺过他的碗,“你也就这点出息!” 赵虎怔怔望着一脸怒意的马汉,突然鼻尖一酸,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挂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幸亏这个时候整个食堂就只剩下他俩,若是被旁人知道赵虎会哭,估计会添油加醋地传出去,直到面目全非。 到底是难兄难弟,赵虎这一哭,倒把他心底的情绪也勾了出来。马汉拍着他的肩,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也难受,可是……你也看到了,人家那是情投意合了,根本就没有咱们插足的余地,走吧,今天还要巡行呢!” “你不伤心吗?”怎么说这也是他赵虎第一次那么深刻地喜欢一个人,而且还和她,和她……想起那个意外的吻,赵虎就难过得要死。和心仪的人做羞羞的事,最后他还是一个人。 “我早就看开了,所以也就会自我安慰了。”他知道赵虎不同,那个意外的吻只怕早就把赵虎的心都给挖去了,“你也好自为之吧,反正你也看到了,这样的气氛不是我们两个粗人可以拥有的。” “什么可以拥有不拥有的?”小红端着木桶出来。今天她收拾,想不到出来就听见这兄弟俩的对话,似乎还挺伤感的呢,“咦——虎哥,你怎么哭了?”她惊讶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赵虎。这个一向缺根筋的憨子,怎么也会有哭的一天?她以为他只适合傻笑呢! 赵虎猛地站起身,用袖子搓了把鼻子,“我才没哭呢!是沙子跑进眼睛里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见状,马汉对小红告别后,赶紧追了上去。 沙子跑进眼睛里?小红皱起了眉毛。她朝外边瞅了瞅,又没刮风,外面还刚打扫过,哪来的沙子? 如此,五月即将过去,六月在燥热中降临。 又到了最热的时间,这一月,格外的热,人也格外的焦躁。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脾气都很急躁,动不动就发脾气。大人冲小孩发脾气,小孩冲阿猫阿狗发脾气,整个汴京都被笼罩在一股不安躁动的氛围之中。 开封府也同样如此,不论是谁,一旦发生肢体摩擦,免不了起冲突,好在有四大护卫在其中调节着,也稍微好一点,可是这四大护卫里,也有个火爆性子的,见言语沟通不了,索性亮出拳头来。衙役们忌惮赵虎铁榔头似的拳头,受过他教训的都知道,那一拳下来轻则内伤,重则骨头折断,所以只要他一出面,原本还吵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也突然间跟没事人一样,勾肩搭背谈笑风生,等他一走,吵继续吵只是调低音量了。 有人奇怪赵护卫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火爆了,虽然以前他性子也挺急的,可还不至于对同门兄弟动真格,然后消息一点通小分队通过明着暗着的窥察以及对各种蛛丝马迹的收集,终于知道他这般急躁的缘由了。 只是知道归知道,有些事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的好,毕竟那种事不是什么光彩事,搞不好还让人家伤心。可偏偏就有那么几个不长脑子的,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什么,见公孙君若总爱问她展昭在哪,见到展昭就问公孙君若如何,好不好之类的,弄得赵虎更加的低沉了。 大暑将至,天气也就更加的炎热了,太医局给学生放了一个半月的假,让大伙儿度过这堪比烤炉的时节。在太医局读了四个多月的书,公孙君若熬过那最为艰难的前三个月后,凭借她过人的理解力和记忆力,也让太医局的师傅们对她刮目相看。如今虽说已经放假了,但是王国手还是有意继续将她留在身边,传授她知识栽培她。所以,说起忙碌,她比起开封府的人,轻松不了多少。有时还为了照顾王国手,她回到府衙都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 她这么忙,很多事情就落在小红和小月身上,比如给府上的人熬绿豆汤,比如药铺的事。 “展大侠,快来喝碗绿豆汤解解暑吧。”衙役坐在阴凉处,边用手当扇子扇风,边含糊不清地说。包大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了冰块,放到绿豆汤里一起喝下去,一下就感到身上的热气跑掉许多,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可舒服了。 展昭笑笑,走过去接过陆伯给他舀好的绿豆汤,却不急着喝。 “公孙姑娘出去了,估计又去王大人家了。”那衙役见他不动碗,好心提示。他身边的几个伙伴低着头,嗤嗤地笑,也不敢太大声。 “她今日不是不用去吗?” “是吗?”衙役做惊讶状,“不愧是展大侠,对公孙姑娘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一句话,让那些憋着笑的人再也绷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展昭闹了个大红脸,只得闷头喝绿豆汤来掩饰他的尴尬。 “展护卫,你有见到君若吗?”公孙策抱着一沓厚厚的账簿问展昭。 展昭回过头,看了眼那衙役,“小刘说她去王国手家了。” “今天她休息,不可能会去的,而且从今天一大早我就没见她这个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公孙策有点急了,说话也不由得急促起来。也是,一般妹妹去哪都会跟他报备一声,今日却一声不吭地出去了,而且问小红、小月也说没见她,他能不急吗? “公孙先生别担心,展某想……” “展哥哥,不好了,君若姐姐被人抓走了!” 第四十四章 : “展哥哥,不好了,君若姐姐被人抓走了!”小月急冲冲地跑过来,中间因为跑得太急,左脚绊倒右脚,整个人差点摔出去。 展昭上前,捞起她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身体,扶正后问:“你说什么?” 小月喘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给他,“你看看这个。” 那是绑在飞镖上的纸条,展昭打开一看,上头写着:若想救人,让展昭只身前往陷空岛。 这几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透着浪荡不羁,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江湖中人。 展昭眉头紧锁,陷空岛他听说过,但是他展昭一向行事光明磊落,还从来没得罪过那个岛上的人,如今对方怎么会先来找他麻烦? “小月,这东西你怎么来的?” 小月在休息片刻后,将她得到这纸条的经过叙述了遍。原来她今天和公孙君若约好一起去街上玩的,毕竟自从公孙君若进了太医局之后,她俩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很多,本来以为公孙君若一放假,她就可以缠着她了,谁晓得公孙君若还是那么忙。如今公孙君若难得有空,从昨晚起她就缠着她今天出去玩,晚上两个人还睡在一起了。今日早上包公要她先把论语的一部分知识先默写,等包公觉得过关了她才能出去玩,所以她一默写完给包公过目,就急着回去找公孙君若了,谁想被子叠整齐,人却不见了。她还以为公孙君若去药铺了,就去药铺寻,可她都把整个开封府找遍了也不见公孙君若。回到公孙君若的房间,才在床柱上见到了这个。 听完小月的话,展昭确定公孙君若被绑架了,公孙策也是又急又恼,他家妹子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会有这种狗血的遭遇?而且对方明显是冲着展昭来的,关他妹妹啥事? 见公孙策心急如焚的样子,展昭安慰他几句,并发誓他一定会将公孙君若平平安安也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公孙策自知,为今之计只能相信展昭了,他也不能多说,毕竟君若是因为展昭的缘故才被抓走。 因为事情紧急,展昭辞别包公后,带上他的巨阙剑,孤身前往陷空岛。 陷空岛位于松江之上,岛内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竹子,风一吹过到处都是竹叶的沙沙声,由于此岛远离中原,所以外人对其所知甚少。展昭曾经是江湖侠士出身,对陷空岛的名声也有耳闻,如今他突然收到来自陷空岛的请帖,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好奇了。 因为陷空岛里多卧虎藏龙,更是江湖人趋之若鹜的一个世外桃源,据说凡是到过陷空岛的人,就算以前不会水性,住上一段时间之后也可以在水中憋气一刻钟。 如果是以前,他很乐意与岛上的人结交,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他是救人去的。 但展昭心知肚明,他自从跟了包公之后,鲜少与江湖人士来往,而且他坐得直行得正,即便是得罪的人,大多也是朝廷人士。 莫非是有朝廷内部的人与江湖人勾结?也许这也未可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展昭神色一凛,快马加鞭一路往东而去。 翌日,公孙君若是在午后醒来的,发现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简陋的屋子,简单的布置,透过半敞开的窗户,还能见到一片竹林。她不知道此刻她身在何处,只晓得当她在自己屋里叠好被子,等着小月回来一起上街时,后脑勺突然一阵刺痛,接下去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今看来,她应该是被谁给掳了。而且她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除了有点腰酸背痛外其他也没什么症状,加上所住的房间虽然简陋,倒也干净整齐,估计对方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或者与开封府的谁有仇。 那么问题来了。掳她到这里来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偏偏掳走她?如果是与哥哥有过节,完全可以找他,而不是她。再者,对方将她掳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开封府一没钱,二还是没钱,这个劫匪,还真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啊,你醒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端着托盘推门进来,见公孙君若坐在床上发愣,笑着走过去,“肚子饿了没?我给你熬了粥,稍微弄了几个小菜,也没什么可招待的,暂时先委屈你了。” 公孙君若望着满脸笑容的女子,决定静观其变。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五弟把你弄到这里来,我也只是稍微帮你检查了下身体,幸好没外伤,不然我会替你扒了他的皮的。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说出来,医术我还是略懂一些的。”见公孙君若不说话,她把托盘放到桌上,走近一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放心,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五弟也不过是对御猫这个名号不服气,才把你掳来的,等事情一结束,他自然会送你回去。” 御猫?公孙君若皱眉。她知道这是展昭的名号,还是因为包公将他举荐给皇帝时,皇帝见他轻功了得,就说了句“这样的身手当真如同御猫一样”,所以他就得了这个称号。 有人对御猫的名号不服气,那么她可以得出两点。 第一,那人是冲着展昭来的。 第二,与猫相对的也只有鼠了。 如此说来,她来到的莫不是在江湖人口中津津乐道的陷空岛?她虽然深居闺中,但是在开封府这个消息灵通的地方,江湖之事她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且陷空岛在东海,距离汴京是很长的路程的,加上四面环水……她是插翅难飞了。 可重要的是,既然那人是与展昭有过节,干嘛把她掳来这里?他完全可以和展昭正面交锋的嘛…… “咕噜噜——”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声响。公孙君若一愣,脸腾地烧了起来。 女子朝她看过来,她脸上忍俊不禁的笑容显然说明她听见了。 “你到这里后一直睡,也没吃过饭,来,趁热喝了吧。” 认准这人不会对她怎样,公孙君若下了床,坐在桌边吃她醒来后的第一餐饭。都是些野菜,清淡倒也可口。 坐在她旁边,见她都没停筷子,女子托着腮帮子问:“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夹菜的手一顿,公孙君若抬头看着她,良久才说:“人质还需要下毒?” 她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笑完了又一本正经,“我感觉和你蛮有缘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秀秀,姓闵,河南人氏。” “子曰:食不言寝不语。” 见公孙君若这个样子,闵秀秀也不生气,而是自顾自说她的,“你都不知道,岛上就我一个女的,所以超级无聊,好不容易你来一趟,就多陪陪我啊。” “我是人质。”公孙君若好心提醒。 “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把你当人质看待。”闵秀秀把胸拍得啪啪响。 “可是……”公孙君若放下碗筷,“你五弟会不高兴的。” “他敢!”闵秀秀突然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只要我说一个不字,他不敢对你怎样的。不过姑娘,我看你长得挺好看的,要不做我弟妹吧。” 她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思维又是这么的跳跃…… 一口菜卡在喉咙,公孙君若猛地咳了起来,咳得嘴里的饭粒都喷出来了。 她拿眼瞅她——不要闹了好不好?她还没吃完饭呢! 闵秀秀被她的表情逗乐,拍着她的肩膀,“说笑的说笑的,别往心里去。”顿了会儿,她有补充一句,“我确实挺喜欢你的。” 她是不是该回一句,多谢抬爱?而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外面一个粗狂的声音穿透进来。 “秀秀——” 闵秀秀一听到那声音,立刻收起之前开玩笑的状态,化成小女人状,“哎,我在这儿呢!卢哥哥,我这就出来。”说着她拍拍公孙君若的肩,笑眯眯道,“我待会儿来陪你,有什么需要先记下来,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休息片刻,她独自出门去四处转转。都说陷空岛是江湖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她虽然是被掳来的,但也既来之则安之吧,而且有闵秀秀在,相信也没人会拿她怎样。 陷空岛多青竹,加上地理位置在水面上,所以气温比起汴京要低一些,带着湿气的风吹在身上,那是说不出的舒服。 不知不觉走到江岸,她见河面上停着一艘小舟,船头坐了个穿白衣的人,他头顶带着草帽,手中拿了鱼竿,静静地垂钓,也不出声。 瞥到鱼线上的浮球上下浮动,公孙君若说:“喂,鱼儿上钩了。” 那人不为所动,直到浮球动得厉害,线被扯得绷直,他才挥动鱼竿。只听见“哗啦”一声,一尾将近有半尺长的大鱼在空中剧烈晃动身体,企图甩掉鱼钩可以逃匿,谁想它越挣扎,鱼钩就越深深扎入它的嘴里。 那人一收绳子,把鱼从鱼钩上弄下来,放进脚边的竹篓里。“不知道鱼儿刚上钩,你就出声的话会吓跑它的吗?” 公孙君若说:“我故意的,你不知道?” 一阵沉默,那人似乎对她的回答有点无语。 “可是最后它还是上钩了。” “那是因为我聪明。” “你确定不是这鱼太笨?”公孙君若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转过身,即便草帽压得低了遮住他的脸,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生气,“你这女人,也就逞嘴巴之能!”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稍稍停了会儿,又继续往回走,“回去吧,这儿风大。” “梅娘知道你在这里吗?” 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又返回到公孙君若面前,恶狠狠道:“不要提我当年的事。” 公孙君若看着他,“我没兴趣提,但不能保证旁人没兴趣听。” 他真的要被她气炸了,想他一世英名的白玉堂,如今被眼前这个女子抓住了把柄,早知道他就不掳她到这里来了。可是谁让她是展昭最看重的?这可是他打听兼观察好久才得知的。他也知道此刻展昭必定在赶陷空岛的路上,他还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期盼展昭快点把这烫手山芋领回去的时候。 本以为是个不错的人质,想不到掳来的竟然是只披着人皮的狐狸! 第四十五章 : 在陷空岛的第三天,公孙君若对岛上的人大抵有了个了解。 岛上的重要主力军是五兄弟,老大卢方,是松江陷空岛卢家庄卢太公之子,因为自小生长在渔船上,有爬杆之能,每逢船上篷索断落时,他就爬桅结索,动作如同猿猴一般,所以得了个绰号叫“钻天鼠”。这人长得粗糙魁梧,性格也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偏偏这样一个糙汉子,赢得了神医闵子千之女闵秀秀的青睐,二人还结为连理。 虽说公孙君若也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可是卢方怎么说也有四十左右了,和闵秀秀一起,典型的老牛吃嫩草。 老二韩彰,黄州人士,善于打毒镖,又会挖地雷,所以被称为“彻地鼠”。公孙君若看过他的所使的武器,是一把大刀,还是白玉堂很臭屁地告诉她刀的名字——浑铁雁麟刀。她不懂武术,可是看过韩彰练武,那虎虎生风的架势也知道他武艺不错。虽然话不多,待人却很有礼貌,也非常讲信用。 老三徐庆,乃山西大同人士,爹是铁匠,子承父业他还没到陷空岛之前也是个铁匠,还能铸剑。长得虎背熊腰,武器是两个各种两百多斤的大铁锤,力大无穷。是五兄弟中唯一懂医术的人,由于能探山中十八孔,所以称为“穿山鼠”。 公孙君若与他较熟悉,同是对医术有研究,所以很多话题就能聊到一块儿,不过他的医术比起闵秀秀的,就差一点了。 老四蒋平,实话说这五个人中,公孙君若唯一给取外号的就是他,最不愿多相处的也是他,虽然闵秀秀老是对她说蒋平长得难看点可人不坏,还聪明,是五鼠的智囊,但是她就是打心眼里的想给他退避三舍。由于他能在水里潜伏数时辰,因此叫“翻江鼠”。 老五白玉堂,是五个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最俊美的一个。会弹石功,之前她就因为损了他一句,事后被小心眼的他用石头教训,不过后来他也没占便宜,一包能将他最引以为傲的容颜长疹子的粉末,足够他对她忌惮三分。话说回来,远离汴京的白玉堂,与之前老是缠着梅娘,一颗心只有梅娘的白玉堂完全判若两人,也是这个时候,公孙君若看到他的侠义肝胆以及文武双全。 这五个人,在江湖上的名气挺大的,而且还有洛阳神医闵子千之女闵秀秀的帮助,就更是如虎添翼了。所以凡是混在江湖的,都知道他们的事迹。 据闵秀秀介绍,她被掳到陷空岛的原因是白玉堂因为展昭拥有“御猫”的头衔,觉得他犯了他们五鼠的忌讳,所以心里很不爽,想要和他一决胜负,让他摘掉“御猫”这个称号,所以将她作为人质,引诱展昭来陷空岛。 “也许不止是这样那么简单。”知道白玉堂过去些许事情的公孙君若边炒山鸡边说。她到这里后,发现秀秀一个人管许多人的饭食问题,觉得她任务重,就主动帮她一起做饭了。而自从那些人吃了她做的菜,就从心里认了她这个厨娘。 秀秀从抬起头,问:“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不止那么简单? “咳咳——”门口想起两声咳嗽,白玉堂背着手站在门外,一脸的冰冷,“大哥让我过来问问饭菜好了没。” 闵秀秀一听说卢方,脸上笑得比蜜还甜,“你让大家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对了告诉卢哥哥,我给他做了他爱吃的莲子羹。” 面对瞬间化身成幸福小女人状的大嫂,白玉堂额头轻轻一跳,却还是应了。离去的时候,他不忘用眼神警告公孙君若,让她不要多事。 “君若,刚刚……玉堂是在和你眉目传情么?” 刚走出没几步的白玉堂听到闵秀秀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扑倒。他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秀秀。她哪里看出他对公孙君若眉目传情了?分明就是警告好不好?警告啊警告! “不,他有点斗鸡眼,需要调整。”公孙君若淡淡回答。 斗鸡眼?你才是斗鸡眼!你们全家都是斗鸡眼!白玉堂气不打一处来,又怕秀秀会搬出些有的没的来,只能气呼呼地走了。 “可是……我明明看到玉堂老是找你,你没发现他刚刚离去时的那一瞥,含情脉脉的,我都害羞了。”说着,闵秀秀捂住脸颊。 “秀秀,我下午给你开个药单子吧。” “啊?我没生病啊。” 公孙君若淡定地把炒好的山鸡装进盘子里,“治眼疾的。” 吃完饭,白玉堂追上端着碗筷准备进厨房洗碗的公孙君若,他满脸的不爽,一副『我很不高兴,你们谁也别招惹我』的样子。 “喂,你刚才干嘛不解释?”想起餐桌上一伙人因为闵秀秀说了他对公孙君若有意思的话,就一个比一个来劲,特别是蒋平,那双闪着『此处有奸.情』的眼气得他恨不能当场把他给戳瞎了。 什么郎才女貌,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都知道他把她是作为人质掳来的吗?!偏偏另一个当事人还跟没事一样,很淡定地吃饭。都是秀秀那女人,唯恐天下不乱,没有都会被她说成有点什么了! “喂!”挡在公孙君若面前,白玉堂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 公孙君若看了他一眼,把木桶塞到他怀里,“有力气生气,不如帮我打点水来吧。” “你?”白玉堂气结。“我凭什么要给你打水?” “消消气啊。”公孙君若回答得理所当然,“要不你来洗碗我去打水?” “哼!”白玉堂拎着木桶气冲冲走了。谁让他和蒋平打赌,他赌输了就要刷碗啊。 “你越解释,他们越觉得你在掩饰,记住,流言止于智者。” 前进的脚步停住,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离去。 展昭是在翌日清晨到达陷空岛的,他来之前,已经和蒋平交过手了。蒋平得知展昭到来,就化身船家,用小船载他过江,然后两个人在松江上打了一架。 展昭轻功极好,而蒋平也不是省油的灯,光是在水中潜伏,就让对手多了分危险,何况展昭唯一的支撑点只有小船,他知道一旦小船被毁,那么他很有可能不敌蒋平。所以他就趁小船被毁之前,以一招燕子回巢成功迷惑蒋平的同时,又将他制服。 到达陷空岛,展昭又面临第二个劲敌,手握大铁锤的徐庆。两百多斤重的铁锤,即便是用巨阙剑去挡,也会被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虎口发麻,甚至节节后退。硬拼绝对没有胜算,最后展昭轻功结合巧计,几次命中徐庆的要害,才打赢了他。 照徐庆的话来说,空有一身武艺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好身手还有好头脑,这样的敌人才是可怕的。而展昭就是这一类人,再加上他出众的轻功,赢了韩彰是理所当然的事。 公孙君若是在午后被蒋平带到寨子顶端的,当时白玉堂已经横卧在栏杆上,悠闲地喝着酒了。听见声音,他回过头,眼里闪着戏谑。嘴巴往下方努了努,他笑言:“喂,你的英雄来了。” 公孙君若往外瞥了眼,但见一篮一黑的两个身影时而贴近,时而又分开,剑与剑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巨阙剑发出来的剑气,使二人衣袂翻飞。这是公孙君若第一次近距离俯瞰武者之间的较量,那么的惊心动魄。抓着栏杆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她知道展昭的性格不会伤害对手半分,但是刀剑无眼,即便没有那样的心思,也保不准会有突发意外。 韩彰的大刀一个横扫过去,带着千军万马的魄力,展昭足尖点地,整个人以倒挂金钩的姿势腾在空中避开那一刀,身体极速下落,他以巨阙剑为支撑点,将剑头插入沙土中,手腕一翻,一堆沙石朝韩彰身上飞去。韩彰躲闪不及,眼睛里进了沙子,等他回神时,冰冷的巨阙剑已经抵在了喉咙。 “承让了。”展昭扣手道。说完,他抬头朝营寨望去,对着公孙君若勾起了嘴角。 “呵,他当真那么在意你。”白玉堂睨着公孙君若,语气一半戏谑一半轻蔑,“那么我来会会他——”在公孙君若错愕的眼神中,白玉堂踏上栏杆,足尖轻点,提着剑直直朝展昭刺去,眼底是面对劲敌的兴奋。 白玉堂与展昭的武功不相上下,令展昭惊讶的是,一年不见,白玉堂不仅功力大增,而且整个人也发生了变化。从他的眼神,展昭看到势在必得的自信和狂傲。他不敢怠慢,全力专注于和白玉堂的比试中。 剑与剑相碰,发出绵长的声音,而这绵长的声音中,两人已经交过几十招了,只是每招之间的间隔很短很短,急促的相撞让人误以为那两柄剑都没分开过。 “展昭,今日我一定要让你御猫变病猫!” 白玉堂说的没错,展昭到了后来,确实是御猫变成了病猫,不过不是他赢了展昭的缘故,而是另有原因。 第四十六章 : 展昭和白玉堂打得难分难舍,公孙君若在营寨上看得目不暇接。高手过招,果然不同凡响,那一招一式就算是她这个对武术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也会深深被吸引。 两个人打得远了,她为了方便,身子稍微往前倾。 “展昭,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回,你是注定要输给我的!”白玉堂扬起嘴唇,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剑与剑相抵,他极速逼近展昭,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力量。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他置若罔闻,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打败展昭。 “君若——”闵秀秀的声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叫,尖锐得几乎贯耳。 营寨有十几米高,常年经过日晒雨淋,栏杆被腐蚀了,只是因为陷空岛进来不容易,加上这座营寨已经成了白玉堂观光的地方,也没人去在意其结实不结实,更不会去维修。公孙君若是因为栏杆不敌她的重量而断裂了,让重心往外倾的她掉了下去。而在她下方,是几块尖锐的石子,这样掉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展昭神情一变,急忙收回巨阙剑,回身去救她。白玉堂不依不饶,提剑追上去。展昭不仅要应付白玉堂,还要扣好时间救公孙君若,而他即便有再强的武艺,一个人同时做两件高难度的事,也是分身乏术。 心里一横,他连着点足尖,身体如燕子一般掠向那坠下来的白衣女子,同时巨阙剑从手中脱离往身后飞去。 下坠的身子跌入一个怀抱,即便是仰面坠下来,公孙君若也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二人一同跌落到地面,无数的沙尘扬天飞起,身下的男子双手还紧紧地拥住她的身体,那是拼尽全力保护对方的姿势,也因为他充当了人肉垫子,她才毫发无损。头顶是一片干净的如同蓝水晶的天空,那么的纯净无暇而且通透。微风徐徐吹过耳边,周遭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隐隐的还夹杂了一抹血腥味。 “你……没事就好。” 这是展昭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是卢方背着昏迷不醒的展昭进屋子里的,剥掉他身上的衣裳检查伤口,他的伤口很深,可以说展昭的整个后背都是血淋淋的,许多处的伤口还嵌着石头。最深的伤口是两边的肩膀以及右手,磕在那么尖锐的石头上,又没有一点的保护,可想而知伤势是多么严重。 闵秀秀拿来了最好的药材和药膏,但是那个右手骨裂,就需要很长时间的静养了,恐怕至少半年内都需要有人服侍他了。 “喂,玉堂,你赢了。”蒋平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 白玉堂阴沉着脸不说话,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展昭,最后他拂袖而去。蒋平看到,在他衣领处,赫然一道血涔涔的伤口,将衣领染成了淡粉色,只是伤口隐藏在衣领下,若不是白玉堂转头,他还未必会发现。 不用说,胜负已定,也难怪白玉堂会这么生气。 “玉堂呢?”卢方出来,没见到白玉堂,问。之前他看到他跟过来的,怎么这回子就不在了? 蒋平笑笑,说:“估计练剑去了吧。” 展昭是在一阵疼痛中醒来的,醒来时发现上半身光裸着,还被缠了很厚很厚的绷带,绷带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突然,指尖触到一片微凉的东西,他转过脸,见公孙君若跪着趴在床沿休息,下眼睑处俨然有着淡淡的一圈黑色。 此刻阳光正明媚,穿过木窗格子的光线一缕缕照在她身上,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日光一照,竟有点红彤彤的了。近距离看,还能看到散落在鼻翼附近的淡淡的斑点,平常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展昭觉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这样近距离地看她。 “展大侠,这么长时间盯一个姑娘家看,会被认做是登徒子的。” 展昭一愣,见公孙君若已经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的眼睛里满是狡黠。 真的很明亮……不过这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展昭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还是发生在去年呢,那个时候他们认识没几个月,貌似他也这样直愣愣地看她过,想不到一年之后,情景再现。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暖暖的,令人很舒心。 公孙君若直起腰板,一整夜保持这个姿势,全身都酸痛。展昭这才发现,她左脸上有一块粉色的印记。想必是枕着手臂睡觉,压出来的印子吧。偏偏当事人一点都没察觉,真是迷糊得可以。 “吃什么?” “啊?”展昭的心思还停留在她脸上的印记上,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他迷茫回应。 “吃、什、么。”公孙君若放慢了语速重复了遍,“你从昏迷起就没吃过东西,不饿?” 经她这么一提醒,展昭才想起来他还真的没吃过饭,肚子空空的,也不知道他躺了多久。“随便弄一点吧,你做的我都爱吃。”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两人有种亲密到已经很自然的感觉,公孙君若脸上一红,昨天秀秀对她说的话还时不时地响起在耳畔。她故作没事地哼了声,道:“真好打发。” 展昭笑笑,倒也不介意她突然的讽刺,“一个人过惯了,对吃的也就要求不高。” 似乎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公孙君若垂着眼,道了句“你再休息下”,便起身准备离开。而她刚站起来,却不受控制地往床上扑去,展昭见状,急忙用手去接,却发现手臂都不能抬起来。 即便公孙君若用双手撑住了,也还是受到惯性,不可避免地往前几分。 鼻尖抵着鼻尖,彼此的呼吸都喷在对方面颊上,展昭望着上面的容颜,她身上的香味不张扬,淡淡的恰到好处,而且他只要稍稍偏过头就能亲到她了,可是…… “唔——” 伤口的剧痛还是让他喊了出来,公孙君若见状,赶紧手忙脚乱地起身,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绯红。 “我……腿麻了。” “没事。”展昭咳嗽几声,伤口被牵扯让他脸色苍白,额头亦泌出了些冷汗。这次的伤着实不轻啊…… “我去给你准备吃的。”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公孙君若跑出房间。 说是简单随意的食物,但是展昭却从做法上看出了精细,而且可谓是食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抓来的山鸡,看上去皮嫩多汁,诱人垂涎。 展昭凑上去嗅了嗅,“好香啊。”右手不能使筷子,只能用左手,虽然左手不比右手来得那么灵活,可好歹还是可以的,就是显得笨拙了点。可是肩膀一旦稍有动作,就会有彻骨的痛,为了不让他看起来那么难堪,展昭咬紧牙关,费力坚持着,偏偏手实在没力,几次夹起来都会掉回盘子里。 公孙君若见他费力夹鸡块的样子,说:“御猫还真变成病猫了。” 夹鸡块的动作一顿,展昭看着她,倒也不生气,而是笑笑道,“见笑了。” 从他手里抽过那双筷子,她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夹着鸡块送到他嘴边,而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公、公孙姑娘……”展昭受宠若惊,更多的是不愿意,“展某自己来就可以。”他还没残废。 “就你那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一顿饭吃到什么时候,我不能一直都守着你,还有其他事要做,你伤势严重,我可不想一直服侍你,就当……”她咬住下嘴唇,耳骨开始泛红,“就当作为你救我的回报,下不为例。” 展昭怔怔看着她,这是……害羞么?日光穿透她的耳骨,他没看错,确实是淡淡的粉色,就连上头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那么的可爱。 也不知被什么所感,他鬼使神差地张开口,筷子就这么伸了进来。 “咬啊!”见展昭只张嘴,她下命令。 展昭回神,很明显感觉到他整张脸如同火烧,烫的厉害。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嘴里四溅。 很甜……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公孙君若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会甜?”她明明没放糖。 “不,没有。”话才说完,他就见到公孙君若在他刚刚咬过的鸡肉上咬了一口,不可抑制的,他的脸又红了。明明两个人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可是她这个动作,要命的让人浮想联翩。 许是油脂多了,她嘴巴上都是油油的汁水,衬得她本来就红艳艳的唇娇艳欲滴。 咸的。她抬头,想反驳他刚刚所说的话,却见他直直地盯着她的嘴巴看,以为她嘴上沾了东西就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才发现嘴巴上都是油脂。而她这个没有心机的动作令展昭一阵心跳加速,眼神也变得深沉。 “还吃不吃?”握着碗筷的手用了点力,她低声吼。 那眼神,让她想回避,若不是他不能动的话…… 展昭回过神,身边的人儿一脸的冰霜,而他却心猿意马,道是他一个人在瞎想个什么呢。展昭心底苦笑,乖乖让公孙君若喂他吃饭。 一顿饭差不多吃了两刻钟的时间,当公孙君若端着被吃得精光的空碗走出展昭的房间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带着戏谑的口哨,她抬头,只见白玉堂卧在廊上的横梁,对她挑了下眉。 “孤男寡女,互相喂饭,展昭艳福不浅啊!” 公孙君若转过身,抬头冷冷看他,“怎么,你喜欢偷看偷听?” “谁说我偷看偷听?你们门开那么大,摆明了是让人免费看的。”他反驳回去。 公孙君若反问:“在房梁上看?在房梁上听?” 白玉堂一张俊脸瞬间通红,他不甘示弱,跟在公孙君若身后一遍又一遍说着她喂展昭吃饭的事,还添油加醋。跟着她来到厨房门口,本以为她会关上门,却发现她并没有,于是他继续说继续说,直到嘴里被弹进一颗圆溜溜的东西。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白玉堂瞪大眼,表情很是扭曲。 “没什么,只是让你一整天都清气上升、浊气下降的东西而已,放心,顶多也就两三个时辰而已。” 白玉堂一张脸已经扭曲到狰狞了,他想威胁她给他解药,只是才跨出一步,就听见“噗——”的绵长一声。他的脸色已经转成酱紫色了,恰好这时从背后吹来一阵风。 他闻到了,赶紧捂着屁股逃离。 第四十七章 : 自从那一次之后,白玉堂稍微安分了点,毕竟连续两个多时辰放屁,不是那么轻松的。想他一翩翩公子,气质、外貌都不在展昭之下,却因为被公孙君若陷害让他一直放屁,而让他有了“屁王”的称号,就连一向最疼爱他的大哥,和他说话都要退三尺远,而且现在,只要谁放了个屁,都会一致看着他,即便不多说也等同于赖在他头上。 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个弱女子手中,这叫他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此仇不报非君子,一个展昭一个公孙君若,这两笔账他都会铭记于心,并且永生难忘的。于是,怎么让他俩难堪成了白玉堂接下来的首要任务。 而展昭还不知道在暗中已经有了针对他和公孙君若一场阴谋,他只专注在他身上的伤口恢复的程度,想快点好起来,这样就不用麻烦公孙君若了。可是他越想快,伤口就跟他作对似的,什么叫做度日如年,他总算是体验到了。唯一让他庆幸的是,换药并不是每天换,而是隔几天换一次。而最近一次,公孙君若说他伤口结痂,下次换药时可以洗个澡再换了。 又到了换药的时候,展昭打算好好洗个澡,去除一下身上的异味。夏天到了,汗水一出混在药膏里,风干后那个味道,真的很难受。 热水是徐庆帮忙打来的,知道展昭要沐浴,二话不说搬来了木桶,还给他打好了热水。在陷空岛的这几天,展昭发现那五兄弟都是讲义气的人,而且品行也不错,又有江湖人的豪迈,他曾经也游历过江湖,除了白玉堂之外和其他四个都有挺多话聊的,相处下来关系也逐渐好转。 他知道,这也只是局限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也许以后,还是会有一些避免不了的冲突,只要他“御猫”的头衔存在一日的话…… 留下里裤,展昭跨进浴桶里,水温刚刚好,加上终于可以洗澡,舒服得他叹息出声。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公孙君若拿着工具箱站在门口,见展昭整个人泡在水里,只留了个脑袋在水面上。 “公、公孙姑娘……” “我看门没关。”公孙君若倒也不避讳,走过去拿起搁在桶沿上的搓澡巾,“你的肩伤还没好,我帮你吧。” “这、这怎么可以?” “换药时又不是没看过,你这会儿洗不干净,待会儿还是要重洗,否则脏东西不去,伤口只会感染。” 展昭噤了声,觉得他再说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便乖乖闭上了嘴,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怎么能真的就这样镇定呢?身后之人是他在意的人,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他心慌意乱的了。 搓澡巾在他肌肉贲张的后背上下移动,公孙君若见他浑身绷紧的样子,说:“放心,你是我的病人,现在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 展昭一愣,胸口如同被堵了一块大石头,沉重而难受。 这么亲密的动作,这么亲密的本来只能存在于爱人之间的行为,她却用简简单单一句“你是我的病人”就给化解了,如此一来,反而显得他是那么的庸人自扰。 难道,她就真的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当这个念头一出来的时候,展昭猛地转过身去,抓住公孙君若的手,直直看着她。 展昭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她吓了一跳,回眸发现他满脸认真地注视她,那眼神有悲伤有痛苦也有不安,与平日清冷的他判若两人。心跳骤然加快,她呼吸一滞,惊慌地回看他。 为什么是这么的惊慌,他到底还是吓着她了吗? 她眼底的惊慌刺痛了他的眼,心里一软,他放开她,就连快要出口的话也被他强硬地吞了回去。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能惊动到她,要等着她的,可是他还是让她受怕了。 房间里的沉默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他俩的头顶,地面上被洒落了些水花,那是展昭刚刚用力转过身时溅出来的。 “剩下的你自己擦吧,我待会儿再进来。”公孙君若说。 门被关上,水温下降了不少。展昭盯着被水打湿的地面,苦笑——都被他搞砸了呢。 “君若!”门外白玉堂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欢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他献宝似的摊开手掌,将深褐色的夏蝉凑到她面前,“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才捉来的哦,给你消磨时间用的,叫起来声音可响亮了,你听——”他边说边用手指波动蝉,眼睛还时不时地瞟几眼展昭的房间,透过半敞开的窗户观察里面那人的动静。 要知道,他可是特意算准了时间来的。 “白玉堂,我们有亲密到只喊对方名字的程度吗?”公孙君若冷眼瞅他,眼里满是戒备。之前他受了她的亏,依照他眦睚必报的性格,她绝不会相信他会来讨好她。 白玉堂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冷漠,而是继续笑嘻嘻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真的是我的心意啊,我觉得这小家伙蛮好玩的,叫声也响亮,放在屋子里有事没事还能逗弄逗弄。” “这么好玩那你还不留着自己玩。”公孙君若绕过他,径自往前走,只是没走几步,手腕就被拽住,给拖了回去。白玉堂的脸突然逼近,她不知道他耍什么花招,只能一手扣在他手腕的命门上。 白玉堂吃痛,却忍着痛不吭声。 “放手。”公孙君若冷冷道,“别考验我的耐心。” “咱又不是敌人,你那么凶对我做什么?而且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公孙君若这才松开手,“最好你心里没鬼。” “大白天的什么鬼不鬼的,也不避讳。”偷偷朝窗户那边瞥了眼,白玉堂知道他的目的差不多达成了,却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你真的不要?” “看在你那么诚心的份上,那我就收下吧,蝉这东西洗净了放在火上烤,再捣成粉,那是不错的药材。” 白玉堂一听公孙君若要这么做,脸色都变了。其实他一开始的设想是公孙君若看到这小东西,会吓得抱住他,然后他就趁机气气展昭,谁想她却不怕,于是他不得不更改计划,即便与原来的有出入,也算是可以了吧,因为他看到展昭整个人泡在水里都不动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公孙君若不但不怕这小东西,还说要放在火上烤并入药,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养了两年的宠物啊!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夏蝉而已,叫十三年蝉,专门居住在石穴里的,十三年才出来一回。想他自己都没怎么玩最好竟然要命丧于他人之手,这怎么不叫他生气、懊悔? “怎么了?你不是说给我的吗?”见白玉堂迟迟没有把蝉给她,公孙君若不解地看他,“你不是要和我交朋友吗?这个见面礼你想收回?” 白玉堂一个激灵,摇头道,“当然不是。”说完,他忍着痛把蝉放到她手里,“你、你可要好好照顾它……”他盯着那蝉,恋恋不舍道。“等等!”见公孙君若离去,他急忙喊住她。 公孙君若微微挑起眉,“有事?” “你簪花歪了。”说着他走过去,扶正她头上的簪花。公孙君若只到他锁骨处,他的身影完全将她挡住。“好了。” 白玉堂已经走了,可她还愣在原地,不得不说今日他的举动相当的反常,一会儿送她蝉一会儿又给她扶簪花,他是吃错药了么?等一下,她头上除了几支银簪没有簪花啊,他到底在搞……有什么闪过脑海,她下意识地往身后的左侧方看去,原本开着的窗户,此刻已经被掩上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是她想多了。 到了上药的时间,展昭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沿等着她了,公孙君若进去的时候,就见到他盯着地面上移动的日斑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从发梢上滑落的水珠打湿了衣襟,他也浑然不知。 她走过去,展昭见到她,配合地转过身,任由她替他解开衣裳带子。然而衣服的带子没有被解开,而是一方干净的帕子罩在他头上。原来是公孙君若给他擦拭头发,她的动作很轻柔,却不是没力气的那种。 “你现在身体很虚,比不得从前。” 言外之意就是他需要更加注意,而不是让人替他操心么? 展昭说:“展某的身体很好。” “好也不是让你拿来糟蹋的。” “公孙姑娘是关心展某么?” 一听这语气,公孙君若皱起了眉。怎么她才出去了会儿,就觉得他不一样了?思绪还没展开,突然腰被紧紧抱住,几乎是同时的,身体被放到了床上,展昭紧跟着压了过来。 “你……” “他亲你了?” 公孙君若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什么亲密不亲密乱七八糟的? “之前赵虎那次,我当作是意外,可是这次呢?”手指按上底下红润的嘴唇,展昭的声音很暗哑,可是这样的暗哇,反而令公孙君若觉得现在的他异常的危险。 “你真的没有感觉出来我对你的爱吗?还是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个病人?是否你对其他的病人,也做过你为我所做的事?”抓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收拢,还未痊愈的伤口在之前巨大的动作下有了崩裂,而这一切都不及心里的痛来得那么大那么多。 他虽然没有戳破那层纸,可是两人从认识以来到现在的诸多举动,都已经超过了一般朋友的安全范围,有时候,他会觉得她有在回应他,她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然而往往那种回应过来时,又生生被掐断。 他是在赌,赌她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也许会全盘皆输,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到白玉堂和她那么亲密的样子,他承认他快发狂,在想是不是在他赶过来的期间,他们的关系好到超过他的认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多到他头一次觉得,他的理智还有他的隐忍都在瓦解,甚至不堪一击。 身下的人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是那么的平静,而他的话,最终成了落水的石头,消失不见。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原来这么久以来,都是他活在局里。 “那么……你的未婚妻呢?如果你对我的是爱,你对她的,又是什么?” 第四十八章 : 闵秀秀站在公孙君若身后,看着她把衣服折叠好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带着满脸的失落问:“君若,你真的要走了么?” 那些衣服是她借给公孙君若穿的。 今早展昭告诉卢方,说要回开封府了,而且他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再不回去估计包公会派人来这里了。所以当她一听到这消息,就跑来问公孙君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喜欢上这个话不多,又会损人却医术高超的姑娘了。平日里和公孙君若讨论医术方面的事,她总能有新的发现,志趣相投又是同道中人,而且有些时候看到她把五弟气得跳脚,她就越发的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点她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愿去想罢了。然而又有谁会知道,这个离别会来的这么快。 “嗯,待会儿展昭会来找我,我们就启程回去。” “那么快?”秀秀睁大眼,她还以为他们会下午再走的呢,“不需要践行么?” 公孙君若摇头,“早点回去,包大人也就放心一点,而且我们也打扰得够多了。” “我早就不拿你当外人看了……”秀秀低着头嘟哝。 “你可以随时来开封府找我玩。” 闵秀秀抬起头,笑笑,“也许不久之后我真的会来找你,君若,要不我们结为姐妹吧。”她挽着公孙君若的手臂,眼睛弯成一条线,“我真的很喜欢你。” 当展昭来找公孙君若的时候,她和闵秀秀正好完成结拜仪式,虽然当时他有点惊讶,但后来又觉得合情合理。 上了船,蒋平当船夫,卢方带着一众兄弟们在岸边送展昭他们,船即将驶离的时候,白玉堂站出来对展昭说:“展昭,我们之间还没分出胜负,等你伤好了,我再来找你一决高下。” 展昭回道:“那展某随时在开封府恭候你。”说着他对他们拱手道别。 “喂,君若,等过段时间,我来开封府找你玩。”白玉堂边挥手边对公孙君若挤眉弄眼,才说完,他就瞥见展昭脸上的笑容明显的不自然了,心里不禁暗爽,“听说汴京的乞巧节挺好玩的,到时候我就来找你,你可不要不理我啊!” “找我可以,不过要支付我陪伴你的费用。” 白玉堂哇哇叫,大骂她见利忘友。 船只渐行渐远,岸边的几个人也变得越来越小,江风吹着头发展昭说了句“当心着凉”,公孙君若才收回视线。 江面上盘旋着几只灰白色长嘴的水鸟,时而高飞着叫唤几声,时而伏低身子冲向水面,然后爪子紧紧抓住离队游上来的鱼儿又飞回空中去。 日光很刺眼,照得人必须得眯起眼睛方能适应这强烈的光线。公孙君若逆光坐在船头,静静观赏着周围的景色,仿佛有种想要把自己融入进去的感觉。展昭坐在船的另一头,她看着江面,他看着她,蒋平将船橹摇得嘎吱作响,船橹拨开水面,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小船四平八稳地前进着。也许是太过安静了,他吹起了口哨,在辽阔的江河上传递着空旷幽远的曲调。 一个时辰不到,船到了岸边,展昭和公孙君若一一向他道别,转身离开。 二人抵达开封府,已经是三日后了,公孙策见到妹妹完好无损地回来,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当他见到浑身是伤的展昭时,神色一下子沉重起来。他们两个,不是一起回府,而是有意识地错开了时间的。 心细如他,稍微也猜出他们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他选择不过问。眼下对他们来说,冷静是最好的选择。 而自从回到开封府后,展昭的伤全权由公孙策照看,当公孙策看到他的伤时,还是免不了倒抽一口冷气。即便肩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他也能从伤势中得知,当时展昭所受的伤到底有多严重,若是换做寻常人,那肩只怕是要废了。何况右手还骨裂。不过他对于展昭右手臂上的东西感到惊奇,硬邦邦的白色固体,不就是石膏吗?可是拿石膏用来固定,他还是头一回见过,想不到石膏还是这样的作用,他算是长见识了,以前他都是用来磨成粉混合其他的药粉内服的。 他问展昭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毕竟放眼过去,在武力上能与他不相上下的人不多,何况他的轻功又是出神入化。可展昭只是闪烁其词,左顾而言他。公孙策心知他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再多问了。 因为展昭受了重伤,他许多的事务包公都分配给四大护卫去办了,可以说展昭这次的事,成了开封府的一件大新闻,要知道他是开封府的武者担当,有他在大家心里就会平静一点,可是如今,他不仅受伤还伤得如此严重,众人自然免不了要去猜测。 有的说陷空岛上的人多么多么厉害,有的说就白玉堂最厉害,传来传去到最后,陷空岛成了汴京人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而在白玉堂等人不知晓的时候,他们的名气被悄悄打响了。 进入六月后,汴京的气温更加令人难捱了,连续好几天的高温,令护城河里的水都快干涸,水成了近来紧缺的资源,加上老百姓除了生活需要用水,给作物灌溉也需要。就在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天空,祈求老天能降下雨时,一场及时雨在意想不到中降临,而这一下,便是五天。 汴京还从来没有遇过这么长时间的雨水,都乐坏每一个人了,就连一直为干旱问题愁得好久食不下咽夜不寐的宋仁宗,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天佑大宋,即便人再怎么强大,再怎么有能力,在自然面前也是那么的渺小。也正是因为如此,宋仁宗下令恢复每年年初的祭祀祈福,祈祷国泰民安。 在第三个雨天,开封府迎来了两位贵客。一位是当今圣上,还有一位则是他的义妹梅娘。 包公好生招待了,而梅娘到开封府的目的只是为了看看展昭,他为了救公孙君若而受伤的事从民间传到了皇宫,可是在皇宫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啊。皇帝哥哥一听展昭受伤,就来探望探望。而她本身就心系在他的伤势上,寻了个看望公孙君若的借口,一经太后的同意,就同皇帝一起出了宫。 皇帝虽然和包公谈事,可是他却有点心不在焉,直到公孙君若端着茶点进书房,他整个心思都扑在她身上。 赵祯站起身,迎着公孙君若而去,“君若,你怎么样?听说你被抓去了,朕却到现在才知道。” “回皇上,民女一切都好,是展大人护得周全。” 经她这么一提醒,包公又刚好很应景地咳嗽了声,皇帝面有尴尬。他这样子的确是太明显了。 “皇上不如随本府去看看展护卫吧。”包公提议道。 皇帝点头,“嗯,朕确实该慰问慰问展护卫,公孙姑娘也一起吧。” 公孙君若虽然有点不乐意,但是那是皇帝的邀请,她也不能拂了他面子,只能跟了去。 三个人进到展昭屋里的时候,梅娘正在喂他喝药,皇帝显然觉得打扰到了他们,示意包公是不是晚点进去,只见包公笑笑,敲了几下门扉。 梅娘转过头,见包公他们站在门口,连忙起来。 “属下参见……”展昭正欲给皇帝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 “展护卫你有伤在身,不用行礼了。” 展昭点点头,谢过了皇帝。他抬头,见到公孙君若站在包公身后,人在屋里心却不在。 回来之后,他们就没说过话,他知道,她在躲着他,而他,何尝不是呢?如今相见,只觉得她比以前更加清减了。 公孙君若搬来凳子给皇帝坐,皇帝因为从包公那里得知过一些展昭去陷空岛的消息,就嘱咐他好生休息,把身体调理好。 “包卿,朕对掳走公孙姑娘的那个人很感兴趣,你方才说他叫什么名儿?” “他叫白玉堂,人称锦毛鼠。”回答的是展昭。 梅娘猛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展昭。皇帝见她这个样子,问:“你认识他?” 梅娘迟疑了会儿,回道:“实不相瞒,他和我……算是青梅竹马。” 皇帝来了兴致,眼睛里亮晶晶的。 “只是自从我进宫之后,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了,却不知他已经成了陷空岛的人。” 皇帝对白玉堂显然有很大的兴趣,毕竟能打败展昭的整个大宋都不出那么几个,而且他一向喜欢豪杰。包公看懂了他的意思,其实包公自己也对那五鼠很感兴趣。 展昭只是把他在陷空岛上的事稍微讲了遍,而对他伤得这么严重的原因,也只是一笔带过。而即便展昭只有只字片语,也更加坚定皇帝想要认识白玉堂的心思,并让包公多多留意五鼠的动向。包公自然乐意之至。 趁着他们相谈甚欢,梅娘招呼了公孙君若出去,走到廊下。外面雨一直不停地下,比她来之前还要大。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呼吸一口都能吸入一鼻子的水汽。人稍微站得出去点,就会沾一身的水珠。 “有时候,我挺妒忌你的。”良久,梅娘轻声道,“有展哥哥那么文武双全又俊美的人守护你,照顾你,又全心全意地付出,这只怕是每个女子都奢望的一份幸福,可是……”她话语一顿,伸出手去接从房檐上滚落下来的雨水,“你对他却是冷冰冰,甚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想得多了的时候,我会觉得你那是在炫耀,炫耀你被人宠着爱着,炫耀在你身边有那么好的一个男人。” 公孙君若垂着眼,“你也说了,那是你想多的时候。” 梅娘勾起唇角,“是啊,想多了,也是因为心疼展哥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你知道那天,我跟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你是我的好妹妹’,我其实想问,‘你有那么多的好妹妹,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真心喜爱的’。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妹妹终究只是妹妹,她的位置再与他接近,也取代不了爱人的位置。” “我问他你在他那里是怎样的,他没有说话,但是他一个笑容,我就明白了,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只是一个微笑。”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那么甜蜜过,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再努力也是徒劳了,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你,怎么容得下我呢?” 梅娘转过身,直直看着公孙君若,“君若姐姐,容我说句自私的话,如果你不爱他,请放开他,好吗?” 沉默在两个女人中间徘徊,耳朵里只有雨水落到地面的噼啪声,台阶下的石子天井中,已经积攒起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洼。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青蛙在石路上呱呱叫了几声,猛地越过水洼跳进草丛里。 “你怎么知道我对他没有感情?”好长时间之后,公孙君若突然说道。 第四十九章 : 梅娘惊讶地注视着公孙君若,想从她眼睛里探知些谎言和不真实,却发现什么都摸不到。可是……可是她明明对展昭没有什么表示过,明明对他是那么的冷冰冰甚至还拒绝。这么想着,梅娘也就问了出来。 望着逐渐转小的雨,公孙君若垂着眼,“有时候,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时常挂在嘴边,在我看来,真正爱一个人不是非得得到他的心他的人。” “不得到对方的话还谈什么爱?”梅娘皱起了秀眉,开始搞不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之前还说她对展昭有感情,怎么到了这会儿又说到不是非得得到他呢?到底她对展昭是存了怎样的心思? “一个人心里若已经有了一段不可磨灭的回忆,就算得到他了,也未必能得到全部的他。” 梅娘看着她,似懂非懂,又更加糊涂了。 “梅娘,站在雨中小心着凉。” 皇帝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娘转过身,见包公和展昭都站在门口,看样子展昭似乎是要送皇帝的样子。她心头一跳,也不知道之前她和公孙君若的对话被听去了多少。 “回去吧,母后也等着了。”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展昭。 展昭静静看着公孙君若,连皇帝走了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凝重万分,好似二十几年来的沉思都聚集在了这一刻。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乞巧节即将来临。白玉堂在七月七的前几天到达汴京,一个翻身飞上开封府的屋顶,查看着下方的动静。 这天天气很好,而且还是刚下过雨,气温不会太高。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白玉堂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掀袍而坐,看看下面的人,很是惬意。恰巧他见到一身白衣的公孙君若搬着竹匾出来晒草药,他猛地吐掉狗尾巴草,飞身下去悄悄躲在她身后。 他想吓唬吓唬她,却没想到被别人吓到了。 当时赵虎正准备和王朝一起去街上巡行呢,见到公孙君若身后穿白衣的男子鬼鬼祟祟的,虽然没看到他的正面,但是见他这样子就知道此人绝不是开封府的人。而他竟然能通过门进来,到底是何方神圣?赵虎二话不说,大吼一声“谁”,就把白玉堂吓得差点跳起来。 捉弄人不成反被别人捉弄,白玉堂转过身,迎面而来的就是带着大力的铁拳,他脑袋一歪,轻松躲过赵虎的袭击,又脚底抹油,如同泥鳅一般从赵虎的胳肢窝底下逃走。赵虎见他身手不凡,也不马虎,拳脚相加连连出击,可偏偏那人的轻功极好,他连他的衣袍都没碰到。王朝见状,也加入到打斗中,和赵虎二人左右夹攻,而即便二人联手,也常常被白玉堂轻松格挡掉。 “原来开封府的人喜欢群殴。”白玉堂站定,讥讽道。 赵虎指着他鼻子,“你是谁?胆敢擅闯开封府,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白玉堂笑笑,桀骜不驯道:“这世间除了阴曹地府,还没有我白玉堂去不得的地方,小小一个开封府算得了什么?管你是皇宫还是天宫,我照闯不误!” 王朝一听他称自己为白玉堂,脸色稍稍变了变。这白玉堂不就是把展大侠打成重伤的那个人吗?想不到竟然来开封府,是来找事的吗?可是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杀进来。不由得,他对白玉堂忌惮了几分,也不敢小瞧这人。而赵虎却不是,本身就是个粗汉子,什么都喜欢硬着来,即便白玉堂报了自家姓名,他也要和他再斗一斗,把白玉堂赶出去。 王朝见赵虎又要攻过去,连忙扯住他。 “干什么?”被他打断,赵虎臭了张脸。 “他是白玉堂。”王朝小声道。谁知赵虎一眼瞪了过去,还骂他胆小,令他哭笑不得。 “赵大哥,他是我朋友。”一直冷眼旁观的公孙君若终于发了话。 赵虎惊讶地转过去看她,指着闲闲站立,笑得欠扁的白玉堂,“他?你朋友?”打死他都不相信!她怎么会和江湖人扯在一起。等等,好像之前她就是被一个叫白玉堂的家伙给劫走的。 白玉堂……白玉堂……不就是这小兔崽子吗? “竟敢伤害公孙姑娘,看招——”赵虎大吼一声,提了剑就合身扑上去,却被白玉堂一记飞腿,踢进了花坛里,整个人昏死过去。 他们的打斗惊动了包公,其他衙役一听院子里有动静,带着杀威棒连忙赶到。 白玉堂一见惊动了那么多人,又见展昭也闻讯而来,对着公孙君若笑嘻嘻道,“君若,我下次再来找你。” 白玉堂一走,立刻引来众人对公孙君若的注视,纷纷猜测这个武功高强,又长得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是谁,而且听他和公孙君若讲话的态度来看,似乎是熟人,可是熟人为何要飞着进来又飞着离开? 这么一闹,白玉堂的名气更加被打响了,有些还添油加醋地给他冠上了“公孙君若的旧识”这个暧昧不明的称号,再加上之前因为有展昭为了救公孙君若而受重伤,于是二男一女的三角恋消息便不胫而走。 于是这几天,开封府多了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介于他的轻功实在了得,衙役们拿他也没办法,而且包公还吩咐说,要善待此人,就连赵虎看到他,也只能吹胡子瞪眼睛的。有一次他背地里说白玉堂坏话来着,竟然被他听了去,白玉堂只用几颗小石子就让他吃尽了苦头,心知不是他的对手,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君若,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玩的。”白玉堂拿着拨浪鼓,边咚咚咚敲着边献宝似的呈到公孙君若面前。公孙君若不理他,他就一脸笑嘻嘻地转到她眼前。 现在他不仅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开封府,也可以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了。包公曾经私底下召见过他,说是想收他入府,给他份美差事做做。他当场就拒绝了,并在包公面前说了官场就是赌场,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话,还差点引来四大护卫和他的干戈。包公也不勉强他,只是让他考虑考虑。 对他来说,考虑什么呢?官场险恶,为官的又有几个是好的?虽然包公有青天名誉,但是谁让他底下有展昭了呢?猫鼠之斗还没分出胜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投靠包公的。而这些天令他开心的是,不用再飞檐走壁进出开封府了,而且看到赵虎那跟吃了屎一样臭到不行的表情,他真的太爽了。 放下篮子,公孙君若看着他,说:“你很闲,很闲的话帮我把这些草药归类。” 白玉堂瞥了她一眼,“谁说我很闲?我不是在陪你。” “一肚子坏水。”提着篮子走过来的小红见到他,对他做了个鬼脸道。 “小红姑娘,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对公孙姑娘,那是……”话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塞了一把半湿的草药。他瞪大眼看着离去的公孙君若,唔唔地闷哼。 小红噗嗤一声笑出来,“活该!”抬头看到展昭站在窗边,朝向这里看过来。她看了他一会儿,才跑着去追公孙君若。 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 又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小红一大早就用红线穿好了七枚铜针挂在衣襟上了,今日她特意将自己拾掇一番,细细描了眉和嘴巴。她本身就生得出挑,加上没进开封府之前她一直在青.楼里,即便只是个丫鬟,也学到不少的东西。因此当她出去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那一束束投到她身上来的目光。只是这么多的目光中,没有她想要的那个人的。 “虎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几个就等着你呢。” 小红抬头一看,果然见一身官服的赵虎大汗淋漓地进来,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那家伙今天没来吧?” 衙役自然知道他嘴里的那家伙是谁,连忙摇头,“这个点没来,估计今天也不会来了。” 赵虎满意地笑笑,直起腰见一身粉色裙装的小红笑盈盈地款款而来,她腰间佩戴了几个香囊,随着她走动的时候,能闻见一缕淡淡的清香。 “我来吧。”接过赵虎手里的空碗,小红转身给他去盛薏米莲子粥。她耳朵上的白色珍珠耳环微微晃动,衬得她的肌肤白里透红,分外好看。 赵虎看呆了眼,头一次意识到,其实小红也是个美人胚子。她的一颦一笑还有一举一动,也是很能拨动一个男人的心的。 “赵大哥,你的粥,”小红将碗送过去,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你辛苦了。” 直到被衙役弟兄撞了下腰侧,赵虎才猛地回神,不好意思地接过碗,“怎么好劳你亲自给我盛粥呢?”目光往下,看到她那双白皙娇嫩的手,再对比一下他那黝黑又粗糙的大手,他连忙收回来。 小红抿嘴而笑,“你天天出门在外,视察城中百姓的安危,比起你来,我这点算什么?顶多也只是给你们做好吃的。” 赵虎呐呐,脸有点发烫,也幸亏他肤色黑,看不大出来他脸红的样子。“你做的菜真的挺好吃的……” “赵大哥,晚上……你有空吗?” “啊?”赵虎抬头,愣愣地望着脸有点泛红的小红。 “我想请你出去一起玩,可以吗?” 啥?赵虎愣在原地,直到小红离开了才晓得她是在主动邀请他。心里不禁又高兴又不安,说不出来的滋味。倒是一旁的衙役弟兄,朝他一阵挤眉弄眼,还对着小红离去的背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虎哥,你的春天来了。” “来什么来?”赵虎给了他一拳。 衙役揉着被揍过的地方,说:“我觉得小红姑娘挺好的,人长得漂亮,干事也麻利,而且还出淤泥而不染,有这样一个姑娘作伴,我是做梦都会乐的了。” 赵虎推了他一把,“你喜欢你去啊。” “我也想啊,可是她邀请的是你又不是我。”见赵虎浓眉皱了起来,他又说,“虎哥,我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公孙姑娘有那么多人追……哎哟!你别打我呀,我又没说错,哎哟!虎哥,手下留情……” 第五十章 : 如此,到了晚上,也是七夕节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汴京每个地方的老槐树上,挂起了红线,到处都是打扮漂亮,祈求姻缘的女子们,或燕瘦环肥或淡妆浓抹,每一个都很出彩。 月儿悄悄上了树梢头,赵虎坐在院子的石凳子上,呆呆望着天空的那弯月牙。今夜星光璀璨,好多好多的星星组成一条长长的白色带子,将这黑夜点缀得更加美丽。可是他却没心情欣赏这夜景。 “咦?赵虎兄弟,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展昭出来倒洗脚水时,见他傻愣坐着,上前问。 赵虎叹了口气,思考了会儿,才决定向他全盘托出。他很烦恼呀,一个人不能承受之重,只能先吐为快了。 原来晚饭的时候,小红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上头写着今夜戌初在护城河的千年槐树下有话要对他说。他此刻正在为这事愁着呢。被一个人喜欢,当然是好事,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去面对的准备。想他赵虎,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男女之事上,踟蹰不前,瞻前顾后的,有时候他都瞧不起自己了。 “展大侠,你觉得我该去吗?”赵虎托着下巴问。去了,他怕他会破坏人家姑娘心情;不去,又会让她伤心失望。而且又是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呀! 哎!进退两难! 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展昭想说那是好事,可是又觉得明明他已经够恼的了,就不能说一些违背他真实想法的话。想了会儿,便说:“这件事,展某不能替你做主,只是想你自己认清楚,你对小红姑娘是怎样的想法。” “我对她……”赵虎撇撇嘴,“实话说,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她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家,人长得好看,也心灵手巧,对待人也是蛮热情的,是个可以过日子的伴儿,可是要让我细想对她的感觉,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展昭点点头,对赵虎的忧虑有了大致的了解,他又问:“那倘若小红姑娘突然间和马汉兄弟走得近了,你会怎么样?” “我!我……”赵虎咬着下嘴唇,努力想找一个词语,却发觉心情一点点变得沉重。 如果小红和马汉走得近了……呼吸有点困难,赵虎觉得这样子的他很不可思议。 “感情的事,也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有时你觉得那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可是回过头看看,有些事或者有些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在心底留下了烙印,等到自己醒悟过来时,却发现她远离了,这个时候即便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虎猛地抬头,眼里似乎有光芒在闪烁。 何曾不是呢?一直以来,他觉得小红对他所做的都是合情合理,出于朋友间的关心,如今一点拨惊觉,原来那些他所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已经成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了。 烛光打在他黝黑的脸上,他的表情渐渐转为坚定。“谢谢你,展大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起身往后院走,走了没几步,他又折回来。“展大侠,我看到有顶轿子把公孙君若接走了,好像是护城河那个方向,我估摸着应该不是白玉堂那家伙做得出来的。” “我看得出你对公孙君若的感情已经超过你自己所想的范围了,就如你所说的,等到明白过来发现她却已经离开时,那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赵虎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你我都明白什么都可以等,只有有缘人错过就是错过,不会有第二个了。” 怔怔望着一脸认真的赵虎,直到他离去,展昭还处在纷杂的情绪中不能转回。蛐蛐在草丛中响亮地叫唤着,往事一幕幕如同情景再现一般从眼前掠过。 什么都可以等,只有有缘人,错过了就不再回来了。 心跳骤然加快,他快速回屋换上鞋子,开了门出去正好见到准备去洗漱的王朝,忙上前对他说:“王朝兄弟,一会儿包大人若问起展某来,你就说我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去做。”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哎!”对着展昭离去的背影,王朝无奈地收回手,“好歹也得告诉我你去做什么啊……” 护城河靠河岸的一座酒楼,宾客满至,都是前来看热闹的,有几个尚未娶妻的公子哥和狐朋狗友喝酒的同时顺便看看有没有入得了眼的姑娘,如果有就借酒壮胆做一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 靠窗的一张桌,一身月牙白的华服男子一手拈着酒杯,一手随着伶儿的歌声敲打着桌面,一副陶醉的样子。在他腰间别着块玉佩,玉佩下方还坠了红色流苏,看玉佩的质地,似乎价值不菲。窗外嘈杂声不绝于耳,而他丝毫不受外面的干扰。 “君若,贸然把你请出来,你不会介意吧?”他低头饮了口酒,呷呷嘴角又说,“在那里见不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也只有出来了才能更了解民间是怎么过七夕的,其实我若不请你,你应该有约了吧?” 公孙君若转过头来,诚实道:“没有。” “是吗?”男子似有不信,“我还以为你有了,而我抢走你了呢。”他话中有话,却只是点到为止。 清冽的酒穿过喉咙流进血液里,男子惬意地眯起了双眼,“其实这次找你出来,是想有句话告诉你。” 她看着他,等待下文。见他睁眼看她,目光柔软,“君若,朕……中意你很久了。” 酒杯在手中晃动,里面撒出几滴酒水,公孙君若低下头,用左手拇指把撒在虎口的酒水揩去,轻声道:“谢谢您的垂怜,君若受宠若惊。” 赵祯放下酒杯,直直看向她,“你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您的话也表明了您的意思,您与我之间,只是君臣关系,您是君,而我是臣,如此而已。” “朕想封你为妃。” “那也只是妃,而不是妻,妃可以有很多个,而妻……只有一个。” 赵祯皱眉,“你想做朕的妻?” “君若不敢,也深知自己没有那个能耐,君若只想做一个人的妻,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赵祯沉默了会儿,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望着倒影在杯中的夜景,喃喃:“你这要求,不,是奢求了啊。” “对君若来说,要么只得一人心,要么孤老终身。” “呵呵,真是败给你了。”赵祯低头嘴角抿着一缕笑,却显得那么悲凉,“其实当朕得知他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时,就知道朕已经输了,他可以为了你不要性命,可是朕不行。” “哎呀!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呀!”白玉堂蹲在栏杆上,对着公孙君若笑嘻嘻道,“看来马汉没骗我。”说着他转向赵祯,“这位公子,君若就先借用一下,待会儿展小猫来找她,就说她被白五爷给劫走了,要找就让他自己来找,限时一个时辰。” 他也不顾赵祯同意不同意,点了公孙君若的穴道,扛起她就飞出酒楼。 望着离去的二人,赵祯愣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想叫人护驾,却发现身边的人都已经被他遣散了。偏偏在紧要关头,他什么都做不了。 “皇……公子,君若呢?”两刻钟后,展昭满头大汗地过来,见赵祯呆立在栏杆走过去边问。 赵祯回过头,指着窗外说:“她被一个叫白五爷的男人劫走了。” “可知带去了哪里吗?” 赵祯摇头。那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只看清了他离去时超凡的轻功,其他的也都不知道。“对了,他说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展昭皱起了眉,说了句知道了,便转身离开。 “展……你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也不是个办法呀……”可是至少,他比他有勇气。 再说展昭,得知公孙君若又被白玉堂劫走后,就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然而过了大半条街,他发现这样子找非但浪费时间,还没什么用,便思索起白玉堂可能会把公孙君若藏起来的地点。可是今晚是七夕,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把她藏起来,以他的个性,必定会强迫她和他一起玩。 这么想着,展昭转了个方向,专门去那些好玩又热闹的地方寻找。 护城河的岸堤上,灯火阑珊,人们的兴致只增不减,特别是拱桥处,摩肩继踵,连步子都迈不开。展昭已经找了大半个时辰了,也差点认错过好多人,然而终究不是他想要找的人。人实在太多,他索性站在桥上看桥下的风景,迎着夜风好冷静下纷杂的思绪。 这一边热闹非凡,而河岸对面的柳树却是一片安静。展昭记得几个月前,他和公孙君若还有皇帝就从那片柳树底下穿过,后来皇帝回去了,就剩下他和她沿着这排柳树慢慢往前走,还迎着风奔跑起来。当时柳树的枝叶还不是很茂盛,嫩绿嫩绿的新芽,可是随风飘动起来就已经别有一番滋味了,也不知现在如何。 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他来到对岸,比起灯火阑珊的那一头,这一边显得安静很多,偶然有年轻男女在这里窃窃私语私会终生,也只是黑夜里的吟哦。他想起当时他们奔跑的原因是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对话,还是公孙君若提议的。那个时候,他就想这样一直跑下去,追着她轻盈的背影,看着她将会何去何从。 沿着岸堤往前走,距离约定时间快要到了,可是他到现在还是没找到她,心中的压抑越来越大。 过了今夜,他若不能找到她的话,只怕今后,他和她就不再有交集了。 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摆放在他面前,他却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它溜走,今次也是,若不是赵虎那番话,他恐怕也不会逼自己走出那一步。倘若他能早点面对心里的那份感情,也许就不用这般兜兜转转了。 失去了,是他活该啊…… 夜风吹拂而来,抬头,女子站在江边望着对岸的风景出神。风吹起她的鬓发,她以指将它们勾到耳后。还是那身白衣,可是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动人心弦,随风而起的裙裾迷离了眼,就如那个嫦娥奔月的神话,好似眼前的她也随时会凌驾着风离开一般。 展昭眯起了眼,他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要他紧紧抓住她,抓住了就不要再放手了。他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比以前任何时候还要担惊受怕,还要小心翼翼。慢慢地悄悄地靠近,他已经认错过好多人了,这一次一定要谨慎。可是他越是走近,心跳就越发地加速,几乎每走一步,心里的确定就增加一分。 公孙君若正准备转过身,突然被人从身后拥住。她猛地僵在原地,随即闻得身后一声叹息。 “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找到你了。那么漫长,却又那么值得。 被抱了好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转过来,眼前是他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静静看着他,有点意外他会找到这里来。 “君若,我……我想请你和我一起走完余下的路,不知道这句话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他的表情有紧张,有担心也有期待。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这样的告白就跟他骨子里的那种笨拙一样。而这样的笨拙,只怕也只有在重要的人面前才会出现吧。 她低着头,不说话,展昭却急了。他说不出那种肉麻的话,可是他又要她明白他的心意,而他又不是文采很好的,这样子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君若……”他惴惴不安,怕最终还是因为他的踌躇而令她拒绝,即便心里明白,她拒绝他也是应该的,可是一旦想到她真的可能会拒绝,心里就钝钝的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为何早些时候就不能坦然点呢?可是他明白,即便他想坦然,一些往事搁在心头,也不能那么快就告别。 他要跟过去完全说再见,理清他对月娘的感情,给公孙君若一个清楚的交代。他不想两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到头来却伤害三个或者更多的人,要给,他就给她完完整整的。 “君若……”就在他觉得无望时,面前的人突然抬起了头,眼底的笑意如星辰般灿烂,不,比星辰还要灿烂千倍。展昭觉得他刚刚经历低谷,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被一只手给轻轻地却坚定地托了起来。他欣喜若狂,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只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此刻,就算是全世界再华丽的词藻,用在当下也是那么的苍白,没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他现在的欢喜,还有他的幸福。 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他一分分收紧手臂,即便扯动了尚未痊愈的肩伤,他也不皱一下眉,只想好好地抱着怀中的人,享受这最为美妙的一刻。 第五十一章 : “君若,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讲清楚。”展昭双手搭着她的肩膀,让她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对你还有……月娘不清不楚,我也想让月娘在九泉之下有知。” 公孙君若毫不避讳他的目光,轻轻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展昭在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整理好心绪之后开口:“我一直以为月娘就是那个会陪伴我一生的人,也一直以为我对她的是爱,她于我来说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因此和她在一起就是理所当然的,直到遇见了你,直到公孙先生对我所说的那番话,我才发现原来没遇见你前,我不懂什么是爱。” “在你这里,我体会到与月娘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有些甚至超出我所理解认知的范围,”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给月娘的更多的是因为责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就一起了。我以为这就是爱,平平淡淡、相敬如宾又相濡以沫,所以她离去之后我一度陷入低谷,可是……”他看着她,眼里有光彩在流动,那么的鲜明那么的灿烂,“可是你让我懂得什么是爱,爱得牵肠挂肚、小心翼翼,爱得为她而生为她而死,因为爱你,所以想要好好守护你珍惜你,想要给你最好的最完整的。” “君若,我这么说,你可以理解我吗?我对月娘,是责任的爱,而对你,是因为爱而想对你负责。”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连眼睛都不怎么眨,生怕眨了就会错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 夜风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如同情人的手,撩拨着她的头发。她看着他的眼,轻声道,“在你没来时,我在赌,赌你会不会找到我。也许在你喜欢上我时,我也喜欢上你了,正如你所说,我不希望在你心里,藏了其他人,所以我给了我们一个期限,过了今夜,我们若还是不能前进,那就这样吧。” “我很自私,特别是对感情,即便知道她对你很重要,可是我私心里觉得,我还是要成为你独一无二的那个,最特别的那个。” “所以……”展昭的脸上渐渐浮现欣喜,却见她笑而不语,“那你觉得我达到了吗?” 公孙君若抬起头,对着他狡黠一笑,“你觉得呢?” 展昭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转念一想,这样的她调皮中透着机灵,其实聪慧如她,早在他要开口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吧。 心里一阵柔软,兜兜转转,走走停停那么久,终归还是花好月圆了。他低下头,额头与她相抵,就这么相视而笑。这个时候,语言已经显得多余了,无声胜有声,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个样子,令他觉得两颗心这么的靠近过。 “我就说是他们嘛!你非不信!” 突然闯来的声音让他们分开彼此,展昭朝那声音看去,见赵虎和小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赵虎看看他,又看看公孙君若,憨笑着说继续,还推小红离开。小红则一脸不爽地嘟哝着什么。 “赵兄弟,谢谢你!”展昭对他抱拳。若不是他,他也不会跨出去,更不会刚好在公孙君若限定的时间里,所以对他来说,赵虎是他的恩人。 赵虎回他一礼,“该说谢的人是我,好好照顾公孙姑娘,不要让她委屈了。” 展昭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也是。”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你也是?”小红皱眉看向赵虎,她一直觉得女人高深莫测,其实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加的高深莫测,就像现在。 赵虎裂开嘴巴,嘿嘿一笑,牵起她的手转身离开。 “他们……”望着赵虎和小红离去的背影,公孙君若看向展昭。 “是的,”展昭笑着点头,“惊讶吗?” “不,我早就知道小红喜欢赵大哥了,她比我勇敢得多。”是啊,她敢爱敢恨,喜欢就大声说出来,从来不扭捏造作,而她呢?却还要算计着,既不让自己陷入太深,又不想让一切都超出她的控制范围。到头来发现,其实她并不能掌控什么,特别是她的心。 展昭拥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低头嗅着她头顶的清香,“但是事情的最后,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吗?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是啊,他们才过了人生的一半还没到,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与此同时,在柳树岸堤的不远处,白玉堂一手拿着酒壶,躺在酒楼的栏杆上,举起酒壶对着天空的月儿做了个干杯的姿势。 “展昭,你欠我一个人情,大人情,记住,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玉堂哥?” 举酒壶的手一顿,这把声音,太过熟悉了,好几次在梦中都能听见,可是醒来时,却是孤枕一人。 会是她吗?白玉堂呆呆地转过头,心跳蓦地加快,仿佛过了好久,他对眼前那可人儿也没缓过神来。 自从七夕节之后,开封府一下多了两对,这让平日里一直与同性为伍的衙役们大为伤感,开封府总共就那么三个女的,偏偏两个都突然间名花有主了,而且对方都是开封府有头有脸的人物。 剩下一个呢?太小了,都还未及笄。 哎,这让他们这些对她俩有好感的人还怎么好好地活下去?展护卫也就算了,脾气好也不会怎样,关键是赵兄弟,什么都可以让,只有肉和女人不能让不能看更不能动心思。 这不,刚有个衙役和小红姑娘多说了几句话,顺便讲了个笑话,他赵爷就摆了张臭脸老大不爽了,还用大眼死命地瞪人家,害得那人午饭都不敢出来吃只能让同伴带到房间里,一个人默默地吃。哎!要是以前,谁给小红姑娘讲上十个笑话,他也不会哼一声。 也真是够了,要么没有,要么一下来两对,春天不是过了吗? 而最开心的莫过于包公了,公孙君若医术高明,还进了太医局,小红是她的徒弟,医术也相当了得,两个得力助手都归到开封府,他怎么不高兴呢?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忧心仲仲的,就是公孙君若的哥哥公孙策。虽说有今日这样的局面,那也是迟早的事,而他也早已做好了坦然面对的准备,可是真的来了,他就不高兴了。而且越是看包公笑眯眯神采奕奕,他就越伤感难过。 怎么说君若的成长,他也有一部分当爹当妈的时候,所以他兼备父母心的兄长,得知她终于和展昭在一起时,真真实实体会到那种,精心栽培的闺女到头来却拱手让人的辛酸滋味,而且这种辛酸还不能对别人说,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 即便知道女大当嫁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终归还是舍不得啊舍不得。为此,他没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暗自抹泪,既对双亲的在天之灵报平安,又因为妹妹要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人而黯然神伤。几天下来,他还消瘦了不少呢,以至于给展昭抹药都心不在焉,好几次都抹错了地方。展昭看出他的不对劲,问他缘由,他也只能搪塞过去,总不能把真心话说出来吧?对方可是他未来的妹夫呀! 未来的妹夫啊……想当初他是极力反对妹妹和展昭在一起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最后又变成了默认,也许是从他俩从陷空岛回来,展昭带了一身伤的时候吧。 而且他年纪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处处管着君若,或者要她照他的意思去做。放手让她去选择,才是哥哥对妹妹最好的疼爱。 “哥,听说你没吃午饭,我给你做了些,你趁热吃吧。”门被推开,公孙君若带着食盒进来,对躺在床上的公孙策说,“都是你爱吃的。” 见他没动,她把碗筷摆放好之后走过去,“你怎么了?” 公孙策睁开眼,望着头顶一脸关切的公孙君若,叹息着说:“君若,你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主动关心一个人的。 公孙君若直起腰来,“快趁热吃饭吧,冷了味道就没那么好吃了。” “君若,一会儿你替我帮展护卫上药吧,我待会儿还有要事和包大人商量。” 她略微迟疑,转过身见公孙策满脸的诚恳,点头答应了。 “君若,”公孙策在后面喊住她,“哥哥祝你……幸福。” 后背稍微僵硬,她转过头,笑着对他说谢谢。 拿着药到展昭的房间门口,正好是他沐浴完准备穿衣服呢。听到敲门声,展昭出去开门,见是公孙君若,才想起他还没把衣裳的带子系上。 “等、等一下。”他连忙躲到门背后,手忙脚乱地把带子系好,又在外面披了件外衫。等再次出去时,他的脸已经红得不行了,连脖子上都是红红的。“我以为是公孙先生,所以就……对不住。” “哥哥说他有事,让我替他来帮你上药。”她边说边走进去,偏头见他为难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你身上我都看过了,也不用遮遮掩掩,现在我是你大夫。” 展昭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坐到了床上。 是啊,她早就看过他身体了,再这么遮掩反而有点作了。可是难道她忘了,她除了是他大夫外,更是他所爱的女人呢? 不不不,心要静心要静,她说是大夫就是大夫,他不能胡思乱想。 衣服从肩头滑下,公孙君若望着他肩膀上的伤口,秀眉皱了起来,“怎么伤口有裂开过的痕迹?” “哦,我不小心牵到的。”他可不敢说那是之前太过使力抱她才导致刚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不然会惹她伤心的。 手指沾了药膏,她轻柔地抹在他伤口上,用指腹以画圈圈的方式一圈圈抹开抹匀。“待会儿我给你做一支特效金疮药,这样你的伤口也会好的快一点,记住重活粗活能少干就少干,到时伤口再裂开,就连新肉也会被撕扯。” 展昭咧开嘴笑,对她的吩咐连连点头。她还是头一次说那么多的话呢,满满的都是关怀。心里暖暖的,即便她给他做的是□□,他也心甘情愿也毫不犹豫地吞下。 “好了,你穿上吧,我先出去了。”收拾好药膏,又替展昭缠上干净的绷带,公孙君若站起身,“练武也多注意点,如果你想残废的话,可以任何事都试试。” 眼看着她要离去,展昭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仰头看着她。 回了府后,她事情多,他也忙着巡行,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子的独处了,有时候吃饭时碰面,她也是匆匆吃完然后去王国手那里。对他来说,即便每天都见面,相思还是如同在心底生了根那般,滋生蔓长。 明明每天都可以见面,为何还是会相思呢?他觉得他病得不轻,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实在很难受啊。 “君若。” 公孙君若转过身,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这时候的他,就像个没有得到满足的小男孩,眼巴巴地乞讨点甜头。她弯下腰,在他额头落下轻柔的一吻,“好好养伤。” 太过巨大的震惊突然临到,展昭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只是呆呆地坐着,以至于连公孙君若是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还沉浸在刚才她突如其来的亲吻之中。 她主动亲他了呢,他其实只想要她留下来陪陪他和他说说话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想不到最后得了那么大的赏赐,出乎意料啊。 额头如同被火烫过一样,很热很热。不,应该是整张脸如同被烫过那样,他想他是真的病了。 第五十二章 : 一进入八月,快临近中秋节的时候,天气变得凉爽起来。 秋高气爽,飒飒西风卷着些许寒冷,在清晨时吹着窗纸,待在屋里就能听到外头呼呼的风声,如同虎啸那般。 这段时间,昼夜温差比较大,稍有不注意就会染上风寒,即便小心翼翼着,也难以抵挡。 开封府里不少人得了风寒,皆是自找的。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公孙君若跟包公提议要给府上的每一个人做一次身体检查,而包公听了她的意见之后觉得有必要这么做,就欣然同意了。而所谓的身体检查其实是全身检查,包括脱掉上衣。 虽然府上的人早就知道,公孙君若和小红已经是有主的人了,可是在她两个女子面前脱衣服,还是觉得难为情。所以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踏出那一步。后来还是在赵虎做了表率下,其他人才怀着不安又兴奋的心情排队,等着检查。而一到大家都脱了上衣,本来还忸怩尴尬的人开始变得大胆起来。 常年习武的缘故,衙役们不论是高还是瘦,每个人都有肌肉,而看到谁谁谁身上的肌肉比自己少,那一个得意,是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好似整个人都高大威猛了起来;而若是看到谁比自己强壮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自卑一点的低着头不嘚瑟了,心里不平衡一点的则将对方和其他人比,当然那个其他人是要比对方还要强壮的。 最有看头的是,原以为开封府里史上第一强壮男当属四大护卫中的一个,谁想等脱了衣服才知道,原来事实并不是人们眼见的那般。当之无愧的居然是厨师,即便他已年过半百,平时看起来也不像那种很有力的人,然这个时候才真正的见分晓。要知道连赵虎都心甘情愿地甘拜下风,足以可见他的威猛和强壮。 众人都问厨师讨要变强壮的方法,厨师只一句“有空多和我练练厨艺”,瞬间把一干人等的求知欲给灭了。 平日里都是舞刀耍枪的人,厨房的事顶多也就帮忙淘个米、刷个锅,搬弄锅铲?没把人毒死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了。 忘了是谁先秀起了肌肉,总之,等公孙君若和小红过去的时候,大伙儿正比得热火朝天,一会儿秀胸肌,一会儿秀腹肌,一会儿又秀肱二头肌,只差没有闪亮的小星星作为胜利者的点缀了。 小红哇地一声捂着眼睛躲到了公孙君若的身后,却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偷偷探出脑袋来从指缝里看,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公孙君若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她这样的镇定,倒让衙役们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说了检查身体要脱衣,所以谁也没有去穿上衣服。 可是当她让他们平躺在木板上,并用手上下左右地触摸时,即便是脸皮再厚的人,也挂不住了。被人上下左右地在身上摸,还这边捏捏那边按按,总觉得有一种待宰的味道。有些怕痒的都左右乱滚了,可是在见识到公孙君若就跟没事人一样往他身上的某个穴位插了根针,令那人乖乖躺在那里任她检查,就没一个人笑得出来了。 能做到这般临危不乱的人,他们是输得彻底了。 “那边那两个,不用再比来比去了,身上肉再多,也没他的美。”公孙君若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一阵风划过,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树叶晃晃悠悠地轮到那两人头上。人群安静了下来。 公孙姑娘,炫夫也不是这么个炫的,能不能体谅一下他们这群单身狗的心情?身体加心灵的双重攻击啊! 恰巧这时候,展昭刚从外面回来,刚进院子就见到同僚们齐刷刷朝他看过来的各式各样的眼神,他愣了下。然后走近马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马汉轻咳了声,凑近展昭小声道:“公孙姑娘夸你身材好,这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的。” 一句话,令展昭面红耳赤,马汉见了嘿嘿一笑,却见展昭害羞得更厉害了。然后,然后他就不笑,而是呆呆看着展昭了。 虽然没有花,可是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用在此情此景是再适合不过的了。本身展昭就是个俊美的男子,皮肤也挺白的,这一脸红再加羞涩,真当是美得不行。也难怪公孙姑娘会毫无顾忌地这么说,展昭这害羞起来的样子,让身为男人的他都有点看傻。 然后就因为秀肌肉,开封府上的人大多感染了风寒。 如此,到了中秋节的那天,包公特赦今日每个人都自由,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虽说有了这样的假期,对开封府的人来说是件好事,可是细想,一旦真自由了却不晓得要干什么了。平时忙归忙,却有事可干,如今休息了,能想到的方式顶多也就只能是几个人去酒馆搓一顿,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也倒有几个人,与隔壁或者近几条街的姑娘看对了眼,就去花前月下谈天说地,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相思。 入夜,公孙君若吃完饭沐浴后,准备把今日课堂上所学的知识再温习巩固一遍。她发现越是学到后面,就越难,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她对求知欲的探索,反而更加的用心。并且每理会一个知识点,她就异常的有信心和成就感。 才温习了个开头,门突然被敲响,展昭端着一盘月饼,笑着站在门口,“奉包大人之命,前来给你送月饼。”见到她屋里桌上的书,他眼底稍微变得黯淡,“我打扰到你了吗?” “有事?” 展昭摇头,“不,也没什么事,本来想和你一起赏月的,不过看你那么忙……”话语稍作停顿,他扬唇一笑,“你忙吧,不要弄太晚。” “哎,”喊住急欲离去的展昭,她扶着门扉说,“你等我一下。” 等到出去时,她已经披上了件外衣,半湿的头发也被她用一根发带束了起来,“我们……去屋顶。” 展昭惊讶又欣喜地看着她,这当然是他的求之不得,可是……“可是你还有事要做。” “课堂上的我都记住了,这不过是课后温故。” 对着她的侧颜,展昭心里一片柔软,明明是看到他的需要而放下她自己的事来陪伴他,却不肯直白地说出原因,非要用其他的理由。不过,这样的她真的很可爱呢!他以前怎么就没这种感觉? “其实你不必为了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公孙君若停下脚步看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似笑非笑,“尊敬的展大侠,您似乎太瞧得起您自己了,我可不是为了您才不看书的,难道您不知道,适当的劳逸结合会更加的事半功倍么?” 展昭一愣,在言语这一块,他明显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为什么白嫩的脸会突然间变得红扑扑,连耳骨都泛着可爱的粉色呢? 心里高兴归高兴,他终究还是没有戳破她蹩脚的谎言。她能来陪他,已经是他的荣幸了,他可不能因为说错了话而惹佳人生气不理他了,不然他就亏死了。 忽然想到那天府上的人检查完后,小刘哭着来找他,说他被狠狠刺激了。询问下才知道,原来小刘就是那个在和别人比肌肉时被公孙君若责备的人。要不是早在那之前,马汉对他还原了公孙君若当时的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宽慰。 这个人儿呀,看似冷冰冰的外表下,其实比谁都要护短。 “你笑什么?”公孙君若皱眉。 “有吗?”展昭装傻,“哪里?” “整张脸都是。” 展昭连忙摇头,“没有,真的没有。君若,趁月色柔美,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说着,他揽过她的腰,轻轻一提,两个人一起飞上屋顶。 的确是月色柔美,因为有几片云彩的缘故,稍稍遮挡住了月亮,让月光不再是那么皎洁明亮,而是多了点朦胧感。坐在屋顶上赏月,与在下面赏月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虽然还是那轮月儿。 夜风拂面,吹得头发翻飞,发梢贴着脸颊,有些痒。公孙君若将那些不听话的头发勾到耳后,突然间本来束在一起的头发全部散开。 “头发没干就束发,很容易着凉的。”展昭的手中拿着她的发带,揣进兜里,绕到她背后以指为梳为她梳头,“其实你不束发比束发的时候更好看。” “不束发很麻烦。” 展昭笑笑,认真地为她梳头。 秋风轻轻地吹过耳边,两个人谁也不开口打破这片安宁,默契地感觉到,即便都不说话,只是静静享受着在一起的时光,也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发丝从指间穿过,滑溜溜凉冰冰的,公孙君若安静地享受着他的服务,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身体后背抵上一具温暖的胸膛,不知何时,展昭已经靠了过来,让她躺在他怀里。 “你那天是不是故意的?”他嗅着她头发上的清香问,“也是在这里,你是不是故意的?” 公孙君若睁开眼,低头不说话。她知道,当他把她带到这个屋顶上时,就别有用心了,所以即便她不回答他的问题,想必他也已经猜出来。 “等过年,我带你回我家见见我家人吧。” 清风送来他低醇的声音,公孙君若怔怔望着远方的灯火阑珊处,好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 : 秋去冬来,汴京的大街小巷变得萧索起来,树叶被寒风吹落,掉在地上被踩烂后又化为树根的养料,等着来年时为新叶的生长出一份力。 眼看着快要到过年了,家家户户赶紧准备着储存年货,好让今年的过年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扫年货成了每日必演的一幕,而这对商贩开来说是财源滚滚的好机会,所以即便天寒地冻,也阻挡不了商贩们赚钱的决心和斗志。 窗外飘着雪花,公孙君若推门出去,院子里那口水缸里的水都结冰了,好在井水还可以取,不至于连洗漱都成了个难题。 一到冬天,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手上、脚上还有其他地方都会长冻疮,所以药铺里的冻疮膏是供不应求的,而且皇宫里派人来信,说要一批上好的回春膏和细肤粉,以至于光是做膏啊、粉啊这些事上,就让她忙得焦头烂额了,何况还要继续跟着王国手。好在她还是在约定的期限里完成,也算是落了一个巨任。 “早啊。”展昭晨练回来,见公孙君若在打水,走过去帮她提,“今天起的好早。” 跟在展昭身后,她说:“屋子里冷,睡不着。” 展昭放下水之后转过身,在她错愕的眼神中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一接触到那冰冷的双手,他心疼地皱起了眉,“怎么这么冷?屋子里没焚碳吗?炕呢?” “昨晚做得太晚了,回来后倒头就睡,也没心思去做这些。” 展昭看着她,眼里有责备也有不忍,“你啊,你可以找我的,或者提早跟我说好,等你回来就可以睡暖炕了。” 公孙君若别过脸,“你一个大忙人。”不过他的手真的很温暖,她悄悄打量着他。明明穿得比她还少,可是就跟一个大火炉似的,浑身上下散发着热量。 “再忙只要你一召唤我,我就有空了。”他边给她搓手,边哈气道。 她“噗嗤”笑出声。敢情他以为自己是神兽,可以随时召唤呢? 见她笑,展昭也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公孙君若见他很认真地注视她,她也静静看着他,两个人默默对视,直到公孙策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他们。展昭转过头,见公孙策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对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又对公孙君若说他一会儿再来找她,就出去了。 见展昭离开,公孙策有点不高兴地走进去。“君若,虽然哥哥已经同意你和他在一起,但是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你们尚未成婚,不要整天腻在一起,被人知道了对你的影响不好。” 公孙君若拧干帕子,看也不看他,“哥哥,您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整天腻在一起?还是您听谁说的?” 被她这么一说,公孙策的气焰反而弱了下来。是呀,他们两个,一个天天进太医局学习,学完了还继续研究她的药理,而且之前还去名匠张师傅那里让他帮忙打铸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器具;另一个呢?不是忙着抓坏人就是忙着巡行,特别是快要过年这段期间,更是早出晚归,两个人见面,顶多也就是在用膳之际,若要真说腻在一块儿,还确实没那回事。 是他这个做哥哥的说错了,可是,那也不能大清早的就在屋子里你侬我侬的啊。想他以前和他夫人处关系的时候,最多的联系方式就是书信,成婚前都没有花前月下、亲亲爱爱的。现在呢?哎! “哥,你找我什么事?” 公孙君若的话提醒了还陷在担忧中的公孙策,他拍了下脑门,说:“你下个月就要去见他的家人了,可想好带什么礼物了没?” “如果我没想好,就不用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公孙策不开心了,还嫌他多管闲事了?他可是为她好哎,还不是怕空手过去不礼貌,还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吗? “哥,过几天你陪我去街上采购吧。” 看了她一眼,公孙策转过身。哼!这还差不多。 十二月二十一,一场大雪过后,地面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好在日头出来后,雪水也逐渐消融,也就不用担心明日回不了老家。 开封府已经有一批人回老家去了,明日也是公孙君若和展昭启程回他家的日子。本来还愁眉不展的公孙策,在见到跳出云层的日头后总算露出了笑容。 只要今天天气好,那么路上的积雪一定会融化的。 他发现,为了公孙君若去见展昭家人这件事,他这个做哥哥的比她这当事人还要急,又是担心路途又是担心天气,还担心她见面礼备得不够多等等。 正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大抵也是这个样子了。 十二月二十二,公孙君若坐在马车里挥别公孙策,和展昭一起回他的家看望他多年未见的亲人。本来他们打算后天再启程的,可是展昭收到他二哥的来信,他觉得有必要早点回去,所以就提早了两天。 常州距离开封有三天三夜的脚程,赶马车差不多需要一天多的时间,所以若等他们到达展昭的老家武进县遇杰村,已经差不多快半夜了。而展昭不想她那么辛苦,就放慢了马速,又在县里的客栈开了两间房住宿了一宿,等天明再继续赶路。 二十四那日,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马车在乡村的小道上踏过冰封的路面缓缓前进,展昭赶得很小心,能绕过去的坑他都绕过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村口。一直皱着的浓眉总算可以舒展开,他赶着马,沿着村路往里走,直到来到三间并排的新屋前,他才停下车。 院子里正传来打闹声,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孩和比他小点的男孩用木棍比试着,在一旁还有个中年男子笑着看他们闹,还不时地指点一番。 展昭把公孙君若从马车上接下来,站在门口朝那男人喊:“二哥!” 男人抬起头,见到展昭,笑着应了过来,“三弟!真的是你。” “是啊,我接到你的信之后就提早回来了,二嫂呢?” “在厨房里做饭呢,这位是……”见到展昭身后一身素装的公孙君若,男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有眼光,不愧是我们展家的男儿!” 展昭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头看向公孙君若,“这是我二哥,展耀,一会儿你会见到我二嫂。”说着他又转向展耀,提起手中的礼包,说,“二哥,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展耀哈哈大笑,“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小霞、国栋!快来见过你们三叔!” 话落,那个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孩用力打飞男孩手中木棍,又扔了她自己手中的木棍,跑到展耀身边,对着展昭甜甜微笑,“三叔好!”末了,她看向公孙君若,又说,“三婶好。” 公孙君若一愣,才反应过来小丫头片子正对她打招呼呢,只是这个三婶…… 她看着展昭,只见他揉了揉丫头的发髻,笑骂,“公孙姐姐还未过门呢,还不是你三婶。” 展小霞撅起嘴,“反正那是迟早的事,叫多了也无妨。” 对女儿的这种态度,展耀只笑不语,“国栋那家伙呢?怎么刚刚还在的。” “打不赢我估计在哪里生气呢。”展小霞一挺胸脯,抬高头颅,“三叔,一会儿你看看我最近练的,阿爹说我进步很多,你再教我几招。” 展耀听了,一拍她脑袋,“有阿爹教你武功你还嫌不够吗?” 展小霞的嘴撅得更高了,“阿爹要是有三叔那么厉害,早就和三叔一样当官了。” “哟呵!竟然教训起你阿爹来了啊,”展耀一个板栗敲过去,“看来平日里阿爹给你的练习量太少了,你皮痒了。” 展小霞捂住嘴巴,转身边喊她娘边往里屋跑。 “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快进屋歇歇吧。”说着领公孙君若和展昭进了屋。 屋子是朝左边的那间,显然在他们没来之前就已经被打扫过了,虽然并不是时新家具,但是被擦得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而窗上的纸糊是新的,看来刚贴上去不久,采光很好,屋子里很明亮。 展昭从外面回来,见公孙君若正细细打量着屋子,他笑着应过去,说:“这是我以前住的房间。” “嗯,看得出来。”公孙君若点头,见他不解地看她,又说,“很有你的风格。” 很有他的风格?展昭惊讶,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风格。 打量完后,公孙君若歪着脑袋问:“我睡这里,那你睡哪?” 老天,她不知道她歪着脑袋问问题的样子有多可爱吗?真想把她揉进怀里。展昭深吸了口气,平复奔腾的内心,镇定道:“我还有地方睡,是大哥他的房间。” “哦。”公孙君若垂下头。她记得哥哥公孙策说过,展昭总共有两个兄弟,他是最小的那个,而老大早已去世好几年了。她今天到来也不见他大嫂,想必也已不在人间。 “你放心,这里地方还是蛮大的,房间也很多。”展昭以为她因为占了他的房间而愧疚,心里不禁又开心又柔软,“而且以后,以后……” 以后,我们还是要住一个房间的。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而从她看他的眼神中,他晓得她听懂了他没有说完的话。脸皮一薄,就这么脸红了。可是他不想去掩饰,因为那是他的真实想法。 “你变大胆了。” 展昭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与其说大胆,他倒觉得更像是勇敢。 “君若。”他自然而然地敞开胸怀,他想抱抱她,想对她说辛苦了,因为这一路上的颠簸,她一句怨言也没有,对他临时的安排也是默然接受,这样的她让他心疼。 “熊飞,开饭……”“了”字没出口,展耀见到屋内的二人,连忙退了出去,“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待会儿记得来吃饭就好。” 听到外头传来撞击的声音,公孙君若和展昭对看一眼,相视而笑。 第五十四章 : 餐桌上,公孙君若见到了展耀的妻子季兰,是个温婉腼腆的女性。虽然女儿都十岁了,可是她的脸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反而一颦一笑中都洋溢着幸福与满足,以至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魅力。 她穿着粗布棉衣,衣服上的花色很素雅,头上还戴了块头巾。浑身上下也只有青丝间的那枚珍珠银簪比较值钱一点,可是即便如此,也依旧不能掩盖她如画的眉目。何况小霞长得像她,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可人,足以证明她年轻时是个美丽的女子。 餐桌上放着四菜一汤,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而那个小男孩展国栋是在快要吃饭的时候被季兰给拉过来的。刚开始他低着头不敢看人,也不说话,直到展昭把他抱在膝盖上,他才红着脸弱弱地叫了他一声三叔。 “栋栋,这是你未来的三婶,漂亮吧?”展小霞在桌子底下踢他。 原以为他会不说话,谁知他怯生生又快速地看了公孙君若一眼,低着脑袋点头。小霞乐得咯咯直笑,骂他那么大了还容易害羞,脑袋却被展耀敲打了下。 “别没大没小。”说着他转向公孙君若,抱歉地笑笑,“她就是这样,容易人来疯。” 公孙君若回道:“没事,我蛮喜欢她的。” 展小霞一听,对着她阿爹扬起下巴,一副『也就你嫌弃我』的样子,惹得她娘在一旁轻笑。 “君若,都是些家常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季兰将一块肥大的鸡肉夹进她碗里,“你多吃点,太瘦了,以后生孩子会没有力气的。” 公孙君若扒饭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展昭,却见他只是闷头吃饭,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熊飞很喜欢孩子的,你要吃的健壮才能好生养。”接话的是展耀。 “二哥,食不言寝不语。”展昭终于红着脸出了声。 晚饭过后,季兰又给公孙君若送来了棉被,说是怕她冻着。其实她的炕已经有很多被子了,光是垫被就铺了三层,而且屋子也不大,足够暖和了。可是人家盛情难却,她也只得默默接受。 展昭进来的时候,正瞅见她对着炕发呆,昏黄的烛光照着她的脸,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他走过去,搭着她的肩膀,“怎么了?” “二嫂又给我拿了床被子。” 展昭笑笑,“她一向很热情,虽然话不多。” 公孙君若点头,“嗯,你的家人都很好。” 很好两个字已经概括了她想要表达的一切,可是这对展昭来说却是最大的安慰。 很好,人好心灵更好,这就够了。因为这说明,她已经融入到他的亲人当中来了,虽然他对二哥和二嫂有把握,但是他还是会担心以她冰冷的性格是否会比较难接受,或者需要一段适应的过程。而她的这句话,足以显明他的忧虑是多余的了。她能这么快融入并且接受他们,真的让他非常的开心。 “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过来叫你吃饭。” “不用,明天我想去帮帮二嫂,她一个人准备那么多也挺不容易,何况我也总不能把自己当外人了。” 展昭一愣,惊讶地望着她。她比他想象的,更进入角色。心里喜滋滋的,就跟冒泡似的,怎么停都停不下来。 第二天,公孙君若果然起了大早,帮季兰一起弄早餐。一开始季兰是拒绝的,毕竟她第一次来,总不能让她第二天就帮忙做事。可是看到她麻利的动作,她明白她多说也是无益,就默认了公孙君若的帮忙。所以,当展昭和展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各自心爱的女人在为他们准备早餐。 展耀看向展昭,嘴角噙着笑,这个弟媳,他真的很喜欢。展昭笑笑,看向公孙君若的目光异常的温柔。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爱上其他女子了呢。”展耀说。他这个大男人都看出展昭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意,足以可见他对公孙君若是多么的喜欢了。 “嗯,是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展耀拍着他的肩膀,说:“这样就好,我看你也尽早选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吧。” 展昭笑得毫不掩饰,“我已经有打算了。” 如此,到了二十九那天,吃了晚饭后,小霞拿着一沓红纸和几把剪刀,带着公孙君若进客厅,说是要增添一下新年的气息,剪一些窗纸添个好彩头。 公孙君若对着那些红纸,秀眉都拧成了川字。 她的剪纸是最差劲的,小时候可是在村上是出了名的差劲,她也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块,她会这么的笨手笨脚,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公平吧,给了她某些特长,又让剪纸成为她的弱项。 看着小霞已经剪出了朵梅花,公孙君若拿起剪刀开始剪纸。 差就差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后来展耀夫妇、展国栋还有展昭也加入了剪纸的行列,反正吃完饭还早,也没什么点子可玩,倒不如剪些窗花来,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装扮一下屋子,一举两得。 展耀剪的是一把六环大刀,季兰则剪了只奔跑的小鹿,那扬起的蹄子好似真的在奔跑,栩栩如生,乐得展耀一直对她赞不绝口。展国栋的成品虽然被他剪坏了,但还是能看出那是只小兔子。展小霞凑近展昭,想要看看他剪的是什么,一看她哇地惊呼出来。 “婶,三叔剪的是你哎!”她指着展昭急忙想要藏起来的小像说。 “婶剪的好像也是三叔,不过被她扔了。”展国栋拿着剪刀边剪他的下一个成品,边小声说。 展小霞就跟鬼精灵一样,等她回到桌上时,手里已经多了被揉成一团的红纸了。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又摊平,举着那玩意儿对比了下展昭,然后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小霞,别胡闹!”展昭低声呵斥。他都看到公孙君若那泛红的耳骨还有欲盖弥彰的动作了,不过他真的很高兴,竟然她也在剪他。 “随便乱剪的而已。”公孙君若头也不抬的。 “你们两个,还真是默契啊。”展耀从女儿手中抽过那像,放在掌心仔细端详,“嗯,这眉眼倒是有几分想象,能剪成这样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像我只能剪一些花啊草啊什么的。”顿了会儿,他凑近爱妻,嬉皮笑脸,“阿兰,你也给我剪一个吧,你看,弟媳都剪了。” 季兰因为展耀的突然靠近,手一抖差点一刀子下去。她狠狠眄了他一眼,暗骂他没正经,却惹来展耀爽朗的笑声。 笑声中,展昭透过烛光,笑看着公孙君若,却闻得小霞怪叫一声。正想问她怎么了,听见她对展国栋说:“栋栋,此地不宜久留,杀伤力太大,我们先撤吧!” 而展国栋明显还不懂小霞的幽默,仰着小脑袋看她,傻愣愣地问她哪里来的杀气,惹得她频频翻白眼。 等到窗纸都剪好时,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下小半截了,烛泪凝结成块,斑驳了烛身。 季兰用笤帚把碎纸扫进簸箕里,展耀将剪好的窗纸叠起来,等着明天用。小霞和国栋早已回房休息了,展昭看向展耀,想知道他能做点什么,却见他对着公孙君若努努嘴,又朝他挤眉弄眼。 展昭会意,走到站在一边有点茫然不晓得该做什么的公孙君若身边,笑说:“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送你回房吧。”说着,他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其实客房离她的房间不远,也就十米左右的路,可他就想牵着她回去,他想她的手一定很冰冷,而她的手也确实真的很冷。 公孙君若在略微挣扎之后也就随了他去。 将她送到屋前,他停下来,大手包裹住她的两只手放在嘴边哈气,“这么冷,也不多穿点。” “我天生手脚冰冷,吃药也不见好。” “嗯,以后我给你暖暖。” 她抬起头,洁白的月光照着她的脸,她眼里有光彩一闪即逝,“展大侠,都送到门口了,你还不回去?” “你的手还没暖起来。”展昭极为认真地给她搓手,那样子似乎他真的只想帮她暖手一般。他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她,“君若,你不想和我多待在一起吗?” 被他极为认真的表情震到,公孙君若别过脸,呐呐:“不是每天见面每天都一起?” “你知道我的意思。”大掌捧着她的脸,他凑近她一些,“我发现和你在一起了之后我就变得小心眼了,希望你能更多注意到我,甚至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明明近在咫尺,我却好似患了相思。” “你……”肉不肉麻……话语在他逐渐低下来的不断放大的脸中消散,她看着他慢慢靠近,心跳如同跟跑步一般,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交错的温热的呼吸喷在各自的脸上,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可是掌心里开始有了汗珠了。 云彩稍稍遮挡住了月儿,似乎连它都羞得不愿见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啪嗒——”展耀站在不远处,脚下是被他“不小心”打翻的簸箕以及散落了一地的纸屑。 公孙君若猛地后退了步,对着展耀慌乱地点点头,转身进了屋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展耀双手举过头顶一个劲儿的道歉。 哎!怎么两次都被他撞见了呢?坏了他们两次,他这个做哥哥的,真该回去面壁思过了! 小剧场—— 展耀: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n遍) 季兰(睡眼惺忪):夫君,你在做什么呢? 展耀(一把抱住季兰):阿兰,我连续打扰三弟两次谈情说爱了……55555~ 季兰(翻白眼):。。。 第五十五章 : 大年三十,除旧迎新,是个热闹的一天。 一大早,展耀就用米粒站在门口贴对联,展国栋在一旁帮他拿着,等他把米粒粘上了把对联递过去。他小小的脸被寒风吹得红红的,即便如此,他也像个精兵一样不退缩。 对联是展昭写的,本来展耀想他自己写,后来展昭回来了,就让他写。 房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门前还堆积了厚厚一层的雪,是昨夜众人都熟睡时,悄然降下的。放眼望去,整个村庄都被覆盖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雪景美如画,配着炊烟袅袅,仿佛是人间胜地,美得不可胜收。 公孙君若推门出去时,便听见一阵欢腾的嬉闹声。展小霞穿着大红色的棉服,梳着简单的发髻,发髻上还绑了红头绳,两只手没有做保暖装备,正和展昭玩堆雪桥。她做了个雪球,朝展国栋扔了过去,雪球不偏不倚砸中了他的后脑勺,他那呆愣样令她捧腹大笑。 堆雪桥变成了打雪仗游戏,整个院子都是俩孩子撒欢的声音,雪球乱飞,展耀也不阻止,站在一边对着他们笑。 “注意安全,别伤及无辜了!”这是他说的最多的话。 怎么不会波及到其他人呢?一旦玩疯了,什么都不顾,只图个心里痛快就好。于是,一个雪球就砸中了公孙君若的胸口,成了一朵炸开的白色不知名的花。 “小霞!”见女儿闯祸,展耀拧了浓眉。 展小霞吐着舌头做鬼脸,红彤彤的脸上没有半点悔过之意。也是,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孩子,恰逢爱玩爱闹的年纪,即便是闯了祸也是举重若轻地一笑了之,何况她又不是故意的。 “你这孩子!”展耀对着她撒欢在雪地里乱跑的身影无奈叹息,又对公孙君若抱歉一笑,“君若你没事吧?” 公孙君若摇摇头,完全不在意刚才她被砸。 展耀反倒过意不去,连问她要不要去换套衣裳,及至展昭看了他,他才不说话了。 是呢,这几天相处下来,他还不清楚公孙君若的脾气吗?话是不多,可是人却很随和,这点小事她又怎会放在心上? 这么想,他也就放心了。只是他这女儿,还是得管管。展耀这样想。 午后,雪又下了起来,把门庭前刚扫出的一条路又瞬间给染白了。木棍支起了木窗,露出外头一半的景色来。 公孙君若坐在藤椅上,下巴枕着手臂,靠在窗边望着外头的雪景。远处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黪墨色,而这边还只是淡灰色,显然那边的云彩正翻涌着朝这边袭来,估计个把时辰后,将会有一场暴风雪临到。 不知为何,她极期待这样的风雪。 风卷着飘雪吹进来,落在她头发上和身上,虽然寒风刺骨,但是她不想离开,也不想关窗。季兰说准备晚餐还要一些时间,而她百无聊赖,只能看天看风景。 厚重的棉衣罩在她身上,一下将那股寒冷阻挡在外,而后是一只修长掌心落着老茧的手替她系棉衣的带子。 “外面冷,多穿点。” “我比较喜欢冷,这样会让神智更加清醒。” 展昭拉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天,神情有些凝重,“看来这几天都要下雪,但愿不要成灾。” “那就祈祷老天啊。”公孙君若转过头,“有些时候,当人觉得自己无往不胜而因此可以人定胜天时,这样的教训是需要的。” “可是也会伤及无辜啊。” “无辜吗?利益面前,没有人再是无辜的。” 展昭看着她,有些奇怪他们之间怎么谈起这样的话题来。想想又觉得好笑,便不再多言,而是和她一起望着窗外的天。 雪下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风更是呼啸着过来,吹得雪花漫天飞舞。 鼻子有些刺痛,公孙君若站起身,将木棍取走,放下窗户,又解开棉衣的带子。 屋里有暖炕,而且棉衣又厚又大,穿在身上很笨重。 “君若,你是任何利益都无法取代的。” 身后传来展昭低沉的声音,她解带子的手一滞,转过身看着他。 他来到她面前,大掌覆盖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抬眸是满眼的深情,“没有什么可以比你的,金银珠宝、高官俸禄都不及你。” 眸光一凝,公孙君若别开视线,脸颊有点发烫,“你似乎有什么误会我了。” 展昭惊讶地抬起头,“难道不是吗?”她刚才平白无故的说了那番话,难道不是想说明什么吗?难道……真的是他自作多情了? 展昭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竟然闹了个大笑话,还是他自编自演的。 可是…… “那些都是我的心里话。”即便是他会错了意,即便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说的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想让她明白,他对她的用心;想让她明白,他对她的决心。 “依展大侠你的为人处世之道,即便你不说多,旁人也看得清清楚楚。”话语略有停顿,她看着他,眼底漫出些许笑意,“我信你,还有你的心。” 是因为怕她还有顾虑,所以他才这么郑重其事的吧。这个侠客,明明是那么的果敢神武,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心细的一面,实属难得。 她眼底的笑点亮了他灰蒙蒙的心,他低下头,满心的欢喜,“谢谢你。” 晚餐很丰盛,鸡鸭鱼肉,都是季兰的拿手绝活。厅里飘着菜肴的香味,展耀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从后院里挖出了他埋藏近十年的女儿红,就等着这个时候开启。 展昭见他端出酒坛,本想制止,桌子底下的手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住。他转眸,见公孙君若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心里明白她是不想拂了二哥的一片好意,又感激又愧疚。为了不让她碰酒,他连她那杯也一起喝下。 陈年女儿红到底不是一般的酒水能比,才打开盖子,那浓郁的馥郁芳香就随之而来,惹得一向腼腆的展国栋,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嗅几口。 “好香啊!”展耀摸了下鼻子,整张脸都在笑。他拿到展昭面前的说,“来,你也闻闻。” 本来他是打算女儿出嫁时再挖出来的,好在他埋了足足有五坛,也不怕女儿出嫁时拿不出什么好的酒水来敬未来的老丈人了。 一喝了酒,寒气瞬间退去不少,醇香的酒在厅里蔓延,惹得展国栋也忍不住用筷子沾了点尝尝。到底还是孩子,没喝过酒,不能品尝个中滋味。 展耀喝高了,说话也大舌头起来,他看看展昭,又看向公孙君若,突然对着她比出了大拇指,“弟媳啊,我……我知道你还、还没过门,可是呢……这个弟媳我、我是叫定了!”他啪啪啪地拍着胸脯,“阿昭他是……是真的很爱你,我!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幸福、福的样子……”他打了个酒嗝,还想说下去,却被季兰劝住。而一向很听妻子的话的他,今日竟一改常态,让妻子别打断他。 “我们展家,本来、本来有兄弟仨,可是!咯——大哥去的早,我!我这个做二哥、二哥的就,咯——成了一家之长,你!你要相信,阿昭对、对你的心意、心意……我也很喜欢、欢你,对了!娘还留了聘礼、礼……说是给、给……给阿昭未来的媳妇儿的!在,在哪里?” “耀哥,你喝多了,明日给也成。”季兰推着他的肩膀,对公孙君若抱歉地笑笑。俩孩子早已吃吃地笑了,他们很少见展耀喝醉酒的时候,今日喝成这样,也确实表示他很开心。 展昭喝得不多,也在一旁劝展耀。他虽然也很想尽早把公孙君若娶进门,但是那也得等到她做好为□□的准备,这样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不!东西今晚……今晚必须得、得给!给!” “二嫂……”展昭求助地望向李季兰。 季兰叹了口气,说:“也好,你二哥为了你的事操了不少的心,你也知道的,他就怕你一振不崛,如今见了公孙姑娘,他也安心了,为咱的爹娘高兴,大哥不在,他做主,相信大哥若在,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展昭看向公孙君若,有为难也有高兴。 “君若,二哥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随口说说的,你若不愿,也不用勉强。” 公孙君若看看一脸紧张的展昭,缓缓道,“是有些快。” 展昭叹息——这也是预料中的事,而且他也不想弄得那么仓促,他想给她最好的。 “可是,二哥的那番话,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啊。” 展昭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凝望着公孙君若。他怀疑他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怀疑他正在做梦,他最爱的女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令他激动不已的话来呢?不!也许是这酒的后劲足,他也有点醉了吧。 季兰进了内屋,等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红包裹。“这是娘给你留下的。”说着她打开那块红布。 展小霞伸长了脖子,她也想看看展家为未来三婶的传家宝。 那是一只玉镯,通体的碧色,不参杂一丝其他的颜色,对着光照,还透出淡淡的一层黄色。公孙君若不懂玉石,可是当面对这只镯子时,她就晓得玉镯价值不菲了。 她站起身,有些拘谨,“这么贵重……” 季兰温婉地笑笑,“这是娘的一片心意,她不在,大嫂也已故,就由我这个做二嫂的代替娘给你戴上吧。”她来到她面前,牵过公孙君若的左手,利用红布将玉镯戴在她手腕上。 “刚刚好呢!看来这是早为你准备的。” 盯着手腕上的镯子,公孙君若对季兰盈盈一拜,“君若谢过娘和二嫂。” 季兰抿着唇对展昭笑,“从此,你就是我们展家的人了。” 第57章 番外二:赵祯篇 汴京的冬天,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雪,入目之处,都是纯白的一片,没有一丝其他颜色的掺杂。即便是如此白茫茫的,也美得令人心动。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才冷,雪停了,日头一出来,飞弹不觉得暖,反倒让人生出几分寒意来。就算是身上裹着厚厚的外衣,也挡不住那彻骨的寒冷,就连呼出来的气,都能被冻上似的。 皇宫里的各个院内,燃起了碳火,烧起了暖炕,都躲在屋子里取暖,丫鬟们也都是在干完活后,急忙回自己的主子那里,蹭点碳火来暖暖身子。可是这么多人中,也有特殊的存在。面对外头厚厚的积雪,对有些被困在屋里又很好动的人来说,真想出去活动活动胫骨,舒展一下蜷曲的身体,而不是跟老头子老太婆一样佝偻着腰背。 树梢上的雪被摇晃下来,片片落在宫人们的头发上、衣服上,这样的恶作剧非但没有引来责骂,反而一群人闹得更欢腾。早已有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公主王子们飞奔向雪地里撒欢,满园的都是他们爽朗的笑声。 皇宫的御书房。 一沓堆积如山的公文,一个笔架,几支别致的毛笔。 皇帝赵祯坐在柚木椅上,一手翻阅奏折,一手拿着毛笔圈圈画画。他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那深深的褶皱几乎都摊不平。他手边的燕窝莲子羹早已凉点,也没有动过的迹象。 西南角落的紫榆小圆桌上是墫青铜熏炉,安神香从熏炉的镂空花纹中袅袅而出,令闻者心静如水。 御书房外的嬉闹不曾停歇,银铃般的笑声传进来,让正在批阅奏折的他不得不抬起头。 唤来公公,问他何人在外头,让他出去瞧瞧。公公一声应答,猫着腰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喂喂喂!你们几个,在这里瞎闹什么呢?不知道皇上正在办公事吗?你们这一吵一闹的,打扰了皇上,给你们一百个脑袋也掉不起!” 本来还玩得正头上的宫人们,被公公这么一训斥,都站在一块儿低着头缩着脖子安静下来,特别是听到那句“给你们一百个脑袋也掉不起”,都有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 公公很满意他的话带来的威慑力,正要继续训斥下去,听得人群中有一个声音说。 “请公公赎罪,奴婢们并不是有意打扰圣上的,也不知道他正在做事,但是烦请公公告知圣上,适当的休息会更能提高办事的效率。” 公公瞪大了眼,指着那说话的宫女道:“你——给咱家出来!” 穿粉色棉袄的宫女自知得罪了他,只得走了出去。 他扬了下手中的尘拂,指着那宫女的鼻子,大声喝道:“大胆奴才!竟敢指使本公公教育皇上做事,你想把咱家陷不义之地么?”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也是出于对圣上御体的关心。” 公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还不快跪下!在咱家面前你都敢这么放肆,说!你是哪个宫哪个院的?” “回公公的话,婢女是浣衣局的宫人,尚未属于哪个宫。” 公公轻蔑地一笑,“原来是个洗衣服的奴才,怎么,衣裳都洗好了?竟然有空到这里来,依咱家看,你们几个太过清闲了,去!把各宫各院的痰盂给倒了洗!洗完后咱家过来检查,要是发现有污渍,有你们好看的!” 此言一出,立刻有怨言起,虽然很轻,但还是被他听见了。公公得意地笑,整个人好不舒坦。 敢跟他作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敢问公公是奉了谁的口谕指使奴婢们做这事?又是谁给您这样的权利?” 两个问题堵得公公面红耳赤,还不好下台,气得他指着她都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 低沉的声音从公公身后响起,本来还气急败坏的公公在听到这把声音后立刻静了下来,指出去的手指也被他乖乖收回。 “奴才叩见……”礼还没行,就被他打断。 公公顺着赵祯的目光偷偷看去,见他盯着那宫女,心里很不是滋味,“皇上,这奴才就是……” “朕没问你,你别插嘴。”赵祯不耐烦地打断他,又问了遍那宫女的名字。 宫女低着头,轻声道:“回皇上的话,婢女是浣衣局的一个小小宫女。”她答非所问,似乎有意想要避开他的问题。 “小小宫女?”他咀嚼着她的话,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宫女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公公在一旁催促,她才慢慢抬起了头。 见到她的长相,赵祯有些神情恍惚,那眉眼跟那人,竟有六七分的相像。“你叫什么名字?” 她又低下头,说:“婢女不敢说自己的名字,恐怕污了圣上的耳。” “没事,你尽管说来即可。” 她支支吾吾地又犹豫了些时候,才缓缓开口,“婢女……婢女姓钧,金匀钧,名垂怜。” “钧垂怜……君垂怜……”赵祯眯着眼,喃喃着她的名字,眼神幽远,似乎要穿透天边那厚厚的云层看向另一个地方,“你可曾读过书?” “婢女不才,就小时候和家父学过几个字,可是家父去得早,也就……” “哦,”赵祯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你的谈吐颇有学识的样子,待在浣衣局里有点大材小用了,这样吧,你每日过来替朕打扫书房。” “这……”公公第一个不乐意了,挨近赵祯,轻声道,“皇上,这不大好吧?” 钧垂怜拜了拜,说:“婢女谢圣上恩眷,只是婢女一个干粗活的宫人,何德何能去书房呢?” 赵祯笑了起来,两眼弯成了一对月牙,“打扫书房也是粗活啊?而且还是你一个人打扫,比起你那洗衣服的任务,可不轻。” 见他如此说,钧垂怜自知不能违抗,只得叩头谢恩。赵祯居高临下看着她,眸光微闪,转身进了御书房。 之后的好几天,钧垂怜不仅换了工作,连住处也换了。以前她都是和十几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宫女挤一间屋子,如今她有了单独的房间不说,还有一些简单的橱柜。 皇帝说的没错,在书房里打扫一点也不比在浣衣局里轻松,相反还要任务重一点,可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怨天尤人,依旧勤勤恳恳做好她的本分。 一回生二回熟,而且书房也不用天天打扫,她闲着没事,便在书房抽几本书看看,以此来打发时间。 这日,阳光甚好,从朝南的窗户里照射进来,打在身上暖融融的,好似要将人给融化了那般。钧垂怜抬头以手背遮挡在眉眼以上,对着那明媚的日头弯了下嘴巴,复又低头看书。 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她先搓了会儿手,等冰冷的手有点温度了,她才来到那一排排比她高出很多的书架前寻找她所要的书。她的脸很白,脸型就跟巴掌一样大,五官端正,而她的气质却很冷。 钧垂怜透过书架的空隙观察她,直到她也发现她的存在。 “公孙姑娘?” 公孙君若一愣,“你认得我?” 她抿嘴而笑,“在大宋,你可是出了名的,唯一的女学员,巾帼不让须眉呀!奴婢进宫没多久,就经常听见你的传闻了。” “怎样?都是不中听的吧?” 钧垂怜笑道:“哪呢,都是赞美的话,奴婢认识的几个姐妹,可崇拜姑娘你了。” 公孙君若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眼里也带了些许笑意,“都是旁人添油加醋罢了,当你失意时,什么不好听的不堪入耳的都会往上添加;而一旦春风得意了,原本一切不好的都变为好的。” “见风使舵的人多有,锦上添花的人也多有,唯独雪中送炭的人……”钧垂怜止了话,因为她知道后边的话即便她不多,眼前的人也会明白。 公孙君若看着她,良久才说:“可否帮我找几本书?” “乐意之至。”很快,她把公孙君若要的书交给她,而自始至终,公孙君若都不曾做过什么,而是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她。 当赵祯进来的时候,见到钧垂怜正和公孙君若交谈着,两个长得相似的女子站在一起,让人心生出她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的感觉。 的确,眉眼的神情,包括连笑时都很像,不过比起钧垂怜,公孙君若更多的是淡漠,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 “皇上。”钧垂怜先见到他,微微屈身向他行礼。公孙君若也紧随着行礼。 “免礼。”赵祯走到公孙君若面前,“你很久没来这里了,最近很忙吗?” 公孙君若点头。他见到她怀里那厚厚的一叠书,笑道:“聊天也抱着这么多,也不怕累着。” “本来想借完书就回开封府的,但是和钧姑娘相谈甚欢,就忘了要回去了。” “那朕待会儿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公孙君若坚定摇头,“他会来接我。”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流着温暖。 赵祯看得怔愣,好久才说了句“也好”。 书房外,一袭红衣的男子风度翩翩地朝这边走来,他好似脚下生风,走起路来衣角都是飞扬的。刚进大门那会儿,他的嘴还是紧抿的,一见到公孙君若,整张脸都布满了笑意,薄唇上扬,好比是全世界在他的眼里都及不了那抹倩影。 “臣展昭参见皇上。”他走上前来,单膝跪下。 “君若早已等你多时了,现在才来,该罚!” 展昭抱歉而温柔地朝公孙君若投去一瞥,说:“臣在路上耽搁了点事,所以来晚了。”话是对赵祯说,可他的视线却不曾从她身上离开过。 公孙君若对他淡淡一笑,示意他她明白。 “好了好了,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回去吧,在这里秀恩爱,当朕不存在么?”赵祯夸张地后退了步,嫌弃道。 “那臣先行告退。” 望着那一红一白远去的背影,见展昭体贴地将她怀里的书接过来,又牵过她的手带她离开,钧垂怜笑着道:“人人多说南侠常年跟着包大人,也变得铁面无私,却不知他其实是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便是再热血的硬汉子,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只怕也是变成了绕指柔。” 赵祯收回目光,转头看她,说:“你懂得还不少。” “蒙圣上夸奖,在这里待久了,或多或少也会有一点长进。” “那就替朕将《论语十则》抄写五遍吧,三日后朕来检查。”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深人静,御书房的烛火还亮着,敬事房的王公公搬来了牌子,等着皇帝掀。而他恭候多时了,皇帝也没有要翻牌子的意思,依旧专注在他手中的折子上。 皇帝突然抬起头,王公公以为他要翻牌子,大喜地往前了一步,却听他说:“刘阶,今日几号了?” 刘公公?他转过头,对着刘阶露出一个哭丧的脸。还以为皇上要翻牌子呢,真当是他自作多情了。可是…… “皇上,请翻牌子吧。”他不死心,又说了遍。 “今日朕就睡这里了。”赵祯看都没看他。 “回皇上的话,今日初八了。” 初八,十一月初八,太医局差不多也要放假了。想不到她在这里念书也快一年了,真真是快啊。 还记得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是在听说真状元郎周勤的双手被治愈的时候,明明大夫都说他的手废了,而她却能治好。见了周勤的信才知道,一直以来他所认为的名医,竟然是女儿身。而再次见到周勤时,不但他可以自己行走,而且脸上的伤疤也消失不见。一时间,他都认不出来了。 至此,他对公孙君若这个女子更加的好奇,也更想认识。所以当得知她在开封府效力时,他惊觉原来她离他这么近。而那个时候,汴京出了个女大夫的事也传开去。 等到见面时,才晓得那句“百闻不如一见”的真实。 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的淡漠,她的谈吐,她高超的医术,远比他听见的还要令他内心震撼。明明有着过人的本领,却不因此骄纵,相反忠心做好她应做的本分,即便宫里流言四起,她也恪守本分,不争辩不喧闹。 所以那段期间,他期待着她的进宫给太后看眼睛,有时也会邀请她去后花园里坐坐。 而太后对她的喜欢更令他欢喜,等到太后的眼睛痊愈,他就会封她爵位,让她不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医者,昭告天下人她配得那官位。若不是庞妃拦阻,太后对他晓之以理,站在公孙君若的立场上分析问题,他却觉得没有一个人不爱功名利禄,没有一个人不想往高处爬。 然而,他错了。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爱功名利禄,也并不是每一个人愿意站在高处俯瞰地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愿意到太医局学习,不是因为他在暗中帮助她,而是她乐意学更多,并且用她的实力告诉别人,她进太医局是正大光明地进,不是托关系。 这样一个心高气傲有骨气的女子,他怎么会屡次出错呢?他是那么的想把最好的给她,那么想帮助她。难道她就没有感觉出来他对她的喜爱吗?不是君与臣,而是作为男人对女人的。 可是她却拒绝了,原因是他是君,而她是臣。君与臣,永远也跨越不了那道鸿沟。 其实他知道,在她心里已经住着别人了,正如那人的心里有她一样,只是他们都因为某些原因而选择沉默。他想如果那人不说,他还是有机会的,毕竟他是天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直到得知那人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不顾。 他才知道,原来他爱她远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多,因为他不能做到可以毫无保留地为她舍去性命。而那人,可以。 什么是爱?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牵肠挂肚一辈子。但他不能,他的肩上背负着太大太重的责任,他的肩上是整个天下,是黎明百姓,他是天子,他的心不能归一个人所有,正如他的命不能为任何人舍去一样。 所以他输了,没有正面交锋,就这样输得彻底。 然后他发现,他可以坐拥后宫,可以佳丽无数,可是唯独,他不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也许这就是帝王注定的命运,可以宠一个女人,却不能单单爱她。 有时他也很想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样,拥有一段纯粹的男女之情,可是当他回身对着雕栏玉砌时,惊觉最后,他还是孤家寡人。 这就是帝王的悲哀,拥有全天下,却不能拥有单纯的爱。 “皇上,钧姑娘求见。” 刘公公的话拉回他的神智,他猛地回神,发现他还在御书房,环顾了下四周,视线停留在发着微弱光芒的蜡烛上。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的话,快亥时了。” “这么晚了啊……”赵祯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 “那——还要让她进来吗?”刘公公小心翼翼地问。实话说,他不喜欢她,还巴不得她不要进来才好。 赵祯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钧垂怜抱着一沓的宣纸近前来,站定在赵祯面前跪下请安。 他看着她,问:“什么事这么晚还要来找朕?” “皇上不是要奴婢抄写《论语》嘛,奴婢先写了些,想请皇上过目一下,倘若不满意奴婢回去重写,不然等全部抄完皇上看了不过关,那就迟了。” 赵祯好笑地勾起嘴角,“你倒是聪明。”说着让她把她写好的拿给他看。 墨水还没完全干透,纸上泛着淡淡的墨香。字体很娟秀,可一勾一划中无不透着隐约的张扬。都说字体显示一个人的性格,钧垂怜平时看起来对他恭恭敬敬,可有些时候,她也可以和他讨论一些知识,和她下棋,他也能感觉到她的隐藏锋芒。 可是她忘了,她的字迹出卖了她。 早在这之前,他就派人去查过她的底细,知道她的祖父和父亲都在朝廷当过文官,只是受小人挑拨,丢了官位被遣到常州,令清高的老人在半路上就撒手人间。而在她未及笄时,她的父亲因病去世,留下她和她母亲二人。 大致浏览了遍,赵祯抬起头问:“如果朕让你跟着先生上课,你乐意吗?” 钧垂怜猛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她的眼里,有光彩流动,可是又转瞬即逝,“婢女无能,只配留在书房打扫。” “是吗?你看公孙姑娘她都进了太医局,依你的资质用功学习,假以时日参加考试,得个进士什么的也是没问题的呢。” “公孙姑娘进太医局只是为了学习更多的医学知识,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婢女……” “女子无才么?”细细回味着她的话,他眯着眼,“你没有她那样的勇气,这是你的损失。” 一句话,刺到她的内心,她抬头怔怔望着他,良久无言。 “若是你哪天想通了要学习,朕会替你安排,但愿那日子不要太久。”他顿了顿,身体靠在椅背上,疲态尽显,“下去吧。” 钧垂怜站起身,抱着宣纸往门口走去,脚还没跨出,她回眸快速瞥了眼还闭目养神的男子,抬腿悄悄离去。 第五十六章 : 翌日,大年初一的清晨,日出而云霏开,门口的积雪稍微化了一点,院子里湿湿的,空气包裹着湿土的味道四处蔓延,过分的寒冷令鼻子都感到有点刺痛。 鸡鸣早已过了多时了,天色由既白逐渐转为明亮,悉数的光线穿过木窗格子,欢快地涌了进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展昭仰面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头顶的木梁。 他在鸡鸣还没响起之前就已经醒了,然后睁着眼等到天明,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昨晚他是被公孙君若搀进房的,他晓得她扶着他上床,帮他脱鞋,帮他盖被子,只是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生,而她也在安顿好他后就离开了。 原因是因为他太过震惊了,即便过了当时最震惊的那会儿,他还是没能回过神来。哪怕是现在,他也尤觉得尚在做梦之中。 昨晚的一切,不是真的吧?不是吧? 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透过投射在门上的影子,他看到了那影子的轮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起身穿上鞋,他出去开门,今日的公孙君若,穿了件嫩绿色的衣裳,下面是比上衣颜色更深一点的百褶裙,一身的绿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惊艳。她极少穿白色以外的其他颜色的衣裙,可他觉得,她不论穿哪种颜色,都很好看。 有种春天到来的感觉。展昭这样想。 “我看你的房门没开,就过来看看,二嫂也让我问问你的情况。” 展昭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端着的碗,闻味道似乎是姜汤。心里一暖,即便她没有明说,他也感受到了她的关怀。 “昨晚我喝醉了。”他让她进屋,有些抱歉道。 公孙君若放下碗,抬眸看他,“你确定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展昭微微一愣,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他的酒量还不至于只能喝三碗酒就倒的差劲地步,而昨晚之所以醉……就如她所说的那样,酒不醉人人自醉了罢。 “君若,”一碗姜汤下去,全身就暖和很多,精神也集中了,他想问她那个他想了一个晚上的问题,“昨天……那是真的么?” 她抬头看他,眼里有些许光彩,“你觉得呢?” 对着她眼底的狡黠,展昭怔愣住,她左手的手腕上,那只通透的翠绿色镯子在日光中泛着柔和的光彩,那么的真实。 “有些不敢相信,就像在做梦似的。我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可是当它来到时,我却……” 他是那么的想照着她的步调来,那么的想呵护她啊,谁知幸福来得那么突然,令他措手不及,以至于在想这应该是他在做梦吧,梦醒了就回归现实了。 “对我来说,认定了就是一辈子,既然已经认定,为何还要犹豫?何况……”她望着他,眼里划过一丝温柔,“你足够好。” 展昭的脸刷地红了,从脖子开始一直蔓延到整张脸,就连一对耳朵也不可避免地被侵占,透着可爱的粉色。而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面,面前的人倾身过来,侧过头,在他错愕的眼神中亲了他的脸。 一触就离开,可是那弥留的柔软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他想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刻。 然而这就是公孙君若,他最喜爱的女子,他的未婚妻。真情流露下从不矫揉造作,一旦认定就不会她隐藏真实的想法,不会给你一半又藏一半,而是坚定又持守。 他的未婚妻呵,让他越来越爱她了。 “梦醒了么?”她恢复原来的清冷,低声问他。 展昭看着她,眼神一下变得深邃,“好像还没有。” 她想说给他再去弄碗姜汤来,手腕突然被他抓住,一拉一扯中,她被他圈进他的怀里。 俊颜在眼前不断放大,耳边听到他说“这次不会被别人打搅了”的得意话,随即眼前一黑,她的唇已经被衔住。 他温热的唇瓣轻轻地贴着她的,如同对待一件上好的珍宝,不敢用力不敢使劲。被他这么用心地对待,她的心蓦地一阵柔软,稍稍仰起脑袋,好让彼此更加贴近。展昭欣喜她的接纳,不自觉地加深了这个吻,开始辗转轻吮。 心里的感觉美妙得无法言喻,只想让这一刻停留。 “我就说他俩没什么事啦!你非要过来看。” “又不是我要来看的,谁让阿爹自己不过来要我过来,你以为我愿意啊!” 门口俩孩子的说话声打断正在亲昵的一对恋人,展昭和公孙君若同时看向门口,见展小霞和展国栋一左一右地站在门边,手还捂着眼睛。 “小霞,下次捂眼睛记得严实点。” 展小霞一惊,赶紧放下手,瞪大眼看着展昭,“三叔,我不是故意要打扰您和三婶的,实在是阿爹不放心你,让我和国栋过来看看,顺便喊你们吃饭。” 展国栋嘟起了嘴,白了展小霞一眼,说:“我才不愿意过来呢,是你硬拉我来这里的,三叔那么厉害,除了三婶能左右他还有什么可以打败他的?想偷看还要叫我……” 展小霞伸手过去,一把捏住展国栋的脸颊边往两边拉,边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什、么”,痛得展国栋嗷嗷喊痛也不松手,直到把他肉嘟嘟的脸拧出两个红红的印子才罢手。 “那么三叔,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啦,我会跟阿爹说你好的很的,另外你快点和三婶一起过来吃早餐哦!俗话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说完,她对着展昭一阵挤眉弄眼,然后拉着泪眼汪汪的展国栋笑着离开。 对着他俩离去的身影,展昭无奈地摇摇头。这个鬼精灵,只承接了她爹娘的好皮囊,骨子里的顽皮劲比起她爹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知道以后谁有那个能耐制服得了她。 在老家又待了几天,等到雪化得差不多的时候,展昭和公孙君若一同与展耀夫妇道别,坐上马车赶往开封府。 公孙策得知他俩要回来的消息,早就在大门口迎接了,幸好这几日都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如果遇上风雪,他又要提心吊胆死了。 远远地见到新车过来,一身便服的展昭春风得意地驱着马,不过有些天没见而已,公孙策觉得如今的他与离去时的他大不相同,好似整个人浑身上下都绽放着光彩。 肯定发生什么好事了。公孙策的脑海中闪过这念头。八成是与他妹妹有关,虽然不晓得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肯定的是,能让展昭这么开心的,也就只有他妹子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这个看似铁血的真汉子,到底还是越不过美人关呐!公孙策捋着胡子偷笑,恰巧被赵虎撞见。 “公孙先生,你怎么那么开心?有什么喜事了吗?说来听听。” 公孙策看着他,答非所问,“赵虎啊,我感觉你最近红光满面神清气爽,看来小红姑娘把你照顾得很好啊。” 赵虎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是啊,小红挺好的。” 见他这个样子,公孙策噗嗤一声笑出来。 照这样下去,指不定开封府要好事成双了。 衙役们过完年陆陆续续回来之后,开封府也变得热闹起来,恰逢元宵节,包公为了犒劳府上的人,花了一笔钱好好地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元宵节。 这次的汤圆种类很多,往年吃的基本以芝麻馅居多,而这回多了猪肉馅、豆沙馅,还有辣椒馅、生姜馅也掺杂在里头,大伙儿吃得皱眉头时,也嬉笑声不断。 元月十八,还没到开学的时候,公孙君若就和小红一起打点药铺。现在药铺主要归小红管了,虽然小红曾多次说要她掌管药铺,但是公孙君若觉得小红如今的医术完全可以独立,而且她也需要这间铺子为她将来做打算。 小红知道她的心意,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感激。她俩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这样的真情,是用金山银山换不回的。 展昭陪同包公上朝回来,便马不停蹄地去药铺找公孙君若。现在天色尚早,可是药铺里已经有许多病人排队看病了。小红和公孙君若负责替病人看病,小月还有几个伙计负责抓药、称量和打包,每个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展昭往后退了步,药铺没有明显的牌匾,只是在门口摆了个写有“同仁堂”三个字的牌子,如果不留意是不会发现的。从刚开始的艰难到现在的门庭若市,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以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有时他都会感叹人生的丰富多彩。 “展哥哥,你怎么在门口?有空就过来帮忙。”小月见到他,对着他喊。 展昭闻言,走了过去,笑道:“我能帮什么呢?” “可多着呢!”小月一一细数来,“帮忙维护一下秩序,如果有老人需要搀一把的就需要你去搀扶一下,小孩子吵闹要哄他……给君若姐姐打打下手也好的。” 朝公孙君若那边看了眼,展昭笑,“她很厉害的,我过去只会帮倒忙。” “你怎么知道?”小月直起身子瞪大眼,“难道你不晓得,即便你就光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她也会很开心的么?” 展昭一愣,随即刮了下她的鼻尖,“小小年纪,这些话跟谁学的呢?” 小月摸摸鼻子,说:“过了年我都十二了,哪里还小。” “是哦,好像你长高了不少。”展昭上下打量了她,“越来越漂亮了。” 小月眼睛一亮,“是吗?好多人都这么说。” 被她的表情逗乐,展昭抿嘴而笑。估计是经常跟着公孙君若的缘故,小月有些地方和她挺像。 恰好公孙君若这时候空下来,展昭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她放下水杯,表情有些惊讶。 展昭想说他想见她了,一看这里的人都一个个朝他们这边看过来,话就被他吞了回去。 “展大侠,内屋现在空着,你们快去吧!”小红好意提醒道。 “谢谢。”展昭对她点头致意,然后牵过公孙君若的手往内屋走去。 “有样礼物送给你。”这枚发簪,他第一眼就相中了。特别是簪子尾部的那颗被白色珠子包围的黑色珠子,就如她乌黑的瞳仁,又圆又亮。 望着他手中的银簪,公孙君若仰着脑袋看他。 “一直想送你礼物,可就是不知道送什么,听公孙先生说你的生辰已过,这点小礼物就当补的吧,到时候给你好好过。”他顿了顿,笑说,“我给你戴上。” 发簪牢牢地插.进她乌黑的青丝里,和他想的一样,跟她很衬。对着她的容颜,他又想吻她了。自从那次的吻被人半路打断,他就很想念她的柔软。 气氛变得很微妙,他眼底的深邃令她的心跳加速,“小红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出去吧。” “嗯。”展昭点头。 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二人一起出去的时候,小红的眼一直在他俩身上悠转,见到公孙君若发间多了枚簪子,她捂着嘴偷乐。 “姐姐你好福气啊,展大侠真疼你。”展昭走后,小红凑近她跟她咬耳朵,“哎!想想我家那木瓜,也不知道何时能跟展大侠那样懂得讨女人欢心。” 公孙君若拿眼睇她,“要不我同他说说?” “别!”小红忙拉住她,“二愣子有二愣子的好嘛!也不能每个人都是展大侠呀!” 她勾起嘴角,“你知道就好,可是展大侠也只有一个展大侠。” 小红被狠狠噎了下,朝天翻了个白眼:若是这话被展大侠听见,只怕他好几天都会处于兴奋状态! 第五十七章 : 上元花灯节后的第九天,天刚下过雨,路上还是湿漉漉的。门前的石子路,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几处低的地方还积着水洼,这倒省了打扫的工夫。 今日药铺的病人不是很多,所以当马汉来找公孙君若的时候,她正在配药。 原来刚上完朝的包公带回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而那男子是因赵虎发现的异样。包公回府时,四人轿子突然倾斜了下,他觉得事有蹊跷,就让四大护卫去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事。恰好赵虎就发现一个穿兵服的和他那抬着一筐子菜叶子的手下有问题,就带到了包公面前,询问中那官兵的举止更是引起包公的注意,何况一筐菜叶子而已,竟要四个人抬,还要他护卫。拨开菜叶子才发现,筐里头还有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等公孙君若赶到,哥哥公孙策和展昭以及包公,早已等着她了。 包公让她看看男子的伤,公孙君若看了公孙策一眼,见他无能为力地摇头,知道包公是无论如何也想要救回这男子的命,就坐在床沿给他把脉。 不得不说伤势的确很严重,也难怪哥哥会露出这样无奈的表情了。 “公孙姑娘,可有什么良策?”包公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如实说:“相信之前哥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包公点头,“不错。”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放弃希望了。 “他伤及经脉,又加上寒气侵体,这个时候还能有一口气也是他命大,君若无能,只能先用药替他把命吊着,想法子把他体内的寒气逼出去,至于最后如何,要看他的求生意志了。” “哦?”包公惊讶地看着她,“此话怎讲?” “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却是今年时新的料子,而他手上的茧子和手指的厚度说明他是做纺织的,伤得这么重,无非是仇人或同行,所以他报仇的欲.望若很强烈,那么求生意志也会很强烈。” 包公听后,捋着胡子连连点头,“那么就恳请公孙姑娘尽力了。” “君若明白。” 等包公和公孙策出去,展昭站在一边,等着给她打下手,今日巡行不是他带队,他可以有时间稍微陪她一下。抓了嫌疑人,包公下午肯定要升堂,因此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和她独处。 “帮他寒气逼出需要内服外敷,特别是泡澡,所以到时候你和赵大哥他们几个帮一下忙吧。” 展昭点头,即便她不说,他也会这么做。泡澡是要脱衣服的,这事还是交给他来好了。 午后包公审问殴打男子的赵全,软硬兼施下,赵全托出是监卫侍监军朱大钊的意思,至于个中原因,他也全然不知。 知道再审问赵全也问不出什么来,包公就将赵全下在监里,听候审问,并令展昭带着赵虎、张龙二人去“拜访”朱大钊。这一招打草惊蛇正中包公的下怀,朱大钊果然在展昭等人突然出现时,表情都变了。 包公早已料到朱大钊必会有所行动,所以让展昭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 果然展昭他们“拜访”完不久后,朱大钊打算潜逃,展昭和张龙、赵虎前去拦轿,原以为会抓获他,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朱大钊的空城计让展昭他们找到的是空轿子,而他则便衣装扮悄悄逃走了。 朱大钊的逃离虽然对案情的进展来说是个损失,可也因此让他坐实了他与案子有着重大的关联。 包公安抚展昭,让他不要担心,但是他还是一筹莫展,心里烦乱得很。 公孙君若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屋前的廊子上,对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沉思。 “听赵大哥说你正为案子的事愁眉不展。” 展昭回过头,见是公孙君若,忙收拾起表情,故作轻松,“还好,包大人说只要找到朱大钊就能水落石出了。” “既然如此,为何要唉声叹气呢?”她走近他,低头看着他的眼,“好端端的一张脸都变丑了。” 展昭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安慰他都不忘损他几句,她啊…… “我听哥哥说了,你为何不再问问赵全,他既然抓唐家的人,那么想必还有唐氏人员活着。”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 “我还有事,你如果觉得发愁可以解决问题,尽管发吧,反正不用钱。”还没走出几步,她突然被他从身后拥住。 他的高大衬托她的娇小,在她怀中,她整个人都被嵌进他宽厚的怀抱里。 “谢谢。”他亲吻着她的头发,心里有感激也有欣慰。 “……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久才应声。 展昭带着张龙、赵虎去监里审问赵全,就如公孙君若所说的,他拷问那男子是为了查到两个人的下落,而这二人都是唐家的人,一小男孩和一女的。 展昭大喜,因为今日他上街巡行的时候,刚好听卖早点的伙计说来了两个怪人,明明是男子打扮,那小男孩却称呼俊俏的男子为姐姐。如此包公才知道,唐家还留着小少爷唐小光和他的丫鬟姐姐梅香。 只要有这个线索,顺着这线索去找,那么事情就好办很多。 三日后,当展昭等人在街上巡行时,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俊俏书生,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这个俊俏的书生,一见到他们拔腿就逃,好似遇见什么极其恐怖的事那般。展昭他们追着他到了靠近西街的一家客栈,并将他带回了开封府。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俊俏的书生竟然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梅香。 其中一个重要人物找到了,展昭相当的开心,当晚就吃了四大碗的饭。 “心情很不错啊。”公孙君若看着他盛了第四碗的时候说。 夹菜的手停顿了会儿,展昭不好意思地看看她,笑道:“嗯,梅香找到了。” “哦,那真是大事。” 他放下碗筷,“这得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说再从赵全那里入手,也许我们还不能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公孙君若低头拨着碗里的饭说:“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也就只有他一个证人了。” 展昭笑开了,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你多吃点,我发现你又瘦了,这样下去可不好。” 公孙君若刚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她又瘦了,想到不久前他从背后抱过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展昭见状,盯着她的侧脸笑。她害羞起来真的很可爱啊,想一本正经可又眼神闪躲,别扭得让人想更多逗逗她。 晚上,梅香随着包公等人去见那个昏迷的男子。当梅香见到床上的男子时,嘴里直呼“二爷”,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公孙君若和展昭,包公和公孙策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四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等着梅香把情绪发泄完。 “这么说你认得他?”等梅香稍微平静下来点后,包公问。 “嗯!”梅香连连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挂在脸上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是老爷的亲弟弟。” 从梅香的回忆中,包公才得知当唐家遭遇灭门惨案,留下她和小少爷唐小光之后,他们就去羊城小镇投靠做布生意的唐二爷唐文广。唐文广得知家里发生不幸,就决定带着她和小光去汴京找开封府的包大人,谁知在城中遭遇不测,被官兵拦住。唐文广为了保全小光和她,自己却落入赵全的手中。 后面的就是包公将奄奄一息的他带回了。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二爷,想不到这次相见,竟然,竟然……”讲到这里,梅香又泫然欲泣,一直用衣袖擦眼角。本就生得有几分姿色的她,哭起来更让人产生怜惜,特别是眼泪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的样子,令让人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安抚她。 包公一脸的不忍,“你放心公孙姑娘和公孙先生一定会尽力救助唐文广。” 听到他这么说,梅香感激得在他面前下跪。 包公又问她关于唐门血案事情的原委经过,梅香也是一一地如实道来。 原来事情的起因是唐家夫人金凤被人掳走,金凤之夫唐文辉寻妻未果就告到地方官那里,而小光在堂上指认出抓走他娘的是赵王爷家的官兵。唐文辉虽然对儿子小光的指证有所怀疑,但因为后来县衙对此案没有了下文,他便打算告到开封府请求包公的帮忙。 包公打听出当日替他们断案的是吉安县县令所断,就让展昭明日和张龙、赵虎一起将他带回开封府问话,梅香则被安置在了开封府的客房,由公孙君若和小红一同照顾。 第二日一早,包公就身穿官服升堂。他传令吉安县县令进见,等见到坐在椅子上被人抬来的吉安县县令季大南时,包公惊讶地从堂上下去,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 与他对话中包公才知晓他已经上表了知府请辞回乡的请求,而对方尚未答复,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皆因半夜被人袭击,导致下半身瘫痪。包公问他梅香以及那日他所断的案子,他都据实回答,并且指出小光所指的官兵正是赵王府的人。 在包公去赵王府探虚实时,展昭带着梅香前往她和小光约定好的地方寻找小光。 这日阳光明媚,绿叶在树枝上迎风招展,公孙君若站在药铺门口,望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 小红拎着篮子掀开帘子出来,见到她单薄的背影,放下篮子走到她身边,“姐姐,外头风大,快些进来吧。” “春天了呢。” “是啊,是春天了。”望着药铺门前的那棵已经抽出嫩芽的小树,小红眯着眼,然后用手背遮挡在眼睛上方,好能适应这光线,“姐姐,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公孙君若反问。 “展大侠啊!”小红翻了个白眼,“你不要跟我说你很放心他独自陪着梅香姑娘。” “不然呢?” “不然?!”小红怪叫一声,“你是真不担心还是对他有绝对的把握啊?虽然我也相信他的为人,但是你难保梅香姑娘不对他有男女之情啊,而且实话说,她那么柔弱,展大侠一旦起了保护的心思……” “既然你相信他的为人,又担心什么呢?”公孙君若转头看她,“别人喜欢他那是别人的事,你我怎能管?” 小红一愣,支支吾吾地,最后来了句“还不是为了你好嘛”,就返回了药铺。 吃过晚饭后,展昭找到正在煎药的公孙君若,悄悄走过去捂住她的眼。 “无聊。”她说。 他悻悻然缩回手,蹲在她旁边接过她手中的扇子给炉子扇风,“我们找到小光的下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公孙君若侧眸看他,在公事上,他总能闪耀出属于他特有的光彩,就如现在。 “他在李大钊手里,李大钊以小光性命为要挟,要求包大人保他性命。” 她嗤笑,“不愧是老狐狸,懂得拿怎样的筹码自保。” “是啊,狡猾又可恨,但是我一定会救出小光的。”他顿了顿,见她不说话,放慢扇扇子的速度,“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你振作起来,放心了。” 展昭心里一暖,伸出手环住她的肩膀,“因为有你啊。” 第五十八章 : 因为有你啊。 因为有你,我才能这么快振作起来;因为有你,我才不觉得孤单;因为有你,我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他的目光太过温柔,公孙君若低下头,不想和他的眼神接触。 这人,自从向她表明了他的心意之后,好似有用不完的柔情,天天对着她发…… “你头发上有灰。”说着他伸出手去。 梅香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展昭一脸认真地替公孙君若弄掉头发上的灰的情景。此刻日光正好,照在他俩身上,他浅浅地笑,她垂眉安静。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而且她看出展昭对公孙君若的温柔,那么小心翼翼地样子。 她觉得她应该离开,可是脚不听使唤,如同生了根一般。 今日下午,展昭还陪她一起去找小光,安慰因找不到小光而失落的她,并抓住飞来的箭救了她一命,这样英俊又有亲和力的侠客,是女子都会被他吸引的罢。 只是他的温柔已经有对象了。 “梅香姑娘。”公孙君若瞥见杵着的她,起身道。 展昭见到她,也跟着站起来,他手指上的灰尘还没被他弹掉。 “对、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公孙君若摇头,“正好有事需要你帮忙呢。” 梅香抬头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公孙君若将她带进屋里,她才知道对方是想让她喂唐文广喝药。 “梅香姑娘,恕我直言,你家二爷的生死,需要你的一臂之力。” 梅香停下喂药的动作,抬头看着公孙君若好一会儿,摇头道:“我不明白。” “你也知道他的伤势不是一般的严重,即便伤口痊愈,也未必会醒来,所以需要你不断提醒他,给他醒过来的动力和勇气,否则……” “二爷就永远昏迷不醒么?” 公孙君若点点头。 “这……”梅香手足无措地望向展昭,“我怎么能办到呢?我不是大夫,只是个丫鬟,我什么都不会。” 展昭上前一步,说:“你可以的,梅香姑娘,你要相信你自己。” “如今唐家就只剩下你和小光二人,相信这个血海深仇,唐二爷一定是誓死都铭记于心,只可惜他伤的太重,需要外力来刺激他一下,展某相信以你的智慧,晓得如何才能让他醒来。”他看了公孙君若一眼,似乎在说他说的没错吧。 梅香的表情有些茫然,“展大人的意思是……让我用这件事刺激二爷?”怎么可以这样呢?这不就是等于在伤口上撒盐吗?那么悲痛的事提起来,那该多伤心呀? 看出梅香的忧虑,公孙君若说:“不,也不完全是,小光至今下落不明,而唐家的仇未报,只是这两个就足以成为令公子醒过来的理由了,只是怎么个说法,还是要靠你自己的了。” 梅香略有迟疑,还想说什么,见展昭在一旁点头,她沉吟了会儿,才说:“那,我尽力一试吧。” 一月末,小光被找到了,可重要证人朱大钊却遭遇了不测。 朱大钊是为了保护小光而牺牲的,当时他们正准备前往开封府,却不料遭遇锦衣卫的袭击,等展昭闻讯赶到时,朱大钊身负重伤,失血过多而亡,临死前他只留下“王爷杀……”三个字。 展昭为他不能及时救助朱大钊而自责,毕竟朱大钊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证,而且他愿意和包大人合作,还不顾自己的安危拼命保护小光,证明他还是有一颗没有被泯灭的善心。偏偏小光对官兵怕得要死,以至于好人坏人他都分不清,公堂上大吵大闹,不论梅香怎么劝,他也惊恐得不能平静,搅得案子没法审,令包公只能中途退堂。 “喝杯茶吧。”公孙君若将刚泡好的茶放到展昭手边。她刚从药铺回来就听见小月说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让她去劝劝他,询问了才知道是案情的缘故。 “这是……菊花茶?”展昭盯着浮在水面上打着转儿的两朵淡黄色菊花,抬头问她。 “嗯,去年摘的,储存起来了。”她对着他眼睛下方那圈黑色,又说,“降火用。” 展昭微微扬起嘴角。他当然知道菊花的用处,想必这段时间的操劳已经让他露出疲态了吧。他并不想让她担心,因为她也有她的事要忙,可是到头来,还是让她操心了。 “这水是雪化的,你尝尝,味道有何不同。” 展昭低头吹气,抿了口含在嘴里。都是水,可是这雪化成的水煮沸了,比一般的水更清冽,隐约间留在唇齿中还有股淡淡的涩酸味。 “同样是水,可是一个在经过雪融化之后,口感明显有了变化。” “那么只要心不变,其他的怎么变也无所谓,”她顿了顿,望着他的眼说,“人艰不拆。” 人艰不拆,是啊,人艰不拆,若他够坚强,环境变了他也不会变,可是,他是凡人,不是人们所想的侠客那么坚强,所以…… 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他注视着她的眼,说:“君若,你在我身边,我才会有力量。”我只是凡人,不是什么大英雄,我有我的弱点,这样的我,你愿意接纳么? 她反手与他十指交握,轻声却肯定道:“嗯,我接纳你的软弱。” 如同一直被排挤在外的某样东西得到了温暖的回应,他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久久不放。突然外面响起了孩子的吵闹声,还有哭声和劝架声,他们互看了眼,展昭开门出去。 院子里,小光坐在地上一脸的委屈,眼里还挂着泪水,憋着嘴仰望面前的小月,而小月也是两眼红通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咬着下嘴唇死命忍住不让它流下来。梅香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劝哪个,见到展昭和公孙君若一起从房里出来,她朝他们投去求助的目光。 “怎么了?”展昭走过去问梅香。 梅香尴尬地笑笑,看了眼小月说:“没事,就小孩子闹了点矛盾。” 展昭走到小月身边,刚想问她发生什么事,只听见小月对着小光吼了句“胆小鬼”,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我去看看她。”见状,公孙君若追了过去。 听梅香叙述事情的经过,展昭才得知事情因小光在公堂上大闹而起。小月知道此事后找小光开导,想告诉他包大人是好官,只是小光死活不听,还骂官兵都是坏人,气得小月推了他一把,并说了她的往事。 展昭叹了口气,他佩服小月的勇气,可是小光也是受害者,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悲惨的事,不要说他,就是大人也只撑不下去。幼小的心灵留下那么大的创伤,只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伤害,他这么惧怕官兵,怕到好歹不分,也是可以理解的。 “展大人你不要怪罪小月,她也是为了小光好。”想到小月也经历过痛苦的过去,梅香觉得她对这个小姑娘更多的是佩服和疼惜。 展昭按了下眉心,说:“你先带小光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去看他。” 随即,他找到正在小月房里的公孙君若,示意她出来,问:“小月没事吧?” 她朝里看了眼,答:“勾起了那么悲痛的回忆,任谁也不好受。”她见他面有愧色,又道,“不关你的事,这是她自己想帮包大人,而且她能这么做,证明她坚强到可以用自己的经历去安慰鼓励别人,那是好事。” “好事吗?”展昭自言自语。人对悲惨的过去都是选择遗忘、埋葬,因为回忆只会让人生发痛苦,而为了更好的活着,忘记成了选择。可是忘记并不代表痊愈,所以当类似相同的事发生时,再坚强的人也会被击垮。而真正的强者不是选择遗忘,乃是面对,并跨越。 小月办到了,用她的坚韧和勇敢,比起他来,她才是真正的勇者。她不但自己走出,而且还能帮助到遭遇跟她有相同患难的苦命人。 看完小月,他去了趟集市,才去小光那边,梅香打开房门见到他时,显得很惊讶。他对她笑笑,侧身走进去,边走边问:“小光还好吧?” 梅香点头,“比起刚才,现在好很多了,就是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去看看他。”说着他走进去,见到小光面朝里地坐在床上,小小的后背弓着,脑袋低垂,一副『我很不开心,谁也不要跟我说话』的样子。 他悄悄走过去,将刚买的糖葫芦在他面前晃了晃。到底是小孩子,见到感兴趣的东西连带着不开心也会消失很多,果然小光见到糖葫芦后,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糖葫芦!”小光瞪大眼,眼睛都亮了。 展昭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宽慰不少。“给你的。” 小光伸手出去接,不料又把手放下,神情落寞,“展大人,我是不是胆小鬼啊?”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展昭微微迟疑后摸着他的脑袋,“那你觉得你是吗?” 小光低下头,“我觉得不是,可又觉得是……小月姐姐也有和我一样的遭遇,可是她好坚强,一点也不怕官兵,而我……可是官兵真的很可怕。” 展昭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很坚强了,愿意来开封府找包大人证明你有勇气,只是需要一个过程让你适应而已。” “那要多久呢?我也很想替家人报仇啊,如果我一直这样……”小光瘪瘪嘴,一副极其委屈的样子。 “小光,你看着我,”他揽着他的肩膀,让他直视他的眼,“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见他摇头,他又问,“那如果我换上官兵的服饰呢?” 小光的表情明显出现了兢惧,身体也小幅度地颤抖起来,梅香见状刚想上前把他拥入怀里,却见展昭对着她坚定摇头,然后她看到小光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眼里的惊恐也退去不少。 “我……我还是会怕,”他如实说,“但是,我知道那个也是展大人你,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小月姐姐说包大人是好官,为她申冤。” 看到他的变化,展昭心里无比的欢喜,他连连夸赞小光的勇敢,“下次你不要只看我们穿的衣服,就看我们的脸,嗯?” 小光虽有犹豫,但还是郑重地点点头。 第五十九章 : 包公为了能知道唐门血案的详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便决定穿便服审问梅香和小光。花厅里,小光将他所见的全部讲了出来,听得在场的人都不禁唏嘘,更是为他小小年纪就遭遇如此不幸而感到同情。 审问完后,小光鼓足勇气说了句让众人都惊讶无比的话,他说他可以试试在公堂上作证。包公惊奇地看看他,又看看公孙策,见他摇头似乎也是不知情的样子。虽然震惊小光的决定,甚至包公也会有隐约的担心,但是既然小光自己提出来,那么他愿意一试。 五日后,赵王府有人来报,说赵王爷已经捉到了唐门血案的凶手,并呈上了锦服。看似案情有了更大的进展,可是那件锦服却引起了包公的怀疑。因为那人报说,凶手是赵王爷手下的一个叫王哲东的官兵,而这锦服包公看出是御赐物品,一个小小的官兵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虽然疑点重重,但是包公还是顺了对方的意思,让张龙、赵虎去解押那王哲东。同时公孙策从赵全口里得知,这王哲东以前是马陵的响马,烧杀抢掠、杀人无数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本该是被处极刑的,却被赵王爷救下,还成了王府的总兵。 公孙策对此上了心,并告知包公,令包公对这人更加怀疑。 开堂之日,包公邀请赵王爷旁听,在审问王哲东过程中,包公更是对他的回答定了一派胡言,光是御赐锦服这件事就令赵王爷有了欺君之罪,加上后来小光认出王爷才是抓走他娘的人,致使赵王爷匆匆逃回了王府。 案情进入了死胡同,包公可以确定赵王爷才是那个幕后凶手兼主使者,可是他已潜逃回府,不论包公怎么下令让他到开封府听审,他都置之不理也大门不出。 入夜,星辰满天,本该是个美好的夜晚,却有人怎么也睡不着。 安置唐文广的房间,张龙和赵虎合力将昏迷的唐文广抬进盛有黑乎乎的药汁的浴桶里。整个房间都是草药的味道,加上不断升腾的热气,熏得人都脑袋晕晕的。 公孙君若站在唐文广的身后,对着他施银针。比起先前的毫无知觉,现在的唐文广明显有了气色,只是意志力还是很薄弱,可她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地撑着,等着看仇敌遭到应有的惩罚。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她拔下银针,让张龙兄弟俩把他从浴桶里抬出来擦干身体。 只要有一个足够大的刺激,一个就够了。她按了按眉心,等着张龙他们给唐文广打点好后一起出去。而当他们出去时,恰好见到展昭和梅香在一起。 张龙和赵虎二人也是一满脸的愕然,他们不过是刚给唐文广泡好药澡,如今幕后凶手已经明确,就等着升堂的那天。本来想着案子一完可以好好睡上一觉,谁晓得出来时会撞见眼神这一幕? 他俩互相看一眼,又一同看向公孙君若,最后才把视线放在梅香身上。 “若是我为了唐家豁出去,想必展大人也不会在意的吧。” 烛光的照耀下,梅香的双眼里写满了期待和不安,她是那样殷勤地望着展昭,白皙的脸上透着两团淡淡的粉红,衬得她那双眼更加的乌黑明亮。她微扬起小巧的下巴,柳叶似的眉毛轻拧,既期盼又害怕。 那是怀了情的人才会有的。 『我们……似乎看到不该看的事了。』赵虎用肩膀撞了下身边的张龙,对着他一阵挤眉。 『我当然知道,』张龙回了个『你当我是白痴吗』的无语眼神,浓眉挑了几下——『但是现在我们进退不得,还是先不要出声吧!』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梅香姑娘也是,你若有什么不测,不仅是展某,那些关心你的人也会担心你的。” 『展大侠,您这话是存心想让对方误会么?』张龙一拍额头,有种打心里不想认识他的冲动。 梅香无奈地笑笑,说:“我这条命是唐家给的,所以身是唐家人,死是唐家鬼,我怎能苟且偷生而独活于世呢?” “你怎么会是独活呢?你还有小光,还有你那被囚禁在王府的夫人。”展昭自知说漏了嘴,忙闭起嘴巴,可是他已经晚了,梅香怔怔望着他,问他关于刘金凤的事。 见瞒不过去,他只能如实回答:“不错,唐夫人的确在王府,只是包大人他担心,赵王爷会为了自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到时候你家夫人她……”即便他不说下去,他相信梅香也可以猜到一些,“梅香姑娘,以前曾有人对别人说要为自己活着,如今我也劝你,你若肯为你自己活着,唐老爷在九泉之下有知,也会安心的。” 梅香的表情有些恍惚,她注视着展昭,轻声问:“那么展大人您呢?” “我当然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为将来打算呀!” 她正要回话,看到廊下的公孙君若三人,便对他们打招呼。展昭回头,只觉得张龙、赵虎二人看他的眼神很怪,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展大侠,我们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啊!”张龙边推搡着赵虎,边对展昭使了个眼色,末了还朝公孙君若努努嘴,眼里写满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那……我也去休息了。”梅香对着公孙君若点头致意,临行前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展昭一眼,才转身回房去。 “累吗?”见只剩下他们两个,展昭这才走到公孙君若身边问她,“什么时候在的,怎么也不出个声?” 她别过脸,不去在意他的关切,任夜风吹乱她的鬓发,说:“我看你们聊得那么投机,也不好打扰,进不得退不能,就干站在那边了。” 展昭微愣。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对劲?再看她的表情,莫不是…… “你吃醋了?”想起张龙临走前向他使得眼色,他更加确定这一点。 心蓦地剧烈跳动了下,她怔怔望着灯火阑珊处,静默不语。 她吃醋了吗? 展昭转到她面前,弯下腰来与她平视,眼底是快要满溢出来的喜悦。 “你、吃、醋、了。”这次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脸上的小得意就像个孩子似的,得到了一样东西而变得神气。 面对那张突然放大的俊颜,她后退了步,冷着脸说:“我为什么要吃醋?” “没有吗?”他挑起了一边的浓眉,然后一副苦恼的样子,“怎么办?你能为我吃醋我很高兴哎,证明你在乎我,就好像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亲近心里也会不舒服一样。” 看到她和别的男子走得近,他会不舒服?她并不知情啊。 公孙君若沉默了会儿,丢下句“无聊”,走向她房间。房门还没关上,一只手挡了进来,紧跟着展昭闪身而入,在她错愕的注视中关上了房门。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子被揽了过去,后背抵在门上,唇被他封住。 不同于往常的吻,这个吻很热烈,甚至称得上是激烈、娟狂,不像他一贯清冷平静的作风,出乎意料的不冷静。双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想推开他,只是他却趁着她嘤咛出声之际,舌尖顶开她的唇齿,直接奔入她的香檀里。他的舌扫过她的贝齿,让她一阵战栗。 突然的入侵令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可是她的心跳是那么的剧烈,好似要从里面蹦出来。拥着她的手臂是那么的有力,使她挣脱不开,只能被动承受他带来的激澜。 大脑开始变得缺氧,嘴里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鼻息间是他喷出的热气,熏着她的脑袋。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在她嘴里搜寻她的小舌,几次卷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不知疲倦。 膝盖在打颤,这样的激烈让她有些站不住脚,而令她害羞的是,她竟然在悄悄回应他,特别是当他的舌缩回去时,她会不由自主地缠上去,可一旦他缠过来,她又会立刻逃开,如同两个人在捉迷藏一般,你退我进,我退又你进。 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长到她怀疑她会不会缺氧窒息,面前的人终于分开一小段距离,而她刚得以换气,嘴唇又一次沦陷。只是这一次,不像先前那般激烈了,他的唇贴着她的,极尽温柔的缠绵,像是安抚,又像是讨好。 “君若,嫁给我吧,等这件案子了解了,我就向公孙先生提亲。”第二次分开,他抵着她的额头,喘着气说。他的眼眸晶晶亮,如同黑夜里璀璨的星辰。 她猛地抬眼,连气息都还没平复下来。她望进他眼底,那样的认真,她晓得他说的是真的,竟一时间答不上来。 她太过震惊了,之前她还有点小闹别扭,被他戳穿后觉得很没面子就逃离了,即便最后还是被他抓到。 “我考虑很久了,既然我们都已经明确了自己,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为何还要拖延时间呢?我观察过,三月中旬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若是公孙先生答应,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见她不回答,他心里有些些失落,小心翼翼问,“你是否还没准备好?我还是太鲁莽了,没有事先跟你说,可是请你相信我,当你戴上我娘留给你的镯子起,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面对他眼底那渐渐暗淡下去的光彩,良久,她才呐呐道:“确实有点……被吓到了。”不仅仅是婚事而已。 展昭笑了,低头在她红艳艳的嘴上偷了个香。当他得知她为他吃醋时,他高兴坏了,只想把她狠狠揉进怀里吻她。不过,他好像确实有点兴奋过头了。对着她有点红肿的嘴唇,他低声说抱歉的话。 “君若,梅香因为闷闷不乐,所以我就找她谈心了。”话虽如此,可是他也好希望她可以因此吃醋,哪怕只是小小的误会。 “我知道。”她头也不抬。 “你不知道,若你知道,你就不会不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了。”要知道,你一向都是那么的直白,可是这一次……他捧起她的脸,让她和他四目相对,“当我发觉你为我吃醋,我真的很高兴,那证明你在乎我,心里有我。” 突然间,他的表情变得深沉起来,眼底的深情毫无保留地流露而出。 心跳比起之前的更快了,他掌心的热度熨烫着她的脸颊,好似一团火,燃烧着。然后她听见他无比郑重地说:“君若,我爱你,你愿意成为那个陪伴我走接下去路途的人么?愿意成为我的人么?” 那么直白的告白,竟然会从这个男人口里出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这个俊俏的侠客,见义勇为、不畏强权的勇敢侠客,此时的他就如一个大男孩,期盼地等着她的答案,那么热切的眼神,那样的期待,让她想要故意去无视都很难。他的目光好似天罗地网,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住,无处可逃。 缓缓点了点头,得到的是他抱起她,在屋里转圈圈的喜悦,他脸上的笑容灿烂而明媚,比日出还要耀眼。 第六十章 :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发出昏黄的暖色光芒,夜已深,可这个男子却迟迟不愿走。 公孙君若觉得,她似乎太早答应他嫁娶的事了,兴奋得他都分不清时间段,这么晚了还赖在姑娘的屋子里,即便府衙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你不累吗?”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不知为何,她感觉最近她的脾气没有像之前那般可以隐忍,特别是在他面前。 展昭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脱口而出,“我想等你睡着了再走。” 等她睡着再走?这家伙……吃错药了吗? 而且……被他那么热切地注视着,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怎么叫她睡得着嘛……只会让意志更加清醒而已。 “怎么还不睡?不累吗?”见她翻来覆去,他低声问。 用被子把脸蒙上,公孙君若闷声道:“你这样看着我,我如何睡得着……” 展昭微怔,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是害羞了。可是这样的她好可爱,可爱到他好想拥抱她。然后,他也这么做了,连人带被地将她抱在怀里。 感受到怀里的僵硬,他在心里轻声叹息。 这个别扭的傻姑娘。 “那我走了,你早些歇息,”不想让她难堪,他起身走到门口,跟着似乎想到什么,回头又说,“不过你要尽快适应起来,以后可不再是你一个人睡了。” 关门声响起,好一会儿,公孙君若才扒开被子。被子下面,她的脸红红的,也不知是被子捂的还是因为展昭离开前的那句话。 什么叫尽快适应起来?好像他对这种事很平常似的。 真是够讨厌的! 手指抚上嘴角,上头的余温还遗留着,那么的清晰,嘴角微微上扬,是她都不曾知晓的甜蜜。 烛火发出哔啵的声音,那是烛芯爆破的缘故,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躁动无法平静。 翌日,公孙君若梳洗打扮完准备出门时,见到一个俊俏男子鬼鬼祟祟地走向开封府后门。他的身量很娇小,身上的衣裳显得空空荡荡的,特别是两只袖子,都可以再塞下一条手臂了。她记得府上的人都是穿官服的,只有为了方便出门办事才会换家常便服,而一般外出的是展昭以及四大护卫,其他人要出门还需要经过包公的允准。 看这人的背影,有点陌生。心里这么想,公孙君若便悄悄尾随在他身后。及至拐了好几条大街,她发现他往王府方向而去。再仔细打量他的身形,不就是梅香嘛! 公孙君若点头,回想起昨夜她和展昭的对话,明白她是为了潜入王府找她的夫人刘金凤。 可是她也太自不量力了,王府戒备森严,哪里说进就进,说出来就出来的? 心里这么想,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跟着梅香,准备见机行事。 此刻天色尚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虽说已到了二月,但早上的温度还是有点低的。她出门得急,也没有带外套,冷风吹过,冻得她一阵瑟缩。可她不敢怠慢,就怕一分神就跟丢了,她得好好看着梅香,若她遭遇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如她所料的,赵王府果然戒备很森严,门口的侍卫各个都是带刀的,一脸严肃地巡行,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上前捉拿。 梅香见大门不得进,就打算绕到后门去,而比起森严的大门,后门竟然一个看守的也没有。梅香很顺利地进入,公孙君若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相比外面,里面的守卫就少了很多,公孙君若心有疑惑。按道理来说,王府里应该有一群官兵巡逻的,为何不见巡逻队?还没得出缘由来,就见一群丫鬟端着洗漱用具匆匆走来。而梅香距离她们最近,她见有异状,就慌了手脚。突然她的嘴巴被捂住,身子被拖到一边。她以为是歹人,急得大叫,却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向她说话。 “公孙姑娘?!”她又惊又喜,“你怎么……”嘴巴被按住,她见公孙君若指指不远处的方向,又对她摇头。她往后看,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抵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她原以为找夫人会花费很长的时间和精力,想不到那些丫鬟们去的屋子就是关押她家夫人的,这怎么不让她开心? 『我们见机行事,切不可鲁莽。』公孙君若用口型对她说。 梅香拼命点头,说起来刚才如果不是她,她只怕早就被发现了,怎么还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等丫鬟们都走后,公孙君若见四下无人,才带着梅香去到那屋子前。 主仆相见,自然是催人落泪的温情,只是两人还没说多少的话,公孙君若不得不打断她们。时间紧迫,若是谁突然过来,她们三个只怕一个都逃不掉! “夫人,我们快点逃出去吧!”梅香拉着刘金凤的手说。 “想逃?没那么容易!”一个手拿长剑的男子一脸凶恶的出现在门口,眼底满是奸佞,“哟!这位小娘子是谁?没见过啊,长得这么美。” 见他这个样子,梅香下意识地作呕,心底虽有害怕,但她还是挡在公孙君若和刘金凤面前,张开双臂,以一副母鸡保护小鸡的架势。 男子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弱不禁风的俊俏少年,满脸的戏谑和轻蔑,“就凭你?” “我、我怎么了?”梅香挺了挺胸脯,故意大声道,“就算我赤手空拳也能把你打趴下!”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府,不过已经不要紧了,等我结果了你和那女人,小娘子我就带去献给王爷,他一定高兴到重赏我的。”说着他举剑就要刺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君若趁那人和梅香说话之际,悄悄后退抓过桌上的水壶,然后猛地泼向那男人,男人躲闪不及,脸上身上都被泼到。水壶里是滚烫的水,量不多却足以让他烫伤。果然男人痛得手一松,剑掉落在地,而他的脸和脖子更是泛红甚至出现水泡。 “臭娘们,找死!”男人气急败坏,准备一掌劈向公孙君若,喉咙却被锋利的剑头抵住。他稍有动作,剑锋就擦过他的肌肤。“什、什么人?” 梅香一脸倾慕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差点脱口而出。 “开封府御前带刀四品护卫展昭。”展昭自报家门。那男人一听是南侠展昭,顿时吓得不敢造次了,“展大人饶命,我只是奉王爷的命令才办事,实在不关我什么。” 听他这么说,梅香和刘金凤纷纷露出鄙夷之色。这样贪生怕死的小人,为了报名宁可把一切责任推在主子身上,真是不要脸。不过也验证了那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赵王爷本身就不是什么善类,手下之人也是这个样子,也就能理解了。 “办事?什么事?”他看了眼刘金凤,“赵王爷想要杀掉他最后的威胁好来保全他自己的性命么?” 男人知道瞒不过他,只能点头。刘金凤得知后,又惊又惧,同时心里又止不住地犯恶心。她以为只要她听他的话忍辱偷生,他就会放过她的家人,她不指望她能和他们见面,只想他们能好好活着,谁想他不但做出这么伤天害理、惨绝人寰的事,最后还想杀她灭口。 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存留于世,只会祸害人间!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第一、跟我回开封府做人证,包大人或许会因为你的证词网开一面,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第二、你留下来,但是你明白的,以他的性格,你必死无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自己做选择吧。” 开封府花厅,包公坐在高位上,一脸的凝肃。展昭是救了梅香回来,可这也意味着今后,让赵王爷出来更是难上加难了。今日他意识到王府的戒备太过松散,那么他定会加强人手看管王府,不要说人,就是只苍蝇都很难进去。而当包公听说赵王爷想杀刘金凤,展昭同时也救了她时,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展昭今次做事鲁莽了点,但是也情有可原,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公孙君若也会有性命危险。说来说去,他的鲁莽也是因为她,何况他还救出了刘金凤,更是擒获杀手张福,也已经是将功抵过了。 安置好刘金凤的住处后,公孙君若带着她还有梅香、小光一起去见唐文广,刘金凤见到还昏迷着的唐文广,伤心不已。 她的丈夫唐文辉已遇害,唐家就只剩下唐文广一个,小光年纪还小,若是他也有什么不测,那真的就是家门的不幸了。 “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坚强的了,也许他就是在等着和你们相见吧。”公孙君若近前来说。 刘金凤连忙擦干脸上的泪,向她下跪,“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金凤无以为报。” “不必客气,我能做的也只是这样而已,最后还是要看他能不能撑下去。” “夫人!夫人,二爷他动了,他动了!” 梅香惊喜的声音响起,公孙君若转过头,只见唐文广的眼皮一直在动,似乎是极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刘金凤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向上天感恩。 当包公闻询赶来,见到已经清醒过来的唐文广,也直呼奇迹。 给唐文广送去药后,公孙君若带着小红先离开,留给刘金凤他们相处的空间。只是才走出没几步,她们就见到迎面而来的展昭。 “姐姐,那我先走了。” 和展昭错身时,小红对着他别有深意地笑笑,又匆匆离开。 走廊上只剩下他俩,展昭走上前,拉起她的手,“你没事吧?”今日他要不是及时赶到,她就成了刀下亡魂了。当时他真的吓到了,差点就起了杀意,如果不是她那一壶热水,他的剑早就穿透张福的胸膛了。 “你不是来得很及时吗?” 展昭无言地摇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拉着她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他和她挨肩而坐,手一直紧紧牵着她的不曾放开。 “君若,这次的事是我的失责,是我没有看好你,可是我真的不敢想象若你有不测的话我该怎么办,为了你,我要更加强大,但同时……”他更加握紧手里的柔夷,认真看着她的眼,“也请你答应我,不要再像今日这样做好吗?我不能让你涉足危险,而那些危险,有我在就够了,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 “不然的话,我真的会承受不住,我已经承受过一次,不想再来一次了。” 听他这么说,她也收起玩笑的心态,捏了捏他宽厚的手,“嗯,我知道。” 看来,他真的被她吓到了。 身体被揽进他怀里,她贴着他宽阔的胸膛,聆听他强有力的心跳。 “还好你没事。” 第六十一章 : 三日后,开封府的赵虎和张龙捉到了从赵王府里出来的鬼鬼祟祟的人,并将他逮捕归案,包公询问之下竟是准备埋唐家尸首的人。 这让包公心头对唐家尸首的担忧终于得以放下,从接掌这个案子以来,他就很想知道那些尸体的下落,并让他们入土为安,而今次,赵王爷命令手下将尸体扔进乱葬岗,打算草草了事,这对死者不仅是大不敬,对活着的人更是种羞辱。 罪恶昭昭,天理不容。 唐门血案包公是定了心意要了结,可是那赵王爷那般狡猾,无论包公怎么传唤,他就是大门不出,还关得紧紧的。 包公无法,只能谎称自己病重,求见八王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让赵王爷接管开封府为饵,引蛇出洞。 午后的阳光很朦胧,今日多云,一会儿晴一会儿又阴,就如人的心,捉摸不透。一切都按照包公的计划进行,八王爷去见他的侄儿赵王爷,将包公的托词告诉他,一开始赵王爷还半信半疑,可是当看到包公的亲笔信件后,心底的怀疑全没了。 赵王爷以为他终于可以接掌开封府,发挥他的才干,得意忘形到只带了他的几个手下来到开封府,却不想最后被来了个瓮中捉鳖。 面对人证物证俱全,赵王爷从刚开始的抵赖到最后为了留有余命的认罪,他也得到了被龙头铡铡脑袋的后果。唐门血案就此结束,对唐家还活着的人而言,仇者已逝,对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也有了一个交代。 唐门血案一破,包公面临的是觐见将实情告诉当今圣上。在上朝前,他已经做好辞官还乡的最坏打算,甚至连书信都写好放在袖子里了,就等着皇帝做最后的裁断。 当了那么久的官,他铡人无数,得罪的权贵更是无数。 先有驸马陈世美,后有国舅赵国栋,又有庞太师之子庞昱,现在又是赵王爷,这些在朝中占有重要位置的人,光是他们的亲人就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扒他皮、抽他筋、啃他骨、喝他血。也许他这一决定,也刚好入了他们的怀吧! “君若姐姐,你说包大人他真的会辞官吗?”小月边捣药边头也不抬地问,她是年纪小,许多事他们也都是瞒着她的,可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她有眼可以看,有脑可以思考,府上的气氛这么压抑,四大护卫更不像平时那样和她开玩笑,她知道出了挺大的事。而能令四大护卫茶不思饭不想的,也只有与包大人有关。 种种蛛丝马迹加在一起,她也就能猜出一二了。 公孙君若抬头放下手里的书,摸摸小月的脑袋,“相信上天不会那么不公的。” “可是这些事谁说得准呢?他得罪了那么多的权贵,就算圣上想保他,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吧!”小月的心更加沉重。她不想离开开封府,不想离开大家,因为这里有人情味,有爱和温暖,即便大伙儿来自不同的地方,可是对待别人就如同自家人一样亲切,更难能可贵的是,每个人都有正义感,不畏罪恶强权。 “小月,信念很重要,当你自己都放弃了,你还指望别人给你什么答案呢?” 小月抬起头,想说她没有放弃,只是害怕,可是害怕之中,不正是因为有放弃的成分吗?她又低下头,咬着下嘴唇捣药。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慢慢等吧。” “是的,天无绝人之路。”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身红色官服的展昭大步跨进药房,笑着看公孙君若。 小月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见展昭神采奕奕地站在面前,心底的忧郁在他亮闪闪的眼睛中逐渐消散,“包大人他……他……” “皇上没有责怪包大人。” “真的?”小月从柜台后走出来,“这么说,大人他还要继续掌管开封府?” 展昭点点头,“那是当然。” “太棒了!”小月跳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 “因为,天无绝人之路啊。”展昭说这话时,抬头望向公孙君若。他知道当他进来时,她就已经猜到他要报告的好消息了。从以前的对人对事都冷冷淡淡,到如今她主动安慰起别人,他见证了她的改变,也一路陪伴。 有什么是比陪伴更长情的告白呢?真好,他成了那个陪伴她的人,也是见证人。 这次的有惊无险,可以说让开封府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而为了庆祝包公平安无事,大伙儿商议好好吃喝一顿。 梅香他们因为唐文广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依然留在开封府,这也是包公的决定,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让他们走,对唐文广并不好,而且刘金凤如今成了寡妇,还要带着小光,唐家的人如今也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所以这次的庆祝,他们也得以参加。 厨房人手不够,公孙君若、小红和梅香都去帮忙了,赵虎本来也想去的,被小红很嫌弃地赶了出来,一脸闷闷不乐地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写着『你嫌弃我笨手笨脚』的不开心。直到小红让他把鸡拿去杀了,又趁无人注意时对他说了句悄悄话,他才屁颠屁颠地离开,去院子里杀鸡。 “君若姐姐,我看见梅香姐姐和展哥哥在后院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看样子梅香姐姐似乎挺伤心的样子。”小月提着一桶水放下,边甩动酸溜溜的胳膊边说。 “我在想她是不是不想离开开封府啊?”小月皱着眉。毕竟她来府上也有一段时间了,被这里吸引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况包公还给了他们那么大的恩惠。 “她不会。”公孙君若将蒸笼一个个拿下来。白茫茫的水汽瞬间冲向屋顶,将整间厨房都熏得氤氲。 小月惊讶地看着她,眉头紧皱,“你怎么那么肯定?” “她放不下她的家人,唐家就是她的家,唐家的人就是她的家人。”说白了,她是为了还命而活着,若她愿意为了自己而活,也许她就会其他的选择。 小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她那样,她的命是包公救下的,如今开封府是她的家,开封府的人就是她的家人那样。梅香如何离不开唐家,她也这样离不开开封府。 “小月,把鱼给我。”油加热后,公孙君若对杵在一旁想事情的小月说,“对了,那唐家小少爷最近似乎挺粘你的。” 她漫不经心地来了句,却引来小月极力的反驳,态度激烈得令她差点没拿稳菜篮子。她转过头,狐疑地看了小月一眼,翻动手中的锅铲,“我又没说什么,你那么激动做甚?” 这样说,小月反而自知理亏地乖乖闭上了嘴。 “还是那小少爷跟你表白了?” 小月猛一个激灵,几乎是从原地跳起来的,“什么表白不表白,才几岁的人啊?毛都没长齐就什么嫁啊娶啊的,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不害臊!” 炒菜的手顿了几秒,公孙君若听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抿着嘴不说话。 这样不打自招的性格,还真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唐家的人我看都一个样,总喜欢把喜欢啊什么的放在嘴边,亏他们还是大户人家。” “他们是织锦缎的。” “那又如何?”小月拔高了声音。 往锅里加了些食醋,公孙君若边搅动锅铲边说,“经商的未必都是读书人。” 小月一愣,随即笑出声来。这话,骂的还真是不着痕迹! “姐姐,我过来时见到梅香姑娘正扑在展大人怀里哭呢。”小红端着一篮子洗干净的猪肉,交给厨子师傅说。她身后跟着张龙、赵虎兄弟俩,一人各扛着一框子的东西。 手一抖,灶头上的醋坛子被打翻,哗啦啦地流出许许多多的食醋,地上都是。厨房里满了食醋的酸味,小红和小月面面相觑,然后悄悄退到门边,马上离开厨房。 赵虎见状,忙笑着上前解释,说梅香姑娘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头晕所致,展大侠也只是好心地上前扶了她一把,并没有其他意思。可是解释来解释去,他发觉这气氛也没有缓和,只得和张龙二人一同离去。 正好兄弟俩碰见朝厨房走来的展昭和马汉,他俩互看了眼。来得还真是准时。有个马汉在也好,能调节一下气氛,只是……兄弟俩一同皱起了眉—— 这家伙,能胜任吗?只要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你俩怎么这样看着我?”马汉走过去,分别给了他们一拳。那眼神怪怪的,看得他老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 “呵呵……没什么。”他俩异口同声。 马汉眯着眼,一副『你们心里有鬼』的样子。 张龙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摇头叹了口气,却听见赵虎说了句“兄弟,好自为之吧”,二人一同离去。 什么话呀?什么叫好自为之?他得罪谁了吗?莫名其妙! 第六十二章 : 在厨房里待了没多久,马汉后知后觉发现,他并没有得罪谁,而是活生生地成了夹心饼干,夹在展昭和公孙君若中间。 也不知道展昭怎么惹她生气了,他俩一进来,她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他知道她一向是话不多的,可是他也不是傻子,分得清这回她的话不多不是性格使然。即便她对他们礼貌地笑,可眼底那股冰冷,让他觉得本该是温暖的厨房,瞬间冷了好几点。 比外头还要冷。 他本来还打算在灶台里烤烤火的,这样子还烤什么火呀,直接被冻成狗了!估计他稍微有所动作,就被那两道冰冷的视线冻住! “那个……我去看看鱼怎么样了。”他脚底抹油,一溜烟到另一边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他惹不起,可是躲得起。 “累不累?”展昭上前问。看得出,她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之前梅香扑进他怀里,他也是措手不及。可是他还是礼貌性地将她推开了,而这一幕刚好落在路过的小红还有张龙、赵虎眼中,他知道以小红那张嘴,她一定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安抚好梅香后,他就立刻过来向她解释了。谁晓得小红会整出怎样的事来,何况他们之间有好几丈的距离,她更不晓得梅香哭的原因,同公孙君若讲只会带着她片面性的理解。 见他的手伸过来,公孙君若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移动脚步,躲开他的碰触,“厨房里人手够,人多了反而拥挤。” 对着他抓了个空的手,再看看像平常一样冷淡的女人,展昭勾起嘴角——这醋,还真不是一般的酸呐。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也不顾她反抗,强拉硬拽地将她拽进怀里,然后紧紧抱住。 马汉惊讶地叫了声,赶紧挡在几个厨子面前,边挡边让他们不要开小差,做自己的事。他眼望着天花板,心道:展大侠,那个稳重的你呢?现在眼前这男人是谁? “不是你所听见的那样。”他就知道,小红那嘴,绝对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反正他也不指望她能说什么。 挣扎因为他的话而停止,公孙君若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的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他心思的缜密。 “梅香姑娘因为担心刘金凤和小光以后的日子,太过伤心,又不能让他们知道她的软弱,所以才来找我诉苦,可能她忍得太多,一下子支撑不住了吧。”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会儿,“毕竟是个姑娘家,没有男子宽厚的肩膀,唐家又失去顶梁柱。” “……你可以推开她的。”她闷闷道,可心里也有声音在责备着她。 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么小心眼了?明明梅香在那个时候急需要别人的安慰,而纵观整个开封府,也只有展昭让她信得过。 展昭在她耳边轻笑,“我推开了,很难,可我做到了。” 她心里一动,因着这句话,心一下变得柔软起来。 既要照顾到梅香的心情不让她受伤,又要不让别人误会,这对他来说是个挑战。他一向不是心冷的人,仁厚是他的优点,面对处在伤心的人,他就想要去安慰。而她呢?却因为小红片面的话吃醋生气,这样子的她,一点都不能体谅他,还要他来解释原因。 “傻姑娘……知道你心里有我。”手臂收紧了些,他叹息道,“我爱的是你,我会为了你学会划清界限,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怎么能这么温柔呢?都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将脑袋埋进他胸怀,好久她才轻轻地嗯了声作为回应。 “展大侠,这鱼很酸啊。”马汉舔舔嘴角的汤汁说。他觉得没事干,就看看有没有事情可做,正好见红烧鱼熟了,就盛出锅,顺便尝尝味道。谁想会是这么的酸,到底厨子放了多少的醋啊? “啊!那个是公孙姑娘做的。”厨子回答,立马和自己撇清,证明他烧的菜不是这盘鱼。 展昭一愣,转而看看怀里把脑袋低得更低得小女人,哑然失笑。估计是之前她听到某些话所致吧。 “嗯,没事,酸点也好,去油。” 公孙君若在他腰间轻拧了下,小施惩罚。展昭的嘴咧得更大了,整张脸都是笑容,看得马汉一直摇头。 晚餐很丰盛,也很好吃,除了鱼的味道过酸了点,其他倒也没什么。偶尔有几个衙役抱怨说太酸,马汉也会立马以去油的理由回击过去。 可不是嘛,大鱼大肉的,油腻腻,就需要醋来调节一下,多吃醋还能减肥呢,多健康! 见马汉这样,展昭低头笑而不语,桌子底下,他的手紧紧扣着公孙君若的,十指交握。见大家都在兴头上,他举着酒杯起身,示意大伙儿安静下来,对公孙策一拜。 公孙策受宠若惊,不明白展昭为何会对他行礼,然后他听到他对包公说。 “大人,属下恭贺您得以继续掌任开封府,同时展某也有一件好事想要与大家一起分享,不过在分享前,展某先敬公孙先生一杯。” 公孙策见他对着自己举起了酒杯,他也跟着站起身,又听到展昭说“先生辛苦了”,还将酒杯递了过来。他笑笑,回了句“展护卫也辛苦了”,二人酒杯一碰,仰头便是干掉。 “既然公孙先生受了展某的酒,那么展某就向大家报告喜讯。”他放下酒杯,低头凝望了眼公孙君若。 公孙策皱起了眉。怎么是他受了他的酒?明明是高兴时的碰杯,而且怎么感觉接下来的事,将会出乎他的意料?他看看展昭,又瞅了眼一语不发的公孙君若,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意念,就听得展昭说。 “展某想请诸位在这里做见证,见证展某向公孙姑娘的提亲。” 哗啦——一个晴天霹雳,公孙策扶住桌子。 他这回算是明白展昭的用意了,那杯酒为什么要用“他受了他的酒”,那是有原因的!这展昭早就计划好,就等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坑里跳,还跳得心甘情愿!即便他有所觉察到异样,展昭也早已先行他一步了。 真是做的一手的好棋!想他精明了一世,却糊涂一时,怎的就白白让人阴了去?而且还是多年合作的伙伴,看似耿直的伙伴! 要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阴别人,还从来没被人阴过呢!不,除了包公……他从来没想过,他会被展昭阴。可事实是,他真的被展昭阴了一回,而且只这一回,就已经是巨大的威力了。 公孙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抬头时见展昭向他看来。 “长兄为父,请公孙先生受展昭一拜!”说着他撩袍跪下。 “这……这怎么可以。”公孙策连忙离了座位,走过去欲扶起展昭。 “这一拜是先生应当受的。”包公插话进来。 公孙策一惊,看向包公。 得!这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吗?一直以来,包公对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如今正好应了他的心意,他怎能不帮展昭?再看看其他的同僚,介是满脸的祝贺。也就是说,只有他心里是不情愿的。 扶起展昭,他还未开口讲话,包公就替他开口。 “展护卫年轻有为,又是文武双全,实乃英雄豪杰,英雄当配美人,而公孙姑娘才貌双全,又有行医之能,更是帮了本府不少的忙,你俩在一起,实在是开封府的光彩。” “是啊是啊!”旁人一起附和。 “公孙先生,依本府看,择个好日子尽早把事情办了吧,展护卫是大忙人,不能一拖再拖,当趁着最风华正茂的时候成立家室,这样子孙后代也强壮一些。” 公孙策正要说,终身大事不可儿戏,何况公孙君若是他唯一的妹妹,又是仅剩的亲人,这事怎能因为操之过急而随随便便?岂料展昭已经接了话茬。 他说:“大人说的是,展某已经看过了,下个月中旬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哦?下个月中旬?”包公捋捋胡须,“不就是三月十五六?” “正是!” “好,看来展护卫早就定了主意,就等让我们众人给你见证了。” 展昭不好意思地笑笑,“展某觉得,在众人面前向公孙先生提亲,虽有违常理,但是更能显示展某的决心。” “是是是……”包公连连点头。 决心个屁!公孙策在心底抓狂。他们这群人,有没有问过他这个既是兄长又是父亲角色的人的意思啊?一个个都把他当透明一样存在么? “公孙先生,你意下如何?” 终于有人问他了,只是包大人,您凑什么热闹?他有说不的权利吗? “本府觉得展护卫的决定甚好,甚好。” 那大人您还问我做什么?公孙策抿着嘴,所有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明摆着他没有退路可言了! “而且公孙姑娘似乎也没有异议。”包公继续“好心”提醒。 公孙策微微愣怔,似乎从开始到现在,妹妹确实没说过一句话,没有反对也没有肯定。不过他这个当哥哥的知道,展昭今日能向大家摊牌,一定是事先和她商量过了,不然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贸然地说出来。至于妹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情愿了。 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哟!此时此刻,他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第六十三章 : 三月初,气温逐渐暖和,太医局在繁花似锦的景象中开课,公孙君若也开始回到阔别多时的课堂学习。 大喜的日子一敲定,接下去的大半个月,婚事所有的流程全权由展昭去办理。照他的话来说,她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做她的新娘,等着他来迎娶她就好。 本身太医局课业繁忙,事情也多,她还真没有时间去管婚礼的事,可是婚姻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哪能由他一个人去操办?所以每次当她一下课就赶着回府想要帮助他时,他都让她好好休息,而她能做的也只是在一旁陪着他。 小红说展昭是全能体贴型好男人,舍不得她劳累,体谅她的课业,还时不时地从街上买来补品给她补身子,就等着娶最美时候的她。 每次这个时候,她都沉默着不说话。她知道展昭是出色的情人,更是理想的夫婿人选,汴京有那么多的女子渴望嫁给他,与他长相厮守,相忘于江湖,光是每年逢年过节时上门的媒婆就快踏破门槛,足以可见他的魅力,所以有些赞美的话,即便不多讲他的光彩也看得见。 三月初十,春光明媚,清风徐徐,御花园里百花齐放,蝶儿翩飞,更有蜜蜂忙着在花丛中采蜜。花圃里的鲜花被花匠们静心培植、裁剪过,所以开得格外的灿烂,争奇斗艳的,好比是要把周围的一切都比下去似的。 公孙君若和皇帝走在御花园中,迎面感受着吹来的风,还有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到底是皇宫大院,盆栽被修剪得很漂亮。 中午有午休时间,苏公公过来报说皇帝想邀请她一同赏花。想来他们也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自从那次他向她表白被她拒绝后,忙碌成了他俩不见面的理由。 她晓得他心高气傲,特别是在情感方面。她拒绝得那么彻底,让身为帝王的他怎么能允许呢?他没有与她撕破脸皮已经是万幸了。 在他们身后,跟着许多的宫女太监,赵祯带着她来到御花园的亭子里,那里早已摆上了各种茶点。 二人分了主宾而坐,宫女提着茶壶过来沏茶。 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翻滚,一张张浮到水面上,慢慢展开叶子,又因受了水而慢慢沉到杯底。 “听说你和展护卫要成婚了。”皇帝突然开口。 公孙君若看着他,回道:“是。” 他很惊讶她的淡然,问:“你不问问朕是如何得知的吗?其实朕在上个月就得知了。” 展昭是御前侍卫,即便他不说起这事,包公也会向皇帝有所透露,所以皇帝知道他俩要成婚的消息,她一点也不惊讶。 不是预料之中的事么? 见她没多大反应,他从袖子里取出请帖递到她面前,“你看看吧。” 公孙君若接过请帖展开看,上头行云流水的字迹就如那人的性格一样。当看到落款处的日期时,她略微惊讶。 二月十六。 那个时候,赵王爷一案刚刚了结,包公的庆贺晚餐还没开始,而是尚在筹划中,也就是说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婚事,而她也只是因为他提起过才留心而已。 “没想到吧?朕也想不到,那么稳重的一个人,竟然会有如此心急的时候,看来他真的很想快点把你娶进门。”赵祯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不过……你和他在一起,朕很放心……” 公孙君若抬头看他,他眼里淡淡的失落刚好被她撞见,皇帝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抬头,想到他极力隐藏的情绪还是被窥探了去,不免觉得有点难堪。 “这个茶点挺好吃的。”将话题转移到茶点上,她以此来缓解有些凝重的气氛。 赵祯理会她话里的意思,知道她有心转移话题,便就着她的话题接口道:“这是江南的特产,朕特地让御厨做的,只可惜没有原产地的好吃。”他眯起眼,似乎在回味记忆中的美味。 “东西做得再相似,也只是相似而已,永远也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 公孙君若看着他,缓缓道:“都说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各有不同,何况是不同的人做同一件事呢?当然是各有千秋了。只是若只注重记忆中的美,而忽略眼下的好,那样倒是有点可惜呢。” 听她这么说,他来了劲,“此话怎讲?” “原汁原味固有原汁原味的好,可是真正能流芳百世的原汁原味又能有多少呢?也许在皇上您品尝过那茶点之前,另有相同形状却味道略有不同的茶点,只是您尝到的是现今的而非以前的。”她看着他,继续说,“和面时、下锅时只要稍有差池,味道就会不同,同一个师傅的手,因为心情的好坏也会引起味道的差别,可是不论是哪种,都以欣赏的角度去看,那么得到的乐趣只会更多。” 这时,苏公公过来报告,说庞妃娘娘和公主求见,皇帝看了眼公孙君若,让苏公公带她俩上来。 庞妃和梅香请安后,随后而坐。四个人,各据四方位置,庞妃怀抱里抱着个女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的,五官秉承了她母亲的优点,大大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一会儿对着人甜甜地笑,一会儿又要她父皇抱抱。 赵祯对这个女儿极其喜爱,即便她用小小的胖乎乎的手去扣他衣服上的扣子,他也毫不在意,任由她去扣去咬,弄得他衣服上都是她亮晶晶的口水。 还处在牙牙学语,又是最好玩的年纪,这个时候见了陌生人也不怕生,这不,她打量了会儿公孙君若,便张开手扑过去求抱。公孙君若有些惊奇,看看女娃娃,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杵着。 “小毓似乎挺喜欢公孙姑娘的呢。”见女儿这个样子,庞妃掩嘴而笑道。 “啊啊——”女娃娃誓不甘休,似乎非要公孙君若抱她。 公孙君若看了眼庞妃,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一手托着她的屁股一手紧紧环着她的后背。显然这姿势令孩子有点不舒服了,她皱着小小的眉头不满意地哼哼,想挣脱又不想挣脱的样子。 “这只手放轻松点。”庞妃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搭着她的手教导她抱孩子的方法,“上半身放轻松,如果你轻拍她的后背,她会很开心的。” 公孙君若将信将疑地照着她的话去做,果然,孩子在她怀里笑眯眯的。 “一回生二回熟,将来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提前让你感受下,以后也顺手点。”庞妃坐回位置上,对着她笑说。也许是当了母亲的缘故,此刻的她少了初次见面时的跋扈和阴沉,多了点温柔和婉约,举手投足间也尽显成熟女性的魅力。 当母亲吗?低头望着怀里的孩子,公孙君若有点神情恍惚。 她还没想到那一方面,而今最近的大事都还没完成,一下子就跳到另一个角色,她还未做好那样的准备。 “本宫第一次抱她的时候也是很僵硬的,后面才慢慢好起来。”庞妃停了会儿,低头喝了口香茗继续说,“说来在抱孩子方面,还是皇上最得心应手呢。” 梅娘打趣道:“皇帝哥哥那么喜欢孩子,只怕光是在梦里,就抱过好几回了。” 庞妃听得咯咯直笑,惹得孩子也跟着笑。她轻捏了把女儿肥嘟嘟的脸,想接过她来抱,谁知小家伙见母亲伸过来的手,竟不想过去,还往公孙君若怀里钻,瞧也不瞧她。 “哟!有了美人姐姐在,竟然连母后都不要了。”庞妃有些吃味道,直到拿了个布偶逗小家伙玩,她才扑了过去。 “小小年纪就吃里扒外,以后长大了还如何得了。”庞妃虎着脸教训女儿,却把皇帝逗乐了,“皇上,听说公孙姑娘和展护卫下个月成婚,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份厚礼。” 皇帝点点头,“这个自然,他俩的贺礼,马虎不得。” 公孙君若抬头看向梅娘,见她对着她笑,眼里的光彩虽然已不像来之前那般明亮,但是比以前更加坦然了。 她走出来了。这样,很好。 下午的课即将开始,她告别他们离开亭子,还没走出一段距离,梅娘就在后头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她的裙摆有点长,令她不得不提着裙摆小跑,头上的簪花叮当作响,还不时地反射日头的光芒。 站定在公孙君若面前,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拉起她的手说:“公孙姐姐,祝贺你。” 梅娘的手很温暖,对比她冷冰冰的十指,她的手如同淋过冷水一样。 “我一直想着去府上向你祝贺,可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和身份来面对你,事实上,曾经的我即便知道展大哥喜欢你,也想凭自己的努力得到他的注意,我想更多的是不甘吧。”她看着她,眼里再无掩饰,“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会怦然心动,不过只是那么一点点了。”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在公孙君若面前比了下。 “其实我看得出,皇帝哥哥也是喜欢你的,可是他现在和我一样选择放手,是因为你的那句话吧。” 公孙君若好奇地看着她。她有跟他们说过什么吗? “你说过,真正爱一个人不是非得得到他的心他的人,而是成全他和别人。对展大哥来说,你是他的全部,恰好你也喜欢他,而我只是一厢情愿而已,若是强求,只会令三个人受伤,到最后我们连好朋友都做不成,这样的赌注我赔不起。” 清风从她们中间吹过,梅娘梳得精致的发型被吹得有发丝飞扬,公孙君若看着她清澈的双眼,道:“你变了。” 她微微愣神,随即轻展笑颜,“因为我舍不得失去你们这两位好朋友,是他告诉我的。” 公孙君若疑惑地看着她,刚想问她口里的他是哪个他时,只见梅娘俏脸一红,似乎说漏了嘴的样子,急于辩解。 “他是玉堂大哥,你也知道的,我和他许久未见,想不到如今他成了五鼠中的一员,听说五鼠都是行侠仗义之辈,这样也好,至少他有了用武之地。” 见她越辩解越粉红的脸,公孙君若笑而不语。 有些人,有些事,本以为过去就过去了,谁想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到了原地,以不同的姿态,更成熟的自己。 在自己最美好的状态遇见同样最美好的对方,这是始料未及,也是上天的恩赐和眷顾。 就如现在的梅娘和现在的白玉堂。 “他现在很不一样。” 梅娘抬头看着她,慢慢地嘴角轻扬,“嗯,确实很不一样。” 对着梅娘的笑颜,她冥冥中觉得在他们今后的路途上,也将会演绎美满的结局。 第六十四章 : 大婚的前一天,公孙君若向太医局请了几天假后,赶着下课时分离开。 与同班同学一年多的相处时间,大家对她的态度由敌意和轻蔑逐渐转变为刮目相看与尊敬,她的刻苦和出类拔萃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两次大考都是位居第一,更不要说实验时频频受到老师的称赞和嘉奖,加之有王国手对她的亲睐有加,作为他的关门弟子,羡慕的同时也就更多的嫉妒了。 不少人暗地里下苦功夫想超过她,只是自己在努力的同时,她也在不松懈着,何况她一向低调,又不喜与人争辩,这样的性格放在任何环境,最后都是赢得人心的。 临走前,她得到了全班同学的祝福,也有几个带着礼物来道贺,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都是对方的一片心意。比起她最糟糕的预想,现今的景况实在令她始料未及,她一直觉得,她能顺顺利利毕业就好了,即便最后还是有人对她争锋相对,她也无所谓。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就是她的态度,不论别人对她怎样的冷嘲热讽。 怀里都是他们送的礼物,她几乎都抱不住了,对着那一张张笑脸,她正想道谢,却听见有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又有人说“展大侠真是体贴啊”。 她转过头,只见那个身穿红色官服的男人披着日光走过来。衣袂翻飞,他走路像是自带着风,就连官帽两边的流苏也往后飘扬。 “气宇轩昂、英俊潇洒,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那是,英雄美人一向都是不变的道理。” 众人探着脑袋看传说中的南侠,你一句我一言的,尽是赞美的言辞。 “快去吧,展大侠都等不及了。” 不只是谁推了把她的后背,公孙君若一个不稳,往前冲了几步,恰好进了展昭的怀抱。口哨声和叫好声一波接着一波,她后退几步,脸上一片酡红。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她的同学会是这么的爱开玩笑? “你没事吧?”展昭问,言语间都是关切。 众人吃吃地笑,更有胆大的人喊着让展昭快点把公孙君若领回家,不要在这里谈情说爱。 展昭好脾气地对着他们抱拳,行了个江湖人的礼,道:“多谢诸位一直以来对君若的百般照顾,展某大恩不言谢。” “好说好说,记得好酒给我们留几壶。” “哪里是壶啊,几缸好不好?”一句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直到有老师过来一个眼神,才停止调笑。 展昭对着那老师行了一礼,从她怀里接过礼物和书包,牵起她的手离开。 “你和他们相处得不错。”他边走边说。 回眸看了眼正准备上课的同学,她点点头。 是呢,今日的事是她未曾想过的,可是却临到她身上。她知道他们已经接纳了她,即使平日里她与他们没有多少的交集。 回到开封府,公孙君若吃完晚餐后还没歇一歇,小红就神神秘秘地带着小月来到她房里。新房不是她现在所住的房间,包公把东边的几间屋子空出来,专门留给她和展昭当婚房用的。之前她有去看过,空间很宽敞,光照也很充足,而且包公已经命人装修一新,里面的摆设都是全新的,加上屋子周围栽种着一片小竹林,成了很好的隔音带。 为此,一向节俭的他也花了不少的银两,有一次她经过书房时,无意中听到他和哥哥公孙策的谈话,说这是展昭和她应得的,也是他这个大人理应为他俩做的。 倒是公孙策,自从展昭跟他说了婚事后,他都没怎么来看过她。 她知道他心里有梗,可碍于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很多事都只能他一个人去面对,从小到大,他一直都不愿她委屈、不快乐。而她并非是主动的人,不论对谁。 “君若姐姐,你看!” 小月的声音唤回她的心神,她抬头看去,只见小红和小月捧着霞帔,对着她笑。 红色的霞帔,在暖金色的烛光中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还一闪一闪的反射着光芒。 “穿上看看,哪里不合身的可以趁现在修改一下。” 其实小红很想说,展大人今日才将这霞帔带过来,铁定也是料到公孙君若一定适合,不然早就让她和小月保管了,用得着现在才把宝贝取出来让公孙君若试穿吗?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第一呢,凡事要留个悬念嘛,而且她早已让赵虎去通知展大人,让他惊艳一把;第二呢,她也想借这事看看展大人对公孙君若的了解有多少,这样她才能放一百个心把她的姐姐交给他。 当换好新娘服的公孙君若转过身时,她和小月同时发出惊呼。 她第一眼看到这件霞帔就知道公孙君若一旦穿上,一定会夺人眼目,只是现实比想象还要好许多。 霞帔的后摆很长,加上里头用金丝点缀,随着公孙君若的走动而闪闪发亮,如同流动的金色的小溪,美得不可方物。她的身材本来就很纤瘦,可是这霞帔的收腰设计扬长避短,更突出她修长的身形。 小月看傻了眼,脱口而出她也很想做新娘,被小红弹了下脑门,并狠狠鄙视了回。 就算没有新郎官,她也很想穿一次新娘服嘛……小月嘟起嘴。 “看来展大人的眼光真的很好。”小红意有所指。 恰好这时,展昭在外头敲门,公孙君若还来不及换回来,小月就乐颠颠地去开门了。展昭一抬头,见到小月和小红,不由得有些惊讶。 “原来你们也在啊。”他跨进去,瞥见那抹背对着他的倩影,心中一动。 赵虎说她有事找他,莫非为的就是这个吗?不对,如果是她的性格,绝不会做这样的事。那么就只有……撞见小月对他的鬼脸,他低头轻笑。 就知道不是她的主意,可是他还是得谢谢她俩。 “那个展大人,我和小月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小红推搡着小月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公孙君若还不肯转过身看他。她现在才明白为何小红和小月会怂恿她穿霞帔,还真以为她俩只是为了看看衣服合身不合身呢,原来早就有预谋在了。 “很漂亮。”展昭来到她身后轻声道。 心猛地一跳,衣袖里的手不由得握成拳头。也幸亏衣袖宽大,遮住了她的手,才得以遮掩这一个小细节。 “君若……” 肩膀被他的两只手搭住,他以温柔又不失坚定的力量将她转过来面对她,以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 “为何不看我?” 她错开视线,不去看他那两道炽热的目光。“我只是想看看合不合身。” 他抿着嘴轻笑,“我对你的身形早就了如指掌,这点我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她瞥了他一眼,不做声。 明明是一句平常不过的话,可是到了这时候从他嘴里讲出来,倒有点暧昧不清的意义在了。也幸亏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若是有其他人在,估计都会想到别处去了吧。 那略带责怪的一眼,让展昭呼吸一滞。难道她不知道,此刻的她美得有多少勾引人吗?偏偏还要用不带威慑力的眼神瞪他,宛如无声的邀请。 青丝、霞帔,没有多余的装饰,她就已经足够美了,若是明晚他挑起她的红盖头……展昭觉得他有点热,心爱的女子就在他怀里,离他是那么的近。 脑袋一分分往下压,红唇距离他也越来越近,鼻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药香。 “我好像被你下蛊了。”言语滞留在交叠的唇间,那般的馥郁柔软,令他近日来的疲惫全在这一刻一扫而光。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环着她的细腰,他将她带到面前,加深了力道吮吻她的唇。 她被迫踮起脚尖,承受他的吻。腰上的手臂在一分分缩紧,她几乎能感受到他那隐藏在布料之下的结实的肌肉。他变换着角度吻她,他掌心的温度是那么的热,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这样不失温柔又极力隐忍的吻,她几乎能触碰到他的情动。 心儿怦怦跳,她逐渐回应他。 分开时,她的气息有点不稳,他亦是。将她的脑袋揽在胸前,展昭感受着这醉人的安静,并努力调整他的心绪。 他是正常的男人,特别是在心爱的人面前,需要花好大的劲才能控制自己不做出下一步的举动来。实话说,他真的动情了,差一点手就伸了出去。可是心底有声音告诉他,还不是时候,而且她也还没做好准备,一切都要等到明晚才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到那时候,她将会是他最美好也是最完整的礼物。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提前将礼物打开,这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以后的某种遗憾。 “今晚你好好休息。”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还是止住了话。指尖划过她发烫的脸颊,不经意瞥见那只被她拽得有点皱巴巴的袖子。他无言地勾起嘴角,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转身刚想离开,突然被她从身后拥住。他的身体刹那僵硬,心跳骤然加速。 “这几天,你辛苦了。” 带着鼻音的话从后边传来,他略略愣神,然后暗骂他想多了。 原来她是答谢他呢,那样笨拙的拥抱,他却以为……哎!可怜的男人! 后背的温度骤然下降,他知道她离开了。心里一动,他转过身,在她眼睛上亲了下,“为了明天,一切都值得。” 她失神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睑处的温度是这样的清晰。 你是我眼中的瞳仁。 眼睑一睁一闭,都无时无刻保护着里面小小的一颗瞳仁,不让它受到一丁点的危险。他亲她的眼睛,好似她就是他眼中的瞳仁,每一天他都小心翼翼地呵护她照看她,保护她远离危险,或者他替她来承担那些危险。 她想,她就是他眼中的瞳仁啊…… 第六十五章 : 公孙策进门的时候,见她坐在桌边对着桌上的那件衣裳发呆。他走近细瞧,方看出那是展昭托汴京最有名的裁缝师傅制作的新衣。 想不到明天,他的妹妹就要为人妇了,时间过得那么快,他都没有好好回味。 “君若。”他走到她旁边坐下。 公孙君若猛地回过神,见是公孙策,她的心又安静下来。“喝茶吗?” “不了,我跟你说这事就走。”他对着她歉意地笑笑,说,“明天你就是□□了,哥哥这些天都没和你说过话,你心里会怨我吗?” 低头望着他修长的手指,她摇头道,“不会,是我没有同你讲。” “其实我应该早就料到的,只是我私心地想把你再留在身边一段时间,所以才因此生气,”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三分无奈七分惆怅,“你我自小相依为命长大,突然间看着你嫁出去……我也能体会做父亲的心情了。” “你虽不是我亲妹妹,但我一直将你视如自出,也希望你能寻到一个好男人嫁了,以前我反对你和展昭,就是怕你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他得罪的人颇多。可是当看到他对你可以不顾性命时,我想是该放手选择信任他的时候了,他也让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绝对不会受一点委屈,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哥哥永远是你的支持者,你若累了,可以随时来找……哥哥。”声音有点哽咽,他忙别过头,平复了情绪。 “对了,有些事我不得不要交代你,明日是你的大喜之日,该经历的还是要去经历,”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推到她面前,“女人都要经过第一次,这本你好好翻阅,总比什么都不懂的好。” “这……”望着册子首页的“闺房之术”四个字,公孙君若的脸腾地红了。她古怪地瞅着公孙策,不明白他从哪里弄到这本书,而且看样子也是有些年代的。 公孙策不自然地别过脸,“咳!这是你爹当年在你哥哥我成家时给我的,如今我把它交给你。” 所以……是家传的了? “好好看看吧,就算明晚不洞房,总有一天你会经历的。”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有点不自在,一个看天花板,一个思考着该把书放在哪个隐秘的角落而不让人发现,一时间气氛相当的尴尬。这样的话题,他怎么能深入呢?实践大于真理,等水到渠成时,她自然就会明白其中的奥秘了。 过了好久,公孙策才想到他来这里的目的,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方红布包裹的物件,放在桌上边摊开边说:“这是娘留给你的嫁妆,你也知道自小,咱家就是清贫之家,比不了那些大富户,可是自从有了你之后,娘和爹一直省吃俭用,想把最好的留给你,她和爹成亲时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陪嫁品,娘深知女人要风风光光地出嫁,所以临走前嘱咐我一定要给你一个体面的嫁妆,如今你哥哥我算是做到了,明日你的嫁妆,一定不会比大户人家的差。” “这是娘最后留给你的,她希望你在成亲时能戴着,以后等你有了女儿或者儿子,可以一代代延续下去。” 红布里躺着的,是一对金耳环,对那时候的人来说,农户人家拥有金器是件很了不得的事,何况她当时的家,在村上算是中下阶级的,世代农民出身。家里不但要生活上开支,而且还要照顾在县里读书的公孙策,每每大人们都是早出晚归,勤奋一年,靠着双手撑起这个家。 而为了这对金耳环,就要花一辈子的心血,她只知道,每次天很黑时,爹才从外面回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可只要一见到她,他总会将她抱在怀里在两边脸颊上各亲一口,哪怕被她很嫌弃,他也依然乐呵呵的。 往事一幕幕划过眼前,在她很小的时候,爹和娘就把最好的给她,即便在她上头已经有了一个哥哥,可是她从来没有被亏待过。邻村的孩子骂她是弃儿,亲生父母不要的,而这时候闻讯而来的他们则会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斥责那些孩子们。 她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可是对于养父母的养育之恩,她还没有道过谢。 一路走来,再回头看看,满满的都是爱啊。即使是在娘撒手离开时的前一刻,她也没有饿过肚子。 “君若?”见她不说话,公孙策朝她挥挥手。 眼眶很热,喉咙发痒,她极力平息她的情绪,站起身对着公孙策跪下。 “你这是?”公孙策惊讶地站起身。 她双手撑在地上,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他。 多年的养育之恩,来不及赡养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她都欠他们太多,而这一跪,是他们应得的。如今他俩兄妹二人,一个成了开封府的师爷,与包公联手破案无数,为百姓讨回公道,一个成了太医局的学生,更是包公的得力助手之一,若是养父母还健在,他俩一定倍感欣慰。 三月十八,大婚当日。 开封府门口挂起了红色的绸缎和大红灯笼,门上贴着红色的喜字,早已有敲锣打鼓的人在一旁等候。 因为要有迎娶的仪式,而展昭和公孙君若都是府上的人,所以包公建议由展昭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沿着开封府大门前的那条笔直的路来回走,过过场。公孙策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良策,赞成他的建议。而展昭亦认为此法可行,几个人商议后展昭就交代仪仗队和随从,让他们那日按照计划而行。 一大早,公孙君若就被小红、小月按在圆凳上梳妆打扮。小红之前在惜春苑时就学得一手极好的化妆术,如今给公孙君若化简直就是得心应手。 沐浴、全身擦香膏,脸上涂好泡了一整夜的玫瑰花水,然后擦粉并点缀胭脂、点绛唇,等着头发干后梳头,并戴上精致的头冠。新服已经换上,小红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缺少点什么,突然她灵光一闪,拿起笔在公孙君若的额间画了朵半开的腊梅。 等她梳妆打扮完,日光已经从木窗格子里穿透进来了,小月见状,眼里的羡慕嫉妒恨都快跟江水一样涌出来。 赵虎在外面问她们的进度,被小红打发走。想来也是展昭等得急了,让赵虎过来探探情况。 “等盖上红盖头,你就要开始另一种身份生活了。”小红握着她的手说,“姐姐,我真的替你高兴。” 公孙君若抬起有点沉甸甸的头,看着她说:“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好了,小红姐姐,再磨蹭下去展哥哥就要等急了。”小月在一旁催促,眼角却是湿湿的。 小红替她盖上红盖头,拉着她的手扶她起来。小月见状也急忙跑到公孙君若身边去搀扶她,哪里该抬脚,哪里高哪里低,小月都细心叮嘱。 花厅里,一身新郎官服的展昭紧张地等着公孙君若的到来。 这一天终于被他等到,还好,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放弃,都等到了彼此。想到一会儿他就能见到她,他就愈发的紧张,掌心都出了层薄薄的汗。 他也算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可是关键时刻,他还是不够镇定。 见到小红和小月搀扶着一身火红霞帔的公孙君若慢慢走进来时,展昭看得眼睛都直了。昨晚他就见过她穿霞帔的样子,可是当时光线昏暗,并不能看得十分仔细,不像此刻,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霞帔穿在她身上,真的很好看,他想以后她的衣橱里可以多一种选择了。 面对公孙君若的走近,他觉得他的心跳不受控制,连带着身体也不听使唤,双腿往前迈出几步,却被张龙和赵虎兄弟俩拦住。 “不要心急。”赵虎憋着笑提醒他。 经他这么一提醒,展昭才回过神,对他腼腆又感激地笑笑。谁知赵虎别过头去,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哎!出糗了……展昭在心里叹息。 看着公孙君若在小红和小月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近,他长长呼出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在司仪的声音中,他们一起出到开封府的大门外,公孙君若被扶进花轿里,而他则骑上头顶绑着用绸缎做成的红色大花的高头大马。 在敲锣打鼓中,队伍沿着那条笔直的大路往前缓行。 公孙策置备的嫁妆的确很丰厚,比起有钱人是一点也不逊色。公孙君若想,只怕这十几年来,他都把大部分的俸禄都节省下来,为的就是让她在婚礼上风光一把。 街上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姑娘居多。谁让汴京第一文武双全的男子娶亲了呢?光是这几天,许许多多对他芳心暗许的姑娘家为此哭得肝肠寸断,有几个身子弱的还差点喘不过气来。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样也无法改变,何况他迎娶的,是个传奇女子。 展昭坐在马背上,一边向百姓们点头问安,一边时不时地查看他是快了还是慢了,好与队伍保持一定的距离。 花轿在四个轿夫的使力下四平八稳地前行着,外头嘈杂的声音不断地从窗子里传进来。视线被遮挡住,公孙君若只能用听的。 外头的人似乎很多,明明她和他并不是什么贵胄之辈,可这样的排场就像驸马迎娶公主那样的声势浩大。 他真的在用心布置着他俩的婚礼,从微小的细节她就可以得知。红唇微扬,她无声地微笑。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展昭他们回到开封府,恰好是良辰吉时,包公和公孙策早已坐在高堂上等着这对新人的到来。 展昭牵着红色绸缎,绸缎的另一头是被小红和小月搀扶的公孙君若,他带着她缓步地往花厅方向走去。 在司仪最后“礼成”的喊声中,他们终于过了夫妻对拜的仪式,仪式一过,便是送入洞房。这一天对他们来说,是痛并快乐着,可是接下去呢? 前进的脚步一滞,她突然有点不敢去面对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了。明明都已经拜过堂,可她这时候却有点怯场了。 手里的绸缎猛地一紧,展昭转过头,只见新娘子站在原地不动了。不知怎地,他察觉出她心里的惊慌,他何尝不是呢? 正好四下无人,他走过去,从她手里抽掉绸缎,牵起她冰凉的手。 “没事,有我。” 第六十六章 : 没事,有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让公孙君若吃了颗定心丸,令躁动不安的心在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掌里安静下来。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野,可是她相信,今日的他一定是英俊潇洒、意气风发。 展昭和公孙君若的婚礼,汴京里的很多权贵都来参加了,包括一直对包公有恨的庞太师也来了。原因很简单,庞妃是他亲生女儿,女儿的夫君万岁爷都来了,而包公又邀请了他,他再生气也不能让皇帝觉得他这个岳丈小心眼。所以即便是生气也要来,而且还要带好大一份贺礼来! 冤家路窄,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他忍一时,将来这仇定会有报的一日!他这样想。 夜微凉,□□在案头上燃烧着,烛油沿着烛身留下,一遇到冷空气就即刻凝结成烛泪,斑驳地攀附着烛身。 外头宾客的宴乐声渐渐变轻,酒杯相碰之声也小下去很多。她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有些疲倦,万万没想到,每个女子所向往的婚礼,其实比下田干活还要累。 她不能出去,只能从声音来辨析。想必今日人特别多,也不知道他会被灌成什么样子。 正这么想着没多久,门外的廊上响起推搡、调笑的声音,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抓起裙子,微微用力后,又把手摊开。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各位兄弟还是请回吧。”门被推开,门口传来展昭有礼貌却坚定的声音。他刚讲完,就回应起一片暧昧不明的笑声。 “展昭,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呀?” 是闵秀秀的声音。公孙君若微微侧过头。 没想到他竟然会请他们,之前她还在想要不要邀请陷空岛上的人来,毕竟他们当中有人看不过展昭,而那五兄弟又是那么的团结一心。他真的做得很周全。 “秀秀,不要闹。”卢方虎着脸,眼底却是满满的宠溺,“展大侠忙了一天,也的确是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卢岛主说的是。”回答的是王朝,看似认同,其实言语里无不透着调笑。 即便在屋里,她也能想象得到他的尴尬和腼腆。这样混乱的场面,也不晓得他会如何去应付。 “是呀,*一刻值千金,咱们兄弟再不识趣也懂得分寸。” 说话的是赵虎,他的话引来更多的笑声,还夹杂着有人说下一个就是他的话。 “那……那是当然、当然的!展、展大人为了今夜,可是……可是把王朝我给……嗝——” “满嘴的酒气,一边去!” “我,我是为了展、展大人才当,当酒保的……”王朝推了把赵虎,一口酒气全部喷在他脸上。 “好了兄弟们,展大人也累了,我们就不要那么不解风情,打扰别人的好事了,都回去洗洗睡吧!”到底是张龙的威慑力比较大,一句话就把准备留下来看热闹的人全部打发走。 对着那群人离去的背影,展昭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进屋关上房门。 他转过身,一身红裳的女子端坐在床沿,袅袅婷婷,在红烛暖黄色的光芒中,亦真亦假。暖金色的烛光包围了她,她的衣裳闪着点点金色的光芒。 她就在他眼前,静静坐着,可是…… “君若,我不是在做梦吧?”他还是不敢相信。 正要回答,视线中多了双黑色以银色丝线勾边的登云靴,她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时到她面前的,明明方才才刚关上了门。 红盖头被挑开,视线突然亮堂了起来,她抬头,正好接收到他凝望她的眼神。 他眼底的惊艳一点也没有隐藏,赤.裸.裸、毫无保留地亮在外面,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眼更显黝黑而深沉。 这个人,平时一句话都能脸红,怎么到了这节骨眼上反而胆子变得这么大了? 公孙君若低下头,她却不知她这一娇羞的模样更是令展昭心旌神荡,领子里露出来的一截白嫩的肌肤如同无声的邀请,使他差点把持不住。 “啪!”烛芯爆破的响声让展昭回过神,幸好他的妻子低着头,没看到他的失态,否则的话…… 他的妻子,是啊,喝了交杯酒,他俩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而她也是真真正正地归属于他,只他一个人。 亏得他事先提醒小红要把交杯酒里的酒换成水,毕竟是新婚之夜,即便说两个人今晚不行夫妻之实,他也不想过得那么混乱。 往两个小酒杯里倒上水后,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笑道:“喝了这交杯酒吧,今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似乎怕她有顾虑,他又说,“放心,我已经让小红换了,这里的是水,不是酒。” “可是,比起喝这个,我更想吃点东西。”她可是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他倒好,可以吃吃喝喝,她呢?只得在这里装木头,一动也不能动地等他的到来。 展昭微微一愣,跟着在她的肚子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噜声后,嘴角笑开了一个弧度。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的规规矩矩了,虽说新娘服与吃得开始不顾形象的她有点不符,可是她实在是饿坏了。刚吃那会儿她还会有那么一点顾忌,可是一旦开吃,完全就停不下来。 “别噎着。”展昭把酒杯给她,好让她不至于吞咽太快而卡住喉咙。 “谢谢。”她头也不抬地接过酒杯,豪气地一口干。 展昭托着腮宠溺地看他这位新娘子。怎么以前就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的把她饿坏了。眼底有心疼也有高兴,今夜的她,让他见到了与往日不同的一面。 “怎么不吃了?”见她放下筷子,他问。也才吃了没多少。 公孙君若转过头,脸色微红,“你……确定这里装的是水?” 如同五雷轰顶,展昭脸色一变,抓过桌上的酒壶,拔了盖子放在鼻子下闻。 是酒!可是酒味很淡,若不留心是闻不出来的。他明明有交代…… 展昭一声低咒——他怎么可以相信小红?之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这个鬼点子极多的人,只怕这时候正在哪个角落里偷着乐吧!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事情交给她去办,原以为她会看在君若的面子上好好做,谁想连君若都被算计了进去! 手背突然被搭上了只嫩白的柔夷,他一个激灵,抬头看去。 “君若……” 她这种脸色绯红、双目迷离的样子,他再熟悉不过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就不能,不能…… 不能下去了,因为他心爱的女子已经坐到了他大腿上,双手搭着他的胸口,边画圈圈边无辜地看着他。她身上的芬芳一*窜入鼻孔里,那是玫瑰的味道,是因为今天新婚,所以特地擦的香粉吗?她的唇因沾过酒水的缘故,水涟涟的娇艳欲滴。 红裳衬得她的肌肤白里透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君若,你喝醉了。”他努力平息他的呼吸,不让自己因为太过震惊而伤害到她。 他想提醒她,即便知道这样的提醒完全不起作用,可他也还是想抱有侥幸心理,“我去给你弄一碗醒酒汤……”话音消息在她贴上来的红唇中,这是她醉酒后的表现,一醉就会亲人,不管是谁,逮着就亲。 心里有庆幸,庆幸的是被亲的那人是他,不是别人;心里也有无奈,无奈的是,价值千金的良宵偏偏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再等等吧,等等之后她便会睡着了。他这样想。 可是这次,似乎和之前不同。有点像什么呢?有点像游走在清醒和醉酒之间。 她毫无章法地亲吻令他垂在身畔的手捏紧成拳,当她濡湿的舌头试探性地扫过他禁闭的唇时,他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理智在那一刻瓦解了一大半。 “君若,还不肯停下吗?”他捧着她发烫的脸颊,哑着声音问。 怀中的女人那双眸子已经染上了点点水汽,水光潋滟的,惹人怜爱,她歪着脑袋注视他,似乎在思考他的问题,表情迷茫中透着些迟疑。 “现在你还可以有选择,若你不停,那么不论你之后停或不停,接下来都不是你说了算了。”他突然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道,低沉的声音里掺杂着些蛊惑。 本以为她会拒绝,谁想回答他的是她在他嘴上的重咬。 “嘶——”他低抽了口气,而眼睛却变得愈加深邃。手分别穿过她的腋下和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而两张嘴却未分开过。 他大步走向床边,轻轻将她放下,俯身而上。 吻没有停止过,她睁大眼看着他,他亦看着她。视线的交融,呼吸的交错,温度随之升高。他掌握主导权,撬开她的嘴在她里头搜寻她的舌,缠着它追逐它包围它,与它一起共舞,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 怎么都亲不够,她嘴里的酒香充斥在他的嘴里,淡淡的熏人醉,连同她身上好闻的香味一起刺激着他的大脑。 她雪白修长的颈子□□在外头,红与白的色泽是那么的搭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和谐。他舍不得弄皱她身上的衣服,她穿着是那么的好看,仿佛一团火,点燃了他的心。 吻开始往其他的地方去,脸颊、琼鼻、光洁的额头,还有……眼睛。 她纤长的睫毛不停地动啊动,就像把小扇子,扫过他的唇,酥酥的痒痒的。 头上的凤冠被解开,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在她身下铺散开来,冰凉的滑滑的触感,好比是上好的绸缎,令人爱不释手。他握着她的一缕长发,置于鼻端轻嗅。 这样的美好,他要好好珍惜才是。霞帔的扣子设计得很完美,可也就是这个完美,使他吃到了苦头。扣子太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解开,等解开时他已经出了不少的汗了。 他又吻上她的眼睛,他要让她知道,他要分外地珍惜她,即使是在她酒醉的情况下,也不能留下一丝的遗憾。 只是到底能不能珍惜,还真不是他说了算。本来还是躺下他身下的小女人,此刻突然一个用力地翻身,骑在了他身上。他瞪大眼,只见她的脸更加酡红了,好似染了很弄的胭脂,又好似盛开的两朵蔷薇,危险而诱人。 “君若。”他吞了好大一口口水,不敢置信地望着身上的女子。她柔软的臀正好坐在他下面那里,而那边早已是一柱擎天了,可是他为了让她放松,不断地去忽略而已。 底下被硬邦邦、火热的东西抵住,公孙君若不满地扭动身体,企图找到一个舒服点的位置,而她越动,衣领就越往下滑,露出她光滑细腻的肩头。 乌发披散在她身后,衣带渐宽,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诱惑着他去摘取。 “好硬……”她的表情有点不满。 展昭猛地回神,差点哀嚎出声。她柔若无骨的手,正握着他的分,身,偏偏她还捏一捏,弹一弹。 要疯了! 第六十七章 : 要疯了!他紧闭上眼,额头上泌出了一层薄汗。 “不舒服……” 偏偏身上的人儿还不安地扭动身体,完全没有注意到底下的人变了神情的脸。 这完全是让他疯狂的节奏! 两人间的摩擦即便隔着衣物,也让他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刺激感,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晃动,他好难受,好想抱紧她,更好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情.欲盖过理智,大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拉,将她全部的惊呼吞进嘴里。他一手固定住她的脑袋,一手在她的后背游移,嘴更是不歇着,在她的香檀里攻城略池。她倒下来的那一刻,他的火热刚好碰触到她的柔软,如同一张小嘴,含住了他的前端。 他在她嘴里呻.吟出声,仅仅只是这个样子,就差点令他把持不住,若是进到她身体里面去呢?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脑袋里叫嚣着要占有她的甜美,霸占她所有的美好,让她完完全全成为他的。 衣服成了碍事的,他一边将她平放在床上,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褪去两人身上的衣物,再次覆身上去时,他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了。但是即便下面是那样的难受,他也不能让她的第一次留下阴影。 案头上的红烛被烧了大半截,烛泪淋得周围都是。女子压抑的喘息声听在耳朵里是那么的撩人,就像一根羽毛,不断地刷过他的心房,让他心痒难耐。 他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她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他一阵口干舌燥。 耐心地替她开疆扩土,她那里实在是太小了,若不好好安抚,经过充分的滋润,接下来她会很痛的。 她的脸颊越来越红,嘴边有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声音溢出,比百灵鸟还动听。他想这是他听过的最美的声音。他弯下腰,在她半开的红唇上偷了个吻,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她已经可以容纳下他两根手指了,可是三根还是太吃力,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扩张。耳边有啧啧的水声,听得他又惊奇又刺激,便尝试着探进第三根指头。 “唔——啊!”女子的惊呼声让烛光暗了暗,然后屋子里又恢复明亮。 “对不起,还是弄痛你了。” 男子自责的道歉声响起,可是那么的支离破碎,显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以迷蒙而充满水汽的眼瞅他,三分无辜七分迷离,他被她盯得心跳更是加快,心里的潭水被深深搅动,一波激起一波。 “君若……”他呼唤她的名字,谁料他突然被她翻身压在了下面。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他看到她甩了下浓密的长发,小小的嫩白的手扶住他的,并且她微微抬起身子企图坐下去。 “不,你会受伤的!”趁着理智尚在,他紧紧抓住她纤细的手臂制止她,紧跟着在他还来不及继续劝阻时,喉咙里一声闷哼,她已经硬生生地吞下他的粗大。 “嘶——”好热……好紧…… 他的头微微后仰,剑眉拢起。稍作平息后,他看到她惨白的小脸,两人的连接处,有温热的液体滴下,落到身下的被褥上。 傻姑娘……他在心底叹息,满满的疼惜和怜爱。 她怎么可以这么傻?就不知道要多顾及自己么?这样子的她,让他怎么放的开手? “不要咬着。”他伸手按在被她咬得发白的嘴唇上,他的火热在她里面跳动,他可以清楚感觉到那种被她包围的紧致感。 不等他说什么,她喘了口气,然后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缓慢地上下运动。他的那里实在太大,每一次的进入,她都要深呼吸一口,很慢很慢地将他吞吐进去。下面又热又辣,痛苦中掺杂着些许酸爽。 “君若,我……”身上的女子突然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他的脑海已经不能正常运作,本来她的动作带给他的刺激是那么的深,如今她又夺取了他的呼吸,让他怎能再保持清醒? 一片沉寂,似乎过了些时候,木床响起冗长的嘎吱声,很慢很慢。空气里多了两人压抑的声音,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生涩了,找到门路后的两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错乱的欢.爱中。他的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拥住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迎向她的下落,视线滑落到她因为愉悦而仰起的雪颈上,他多想能更多触碰她。 “好累……”连续好几下运动后,她伏在他身上,停下来喘息。 想不到这运动比做体力活还要费力。 薄唇勾起一个宠溺的弧度,他在她耳边落下一吻,跟着用力将她压在身下。 接下去的全部都交给他好了,而她就慢慢品尝和享受。 在她迷蒙的眼神中,他挺起腰杆,进入她的深处。 床剧烈地摇晃,嘎吱嘎吱地接连不断,他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小女人呼吸紊乱了,下面一*地收缩,摩擦着他的铁棍,让他迷醉在其中。 好舒服……好想要进到更里面…… 想起那次花灯会的夜晚,他俩在河畔听到的对话,他不由地扬了扬嘴角。 这样的鱼水之欢,难怪会令无数的人沉迷其间,原来真的能叫人□□啊。 他不断地在她里面进出,从她体内带出更多的汁水,看她紧抿着唇的样子,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没关系,叫出来好了,我喜欢听你的声音。”他喘着粗气说,腰杆猛地一沉,进到更深处。他如愿地听到了她娇憨的惊呼,而她的下面更是不停地收缩、吸咬,似乎要搅着他,让他不得进也不得退。 惊讶地看着她,他不确定地试探性地又往那个地方刺了一下,果然她脸上的绯红如火烧云那样浓烈,似醉又似痛苦夹杂欢愉的神情跃在眼底,那里益发地热情吸着他。像是排挤,又像是深深包围,如此的醉人,让他舍不得出来。 香汗淋漓,她额前的发被汗水沾湿,贴着她的额头。睫毛颤动,如同想要振翅高飞的蝶。 “唔——不、不要了……”她蜷曲着上半身低喃,却更方便他亲她的唇。 细细碎碎的吻遍布她的整张脸,最后夺取他的红唇,吮吸、研磨。 她的腿无意识地蹭着他的腰,他勾起嘴角,继续侵占她最柔软的地方,看着她逐渐为他沉沦。 这个可爱的傻女人,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翌日,曙光穿过木窗格子透了进来。案头上的红烛早已被烧没了,留下斑斑驳驳的红色烛泪。 展昭睁开眼,头顶是一方鲜艳的红帐,耳畔有女子轻微的呼吸声,他转过头,是一张平静的睡颜,被子从她肩头滑落下几分,露出她光洁圆润的肩头。雪白的肌肤上,印着点点紫红色的印记,蛊惑着他的心。 他想起来了,昨夜的欢.爱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他是看着她实在体力不支,才将他滚烫的种子喷进她花壶深处。而因为这最后的冲击,他又一次让她战栗不已,她的下面紧咬着他一直收缩,差点让他醉死在她里面。 等平静下来时,她已经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过去。 心爱的女子就在身边,他一睁眼就能看到,这样的经历好奇妙。 眼底的丝丝柔情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流了出来,本该是他晨练的时候,他却不想去晨练了。他想守着这睡颜,一直守着。 地上的光影一点点往上爬,直到照着她粉嫩嫩的脸蛋。她的眼皮跳动,缓缓睁开眼,眼里尤带着初醒的茫然。 “早。”吻轻落在她额头,他对她展露笑容。随即他看到她逐渐转为清澈的眼神,并烧红的脸颊,转眼间,她已经背对着他了。 展昭一愣。这是……害羞么?他莞尔,心里暖融融甜滋滋的。 这反应也太可爱了。难道她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更方便他看到她光洁无暇的背以及诱人的曲线么? “君若,昨晚睡得好吗?” 好久才传来她闷闷的回答。心底起了捉弄的念头,他贴过去拥着她,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触她的耳垂。 “昨晚……有没有弄痛你?你那里还好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意识到还黏糊糊、麻酥酥的□□,昨夜的情景也涌上脑海。 到底是习武之人,如此过人的体力她都承接不住,第一次就持续那么久,还越来越猛,完全不像床下的冷静淡然,那以后……她的脸颊更烫了。 视野接触到她泛红的耳骨,展昭欢喜得不得了,恨不能再亲亲她,拥抱她。 “你……你戳到我了。” 可不嘛,那根硬邦邦烧得火热一样的铁棍抵着她的私密处,她都不敢乱动,因为她两腿间还那么的粘稠,滑滑的,都是他的杰作。 见她这么娇羞的样子,展昭收起玩心,忍着发涨的下面,强迫着后退了些。 一会儿他们还要去见他的小叔子呢! “我去给你打洗澡水来。”穿戴整齐后,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 没过多久,展昭打来了热腾腾的洗澡水,过来前他还贴心地问小红要了舒缓剂,在她暧昧不清的目光中,他也离开得坦然。 “要不要我抱你过来?”床上的人已经披上外套了,可是透过那轮廓,他还是可以想见她外衫下未着片缕的美丽*。越不想去回忆昨夜的缠绵,就越难以控制脱缰似的思绪,他努力平息他的气息,也觉得有点心力不济,不禁暗笑他的自制力是这么的薄弱。 公孙君若快速看了他一眼,忙错开视线,瓮声瓮气道:“不用,我可以的。” “那好,我在外面候着,有什么需要直接同我说。” 门被轻轻掩上,外头灿烂的日光被隔离,留下一地斑驳陆离的阴影。 第六十八章 : 比平常花了一倍多的时间洗漱,她看了眼胸口那些紫红色的印记,起身跨出浴桶。 好在热水里放了舒缓胫骨的汤药,所以洗完后公孙君若明显觉得身体轻松很多。 至少比起乌龟似的挪过来时,此刻的她强多了,即便双腿还是会打颤。 换上干净的衣裳,她正准备整理被子,外头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君若,洗好了吗?” 她一愣,随即应了声。门被推开,展昭披戴着一身的光辉进来,今日他穿的是深蓝色的便服,儒雅中透着一丝不羁。头发全部拢起,以一根灰白色的发带束着,露出他饱满的额头。 “我来吧。”他三两步上前,把她拉到一边,“你身子还虚弱着,这种事以后交给我就好,而且……”他顿了顿,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不习惯让别人来给我做事。” 前一秒公孙君若还想为他那句“你身子还虚弱着”驳回他,可是听到他这样说,心里也有了几分了然。 “你该适应身边有个人帮衬着你,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展昭的心里一暖,回眸对着她笑。 被子叠好,他正准备放回去,见到红色的被单上几滴深褐色的印记。 眸光微黯,那是昨晚她留下的,象征着她的处子之身。 落红不是无情物,他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而她,亦是。 见展昭停下动作看着某一处,她的视线也跟着回到床单,然后看到那几滴落梅。脸腾地一红,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撤掉床单,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我……我拿去洗!”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她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羞死人了!这人,还一直盯着看,有什么好看的? 怔怔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展昭傻愣愣地呆立着——其实他来洗就好了,而且,她的头发还没干,他本来还想帮她擦头发来着…… 用过简单的早膳,展昭带着公孙君若去见他二哥和二嫂,昨日他们也赶来参加他俩的婚宴了,本来想帮忙的,只是人太多,帮忙的人手也足够,所以他们就成了宾客,负责吃好喝好。 院子里,展小霞和展国栋正在比试拳脚,即使是在外面,她也是自来熟,早就和四大护卫熟悉了,兴头来了还会找他们切磋武艺。要不是母亲在一旁看着,她早就大展身手,让他们看看展家不是只出来英雄的。 不过几个月没见,展小霞又长高了许多,不再是用红绳绑丫鬟髻了,而是一个精神十足的高马尾,原本古灵精怪的她如今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既有她母亲的美丽,又有她父亲的豪气,俨然新一代的女侠。 “小霞,你爹和你娘呢?” 展小霞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展昭,“三叔好!三婶好!”嘹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就跟她脸上明媚的笑容一样。 “他们在药铺呢,帮小红姐姐做事。”她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跟展国栋见招拆招,从容得好似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得机会时还会抽在他手臂上。 见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展昭赞赏道,“不错,武艺精进不少。” 被南侠夸奖,那是无上的荣耀啊,展小霞心里乐开了花,可是得意忘形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展国栋的木棍狠狠落在她身上,即便她努力地往旁边闪,也还是被打到肩膀。 “展国栋,你使诈!”展小霞摁着疼痛不已的肩膀吼,脸色都惨白了。 谁想展国栋收了木棍,站定后傲娇地抬高了下巴,无比淡然道:“谁让你太过得意的?这就是得意忘形的下场,教训你一下,就长记性了。” 展小霞气得跳脚,运气和他缠上继续斗,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展昭笑着拉走公孙君若,将这院子留给他俩。 开封府药铺门口,今日又是来了许多看病诊治的人,大多是中下的贫困家庭。小红和小月两个忙得满头大汗,也幸亏有展耀夫妇的帮助,也或多或少替她们解决了些事情。陆伯在柜台后忙着给病人算账,病人的医药费可以有减免的,只收取少部分的费用。 这对因没钱而看不起病的百姓来说是一个喜讯,而开封府对那些可以有钱治病的人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有钱可以治病还想图便宜?那叫贪了。 “君若姐姐!展哥哥!”抬头喘息的片刻,小月见到门口的俊男靓女,挥着小手同他们打招呼。见了公孙君若,她如同见到救星一样。可不是嘛,药铺里人手不够用,解决这个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啊!可是这段时间好事接连不断,即便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呀。 公孙君若和展昭一同走进去,主动地帮起忙来。 小红见到,连忙拦着她说:“哎哟!新娘子,你才新婚,怎能让你操劳?”说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今早展昭问她拿药,她当时还用特暧昧的眼神瞟他呢,想不到面前这人这么快就恢复了……是她承受力太强呢,还是展大人那方面有点点弱?她还以为至少要在用晚膳时才能见到她。 正在替病人抓药的展昭猛地感到一阵恶寒,四下看了看,也瞧不出哪里有异样,自嘲地笑了笑继续抓药去了。 公孙君若摇头,“休息了那么长时间,你给我配的那个药挺疏通活血的,也没什么大碍。” 那当然,她也算半个名医了好不好?不过……她恢复得也太快了点吧?小红收回探究的目光,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真的还好吗?” 转头皱眉看小红,她不是已经好端端站在这里了么?难道还有假? “我还以为你今天一整天都会下不了地。” 轰——公孙君若觉得她的脸烫得可以。这家伙,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呢?什么时候起也这么不正经了? “不过今天展大人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干得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就因为他昨天交代我要把你们交杯酒里的酒换成水,我也照做了,他觉得我值得表扬吗?其实一开始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换呢!不过你发酒疯难为的是展大人,我就照做了。” 眼底的光芒暗了暗,公孙君若望向正把包好的药交给病人的俊雅男子,久久不言。 展耀夫妇俩在开封府住了两天后离开,临行前,季兰给了公孙君若一张偏方,悄悄告诉她如何能怀上孩子的,是她在多年没有孩子前问村里的老大夫要的。公孙君若虽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出于对方的一片好心,她也就收下了。 新婚后的第五天,她和展昭一同踏上前往西湖的旅程。包公给展昭十几天的假期,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对新人好好玩,好好放松。 该带的东西都带全备,二人上了新车,告别府上的众人。 三月下旬,春光明媚、百花齐放,正是游玩的好时节,而最最闻名的莫过于杭州的西湖了。据说那里不仅山美、水美,人更美。每年都会吸引许多的人慕名而来,特别是文人墨客,站在雷峰塔上对着满城的秀丽山水,绝美的诗句便由口而出。 展昭之前去过一回,那时他还不是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卫,想着春日这么美好,就带他最心爱的女子一起去欣赏那醉人的美景。 汴京距离杭州,路途遥远,快马加鞭走最近的道也要两天两夜,何况他那么心疼她,怎么会一路颠簸呢? 出了城门,公孙君若从窗子里探出脑袋,回眸望了眼身后巍峨高耸的城墙。 红褐色的城墙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的壮观,几十面的旗帜迎风招展,城墙上伫立着看守城门的穿盔甲的士兵,不论风吹雨淋都坚守岗位,临危不乱,用心看守着城池,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就立刻告急。 即使隔得那么远,她也能想象得到他们那庄严肃穆的样子,心中的尊敬油然而生。 国泰民安,这是百姓的愿意,也是君王的愿望。但愿能一直国泰民安。 马车在林荫小道上疾驰,这辆车是展昭新买的,外面看似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其实车里别有洞天。考虑到赶路时未必会碰到驿站,所以展昭就把车厢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却十分温馨的空间,有被子、被褥、洗漱用具、软垫、火折子、蜡烛……俨然一间可以移动的屋子。他还贴心地放了几本医书,就是为了一路上不让她觉得乏味,打发时间用的。 当时她进来时就被里面的场景给惊到了,也难怪这几天一直觉得他有事,原来都是忙在这些地方了。 她靠在垫子上,拿起一本医书看了起来。上路前,她对他说过可以走走停停,看看周围的景色,如今赶马的是她的夫君,她只要坐在这里就好。 她的夫君……她抬起头,听着外面的马蹄声。 是呀,坐在外面的是她的夫君呢,才貌双全又是武功高强的英雄。 隐藏在课本后的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微风从窗子里溜进来,也送来了光明,点亮她的那对灿若星辰的眼。 第六十九章 : 赶了一天的路,两个人都有点饥肠辘辘,绕的又都是捷径,荒郊野外的极少见到客栈。可是他们的马车就是他们的移动居所,所以这个小小的空间足够容纳得下他俩了。 烤山鸡、烤兔肉、烤鱼,这是展昭和公孙君若的第一餐晚饭。 这些野味都是展昭打来的,也是他负责生火烤熟,车厢里有调味料,一应俱全。 坐在光滑的岩石上,公孙君若一边啃着刚烤好的鱼,一边打量着展昭。如果说在厨房里,他的手艺没有她好的话,那么在荒郊野外,他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厨师。这鱼被他烤得极脆,没有鱼腥味,而且连鱼骨头都可以咬碎了吞下去。再看看他手里被扒光了毛的山鸡,外皮也呲呲地冒出了油,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时至黄昏,日落西山,野地里慢慢升起一片薄薄的白雾,气温也开始有所下降,亏得有火可以烤一烤暖暖身子,才不至于觉得寒冷。对住惯了舒适的四合院的他俩来说,夜宿在郊外,是一种迥然不同又新奇的体验。 展昭见她啃完了鱼,忙把刚烤熟的鸡腿递了过去。抬头见她嘴角油油的,他哑然失笑。 “你不饿?”接过鸡腿,她问。 他笑着摇头,“等你先吃饱了我再吃,对了,味道如何?够入味吗?” 她举着鸡腿看他,道:“我觉得可以,未必你觉得可以。” “是吗?”展昭举起木棍,把山鸡放到鼻子底下嗅。真香,看着身旁的人吃得那么津津有味,连嘴角沾上了鸡肉也不知道的样子,他觉得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可是山鸡还没烤熟。“也许我知道有办法晓得味道如何了。”他笑着凑过去,在她惊疑的目光中稍微偏过头。 濡湿感从嘴边传来,公孙君若只觉得嘴角被他的舌扫过,然后轻轻一卷,有什么落入他的嘴里。 “嗯,味道刚刚好。”坐回原来的位置,他对她笑说,眼神明亮。 吃过晚餐,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火堆还在燃烧着,展昭又找来了些木柴,往火堆里添加柴火,好让它能一直烧着。有了这火堆,既能照明又能吓跑野兽,也是一举两得。 火舌舔着枯木叶子,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火星四溅,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头顶是片璀璨星空,今夜无云,可以清晰地看出哪颗星最亮,哪颗星落单。 公孙君若抱膝而坐,看他不断地往火里加木柴。身上的毛毯是他从车厢里翻出来的,这个时候盖在身上刚刚好,暖和还能抵御些凉风。 “君若,你累不累?”展昭边拨弄火堆边问,“如果不怎么累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地方还是他在捡柴火时发现的,一眼就喜欢上,他当时就想,若是她在,她也会喜欢的吧。可是他还是要征求她的意见。 她看着他说:“反正现在也睡不着,走走也好。” 他抬头看她,眼里亮晶晶的,似乎写着『不会让你失望的』那种确定。“毛毯带着吧,一会儿着凉了可不好了。”他笑着走过去,细心地替她拢好毯子,又一手拿着火把,一手牵起她的手往东南方走去。 夜风拂面,吹得脸颊有些凉,她紧随在他身后,跟着他的步调往前走,走了没多长的路,她发觉他的步子变小了,走路的速度也慢了许多。怕是察觉她的步子小,所以才放慢速度了吧。 火光照着他的侧脸,她微微勾起嘴角,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划了下,然后换来的是他不断地握紧。 二人来到一条满是蒲草和芦苇的小河边,展昭转过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灭了火把拉着她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她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把她带来这里的目的。放眼望去,只有茂盛的蒲草和芦苇荡,还有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除此之外也别无其他的特色。 “再稍等一会儿。”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疑问,他轻捏了下她的手背,与她十指交握。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样子,公孙君若看到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从芦苇荡里飞了出来,起先只是一两个,跟着慢慢变多,越来越多,甚至在他俩的周围也有这些家伙。 是萤火虫!公孙君若瞪大眼,惊奇地望着眼前那些打着灯笼飞来飞去的小虫子。到处都是绿莹莹的光芒,或在空中飞舞,或停在某株芦苇上,或三两只纠缠在一起。 她不是没见过萤火虫,可是这么多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天上一片星空,她面前也有许许多多会飞的星星。 “看。”展昭双手合十伸到她面前,等展开时,只听见从他手里传来嗡地一声,一只萤火虫从他的掌心飞了出去。注视着她笑容满面的容颜,他知道他带她来对了地方,心里又开心又骄傲。他不是那种会甜言蜜语的人,许多讨好心上人的招式他也学不来,之前在征求她意见时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带她来这里,幸好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喜欢这里吗?”他问,然而并没有得到她的回答。 她忽然站了起来,在他惊讶的眼神中追着那些萤火虫跑。夜风带来她的笑声,那么的动听。 “很漂亮。”她偏过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的周围都是围绕着她的萤火虫,绿莹莹的一片,好似她身上有种吸引它们的魔力。 展昭猛地一怔,那纯粹的笑容是这么的美好,让他不禁想要永远记下这一幕。 看了好久的萤火虫,感受黑夜里的宁静,直到月上中天,他们才手牵着手回去。而等回到原地,公孙君若发现展昭不知何时抓了许许多多的萤火虫,装在一块白布里包着。车厢即便不用蜡烛,也有光明。 袋子被悬在了角落,淡绿色的光芒驱散了黑暗,照得整个车厢有些冷色调。身边的软垫往下陷,展昭已经坐了下来。 “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继续赶路。”他在她眉心落下轻吻道,“不用怕,一切有我。” 软塌很窄,只能容纳两个人,身边人一点的动静都能告知得一清二楚。展昭灭了烛光,留着萤火虫散发出来的光,脱了外衣躺在外沿。被子底下,两人的身体贴得很密切,彼此的体温成了黑夜里最好的取暖器。他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在他胸口,平稳着呼吸闭上了眼。 对着他精壮的胸膛,耳边都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他的温度很高,熏得她发热。听着耳边沉稳的呼吸声,她望了望那团莹莹发光的虫子,安心地睡过去。 第三天中午,二人抵达秦淮河,车里的储备粮快没了,而且两个人也需要找个客栈洗漱收拾一下。 寻了间客栈,展昭把马交给店小二去喂粮,和公孙君若一起要了间上房。 二人分别洗漱并吃了餐饭,便留在客栈稍作休息。十几天的时间,足够他们玩乐的,现在他们需要的是养精蓄锐。 这一觉睡得极其沉,虽然马车里有休息的地方,可毕竟地方小,四肢伸展不开。客栈不比自己家舒适,可至少比车厢要宽敞许多。等公孙君若醒来时,展昭早已靠在床头笑看着她了,看他精神饱满的样子,也不知醒了多久,又偷看了她多久。 “睡得可好?”他问,声音里透着刚起床时的慵懒。 她拉了下被角,“偷看是要受罚的。” 展昭一愣,随即莞尔,“我是正大光明地看,看你睡得那么熟,不忍心叫醒你。”这么安详的睡颜,他怎么舍得吵醒她呢?“算是你给的一点回报吧。”他笑着补充了句。 “我让小二去打点洗脸水来,待会儿吃了饭,我们去秦淮河那边转转。”说着他穿上外套就走了出去。 用过小二送来的晚膳,两人在小二的指路中朝秦淮河那边走去。 夜晚的秦淮河,河岸两边点起了大红灯笼,红艳艳的光泽照澈了整条河流,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和汴京不同的是,秦淮河多河道和桥梁,有时从这家去到那家都要用船划。 河面上飘着几艘红船,船头和船尾各挂着两个灯笼,左右两边各一个,船头有渔夫摇橹荡桨,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从船里传来的饮酒作乐声和诗词歌赋声。 河岸两旁,都是看热闹的人,男女老少都打扮得时新,江南多绸缎,不论是料子还是质地都是上好的。当然在这群人中,也不乏进暗巷柳街里找美女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弟。 歌声被夜风送来,婉转而缠绵,如同少女怀情的心肠,对着心仪之人柔情地以歌诉情。公孙君若听得出神,岸边的烛火倒影在江面,又落进她的眼底,璀璨得如同黑夜里的星辰。 “念声哥哥暖心窝,哥哥莫忘儿时情,闺中笑等哥哥来,驾着马儿共逍遥……” “闺中笑等哥哥来……驾着马儿共逍遥……”就着徐徐清风,她低头跟着吟唱。掌心一暖,他宽厚的大掌已经缠了上来,眼底眸光闪烁。 “都说得到南侠就等于坐拥了半壁江湖,你说是不是便宜了我?”她转头看着他,眼角弯弯,“有侠客就不能缺江湖,只是没有江湖,侠客还是侠客。” “我不是侠客,江湖,我也不感兴趣。” “对我来说,有……就是逍遥游。” 夜风吹散她压低的声音,她低着头,笑看着飘荡在河面上的红船。展昭转头看她,握着她的力度稍微加了点。 那几个字,她以为她说得轻他就听不见吗?他的耳力可是比普通人要好很多呢! 有你的地方就是逍遥游,这样的情话一句就够了。 第七十章 : 在秦淮河边买了些特色美食,打算一路上备用,二人在吃了点宵夜后,大包小包地回到客栈。店小二依照展昭的吩咐,送来了热水和毛巾,临走前还很体贴地把门关上。 经过一宿的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公孙君若和展昭便精神抖擞地继续上路。经过嘉兴知府,又稍作停留了一番再次启程,一直到下午酉初才到达杭州。 远远的,展昭就看到灰色的城墙,城门上头是一块刻着“杭州”二字的石碑。马车在经过守卫的检查后安然无恙地进了城,听着外头传来的叫卖声,公孙君若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掀开帘子往外观望,暖橘色的夕阳光中,三三两两的人们走在街头,或用膳或摆摊或看戏,两旁是林立的屋子,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我们先找一家距离西湖近一点的客栈吧。”展昭边驱着马车,边对车里的人儿说。 “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吧。” 展昭笑而不言,驱马往前赶。这次他选的客栈是一个西湖边上的客栈,价格比起其他的客栈自然要略贵一些,可是这里风景好,一眼就能将大半个西湖坐收眼底。 付了三天的定金,展昭一手拿着包袱,肩上又背了个包袱,和公孙君若上了店主所指定的厢房。把包袱放下后,二人又一同去楼下用膳。 西湖醋鱼、笋尖烧肉、清炒黄瓜再加一笼小笼包,典型的江南特色菜,晚膳精致而可口。 店掌柜得知他俩来自开封,专程到杭州来游玩,便让伙计给他俩送了壶西湖龙井,而伙计更是热情地向他们介绍哪里好玩,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又有寺庙等等。展昭都一一记下,就等着这几天和公孙君若一起好好地游玩个够。 入夜,客栈的前廊点起了灯笼,站在廊上,就能看到夜色中朦胧的西湖,如同被蒙上了面纱的少女,青涩中带着柔情。 江南的水和中原的水到底不同,同样是水,江南的水不仅更清澈,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味。公孙君若在热水里加了点安神舒缓的蔷薇萃取物,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天所积攒的疲累都消失殆尽。 换上干净的衣衫,用干净的毛巾擦了几下头发,她知道他在外面守着,便开门出去,与他并肩而站。 头发还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她都能感觉到后背的濡湿感,可是她对这些全然不在意,只因夜晚的西子湖畔太美,美得令人不愿去关注其他的。 那是和秦淮河不一样的美,若说黑夜里的秦淮河是怒放的芍药的话,那么西子湖畔便是含苞待放的月季。一个鲜明张扬,一个温柔含蓄,各有千秋。自然她对西湖更情有独钟一点。 渔歌唱晚,灯火通明,即便隔了一个湖,也能窥见对岸热闹的情景。 最后,她还是被展昭推着进屋的。他说她不能湿着头发出来吹风,不但会得偏头痛,而且还容易落下病根。一回到屋里,他就帮她擦头发,手指穿过她的芝兰秀发,他拿捏着力道按摩她的头皮。 她在他怀里放松自己,想到本该是用来练武和缉拿犯人的手,如今却用来给她服务,只怕说出去没几个人会相信的。 是呢,威风八面的南侠展昭,一向给人留下的是英雄的侠义心肠和豪气冲天,怎会做这么细腻的事呢?想想都觉得不大可能,可现实就是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就在她身上。 夜还很漫长,本来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二人,也不知因谁而起,动作开始变得亲昵起来。当后颈传来他轻柔的吻时,她缩着脖子一阵轻颤。 她的敏.感点异于常人,耳后和后颈是她薄弱的地方,一旦被侵.占,她就会抑制不住地会发出呻.吟,就如现在。她猛地捂住嘴巴,却听到身后的人吃吃地笑。心里有些窘,她伸手在他的腰上轻轻拧了把,带着些许小得意仰头对他笑。 下巴被抬起,他火热的唇就这么落了下来,像是带着以牙还牙的心态,他轮流啃着她的上下唇瓣,迫使她溢出更多的喘.息。 身子被打横抱起,一转眼便陷入柔软的被窝里,她被迫承接他的热情,双手无意识地勾住他的脖颈。 “那次的酒,是你调换的吧?”呼吸的空隙,展昭看进她眼里笑问。 他有试探过小红,见她一脸的迷茫,他就更确信不是小红换的酒。因为那一夜,公孙君若的醉酒是他所陌生的,或者说她掩饰得几乎可以说是很完美,可是只有一个小细节出卖了她——她的眼。 即便她的表现和以前醉酒时很像,可她眼里隐藏的倔强和隐忍,他瞧出来了。所以那晚,他才会这么的肆无忌惮。 虽然做足了前戏,可他的硕大还是弄伤了她,以至于他在接下来几天都没有碰她。 不是不想碰,而是不敢碰,她那么脆弱,需要好好养着。因此即便每次在夜里,他俩和衣而眠,他也不受控制地联想到那美妙的一晚,很想贴近她。 强迫着自己入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对刚开了荤的男人来说,心爱的女子光只是在身边,就是一种折磨。 如今,她经过那么多天的调理,也差不多该好了,而他……又是那么的想她。 公孙君若睁开眼,盯着他的俊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晓得依他的聪明,加上之前小红问她的那个问题,他早就猜出来了,问她也只是想完完全全确定罢了。 他埋在她颈项里笑,“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哦。”鼻息间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就如新婚那夜,不,或者说比那个时候更令人心醉,没有酒水却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差点被你骗过去,可是……”他抬起头,望进她眼里,深情道,“君若,谢谢你。” 公孙君若别开视线,耳朵红红,“这种事,说出来不害臊吗?”要知道那天,她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这么做的,药的剂量被她拿捏得很仔细,若不细心闻那是察觉不出来的。 他掬起她的一缕秀发,放在鼻端轻嗅,“怎么会,那是我的荣幸,被你诱.惑,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我哪……”哪有诱.惑你……反驳的话消失,她的唇被他深深擒住,他身上的阳□□息窜入鼻子里,充斥在她整个唇畔。俊颜近在咫尺,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和她的交错在一起。 衣裳的带子被解开,他常年握剑而显得粗糙的手在她身上点燃一团又一团的火焰,所过之处无不留下爱怜。 被他轻拥在怀,极致温柔地对待,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之前是半清醒半熏醉的状态,所以可以大着胆子来,可这次不一样,她很清醒,而一旦清醒,就没了酒后的胆大包天。 “这次,就让我来。”看出她的羞涩,他在她耳边沙哑着声音说。 暖被下,温度越升越高,如同一个火窑,熏得人头晕晕的,意识也模糊不清。可当他进来时,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呜咽,如同受了惊吓的小狗,弓着身子。他以吻安慰她,双手在她身上画圈圈,以此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真的很大,涨得她都有点难受,动了动腰肢,闻得他似痛苦又欢.愉的一记轻吟。随即在他强有力地运动中,她倒回被褥里,承受他带来的胀痛与快乐。 一夜贪.欢,留下的是浑身被碾压过的疲惫,一回生二回熟,何况这样的运动足以让一个平时看起来清冷无比的侠客沉溺其中,在第二次酣战时,若不是看到她都没有回抱他的力气,他想即便是深埋在里头不出来,他也愿意。 剧烈运动后,汗水打湿她额前的发,湿哒哒地粘在一起,幸好这个时候客栈里还有热水。 将已经没有力气的她抱进浴桶里,展昭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身上的痕迹。中间她有醒过来一次,本想推开他自己动手的,可实在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液体不断地从下面涌出来,全部是他撒在她体内的热源。以没有半分威慑力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安心地闭上眼,决定接下来交由他来服侍她。 被她这么一瞪,展昭却可耻地发现他那里又有了抬头的趋势,再看看怀中的小女人,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他留下的点点淤痕,更是给她平添一丝魅惑。这么毫无防备的姿势,让他心口一悸,手里的帕子也搁在了桶边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趁着水的润滑,他再次滑进她幽深的地带,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又一次带来狂澜。 实在是爱不释手,这样的欢爱太过让人着迷,一旦迷上就怎么也拔不出来。 公孙君若虚弱地睁开眼,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欲.拒还迎,嘴里哼哼唧唧地不成调。 “最后一次。”他对她保证。 可是这最后一次,却比前两次还要漫长和持久,她的腿都不能合拢,反而更方便了他。她使不上力他便将她摁在怀里好好疼爱,逼着她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逼着她想要快点结束而不断收缩幽.径,然后在他一次比一次强烈地进攻中溃不成军,频频求饶。 “夫君……够了……啊!不要了……” “太深了,会坏掉……” 一声软软糯糯的夫君,令他整个人僵持在那,他抱着她大口大口喘息,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朵里,酥酥的麻麻的。 她以为他就此停住了,可是那不断涨大的铁棍完完全全充满她的幽道,像是要把她撑裂一般,然后只一眨眼,在她无法形容的惊讶中,他的动作更加猛烈,也更加地放.浪形骸,迫使她不得不喊出声来迎.合他,明明已经到了边缘,可是却不得停止,想要逃离又被箍得紧紧的,想要后退换来的是他疯了般的冲刺,直到属于他的热流全部洒进她深处。 “啊——”她高高仰起脖子,眼神一片白光,如同整个人被抛上了九重云霄,又重重摔落地面。 终于可以休息了…… 怀中的小女人累极而昏睡过去,低头望着她的倦容,展昭爱怜地亲了亲她嘴角。 傻女人,那声夫君几乎令他发狂,这次,他着实做得有点过火了呢。 水已经微凉,地面湿漉漉的,那是贪.欢留下的痕迹。紧紧拥着怀里已经沉沉睡过去的女子,他轻声叹了口气,满脸的歉意。 道歉的话,还是留着明天说吧。 第七十一章 : 日上三竿,公孙君若是被肚子的叫声吵醒的,以往她的睡眠很浅,一点声音都会让她立刻醒来,而今这一觉就睡到将近用午膳的时候,并且醒来的原因是肚子饿了,这叫她怎么不汗颜? 掀开被子,她发现身上的里衣已经被换过了,下面也被清洗干净,身旁的被窝没有温度,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有点空荡荡的。 外面有人声响起,紧跟着房门被推开,一身便服的展昭抱着把油纸伞进来,见到坐在床上的人,他笑着迎了上去。 “不多睡会儿吗?”见她摇头,他又说,“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杭州有名的叫花鸡哦,可香了,还有这伞,伙计说明后天可能会下雨,我想在雨中漫步西湖会更有味道一点,就买了把,还是手绘的呢,还有这个……”他跟献宝似的把怀里所藏的东西一一放在桌上,又一个一个地讲解给她听是什么,用来做什么的。 “你饿不饿?”讲到尽兴时,他突然意识到她早餐都没吃过,转头有些不好意思问。 公孙君若看着他,说:“你一个人跑出去了?” 他憨憨地笑,“就转了下附近,探探路熟悉熟悉,顺便捎了些东西回来。”其实他原本想叫醒她的,可是看她睡得那么熟,想着昨夜又把她折腾得那么累,就于心不忍,所以独自出去了。 “我还买了这个……”他举着手里的一个小小的褐色瓷瓶,走到床边坐下,“给你清洗时发现你那里有点肿,我以为我够小心的,想不到还是弄伤了你。”她那里那么狭小而紧致,即便他已经很轻很轻,可是连续几次下来还是肿了。 谁叫这种鱼水之欢的事那么令人上瘾?他都快为之发狂了。 她的脸一红,别开视线。 到现在,腿间还确实有点热麻,稍微一挪动就会有点不舒服,何况昨晚她都说不要了,他还无赖地又来一次。一次也就一次吧,谁想这最后一次持续得那么长,她都觉得她如同快要溺水的人,没有其他的攀附物,只能紧紧抱住他才不至于让她滑进水底,如此一来反而更便宜了他。 “我……我帮你擦吧,以后,我……尽量少碰你。”虽然他很贪恋她的体温,但若是换来她的受伤,他宁可自己委屈一点。 他眼里满是歉意,真诚得让人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公孙君若轻叹一声——其实她也并没有完全的痛楚,只是刚开始时有些不适应,后面一旦有汁水滋润,那感觉就不一样了。对昨夜的欢.爱,她也是有享受的,好几次他带来的极致快乐让她差点丢了魂魄,眼前一片白光,只是这样的话,她说不出来。 也许多多磨合,两人就会找到适应的方式吧。 “你怎么脸红了?很热吗?”见她脸蛋红扑扑的,他低下头问。 她猛地往后退,和他保持一点距离,眼神闪烁,“没、没什么,那个我还是自己来好了,我自己是大夫,知道哪里……” 后边的话实在说不下去,她咬着下嘴唇垂头不语。怎么能让他看出她在想什么呢?太羞耻了! 见她如此大的反应,展昭眼底的光彩黯淡了些,停了会儿后,他故作轻松道,“那也行,毕竟我也怕力道控制不好,我先出去等着,一会儿我们吃个饭,你再休息休息,我们晚上出去走走。” 说是晚上出去走走,也只是饭后散步,加上展昭又挂念她的身体,所以就早早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刚好碰到正在送客人的店伙计,见到他们那么早回来,先是一愣,随即对着他俩暧昧地笑。年轻男女,正直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些事他懂,所以他还很体贴地送来了热水和酒。 展昭只是礼貌性地对着他笑,等伙计一离开,他就把酒倒在了痰盂里。 这一夜,他没有碰她,只是拥着她入眠。 第二天清晨,果然如店伙计所预测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休息了那么长时间,又碰上江南诗情画意的烟雨蒙蒙天气,怎能不出去走走,看看断桥和雷峰塔呢? 撑一把油纸伞,展昭和公孙君若二人沿着林荫小道往前走。道路两旁栽种着垂柳,柳枝上是碧绿的叶子,倒影在碧波荡漾的西子湖畔里。雀鸟低飞,盘旋在水面上,看到有冒出水面的鱼就连忙伏低身子,张嘴便是衔走,留下圈圈涟漪,一*推向远方。 湖面停泊着几艘小舟,有两只已经泛湖离开了,绕着西湖飘荡。 见状,展昭和公孙君若对视一眼,便朝其中一只小船走去。付了最后定好的价钱,他先上了船,然后回过身把手递给公孙君若,示意她扶着他的手上船。 她一天上船,船身受力不匀,左右开始晃动,展昭一边拥着她的柳腰,一边稳住身体。船家则让他俩安心,不必惊慌。稍作停滞后,穿蓑笠的船家用橹撑在岸边,手臂一使力,小舟朝向湖心泛去。 为了能看清周围的景色,他们并没有进船舱,而是撑着伞坐在船头观望。船家开始给他俩讲起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故事,伴着岸边传来的二胡缠绵悱恻的声音,整个烟雨中的西湖别有一番滋味,如同一副水墨画卷,美得令人难忘。 “喏,那就是断桥了,相传啊,恋人在分散后若是能在断桥上相遇,那么便是一辈子不离不弃了。”木浆嘎吱作响,可是船家的声音仿佛具有穿透力一般,一字不漏地进到了展昭他们的耳朵里,雨势有点变大,千万条银线落在水里,就看不见,只留下溅起来的水珠和圈圈波纹。 展昭笑笑,回道:“您也说了是相传,传言不可信,何必当真呢?” “哎!此言差矣……”船家做了个手势,开始唱起了歌,“正月梅花开满林,许仙西湖去游春;白娘娘一见中了意,小青作法起乌云。二月杏花白如银,叫船摇到涌金门;白娘娘上岸把伞借,许仙讨伞结成亲……四月蔷薇满墙红,许仙夫妻又相逢。” “客官你有所不知,他们这相逢就是在断桥上啊,试想茫茫人海,西湖又那么大,二人分开又想相聚,那是何等的难哟!” 听船家这么说,展昭笑而不答。 约莫两刻钟,船到达目的地,船家指着前方告诉展昭他们,如何走通向雷峰塔的捷径。二人谢过船家后,朝着塔的方向走去。 看似很近的一座塔,其实走走着实需要花上些工夫,何况又是下雨的天气。等来到雷锋塔下,二人的身上都有点湿漉漉的,特别是展昭,一大半的伞都让给了公孙君若,他的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只是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减少他俩游玩的兴致,沿着阶梯拾级而上,塔里头已经有了些观光的游客,大都是结伴而来的。 “慢一点,小心路滑。”紧扣着公孙君若的手,他生怕她会滑倒似的,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叮咛。 塔前供奉着十六金铜罗汉像,已经有一些善男信女们从僧人手中接过熏香,对着那些铜塑的像叩首起来。 “叱——死人都拜。”公孙君若冷笑,眼底是一片嘲讽。 望着那些虔诚的人,展昭说:“与其说是拜,倒不如说是敬仰吧。” “敬仰?敬仰需要烧香祈祷?” “这……” “也许就连造像之人的目的也是为了镇压邪气呢。” 侧眸望着她的脸,展昭不再多言,而是拉着她往塔里走去。 雷峰塔共五层,对普通人来说登上塔顶也是件容易事,只是大多数游客都徘徊在烧香上面,所以去塔顶的人并不是很多。在走进塔里时,公孙君若看到一个小沙弥从妇人手中接过一锭银,又欢欢喜喜地把一支高香给她,而见到花白了头发的老妇却嗤之以鼻时,她更厌恶地皱起眉头。 “一旦什么事都与铜钱挂钩,再美好的也都会变得令人憎嫌。” 展昭也见到了那小沙弥对待妇人和老妇人的明显差异,虽然心里也有不满,但他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是他的解释,而换来的是公孙君若的反唇相讥。 “既然佛门乃清静之地,容忍此等斯文败类,岂是一个非圣贤可以解释的?” 见她这般生气,展昭哑然失笑,窥得四下无人,便拉过她拥紧并且顺毛,“你啊,何须这般较真?我们是出来玩的,何必被旁人打扰了兴致?岂不本末倒置?” “我……”她语塞,也发现她的情绪确实过于激动了,只是她看不过去而已。 “我晓得你忿忿不平的原因,但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去插手的,而且,像这样的人自然会有教训他的人出来,不必我们去劳神费心徒添烦恼,不过话说回来,我发现跟包大人久了,你的脾气倒是有几分像他起来了。”说着,他埋在她颈子里闷笑。 可不嘛,那义愤填膺的态度,那说话的语气…… “哎?那不是展兄弟么?” 突然闯进来的声音打断正在相拥的二人,公孙君若连忙推开他,低着头不说话。展昭回头,见是一个武生打扮的男子朝他走来,对方剑眉星目,英华满面,气度不凡。他先是一惊,然后笑着走了过去。 “兆蕙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男子对着他就是一拳,笑道:“展大侠不会看吗?” 展昭连笑几声,二人一见面就谈起近日的情况。原来此人正是丁氏双侠的二爷丁兆蕙,他哥哥名叫丁兆兰,二人不仅武功好,也行侠仗义,被人所称颂,久而久之就有了“侠客”的美誉,加之又是兄弟二人,便称为“丁氏双侠”。而展昭之所以和丁兆蕙认识,还要追溯到他刚被封了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那段时间说起。 那是展昭的第二次游西湖,因见了一个投水的老人,而他又不通水性,最后还是丁兆蕙救的老人。他俩相识于一家酒楼,彼此身上的侠客精神令他们一见如故,便称起了兄弟,如今三年过去,二人又再次相见,怎能不感慨? “这位是……”见到不远处的公孙君若,丁兆蕙问。 “哦!瞧我,都忘记给你介绍了。”展昭一拍脑门。见了故人却忘了枕边人,展昭觉得很是对不住公孙君若,忙拉过她给他介绍,“这是展某的内人,公孙策之妹公孙君若。” “你成婚了?!”丁兆蕙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接着他又了然似的点点头,“也是,郎才女貌的,很登对,只是……” 展昭转过头,“只是什么?” “不,没什么,没什么,甚好甚好。”丁兆蕙连忙改口,眼珠子转啊转的。可是展昭一心在安抚公孙君若上,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 “展兄,既然你来了杭州,不如去我家小住几天吧,咱们也好切磋武艺、叙叙旧。” “这……”展昭有些为难,他看看公孙君若,抿着嘴不说话。 他心里是有点想去,可这次是新婚出来游玩的,而他若去了丁家,那她怎么办? “没事,一起去吧,我也挺想见识见识赫赫有名的双侠的。”公孙君若凑近展昭,笑着对他说。 展昭惊讶地看着她,心有感激,更有愧疚,因为去丁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只想着和她好好游玩,谁想她却愿意牺牲他俩的独处时光,让他做想做的事,这叫他怎么不感动? 握着她的手不禁紧了紧,他说:“君若,谢谢你。” 这一切刚好落在不远处的丁兆蕙眼里,他眸光微变,又迅速隐藏在深色的瞳仁中。 第七十二章 : 同店伙计了了住宿费,展昭等人随同丁兆蕙一起前往茉花村。 据说茉花村是一个专出英雄的地方,虽然只是一个拥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小村子,但是里面每个人都不是能文就是能武的,像丁兆蕙这样文武双全的也不在少数。男的有一身的好本领,女的知书达理、善于持家,人与人之间又和睦共处,乡风十分的美好。 展昭和公孙君若在丁兆蕙的带领下进到村子里,正好是傍晚时分,天边留着大片的红霞,如火如荼的,偶有几只雀鸟从头顶掠过,给这宁静的村子更添一丝生机。已经有好几家的住户升起了火,炊烟袅袅,灰色的烟气从烟囱里往上冒,最后和那片红霞汇集、交织。 “到了。”丁兆蕙停在一户大院子前,转头笑着对展昭他们说。 院子的大门关着,门上的油漆有些剥落,斑斑驳驳的,看得出房子有些年代了。外头黄褐色的围墙被夕阳照得红红的,好似烧红的铁一般。 丁兆蕙上前叩门,见没人应,又拉了几下门扉上青铜兽像的鼻环,直到里头传来应答声。 “来啦来啦!”里面传来声音。 开门的是个穿嫩黄穿花蝴蝶上衫,下着翠绿百褶裙的女子,不过二八的样子,一双大眼水灵灵的,见到丁兆蕙身后二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堆满笑容,“这位莫不是哥哥常提起的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 展昭先是一愣,和丁兆蕙对视了眼,方知他已对家里人提前告知过,便对那女子作了一楫,笑道:“正是展某,只是大名鼎鼎得个虚名而已。” 女子嘻嘻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还真是谦虚,不过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哦!” 丁兆蕙见她挡在门口,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月影,别没大没小,展大人怎么说比你年长,你也要称呼他一声哥哥。”他又转头,对展昭抱歉说,“小妹丁月影,家中老幺,性子比较直,都因为被我们几个宠坏了,见谅见谅。” “不碍事,丁二小姐天真烂漫,实属可贵。” 听闻展昭这么评价她,丁月影咯咯笑了起来,一对眼儿弯弯如月牙,嘴角旋出个梨涡,“展大侠和这位姑娘里边请。”她边引着三人进院,边率先跑进前厅,“大哥,展大侠来了!” 她的话刚落,从里屋走出来个和丁兆蕙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一见到展昭,笑着走上前,行了个江湖人的礼仪。 “展大侠能光顾寒舍,还真是令这里蓬荜生辉啊!月影,快点给展大侠斟茶。” “哎!”丁月影笑着应答,转身回里屋去。 几个人随主宾依次坐了,而未等丁兆兰发话,展昭先介绍起公孙君若来,“内人公孙君若,也就是公孙先生的令妹。” “哦?”丁兆兰望向公孙君若,看清她后,连连笑着点头赞赏,“果然是郎才女貌,展大侠好眼光。” 展昭羞赧地笑笑,看着公孙君若的眼带着无比的自豪和喜悦。 “等等,公孙姑娘不会是圣上点名进太医局的那位吧?” 展昭转向丁兆兰,甚是惊讶,“丁大哥晓得?” “怎么会不晓得?女子殿试这事可是传遍大江南北了!别看茉花村有点与世隔绝,村里好多人去京城谋生,这样的事自然会传过来了,”丁兆兰停了会儿,又说,“展大侠有所不知,公孙姑娘进太医局一事传出来之后,村里的许多女娃都被重视起来了。哎!生男好生女也好,就算家里各个是女子,你怎么能预测她们的未来呢?” 得到丁兆兰这样的肯定,展昭心底的自豪更加扩大了,简直比他自己抓了要犯还要骄傲。 “所以,能娶君若,是展某的三生有幸。” 丁兆蕙轻笑,快速瞟了一眼公孙君若,说:“嗤——想不到展兄还是挺沉湎于男女之情的,还以为展兄一身侠气,不会被这些缠累呢!” “兆蕙,你是还没遇见生命中的那个人才会说这样的话,等你遇见了,自然也就能理解展大人的心情了。”丁兆兰上下打量着公孙君若,发现从她进屋之后,几乎没说过话,对他们之间的谈话,她也不冒冒失失插嘴,只是偶尔点头致意,这样淡薄娴静的性子,他挺欣赏的。 “展大侠,您的茶。”说话间,丁月影端着托盘掀起帘子走了出来,她先给展昭一杯新茶,又端给公孙君若一杯。 丁兆蕙看向丁月影问:“月影,你姐呢?” 丁月影捧着托盘现站在一旁回道:“她在做女红呢!说隔壁大婶已经过来催了,再不完成会被骂,都一整天了。” 丁兆蕙皱起两道浓眉,“你没告诉她家里来客人了?也不出来见下面,快点叫她出来见一下客人。” 丁月影摊摊手,“我说了,她说绣完就出来。”还摆出一副你又不是不晓得姐脾气的人的样子。 “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有什么比见客人更重要的呢?” “兆蕙,你也别怨月华,毕竟人家有事在先。”身为他们的兄长,丁兆兰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解调兄妹间的关系,并在双亲不在家时照顾教育他们。 展昭也出来调解,“是啊丁兄,令妹既然有约在先,还是先履行她的约定会比较好。” 丁兆兰点头,“展大侠说的是。” “反正一会儿吃饭会看到,二哥你急什么急?”丁月影好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撅起嘴埋怨道。 被她这么一说,丁兆蕙这才意识到他的失态,便对着展昭不好意思地笑笑。 恰在这时候,丁月华牵着她阿母的手臂从里屋出来。原是丁夫人得知家里来了客人,只因眼睛不是很利索,就让大女儿牵过来了。丁兆兰见了母亲出来,忙上前从丁月华那里接过母亲的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拉着她走向主位。 他们的父亲去得早,四兄妹都是丁夫人一手拉扯大的,对比那些双亲俱在的同龄人来说,虽然他们极少体会到父爱的深沉和伟大,但是母亲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也给他们树立了榜样。 如今兄弟俩都是能文能武的侠客,帮助村里人不少的忙,更不要说行侠仗义了,两个女儿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一切都是她的教养有方。也因此,村上没有一个人敢对她不敬的。 “听说京城里来了贵客。”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有着当家主母的威严和气魄,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强势的反感。 展昭一听,忙从位置上拉着公孙君若一同起立,对着丁夫人拜了拜,“正是晚生和内人。” “兆蕙说是展大人,展大人能来我们丁家,是我们的荣幸。” “不敢当,只怕是要麻烦各位几天了。” 丁夫人点点头,似乎对展昭的谦恭有礼很是满意,“不瞒展大人,老妇有眼疾,许多事不能照顾周全,只能交给几个孩子去操办,可我这心里还是不够放心,若有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是展某唐突,冒昧打搅各位。” 丁夫人转头面向身边穿红格子外衫,下穿米分色长裙的女子,说:“月华,差不多该用膳了。” 丁月华应了声,和妹妹二人一起去端饭菜。 据丁兆兰介绍说,晚餐是丁月影下的厨,展昭尝了口,称赞比起客栈的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惹得丁月影一个劲儿地笑。用过饭,她又带着展昭和公孙君若去准备好的客房,还怕两个人被子不够,又去抱了床新的被子过来。 “这兄妹四人,挺有意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公孙君若说。 “嗯?你说什么?”正在铺床的展昭转头问。 “你不觉得他们四个很有意思吗?小的都比大的要机灵。” 铺好床,展昭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示意她过来坐,“做大的总要沉稳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也就他觉得丁兆蕙邀请他过来是没有其他目的的。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他揽过她的肩问,“不开心吗?” “怎会,能见到丁氏双侠那是我想不到的事。” 听到她这么说,他才松了口气,略有歉意道:“其实想来挺对不住你的,好好地出来玩最后却弄成和故人见面。” “对你来说是,但于我而言这也是玩,而且看南北侠切磋武艺,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只怕有人想看还看不见呢!” “君若……”他拥她入怀,满心欢喜,“谢谢你,对了,你渴不渴?我给你去弄点水来。” “不用,我自己去,而且我想去方便一下。” 开门出去,公孙君若在经过后院时,正好撞见正在和丁兆兰交谈着什么的丁兆蕙,兄弟俩是同胞兄弟,丁兆兰比弟弟丁兆蕙早一刻钟出来,所以长相惊人的相似。只是比起大哥的憨实忠厚,丁兆蕙更显机智聪明,当然心思也就更深一点。 见到公孙君若,兄弟俩先是停止交谈,似乎是有意避开话题似的,丁兆兰连忙止了口,并对她打招呼,只是脸上的神情比起她刚见到他时不自然了许多,而丁兆蕙虽然也同她打招呼,但是眼睛一直流露着算计的光芒。 心神微明,她笑着对二位打招呼,往茅厕的方向走去。外边的交谈声稍微大了点,听语气,似乎丁兆兰有点不乐意的样子,可又有无奈在其中。 其实有些事,打从她进了丁家后就有些明了了,之所以选择不闻不问是因为想陪着演一出好戏,而且有些时候,适当地把自己当做局内人玩玩,也是一种享受。 “二位大侠还不睡呀?”她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兄弟俩明显被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看她。丁兆兰的神情更加不自然了,都不敢正眼看她,倒是丁兆蕙,挺坦荡的样子。 “聊什么呢?都这么晚了。”两个侠客都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一点不会武功的人的到来,足以可见他俩所交谈的内容事关重大,以至于一门心思都在上面。 “哦!一些家庭琐事呢,公孙姑娘你操劳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她看着丁兆蕙,微微一笑,“是呢,刚新婚,有些事都不受控制,身体难免有点吃不消,二位也早点休息,晚睡对身体不好。”她看到丁兆蕙的脸色变了变,有羞涩也有不屑。 “那我先回去了,夫君还在等我,若我在外逗留久了,会令他担忧。”说着,她转身离开。 “我就说这行不通……” “大哥!你听我说啊……” 身后传来兄弟俩的分歧声,嘴角上扬,她步履轻快,心情亦无比大好。 第七十三章 : “怎么去了那么久?”展昭靠坐在床沿,听到开门声,转头对正进来的人说。他都差点出去寻她了,还以为她迷路了呢。 “路上碰到丁二小姐了,就同她闲聊了会儿。”当时她刚好经过丁月影房间,而丁月影又刚好开门出来,加上廊上的烛火被一阵风吹灭,丁月影见到一身白衣的她以为是见到鬼魂了,都吓得叫了起来,引得丁兆兰跑过来问是发生了什么事,等细聊了才知道个中原因。 到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看丁二小姐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胆儿挺小。 “快进来吧,我给你捂热了。”展昭拍了拍里边的位置,示意公孙君若过去。 其实现在也不是特别的冷,白天太阳出来时还挺暖和的,只是昼夜温差有些大,加上茉花村地处鱼米之乡,三面环水,所以冷热很明显,特别是晚上,有时都要盖两层被子。 公孙君若拖了鞋进去,果然被子里暖暖的,熨烫着身体刚刚好。两人并肩而坐,聊了些白天发生的事以及在丁家呆几天等,然后便是安静。 突然的安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展昭打破了这片沉寂。 “早点睡吧,今天这一路上辛苦你了。”说着他合衣躺下。 望着身旁已经闭了眼的男子,公孙君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俊脸,脑袋里千回百转。 她不是没有察觉的,即便他对她还是那么的照顾和关爱,时不时地问她的情况,可是一旦到了某些特殊时候,他就会变得拘谨起来,甚至可以说是退缩。 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她也就开始明白他们在独处时他疏离她的原因了。 心里五味陈杂,她既心疼他又不晓得如何去面对那个问题。 弯下腰,她在他额头上亲了下,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晚安”。她还没有起身,她见到他突然睁开的眼,那么的深沉又那么的明亮,仿佛有什么在里头流动,一下子生活了起来。然后她的颈子被他拉下,只觉得他手臂一用上力,四片唇瓣准确无误地碰到了一起。 他的吻很热烈,一接触到之后,他的舌就伸出来描绘她的唇形,热气喷在她脸上,吹得她脸上的汗毛都有感知。他不断地舔吻着她的唇,变换着角度去感知她,那样的急切。她的心被挑动,有东西在心里翻滚,她微微张开口,迎接他的到来,而他也毫不客气地闯进她嘴里,搜寻着她的丁香小舌。 津液滑进他嘴里,她想合上嘴,可是他却不遂她所愿,反而吞咽她香甜的津液。 那一记“咕咚”声,听得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手撑在他胸膛上,她不由自主地迎合他的吻,学他的样子缠着他的舌,扫过他的上颚。 “唔——”从他嘴里发出呻.吟,公孙君若停下来,稍微抬高了脑袋看他。 橘黄色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绯红,呼吸都比平常的要急促,本就俊俏的人,如今脸上蒙了层红色,挺……风情万种的。 他的双手握着她的肩头,吞了好大一口口水,沙哑着声音道:“就到这儿吧。” 她定定看着他,直到他眼神闪躲,她才躺下来,乖顺地靠在他肩膀上。 他动情了,她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在隐忍,费力地忍着,是怕弄伤她,所以即便身体难受,他也要压制体内的蠢蠢欲动。 轻声叹了口气,她在被子底下找到他宽厚的大掌,与他十指交握。 翌日,天刚亮,丁家院子里的鸡开始打鸣,而且是极其有规律的,两刻钟打一次,叫声响亮又绵长,生怕吵不醒人似的。头上绑着红底白点裹头巾的丁月影一边命令公鸡不要叫,一边把手伸进鸡窝里掏鸡蛋,若是公鸡又打鸣,她直接拳头伺候,所以在清晨,丁家的人会听到比平时更尖锐、短促的鸡叫声。 展昭在天没亮之前就醒过来了,不论是在开封府还是在外面,他都保持着四更就醒的习惯。之前醒来时,他发现身边空荡荡的,手往里面一捞,把那个快要贴到墙壁的女人揽进怀里,而才过了半个多时辰,她又滚到里面去了。 明明是个性子淡然的人,可是睡觉有点不安分,与她白日里的沉默有点格格不入。 见她又有往里面滚的意思,展昭索性扣着她的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外面天色已亮,桌上的蜡烛烧成了一堆的烛泪,怀里的人儿呼吸绵延,睡得极其安稳的样子。 曙光穿过床头的窗户照射进来,他小心翼翼地起身,以不惊扰她的动作快速穿上衣服。走到外面,丁氏兄弟已经在院子里练拳了,晨曦无限柔和,在这样的春日里,迎着冉冉升起的日头练拳,很是振奋人心。 公孙君若是被外头的打斗声给吵醒的,此刻窗外已经很亮堂了。洗漱过后,她推门出去,只见院子里三个男人缠在一起,剑与剑相碰,才一会儿又立刻分开。 一勾一挑一刺,行云流水的招式,看着都是一种享受。二对一,即便如此,展昭也应对得游刃有余,不慌不乱。 她看到在她对面,丁月华对他们仨之间的交手很是着迷,看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会错过什么似的。三人比试完后,丁月影跃跃欲试,也提着剑不让展昭有休息的片刻,和他缠斗起来。 公孙君若走到丁月华身边,与她点头打招呼,“听闻除了丁氏双侠,丁大小姐和丁二小姐也是侠女。” 丁月华笑笑,说:“所谓侠女,也就不过有一些三脚猫功夫,抓抓贼、保保命还可以,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多半是人添油加醋而已。” “丁大小姐真是谦虚。” “叫我月华吧,丁大小姐什么的,太见外了。” 公孙君若看着她,心里对她有些喜欢。“那你也叫我君若好了,我们年龄也相仿,用不着姐姐妹妹的。” “我也这么觉得。” 二人相视而笑,关系就这么拉近。不远处的丁兆蕙见她俩谈得投机,便凑过去与丁月华站在一块儿,看展昭和丁月影切磋,漫不经心道:“月影这丫头,武功似乎精进了。” “与其说精进,不如说是展大侠让着她。” 丁兆蕙惊讶地望着丁月华,眨眨眼,“想不到展兄还是挺谦让的。” “二哥,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一句话堵得丁兆蕙接不上,又尴尬又无奈地站在那儿,“月华,你觉得展兄如何?”他把话题带到重点。 “如何?”丁月华不解地望着丁兆蕙,“侠客啊,挺好的,脾气也好。” “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问君若,她比我们更了解展大侠。” 丁兆蕙咋舌,一副『你是傻瓜还是呆瓜』的表情看丁月华,连连叹气。 “我的夫君,可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一声“我的夫君”,宣告了公孙君若对展昭的所有权,与此同时,丁月影一记惊呼引得他们看过去,只见捂着通红的手背气呼呼地瞪着展昭。 原来是展昭听到了公孙君若对他的称呼,心里不禁得意又自豪,以至于和丁月影比试时都兴奋了起来,一兴奋他的动作就快狠准,剑身打在丁月影的手背上。 “展昭!你是男人吗?下手这么重!”丁月影站定身子,按着手背指责他,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 展昭很是抱歉地对她行了个礼,“对不住,是展某太过得意了,所以才忘了形。”说着他看向公孙君若,嘴角向上扬,眼里尽是笑意。 “你得意什么?你以为我会输给你?笑话!看招——”一想到展昭很有可能是认定她会输给他,气得丁月影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舞剑都没有章法了。 见他们都斗上,公孙君若收回目光,笑着看向丁兆蕙,眼里波光流转,“相信丁二哥也清楚我家夫君的为人吧。” 丁兆蕙先是一愣,继而喜逐颜开,“自然,这个自然,展兄若不是文武全才又品德高尚,也不会得当今圣上的喜爱,成为御前侍卫。” 她盯着他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说:“是呢,所以他对待什么事都是一心一意,而不会三心二意的。” 丁兆蕙眼神闪了闪,却不多说话,只道是快用膳了,便转身进了屋。 用完早膳,丁月影缠着展昭要指点她的武功,在和他比试时,她晓得他在让她,可即便是让她,她还是输了。她喜欢和那些武功比她厉害的人亲近,因为那样,她的武功会进步得更快。 “月影似乎挺喜欢展大人的。”听着院子里传来刀剑相碰的清脆声,丁夫人侧着头说。 “她就是爱和那些武功比她高的人玩,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丁月华边收拾碗筷边回答,“以前是大哥、二哥,如今来了南侠,武功又略胜大哥二哥一筹,她自然就会缠着展大人了。” “哎!一个女孩子总这样不好,虽说只是切磋武艺但旁人未必这么看,何况你俩也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合该收收心,寻个好人家。”儿女的婚事一向是父母最担忧的,如今丁老爷去得早,丁夫人就什么都要记挂在心。 丁兆蕙听闻,笑着搬了张椅子坐到母亲身边,“娘啊,丁家姐妹这么出色,怎能随便寻个人家嫁了呢?怎么说也得像展兄那样文武全才的才好。” “二哥……”丁月华有些不悦地瞪了眼丁兆蕙,“瞎说什么呢?何况你都没成家立业,管我和月影的干嘛?倒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丁兆蕙挑起眉毛看她,“我和你不一样,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就不是,过了二十就老得特别快,若不在最美好的时间把自己嫁了,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而且我说像展兄啊,又没说展兄什么,怎么,你二哥我说错了?我又没说是他,你跟我急做什么?” “你!”被他堵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丁月华看看公孙君若,又狠狠瞪了眼丁兆蕙,端起碗筷进厨房了。 “你是人人称赞的侠女,自然需要一个侠客或者英雄才能与你匹配,我们丁家女儿可不是普通的小人物,怎能被埋没?”丁兆蕙在她身后大声喊。 “丁二爷还真是心系两个妹妹,特别是月华。” 丁兆蕙看了公孙君若一眼,说:“这个当然,长兄为父,我虽比大哥晚了一点时间出来,可我也算是半个父亲了,亲眼看着她们长大,对她们的未来自然也就格外上心了。” “这个我能理解,我哥哥也是如此,为了仅剩的妹妹操碎了心,千斟万酌千挑万选才把她嫁出去,嫁给可以使他信得过的男人,不让妹妹吃苦受累,想必丁二爷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巴不得两个妹妹所托付的那个人是全心全意对她好的。” 丁兆蕙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不再是之前隐藏的傲慢,他看着淡淡微笑的公孙君若,起身进了房里。 第七十四章 : 在丁家的第三天,因丁月影平易近人、不拘小节的性格,公孙君若和她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好几次都是聊到忘记吃饭,昨晚几乎是到了展昭不得不去喊她睡觉的地步。他也不晓得她们在聊着什么,只知道当他过去找公孙君若时,大部分见到的都是丁月影讲一些比较好笑好玩的事,惹得公孙君若频频掩嘴而笑。 在这期间,丁兆兰有请求过公孙君若看一下丁老夫人的眼睛,看看能不能治得好。而当她看了丁老夫人的眼睛,神色凝重一句话也不说时,他便晓得连她也是无能为力了。 其实附近几个村的大夫都来看过了,也说无法可治,而他请求公孙君若,是心里抱着最后的期待,指不定她有办法呢? 而公孙君若表示,即便是除了丁老夫人眼球上的那层白色的东西,她也依旧看不了。眼睛的构造在人体中是最复杂也是最精密的,别看它只是一个小小的球形体,若是能将它制作出来,哪怕只是一个晶体,恐怕连最能干的工匠都会叹为观止。 而正因为找不到适合丁老夫人的晶体,所以即便她懂得怎么做,不论是设备还是什么,都没有给她创造那个条件。 丁兆兰有惋惜,他是多么希望年迈的母亲可以重见光明,他晓得母亲的眼睛完全是操劳过度所致,可连王国手器重的公孙君若都没有办法,何况其他的大夫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母亲其中一只眼还是好的。 傍晚的时候,丁家院子里传来一声娇喝,与此同时,丁月华从屋里跑出来,满脸的愤怒,而展昭刚和丁兆兰从外头打猎回来,差点和丁月华撞个满怀。丁月华抬头见是他,气得拔了手中的剑就是要和他比试,展昭和丁兆兰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再看看柳眉倒竖的丁月华,似乎是气得不轻。 谁惹她生气了吗?展昭看向丁兆兰。 不知道啊。丁兆兰也是莫名其妙地摇头。 “月华,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要同展大侠比武起来了?”丁兆兰不解,他晓得他大妹子的性格,不是那种随意和别人起冲突的人,可她此刻的架势,明明就是写着『展昭得罪我』的愤怒。他看向展昭,而展昭也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迷茫地回看他,显然他还不知他哪里得罪了这位丁家大小姐。 “展昭,你可曾说过‘一个闺中弱秀,焉有本领’这样的话?那我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丁家将门虎女的厉害!”她下巴一抬,“拔剑吧!” 展昭眉头一皱,说:“大姑娘所说的那句什么弱秀什么本领的话,展昭未曾说过,也不知姑娘从哪里听信而来。” 听他这么说,丁月华轻蔑地一笑,杏眼圆翻,“展昭,我敬你是个侠义勇士,却没想到你连你说过的话都不去承认,亏得人人都称你为南侠,依我看也就不过是敢做不敢承认的草包一个!” 丁兆兰见妹妹这样说展昭,直觉是她哪里误会他了,忙开口道:“月华,你怎么能这样说展大侠?你是不是对他有所误会?” “误会?敢做不敢承认这就是你口里的展大侠?哥哥,你瞎了眼了吧!” “你?!”什么叫他瞎了眼了?他和展昭相识到现在,还不清楚展昭的为人么? 丁兆兰气得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明明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变样了? “哥哥,他说丁家的人都只会一点皮毛功夫,你还称他是大侠?” 丁兆兰瞪大眼,看看丁月华又瞅瞅身边的展昭,半晌才问:“你这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展昭,你到底比不比?” 展昭无奈地看了眼丁兆兰,知道无论如何,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应战了。至少现在而言,他是有理说不清的,而且在她眼里他是越解释越掩饰,倒不如先和丁月华比了,等她心平气和时再解释。 于是丁家院子里,响起了兵刃相接的急促声,丁老夫人在丁兆蕙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出来,她不过听丁兆蕙谈起一些事,就听到外头的吵闹声,紧跟着是打斗声,透过那只好的眼睛,她才看清是哪两个在斗。 “兆蕙,你来的正好,月华她这是怎么回事?”丁兆兰见弟弟出来,他急忙躲过刀光剑影,上前问他。 丁兆蕙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可他的眼却一直盯着打斗在一块儿的两个人。丁兆兰肯定他有事瞒着他,可是又想不出是哪方面。 展昭和丁月华的打斗也引得公孙君若和丁月影出来,她们在屋里谈得好好的,就听到屋外有人在争吵,等出来看时,丁月华已经和展昭缠上了,而且看她的动作,似乎带着挺大的怒气。 交手过程中,展昭意外发现丁月华不俗的身手,几招下来,他对她的无理而有的意见也慢慢消掉了很多。他并没有使全部的力,都是点到为止见招拆招的,而为了不让她起疑心,他又会虚攻一会。 一招垂花式,巨阙剑斜着朝丁月华的脑袋左边刺出,见有一物滴溜溜地沿着剑身往下坠,他欲收回剑,只见丁月华把脑袋微微往旁边一偏,躲过巨阙,手中的剑由下而上朝他刺来。 他心里叫好,巨阙往前一抵,以剑身挡住她手中的剑。卢湛剑的剑头抵着巨阙剑的剑身,迫使巨阙发出嗡嗡的声音,即便是像公孙君若这样一点不会武术的人,也被眼前眼花缭乱的招式给迷住。 “姐姐她是来真的。”丁月影闷闷地开口。 “想不到月华的身手愈发了得,月影,该跟你姐好好学学。”丁兆蕙在一旁无比骄傲道,“看他俩打就是种享受,不像较量,反倒像是互相欣赏。” 听他这么评价,丁兆兰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看他,眼里是不可置信。 他最终还是这么做了,在他这个做大哥的不同意的情况下!哎!实在是太乱来了!他这是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么? “若是有月华的帮助,想必日后,展昭是如虎添翼吧!” 丁月影扭过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二哥,总觉得故弄玄虚的他令她挺不舒服的,“二哥,姐是要去开封府当差吗?” 她没头没脑了句,让丁兆蕙不住地翻白眼。不过……也差不多是这样了。 “你猜得还是不错的。” 丁月影脸上的表情更加迷茫了,“那我怎么从来没听姐谈起过这事?去开封当差也是件大事,怎么着也得同家里人商量,她怎么能自作主张呢?也不问问大哥的意见。” 丁兆蕙无语地望着她,很想捂住她的嘴,恰好接触到公孙君若投过来的眼神,他对她笑了笑,势在必得。 哎……公孙君若在心底叹息。她以为今早她说得够明白的了,想不到他还是不肯作罢。看情形丁月华也是被算计的不知情者,若是她知道了,心高气傲的她也不晓得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比试最终以丁月华挑掉展昭的头饰为结束,展昭见状,连忙跳出三尺之远,连说“我输了我输了”的话。他早就有意想中止这次的比武了,本来他也不想动真格,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丁月华冷静下来。 丁兆蕙上前捡起展昭束发的带子,笑着送到他手里。展昭边把头发挽起,边连连称赞丁月华的剑法高超。 “夫君,你并没有输啊。”公孙君若站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一个圆形玉坠来。 丁月华见到公孙君若手中的玉坠子,觉得很眼熟,突然“啊”地一声,她摸向左耳耳垂。 那里的耳环,不知何时开了个口子,而她竟然连玉坠子被削掉都不知道,可见她早已输了,而展昭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和她斗下去,所以说,连他的发簪被她砍断,也是他故意让着她的?而她还真的以为她赢了他,心里雀跃不已。 到头来,是他耍了她,害得她空欢喜一场不说成了被戏耍的猴子?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丁月华怎么接受得了?当下眼眶一红,哭着撞开丁兆蕙跑了出去。 “月华——”丁兆蕙显然没有预料到最后会发生这样的事,追着丁月华跑了一段,发现她早已运起轻功跑远了,“这……大哥……”他无助地看向身后的同胞哥哥,头一次他的脸上出现不知所措的表情。 “现在你可满意了?”丁兆兰虎着脸,似乎是气得不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之前他又不是没劝诫他,可他呢?一意孤行,现在惹出事来了吧? “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丁月影再迟钝,也瞧出了其中的异样。 “这……”丁兆蕙见周围的人都朝他看过来,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是想激月华与展兄比武,然后让展兄娶她。” “哈?!” 第七十五章 : 丁兆蕙的话令展昭等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特别是丁月影,反应最大。她说丁家女儿各个才貌双全,一生只能做一个人的妻,怎能委曲求全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那等于是给丁家蒙羞!”丁月影气呼呼道。连她都懂的道理,她二哥竟然不可理喻到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关键还是其他人都不了解他的计划,更不要提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受了挑唆的丁月华了,若是被她知道,以她的那股子傲气,只怕会做出兄妹决裂的事情来。 虽然她们姐妹俩一个好静一个好动,可她明白她们对待姻缘是看法一致的,要嫁就嫁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要么就孤老终身!丁家女儿是独一无二的,绝不会嫁一个已经有妻子的男人,哪怕那人再怎么优秀出众。 “阿蕙啊,你糊涂!”丁老夫人用手里的拐杖击打地面,又气又急。 丁兆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如今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娘,我们还是先回屋里等等吧,估计等月华她气消了自然也就会回来了。”丁兆兰扶着母亲,搀着她往花厅里走。 一直等到用晚膳,也不见丁月华回来,天色渐暗,丁兆蕙在花厅里来回踱步,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 他晓得他犯了个无法弥补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伤害的不止是一个两个人。按照他原来的意思,他想让展昭同时有两个妻,如同娥皇女英一样。他也一直认为,比起公孙君若,妹妹丁月华会是展昭更好的贤内助。妹妹不仅大家闺秀,更是难得一见的女侠,样貌更是女人中的佼佼者,这样的女子势必要可以与她匹敌或者比她出众的男子才配得上。 第一次和展昭相识,他就认定展昭是不二人选。气宇轩昂、才貌双全,难得的是品行不错,所以他和展昭分开后,一直想着哪天再见面,一定要把丁月华和他撮成一对。可谁晓得,再次见面时,展昭已经成亲了,对方还是个女子中的传奇人物。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他对妹妹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可是他坚决不能让妹妹成为妾,低人一等处处受委屈,所以他就等比武的事一成就以娥皇女英的事迹说服展昭,让他给妹妹妻子的名分,反正历史上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猜到了开头却猜不着结尾。甚至计划还来不及展开下一步,因为妹妹输了让她觉得被展昭耍是奇耻大辱,而离家出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在这中间,他也问过自己这样一意孤行会不会错了,可是纵观身旁的人,有哪个人能比展昭更出色的呢?他希望妹妹嫁的是英雄,而不是凡夫俗子,不然实在是太湮没她的才能,也太委屈她了。 丁家的将门虎女,岂是池中物?所以他认定了展昭,即便他已经有家室了。 哎!也不知道这时候她到哪里去了,到了这个点还没回来。他走得更快了,一圈又一圈的,就像被蒙上眼睛的驴,推着石磨不停地转圈圈。 桌上的饭菜快凉了,丁兆兰让大伙儿先吃,说指不定一会儿妹妹就回来了。 各人是动了筷子,可是都食不甘味心不在焉的,最后还是公孙君若提议出去找丁月华。但现在的问题是,一向懂事的丁月华,如今就这样跑了出去,会去哪里呢?基本上若没有什么大事,她都是待家里的。 “我们去她熟悉的人那里问问看吧,也许能找到线索。”丁兆兰说。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这样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一直到天黑,村上的人也没说有见过丁月华,丁兆蕙更加心慌了,开始懊悔他的所作所为。丁兆兰在一旁数落他的不是,使得他的心情更加烦躁郁结。 “大哥,你就不要再骂二哥了,虽然我也不认同他的做法,但是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阿姊。”丁月影不耐烦地打断丁兆兰的碎碎念。如果碎碎念可以把阿姊念回来,随便他怎么念都行,可问题是非但不能把阿姊念回来,还让人徒增烦躁。 展昭站起来说:“我们还是分头出去找吧,我相信丁大姑娘不会走太远的。” “就这么办吧,”丁兆兰赞同展昭所提的,“我们分头去找,月影你可能要辛苦一点,你比较了解月华,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你罗列出来,我们一个一个找过去。” 夜深了,星子缀满整个天空,闪闪发光。 今夜的星空很漂亮,加之乡下都是矮房,视野相当宽阔。然而这样的美景,却没几个人去欣赏。 展昭和公孙君若往村子的后山去找,展昭手里拿着火把,一边照明前方的路,一边叮咛公孙君若小心些。 丁月影说后山有一间破庙,有时丁月华有心事就会到破庙里待上一段时间,等心情平复了再回家,所以他俩选择去后山。 后山多是种植地,已经被农夫走出一条小道,可即便如此,还是显得有点荒凉,特别是在黑夜里,偶尔有咕咕的鸟叫声,在这空荡荡的地方听着挺渗人的。 “你早就知道丁兆兰的预谋了,是吗?”展昭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里头的情绪。 “嗯。”公孙君若也不否认。她确实知道了,一开始她只觉得丁兆蕙看展昭的眼里透着算计,看她时有防备和比较,她还以为他有龙阳之好,直到他不停地暗示丁月华,她才明白他预谋的内容。 站在他的立场,若她是丁兆蕙,她也断断不会让丁月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势必要找个佼佼者,这样才是一段良缘。可惜他的出发点是好,却忽略丁月华她是否愿意。 “那么……”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丁大姑娘也不会拿她的终生大事开玩笑,哪怕你多么优秀。”她开口拦截了他的话,如实回答。 展昭叹了口气,转过身在她额头不重也不轻地弹了一下,“你怎么就不早点告诉我?非得要一个人去解决吗?夫君是摆着看看的吗?还是你觉得我会拖累你?” “我……”怔怔看着他有些发怒的脸,她不自在地转开视线,“我不想你和丁家兄弟的关系闹僵,所以才没告诉你,你若知道了,只怕会连夜赶回西湖的。” 展昭一愣,发怔地看着她的侧脸。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若他知道了丁兆蕙的心思,即使还能以兄弟相称,也不会像从前了,更不要说继续留下来。 心里一软,他揽过她的肩,将她紧拥在怀,低头亲吻被他弹过的地方,“对不起,我不该生气。” 她在他怀里乖顺地点头,指甲抠着他衣服上的扣子,“你的心意我知道。” “下次不许你再什么事都自己面对,我是你夫君,给你依靠的,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不靠我靠谁去?” 嘴角轻轻上扬,她搂紧他的腰,低着头甜甜地笑。 “我们快去找丁大姑娘吧。”她从他怀抱里出来,虽然很贪恋他怀抱的温度,但是当务之急是找到丁月华,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的事还是等这风波平定下来之后再说吧,而且她看得出丁兆蕙已经懊悔了,一旦他有懊悔,说明事情有转机,而不是朝着更坏的方向进展。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恰好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展昭和公孙君若看了一眼,不能确定来者何人,是敌或是友,展昭便把她护在身后,手紧握着巨阙剑。 “丁大姑娘?”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展昭喊她。 听到声音,丁月华微一愣怔之后,急忙往反方向跑去。展昭见了,二话不说运起轻功追上她,好在他的轻功在她之上,没多久他便追上她了。 “丁大姑娘,和展某一同回去吧,丁老夫人和你的两个哥哥都很着急你。” “我……我不去!”丁月华扭过头不去看展昭的脸。她输给了他,被他耍了一通,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呢?她还口口声声说让他见识见识将门虎女的厉害,最后却输得如此不堪,只怕她已经成了丁家最大的笑柄了。 “丁……”展昭皱眉。 “展大侠看我一个人用力和你比试你很开心吧?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很得意是不是?” “我不是。”他急忙辩解,“展某是真心欣赏你的剑术,真心想和你多过几招。” “多过几招?”丁月华冷笑,“那就有必要和我比试分出个胜负来吗?你早赢了却还和我比,那是对我的侮辱!”她越说越生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乱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高昂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在他面前哭很没面子,可是她控制不了,一想到她被他耍着玩,她就气得想一剑刺过去。 “我……我没有……”此刻,展昭真心发现他的解释已经完全起不了作用了,头痛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想要询问公孙君若他该如何是好时,才发现她已不知了去向。等等!刚刚他运轻功追丁月华的时候,完全把公孙君若撇在了身后! 他他他……他怎么可以蠢到如此地步?!她没有火把,乌漆墨黑的,又是在深山里,万一,万一……他不敢想下去,一股火积攒在心口,最后涌出两个字来—— “君若——!” 第七十六章 : 带着心慌意乱的声音响彻山林,惊得栖息在树梢上的鸟儿扑棱棱地拍打着翅膀起飞。丁月华怔怔地望着身边的男子,不敢想象他竟然会有如此惊慌失措的一面,跟平日里的淡然完全不同。 她觉得他好像快要濒临绝望的境地,却还要不断强迫他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的那种痛苦和撕扯,她竟然能感知得到。 “展大人……”她轻声喊他,又怕又担心。 “我没事。”良久展昭才回答。微凉的夜风吹得他有点清醒过来了,即便他心里还是很着急,可现在不是着急就能解决问题的。 “我们一起去找找公孙姑娘吧。”公孙君若的突然失踪,是因为她和展昭一起上山来寻找她的缘故,若当时她没有逃跑的话,那么公孙君若也就不会失踪了。 后山多野猪,村民们为了庄稼不受野猪的践踏,挖了很多陷阱,一旦不留心,就会踩进陷阱里。 展昭点点头,“我想我们还是按原路返回,指不定君若她就在原地等着我们。”他已经很努力地稳住他的情绪了,可是说话的声音还是颤抖着。 丁月华盯着他的脸,点点头,而心里的愧疚越来越多。 二人从原路走回去,边走边喊公孙君若的名字,然而走了一段路,也没有见到她。而每走一段,展昭的心就更加慌乱一分,这黑夜里,后山东南西北分不清不说,公孙君若没有火把完全看不见她周围的样子,而且在这温暖的春日里,正是毒虫猛兽出没的时候,万一她……不不不,不会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展昭深呼吸了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丁月华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等等!展大侠,我好像听到有声音。”丁月华一把揪住展昭的手,凝神而听。 夜风迎面,果然有轻微的回应夹杂在风声里,虽然很轻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她指着左后方惊喜道,“是那边!那边传过来的!” 听她这么说,展昭也竖起耳朵听,然后他也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不禁喜形于色,“是君若,是她的声音!” “那我们快过去!”丁月华提议,却发现展昭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她这才发现她的手还抓着他的没有松开。脸不由得一红,她连忙放开,眼睛四下里看,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我们快过去吧。”展昭举着火把往声音的来源运起轻功过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二人就来到一个凹陷的大坑里。“君若,君若是你吗?”他把火把往里头照。 公孙君若喘了口气,回道:“我……我在这里……” “你别动,我下来救你。”说完,展昭一跃而下,火把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也照映出公孙君若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见到她的异样,展昭连忙蹲下,空着的手抚着她的脸,却摸到一手的冷汗。 “你怎么了?” “展大侠,我看公孙姑娘八成是踩到夹野猪的铁夹了。”丁月华在上头解释。这样的坑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她大哥丁兆兰也经常挖这样的陷阱来捕捉野猪,而往往和陷阱一起的是铁夹,专门用来夹住野猪的腿的,铁夹连着铁链,所以一旦野猪被夹住,不论它怎么挣扎,不但不能逃脱,而且只会让铁夹上的刺越来越深,搞不好还会夹断骨头,而野猪迫于剧痛,只得在原地不停地哀嚎,不敢再动,直到被闻讯而来的猎人捕获走。 听她这么说,展昭把火把往前一照,赫然见到公孙君若的左脚被一个生了锈的铁夹夹住。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如同在裙摆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连接在一起的红花,那么的触目惊心。 “你别动,等我……” 展昭的话还没说完,丁月华又说:“展大侠,你是打不开铁夹的,铁夹只有猎人知道怎么打开,如果你硬来,只会让公孙姑娘吃更多的苦头。” “那怎么办?”展昭急得团团转,虽然公孙君若不吭一声,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很疼,她都把她的嘴唇咬破了,可想而知那是多么的痛,而他偏偏又没有办法。 “你看看上头有没有开关,一般来说是一个弹簧,你只要……” 展昭边根据丁月华的指示,边找突破铁夹的机关,果其不然他找到了那个弹簧,他一边让公孙君若忍着点,一边用力往下摁,只听“咔”的一声,铁夹开了。展昭欣喜若狂,正要告诉公孙君若他打开了,只觉得胸口一重,她已经晕倒在他怀里了。 丁兆兰说公孙君若是失血过多造成血气不足才昏过去的,身上除了一些擦伤,最严重的就输脚踝了。他说如果再晚一点,这脚必是废了。 清洗伤口、止血、撒上药粉包扎,这个时候郎中已经睡下,好在丁月华会懂一点医术,家中谁受了皮外伤都是她照顾的,所以简单的她可以做,而其余的也只能等到明日大夫来看了才知道。 丁家的人都离去了,丁兆蕙在临走前对着展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被丁兆兰拖出去的。展昭坐在床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昏睡的人儿,满脸的自责。 丁月华平安回到丁家了,可是这其中的代价却是,他让他最爱的女人受伤,还是那么重的伤,若他再晚点到,她的左脚就废了。幸好他赶到了,幸好…… 幸好什么呢?!当时他若紧紧抓着她,不让她离开他半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说到底都是他的责任,他没有照顾好她,反而让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当他把她抱回丁家,看到她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伤口时,他都不敢想象当时她是怎么忍痛熬过来,还留着力气回应他们的,这样的伤口,只怕呼吸一下都会痛得不行吧。 手指划过她苍白的脸,这么脆弱的她如同一个瓷娃娃,一碰即碎。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依靠他,可最后呢?他却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有什么资格说那样的话呢? “夫君……夫君……”床上的人儿发出呓语,两道秀眉紧蹙,那样的不安。 “在!君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展昭急忙一把抓过她的手,紧紧握住,像是用尽全部的力气那样,不肯松开,“君若,我在这里。” 就像是听到他的呼唤那般,她吃力地睁开眼,扭头看向他,启唇露了个淡淡的笑容,喘了好大一口气道:“夫君……我不疼……” 夫君,我不疼…… 一行泪从展昭的眼里涌了出来,挂在他的脸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展昭一生中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月娘离开,他也不曾这么心痛到难以复加的地步过,更不要说哭了,他只是沉睡了两天一夜,低迷一段时间又恢复过来。可这次…… 脸上被滴到液体,公孙君若抬头看着他,勉力地抬起手臂,轻轻摩挲他的脸,“我真的没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嗯,明日再让郎中来看看你,好好休息,我守着你。” 她对他扬了扬唇,最终抵不过排山倒海的昏沉沉,又一次陷入到黑暗中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丁兆兰就敲开了张大夫家的房门,张大夫一听他所说的,就赶紧背上药箱,和他一起前往丁家。仔细查看了公孙君若的伤势,连说幸亏及时发现,未伤及胫骨,后来他又给她配了着外敷内治的药,才背着药箱回去。 展昭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得以放了下来,有了大夫的保证,他也就心安很多了,而人一旦放松下来,紧随而至的就是疲惫。也是,昨夜他整晚都没有合眼,寸步不离地守在公孙君若身边,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担惊受怕了那么久,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心灵的担忧。如今大夫说没什么事,他怎能不放下心来? “展兄,去洗漱一下用早膳吧,你这样也不是办法,等公孙君若醒来你自己却倒下,最后还要她来照顾你。”丁兆蕙站在展昭身后,小声道。 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其实他也是一整夜没有休息好,自我批评了一晚。因为他的一意孤行最后伤害的是好几个人,而且还把事情搞砸,简直是糟糕透顶。他本来觉得没有颜面再面对展昭了,最后还是丁兆兰死拉硬拽地把他拖来这里,让他自己去面对去解决。 若是展昭迁怒于他,也是他活该。丁月华平安无事地找了回来,可是公孙君若却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人昏迷不说指不定身上还会留下疤痕。美貌是女人最珍视的东西,可若她留了伤疤,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伤害啊。 而展昭到现在都只是守着公孙君若,也不曾责骂过他什么,他倒情愿他骂他一顿或者打他一顿出出气,至少那样展昭的心里会好过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摸不着他的情绪,提心吊胆的。 “丁兄说得对,我怎么能倒下呢?不然谁来照顾君若。”他望着公孙君若,目光柔和。 丁兆蕙心里一动,面对这样柔情的展昭,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太自私了,就如月影说的,他有问过月华的心意吗?他凭什么替她做主?他又考虑过展昭的心情吗? 没有,都没有,说白了,他所谓的好心好意,到头来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和私心而已。 “对不起,我知道如今我说这个也挽回不了什么,只希望公孙姑娘能早日康复起来。”他说。如今他还有什么可做的呢?错误已犯下,弥补也弥补不了。 第七十七章 : 在床上连续休养了三天,公孙君若因为伤势过重,还是不能下地,几瓶金疮药下去,伤口也依旧触目惊心。 展昭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要如厕不论再晚外面或下雨,他也都会背着她去茅厕,而丁兆兰为了展昭不用那么辛苦,就把家里没用过,准备给丁月华做嫁妆用的新痰盂拿了出来给公孙君若用,虽然他们开始时百般拒绝,但是丁兆兰说痰盂用了可以重新备,而且这是他们丁家欠他俩的。 这几日,丁兆蕙想让丁月华嫁给展昭的事,他们夫妻俩谁都没有提起过,所以这件事也就只有丁月华一个人不知情,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比试而已,加上后来公孙君若开导她说,她和展昭也是不打不相识,丁月华这才放下心中的芥蒂,还负责和妹妹丁月影一起照顾公孙君若。 对此,丁兆蕙更加羞愧,觉得他都没有脸面再见展昭和公孙君若,一直到丁兆兰劝解他,展昭又不计前嫌地继续和他打交道,他才带着惭愧又感激的心理帮助展昭给公孙君若熬药。 到了第八天,展昭他们决定离开丁家。此刻,公孙君若的伤已经结痂,也开始长出新肉来了,就是下地还是会有一些些痛,可至少比之前好了很多。 丁家的人得知他们要离开,就一再挽留,可他俩态度坚决。 毕竟这次出游的目的是两个人想好好玩一玩的,而途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谁也不曾预料,接下去展昭能做的就是把这遗憾的程度降到最低点。 丁氏兄弟送了许多东西给他们,不仅有吃的也有路上用的,对丁兆蕙来说,他们只有这样做,才能令他觉得他的心会因此而好过一点。 “公孙姑娘,展大侠是个十分难得的好男人。”扶着公孙君若进马车的时候,丁月华这样说。 这几天和他俩相处下来,她看到了展昭对公孙君若无微不至的照顾,有时公孙君若因为伤口长新肉,痒得她很想去挠可又不能挠,生生忍着那份痛苦,展昭在一旁也不好受,恨不得承受痛苦的那个人是他,她就会打心里对公孙君若生发羡慕。 对一个女子来说,再怎么成功也不如嫁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男人,虽然她并不是说什么都得靠男人,她有她自己的本事,但是美满的婚姻终归是每个女子最大的愿想,没有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所嫁的夫君是疼惜自己视如自出的。 “你也会有的。”公孙君若坐在车厢里的软垫上,看着她笑说。 丁月华微一愣怔,转而笑着对她点头致意。 是的,她也会有的,她相信。 马车外,丁兆蕙站在距离展昭最近的地方,看展昭一跃上了马背,上前一步抱拳道:“展兄,这几天委实谢谢你了,丁某大恩不言谢,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找我,就算是为你和公孙姑娘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展昭坐在马背上,对他回以一礼,说:“丁兄一番话,展某谨记于心,若有需要一定会请丁兄帮忙。” “展兄!”见展昭调了马头,准备赶马车,丁兆蕙上前一步,好久才说,“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道出了他最深的感激,即便那俩字看起来很简短,可是他们都心知肚明,其中的分量是多么的重。太多的感激,太多的愧疚难以言喻,只能寄在这两个字上。 “你我是兄弟。” 丁兆蕙猛地一愣,抬头望着展昭,见他如春风般的笑容,眼眶不由得一热。 你我是兄弟,几个字足以冰释前嫌,也同时告诉他,他不用再那么内疚了,已经足够了。 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望着那辆不断前行的马车,一直到看不见,他也站立在门口,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这次展昭他们去的是临安,因为听说临安有一个瀑布,而且山水秀丽风景如画,想来在那边赏玩兼养伤是不错的选择,就去了那里。 展昭找了家靠山的客栈,等一切安顿好后,他立刻让店伙计给端来热水,好洗掉这一路上的灰尘。 洗澡的全过程都是展昭亲自为公孙君若服务的,在丁家因为伤口没有愈合,只能用湿布擦身子,而今伤口结痂了,碰水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要不在水里待太长时间。 公孙君若坐在浴桶里,享受着他的按摩,尽量让她的呼吸平稳。 说不心动,说不心慌意乱,那是骗人的,可是自从二人第二次的翻云覆雨之后,她明显感觉到展昭在这方面的退缩,加之如今她有伤在身,她晓得他是断断不会让那些杂念占据他的心头的。 对展昭来说也的确如此,他不是第一次看过她的娇躯,可是不论看几次,他都会心跳加速,血液也控制不住地逆流。然而他不能,如今她的完好比其他的一切更重要。 洗完后,他从身后抱起她,抽过干净的外套给她披上,又用帕子擦拭她湿漉漉的头发,开始给她上药。 展昭蹲在床边,倒了点药膏在她的伤口上,边抹匀边吹气。 万幸的是,这个金疮药是丁家祖传,比一般的金疮药效果要好很多,公孙君若的伤口不仅结痂,新肉也愈合得很快。只是这疤……不过她有祛疤的药膏,等回了开封伤全好了再用那药膏,疤痕也就不会留了。 “我们明日去看看这里的瀑布,听说可美了。”他用干净的布给她的伤口缠裹上,抬头对她说,“而且山顶更美,我背着你去,可以的话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日出。” “你决定就好。” 见她有点疲累的样子,展昭捧着她的脸,凝望着她的眼,“没事,有我……”明显的,这一次的话有点底气不足。怎么可能足呢?他已经弄丢她一次了,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后怕。这样的事,他绝不会允许它第二次发生了,绝对。 她看着他,低头浅笑,“嗯,我相信你会护我。” 展昭的心突地一滞,他多么想将她紧拥入怀。她这般信任他,将他开始面临崩塌的自信心建立起来,当中的感动不言而喻。 谢谢你毫无保留的信任…… 翌日,公孙君若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阳光明媚了。她睁着惺忪的睡眼,瞅见坐在床沿的展昭,用手轻轻推了推他。 “不是说看日出吗?” 展昭对她柔柔一笑,“我见你睡得那么熟,不忍心叫醒你,今天先去看瀑布吧,若要看日出,估计今夜只能睡马车了,听伙计说这里有一座叫清凉峰的山,是最高的主山峰,那里看日出最好,而且还有一个叫‘十八龙潭’的巨型瀑布,相信会很好玩。” “那还不快点?”她显然是被闷坏了,一听他这么说,立刻跃跃欲试起来。 是啊,怎么能不闷坏呢?脚受伤之后在床上躺了四天不说,还足不出户,天天只能对着木门兴叹,还不能下地,没病都快憋出毛病来了。此时她只想出去走走,看看周围,哪怕只是一小会儿都好。 展昭被她那迫不及待的表情逗乐了,伸手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别急,要出发也得吃了饭再走,而且,你也不能这样子出去啊。” 刚说完,店伙计端来了热水和洗漱用具,展昭坐在一边等她洗漱完后,见她对着铜镜梳头,走过去从她手里抽走木梳,“我来。” 这样的事,其实公孙君若她自己可以来,她受伤的是脚又不是手,可是透过铜镜瞧见他极其认真地替她梳头,她就随他去了。 木梳和他的手指一同穿过她的发,他的动作很轻柔,完全不像一个侠客应有的,而这也是让她感叹的地方。他的手,既能握剑,又能给她梳头发,本以为这两件事不会同时发生在他身上,可是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把你的手用来为我梳头,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从铜镜里看他,公孙君若打趣道,“那可是握名剑的手啊。” 展昭的动作一顿,从铜镜里回看她,手里的木梳一梳到底,“大材小用那是别人的认为,我倒觉得用它来给你梳头,再适合不过。”说着他吟起了诗。 娥眉顾盼纱灯暖,墨香瀑布荡衣衫。执手提梳浓情过,却留发丝绕前缘。 执手提梳浓情过,却留发丝绕前缘。公孙君若轻声念了一遍。 倘若当她第一次醒来犹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的话,那么现在,她明白了。 她和他的相遇,只怕是命中注定,穿越千年来到这里,本以为只是一趟奇特的旅行,却不知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 “好了。”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展昭对着铜镜里的她说,“我不会弄复杂的发髻,可是有一次我见你梳了个头很好看,就依样画葫芦了,不过……似乎有点不像样。” 展昭给她梳的是半发髻,也就是取了一部分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其余的披散在身后。 望着铜镜里的女子,公孙君若抿唇而笑,“嗯,确实有待提高,不过第一次能成功就已经非常了得了。” 展昭拥着她,在她头顶亲吻,道:“以后我若有空就给你梳头,这样我也会精进不少。” 两人又温存了番,等到日头快要升到中天的时候才拿着包袱下楼用膳。及至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车厢里备足了干粮和水,还有厚厚的毛毯,足够他们露营时所需的了,而且听说清凉峰顶有一个温泉,包治百病,即便没人见过,他也希望可以找到,这样一来,公孙君若身上的伤也就好得快了。 用过膳后,展昭去掌柜那里点清了账,搀着公孙君若去到门外。马儿经过一夜的休息,看起来精神抖擞,似乎也很想就此发挥它奔跑的潜质。把公孙君若扶进车厢里,他坐在车头,一扬手里的马鞭,朝伙计所指的地方而去。 第七十八章 : 展昭驱着马,往清凉峰的方向而去。 临安多山,而清凉峰位于浙江的西北,与皖交接,远远看是连绵不断的山峰,而站在山脚下往上望时,只觉自己被这片山包围,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生机盎然。 展昭将马车停在一处空地,又钻进车厢将公孙君若抱出来,搀扶着她坐到旁边的草坪上。 此时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饿且疲,而阳光正好,公孙君若背靠着树干,她身后的松柏树长得很高,树干很笔直,枝叶茂盛,多有鸟儿栖息其间,所以满林子都是雀鸟们欢快的叫声,不绝于耳,好似身处在一个鸟类世界,有叫的出名的鸟,也有没见过叫不出名、叫声却很奇特的。 日光穿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地上,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斑,微风一吹,这些数不清的光斑就四处游移,一会儿聚拢在一起,一会儿又被打得支离破碎,那样子好似让玩心重的人去追逐它。 微风迎面,吹起散落在肩头的青丝,公孙君若仰面,感受着春日的温暖,舒服得她只想沉溺在其中。 整理好一路所需吃用的展昭,回身就看到她沐浴着日光,一脸惬意的样子,即使嘴巴上沾了一缕头发,她也毫不在意。 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笑着把装水的皮囊递过去,“喝点水吧,一会儿我们就去附近看看瀑布,如果能找到十八龙潭,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愿能找到十八龙潭吧,不过这里景色那么美,其他地方也差不了多少,走马观花也不错。” 展昭笑笑,不可置否。等公孙君若喝足水,两个人又吃了点干粮后,他牵着马,让公孙君若骑马,他引着马往东南方向走去,边走边听四周的声音。他知道只要听见水流的声音,然后沿着水流的方向逆行,一定能见到瀑布。 于是,两人走了一段路,不多久就听见哗哗的水流声,展昭和公孙君若对视一眼,朝水声的方向走去。穿过枝叶繁茂的树林,又踏过一堆乱石,往低处走了些路方见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在山涧里流淌。小溪两旁是苍翠笔直的树木,水底的鹅卵石和游弋的鱼儿都见得清清楚楚。 展昭蹲在一块大石上,掬起一把水往脸上扑,只觉一阵芳草的清香。将皮囊灌好水后,他沿着路逆流而上,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歌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唱歌的人是个樵夫,肩挑一根扁担,前后各坠一个箩筐,箩筐里装着满满的菜蔬和木柴。 见状,展昭忙上前询问:“兄台,请问十八龙潭在何处?” “十八龙潭?”樵夫疑惑地看着他,“其他瀑布倒是不少,可是这十八龙潭,”他腼腆地笑笑,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你们二位是来游玩的吧?距离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瀑布可壮观了,也很好玩,想必比起你所说的那个瀑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吗?”展昭的脸上明显有了落寞的神色。 “这位兄弟,我看你是头一次来的吧,临安这边瀑布很多,每一个瀑布都有它自己的特色,你也用不着这么失落,虽然你口里的那个什么十八潭也许很好,但是如果只为了看那一个而丢失了欣赏其他瀑布的兴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何况和你心爱的人一起出来,目的是小,增进彼此情感才是主要呐!”樵夫对他憨憨一笑,黝黑的脸上满是打趣。 “夫君,这位大哥说得不错,其实不论是十八龙潭还是什么,只要你在就不一样。” 展昭看了眼马背上的人,又看看淳朴的樵夫,对他抱拳道:“多谢提醒。” 是呢,只要有心爱的人与自己一同共赏美景,即便那景色不是最美的,又何妨?只要有她在就好啊。 牵着马继续往前,走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果然见到了樵夫口里所说的那个瀑布。 瀑布的水从山腰里倾泻而下,银白色的水流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从天而降,水落在巨大的岩石上,溅起无数的水花,将石头冲洗得光净圆润。底下已经有一道小小的虹横亘在巨石上,泛着泡沫的水往低处流,滋润遍地,两边的草青翠茂盛,还开着遍地的映山红,大片大片的红色,炫目迷离。 展昭把马的缰绳栓在一棵树上,扶着公孙君若下马,也不给她下地的机会,抱着她走到不会被水溅到的地方,让她靠着他的胸膛。 午后的日光很耀眼,可是在这片林子的遮挡下显得朦胧,光晕在树叶间闪烁,照出叶脉的纹路,深绿变成了嫩绿色,偶尔有鸟儿欢叫着从头顶掠过,使视线有短暂的黑暗后又恢复明亮。耳边的鸟叫声不绝于耳,无意间更是能在树枝上看到一些漂亮的叫不出名的鸟儿。 瀑布的周围芳草萋萋,空气中水分充足,鸟语花香,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樵夫说得没错,这瀑布的确壮观,即便他们离瀑布有一段距离,可是那轰隆隆声也依旧响彻云霄,如同要穿破云层似的。水势浩大,对于常年生活在汴京的他来说,这样的瀑布几乎是没见过的。也因为如此,而更多几分感叹。 “君若,我在想,若包大人哪天还乡了,我们可以回到这里,在瀑布边上搭一座木屋,再建一个水轮车,依山傍水生活,承载上天给的恩惠,这样的生活我想就是别人说的不羡鸳鸯不羡仙了。”展昭搂紧怀里的人,声音轻柔缓慢,“我以前一直不清楚以后我会何去何从,只能先跟在包大人身边,可是我现在有了目标,到时候我们男耕女织,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想必一定会很圆满。” 在展昭怀里调整了个姿势,公孙君若望着那瀑布说:“让一个侠客委屈做樵夫,巨阙剑用来劈柴,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你可是别人口中大名鼎鼎的南侠呢。” 展昭轻笑起来,低下头嗅着她发间的芬芳,“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也管不着,只是我晓得和你一起,哪怕做个寻常百姓人,那都是好的。” “那样我只怕会被世人唾骂成狐狸精。”公孙君若低声嘟囔。 展昭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狐狸精?就算是也只勾走了他一个人的魂魄啊,他又是心甘情愿的,这样的狐狸精他可不想轻易让她逃走。 夜晚,满天星辰,坐落在山涧,气温明显有一丝丝的冷,索性车厢里备了厚厚的毛毯,加上又生起了火,能抵御夜里的寒冷。 晚餐吃的是烤鱼,溪水里有充足的鱼饵,所以这里的鱼肥大又肉多,烤起来也特别的香,更不要说吃了。 吃饱喝足,两人同裹一条毛毯,坐在视野比较宽阔的地方仰望头顶的天空。柴火还燃烧着,照亮了彼此的脸,没多久,展昭觉得肩膀一沉,身旁的人儿已经枕着他的肩睡着了,还打着轻微的鼻鼾声。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又是坐车又是行走的,也的确会累。展昭盯着公孙君若的睡颜,打横抱起她,大步朝车厢走去。 翌日,公孙君若是被冷风吹醒的,醒来时发现天有点蒙蒙亮,再看看四围,她已经被展昭背着上山顶。他四平八稳地行走,也幸亏道路并不是很崎岖,山势也比较平缓。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听到他粗喘的气息。 她不知道他走了多长的时间,可当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地势很高,高得她有点炫目。她竟然现在才醒,是他太令她安心还是他的动作实在太轻柔?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走。”她俯在他耳边轻声道。 现在她脚上的伤已经好到她可以下地,甚至能走路了,即便不能走太长的路,可至少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辛苦。就算他有一身令人羡慕的本领,就算他的轻功好到他拥有“御猫”的美誉,可现在是他背上驮着个人,臂弯里又提着个包袱,走的还是最费力的上坡路,肯定会非常吃力的。 何况,她又没有半身不遂,用得着这么特殊照顾吗? “你醒了。”展昭停下脚步,扭过头道,“没事,还有没多少路就到山顶了,我们一定可以敢在太阳出来时到达的。”说着他喘了口气,趁着一点休息的时间调整呼吸,又把她往上托了托,双臂牢牢地箍住她的身体,“抓稳了,接下来可是要……”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加快脚步往山顶爬去。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吹得脸颊都凉凉的,公孙君若收紧了手臂,尽量让她更贴近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君若,经过这次,我想若是可以,以后还经常这样背你,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一直背到老,你觉得如何?” 她盯着他刚毅的侧脸,心里满满的都是被宠爱的甜蜜,嘴角微微上扬,她将头枕在他颈窝里,“说到就要做到。” 展昭笑笑,更加加快了脚步,两刻钟后,二人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抵达山顶。比起狭小的山路,山顶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敞,站在净光的高处,底下的景色一览无余,仿佛整个天地都尽收眼底,天空近的触手可及。 将公孙君若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他坐在她旁边,“幸好是春天,天亮得比较晚,否则这个点太阳都出来……”话语消失在她突然凑过来的亲吻中,展昭傻愣愣地望着眼前放大的容颜,动作竟然出现了僵硬。嘴上的触感出奇的软,不过只是很短的时间,两人就分开了。 “奖励。”公孙君若错开视线,望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展昭心里一动,刚想问他若经常这样做,是否她也会经常如此的鼓励他?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她的惊呼给堵了回去。原来是太阳从云层里跃出来了,当第一缕金色的光芒照射全地的时候,天空一下子亮堂了起来,那种灰蓝相间,还带着白色的天空美如画,只怕是世上最好的画匠也难将这样绝美的景致描绘下来。 和煦的日光照着他俩,公孙君若将脑袋靠在展昭的肩膀上,眯着眼感受这美妙的一刻。 与心爱的人一起做着爱做的事,那是世间多少痴男怨女所期盼的呢?可是这世间的男女情感,又有多少是令人满意的? 珍惜眼前人,感谢上苍所赐予的全部,只怕再多感激的话也诉说不尽。 第七十九章 : 一个人一旦运气好起来,就连走个路都能遇见惊喜;反之一个人若运气差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而展昭今日似乎好运连连,竟然在下山的一个神秘山谷里发现了温泉。 发现的原因是因为公孙君若无意间看到了一只极其美丽的蝴蝶,那蝴蝶不但比一般的蝴蝶要大,而且颜色要更艳丽,大面积的蓝紫色以及翅尾那一对像眼睛一样的图案,飞起来时如同精灵一般,非常奇特。 直觉告诉她,这蝴蝶不一般,和展昭交汇了个眼神,见他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便随着这只蝴蝶一起走了,然后就是无意间发现了遍地开满了不知名的花的山谷,而这样的蝴蝶多得数不胜数。 有在花丛中采摘花蜜的;有两只两只追逐在一起的;有飞过展昭和公孙君若身边绕着他俩一会儿好似打量这两个不速之客,在确定他俩不是坏人之后又飞走的;更有栖息在草丛中的。从这样奇特的美景和这些不受惊扰的蝴蝶们来看,这个地方似乎从未有人涉足过,却让他俩无意中撞见。 滋润这片山谷的是靠西南的一个池子,山谷不仅湿润,而且暖和,和外界比起来好似另一个天地。展昭背着公孙君若到池子边,想用池子的水清洗一下彼此。 之前他们在追着蝴蝶过来时,不慎跌入一个断崖,那断崖不是很高,可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不会武功的,又有伤在身,跌到地面就算不添新伤也会加重旧伤,即便展昭在下坠过程中尽量稳住身子找落脚点,并用巨阙作为缓冲,最后也还是避免不了有一些擦伤,好在伤势都不是很严重,他又尽全力护公孙君若周全,除了他的右手有些异样之外其余的都是皮外伤。 手刚碰到水,展昭惊讶发现这水是热的,热度刚好在冬日沐浴的温度上。最为奇特的是,当他把手伸出来时,虎口的伤竟然愈合了。他惊讶地望着这一切,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再把右手伸进水里,发现就连那股疼痛都有所减轻。 世间竟然有这般神奇的世界,这还真的让他大开眼界了。回头正要招呼公孙君若把伤口洗一洗,却见到白衣从她肩头滑落,露出她绝美的背影。 呼吸猛地一滞,即便现在他们已经是夫妻,可是展昭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而视线又牢牢黏住她雪白的背影,都不愿收回来。 沐浴着日光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挺拔,又是那么的柔美,两根红色的带子系成一个蝴蝶结,使她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的白透光滑。 这是他的妻子?真的是他的妻子?为何他会觉得那么的不真切? 肚兜和里裤成了最后的遮挡物,公孙君若一步步走向池子,跨了进去。 水刚好没过肩膀,但是若再往前,就会没过脖子了。池子里有一些银白色的小鱼,先被突如其来的她吓了一跳,纷纷四散,没一会儿又聚集过来,摇晃着尾巴好似打量着她,有些大胆的都凑到她身边去啄她身上的伤口了。 与其说是啄,倒不如说把她伤口的脏东西吃掉,麻麻的痒痒的,还有说不出的轻微刺痛。“夫君,这个鱼儿可以帮我们疗伤。”她转过身,指着这潭温泉说。水珠从她的指尖一直滑落到手臂,又攀向她圆润的肩头,青丝漂浮在水面上,一张脸被热水熏得红红的,白里透红的她特别的好看。 展昭不由得看痴了,心想她这是在邀请他一同下水么? 心里一动,似乎是受到了蛊惑。这里没有外人,就只他俩;这里没有突然出现的危险,只有置身世外桃源的宁静;这里没有外界的纷杂,能让人忘了愁苦。此等仙境让他俩找寻到,不好好享受一下的确可惜了。 巨阙剑被搁在一边,他穿着里衣里裤下水,双手大开地靠在岸边。 这水真的有很神奇的疗伤功效,才下来没多久,他就顿觉身上的酸疲被一扫而光,力气都在逐渐凝聚。 这个山谷美则美矣,只可惜他们没有太长的时间可以逗留,十几天的假期很快就要到了,在汴京还有许多的事等着他去做。如若可以,他倒挺想在这里多留几天,好好观察观察周围,指不定还能遇见更多新奇的事。 抬眸瞥见那个享受着水的滋润的女子,他勾起嘴角,闭上眼好好感受这水带来的奇妙感受。直到有温热的触感从嘴上传来,他猛地睁开眼,赫然发现公孙君若正贴着他与他亲吻。她的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露出她漂亮的锁骨,感觉到他有动静,她与他四目相对。 “君若……”他吞了好大一口口水,几乎能听到他清晰的心跳声。 她的肚兜和里裤不知何时被甩在了岸边,此刻的她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滑不溜丢的。她挨他这么近,近到她的柔软都贴到他的胸膛上,尖尖蹭着他的肌肤,引发他体内一阵阵的悸动。 她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可是反而是这样的她,令展昭有刹那的把持不住。 “君若,差不多我们也该上去了。”他沙哑着声音说,天知道他有多难受。 许久没有碰她,如今这么一贴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跟发了疯似的,烫得厉害。可是一想到他一旦沉溺起来就会不顾一切,甚至弄痛她伤害到她,他就却步了。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没有碰她的原因。试问一个身理健全的男子,会不要那方面的需求吗? 公孙君若不回答,也不放开,只是搂着他的脖子静静看他。她的一对眼在浸泡了水之后更加的水灵,也更加的深沉。展昭觉得他的心跳突突地加快,手在伸出去后又被他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我们……” “请你……我……” 那一个字,让展昭轰地着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致命的火热。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怀里的女子,惊讶于她出口的话。 请你爱我……这是她的邀请,她竟然在邀请他。 “可是,会弄伤你。”好久他才找回属于他的声音,可是为何听起来会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原来他的定力是这么的差。 “有这水。” 言外之意就是,在这水里,他们可以尽情地享受,尽情地感知彼此? 她的脸变得更红了,可那眼却倔强地不肯从他身上挪移开,一直望进他眼底。他深喘了口气,想要以此来平息他奔腾的内心,而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耐,也不愿忍耐了。 她说:“我想被你……狠狠爱……” 想被你狠狠爱……这样的邀请,哪个男子会拒绝得了? 他猛地低头,狠狠噙住她的红唇,仿佛受到压迫的心终于得到了释放,让他想要大吼。一手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将她不断地按向他。 那样剧烈的吻,那样火热的吻,承载了多日以来他对她的渴望和思念。 怎么能不渴望呢?近在咫尺,同枕共眠,却不能吃不能碰,如今她的这番主动邀请,无疑是对他最致命的诱惑。 彼此的津液在双方的口中交融,他们互相交换着津液,怎么都吻不够。手自发自觉地在她身上游移,感受着指尖的细腻,他恨不能立马就把她拆穿入腹,狠狠地要她。 分开换了口气,看了眼她湿润的眼睛,他继续贴上去吻她,吻得她不得不挂在他身上来支撑她发软的身体。他的火热抵在她小腹上,他两手一托,将她抱起,火龙滑进她两腿间,吻更是落到她的雪颈上。 “接下来可由不得你喊停了。”他与她平视,声音低沉而魅惑。 是她开的头,是她挑的情,他怎么会允许她半途而退?没有得到言语上的回复,得到的却是她的两条腿紧紧环住他的腰的无声邀请。 心里一动,他知道他再说什么只会显得他婆婆妈妈了,何况他的妻子都那么胆大包天,不被束缚地主动诱惑他,他怎能拂了她一片心意?她这样想要他,他比她更甚。 借着水的滋润,他轻轻探进一点,只是一点就让两人好似浑身被电流窜过那般,又难受又急不可耐,他看着她,她却好胜地扭动腰肢,想要全部接纳他进去。 被她认真的表情逗乐,他搂紧她,在她耳边低哑着嗓音,“我来,不要急,会给你的。”语落,他重重往前一顶,全部没入她的温暖里。他在她耳边吐气,她也抱着他深呼吸,这样的姿势让他入得更深,感官也更*。 他吻着她的嘴,将她细细碎碎的声音吞进肚里,下面不停地爱她、要她。 水面涌动,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断地荡漾开去,蝴蝶翩翩,在这神秘的山谷中,两人享受着最真实的律动和欢交。 头顶是蓝色的天空,周围是美丽的景色,没有屏障,没有遮挡,反而这样的自然,令两人更加沉醉在极致的甘美中,也更大胆地探索彼此,想要融进彼此的血液里去。 里衣被吹干,展昭将疲累的人儿抱上岸,将她平放在草地上,低头宠溺地对她笑。 这一次的酣战让他们共同体会到灭顶的快乐,加上有水的治疗,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好好宠爱她。也同时惊奇发现,她在这一次的交融中,是那么的主动,让他更快一些,更深一点,甚至主动迎合他的动作,令他欲.罢不能。 弯下腰亲了亲她的嘴脸,他觉得好好被爱过的她似乎更显妩媚了,眉眼间都隐隐带着风情,让他都不能很好地给她穿衣服。雪白的*上,前前后后都是他留下的印章,衬得她的肌肤更加娇艳。她在他怀里的轻吟和娇憨,到现在都挥之不去,他的被接纳和被认可,是他身为男人最大的自豪了。 “我没力气了。”公孙君若睁开眼,略带责怪地横了他一下。 到最后她都求饶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不停地侵占她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哎!谁让她事先挖好了坑?明摆着就是自寻死路。 “我背你回去。”替她系好衣裳带子,他笑着说。 公孙君若翻了个白眼——为何同样的体力活,她却累得跟死狗一样,而他还是这么生龙活虎?不能理解啊! 第八十章 : 回到开封府,展昭和公孙君若两个人开始回归他们各自忙碌的事,只是一个月而已,包公就接到大大小小的状纸无数,冤案错判的案子也是多得能叠成小山,展昭每天奔波于各个案发现场,公孙君若除了在太医局里忙着学习、做功课外,也会协同公孙策一起照顾受伤的申冤人,加上她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当她得空时,包公还会派她和展昭前往案发现场,搜寻有力的证据。 旁人以为他们忙到都不能卿卿我我,却不知展昭早已练就一身随时随地都能弹琴说爱的本领。比如—— “君若,包大人让我来问尸体情况。”展昭一身官服,掀开帘子走进药铺的内室。 药铺内室被隔成了两间,一间是用来储藏药材的,另一间是公孙君若专门用来检查尸体的。包公的母亲以前就是经常做这个,在包公还年轻时她帮助过他不少的忙,如今她虽然已年过花甲,但是在解剖尸体等这些方面还是宝刀未老的。 在公孙君若他们从杭州回开封府时,她刚好也从乡下来汴京看望她儿子,见公孙君若在医术这块颇有天赋,便决定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她,还馈赠了她一副解剖工具。 公孙君若白天在太医局学习,一放学就跟在包母身边继续学习解剖。如果说太医局更多注重的是书面知识的话,那么包母交的完全就是实战型的,而且对破案非常的有用。有时她都怀疑包母这具躯体里面所装载的灵魂,是不是和她一样有奇特的经历,不过转念一想,法医又不是她原来的世界才有,不是有大宋提刑官么? 这么一想,她就专心跟着包母学习了,而这一学就是三个多月。本来包公打算让母亲持续住在开封府颐养天年,可包母说还是乡下住得惯,城里总没有乡下舒坦。见她这么坚持,包公也就不做多留。 而包母这一走,公孙君若的第一个工作就来了,原是一个名叫蔡玉媛的女子被她夫家的药师告上开封府,说她杀了刘长工。和他一同作证的还有一个姓王的媒婆,包公见蔡玉媛在公堂上的极力反驳和镇定神情,觉得事有蹊跷,就让公孙君若去检查尸体,从尸体上入手。 展昭就是过来要答案的。 “看了。”公孙君若还是一身的白,在这阴森的屋子里看起来更加的渗人。 展昭凑过去,“如何?” 她退开几步,秀眉轻蹙,“别靠近我,湿气(尸气)重。” 展昭不以为然,继续靠近她,“哪来的湿气?你身上还是昨晚沐浴的芍药花味道呢。” 这一幕刚好被进来找公孙君若的小红撞见,两个人在装着死人的房间里挨得这么近,还是展昭一副『你什么都很好』的表情,刺激得她怪叫了一声跑了出去。 在死人面前都能秀恩爱,还有哪里难得倒展昭的? 再比如——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唔!” 房间里传来女子压抑的声音,那样支离破碎的喘息和木床摇晃的声音,听得新来的正在开封府内夜巡的衙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听听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今天忙着抓人……啊!不、不累……呃——吗?怎么还有力、力气?” “傻瓜,难道你不知道越是干体力活的人,这方面的需求就越大吗?” 屋内木床的吱嘎声似乎更大了,女子被逼的娇喘连连,却听见男子说。 “嘘——不要那么大声,万一外面有人……” 衙役猛地一惊,四下查看。 外面有人,说的不就是他吗?再看看这居所——哎呀妈!那可是展大人的住处哇!听说展大人三月中旬成的婚,到如今也就三个月的样子,新婚燕尔什么的…… 新婚燕尔……小衙役的脸腾地红了,就跟刚煮熟的虾子一般。听到里面剧烈的撞击声,以及掺杂的男人的低吼,他捂着脸赶紧离开。 什么叫展大人是正人君子?衣冠楚楚?风流倜傥?完全就是床下君子,床上……咳咳! 现在都快四更了,他还那么卖力,关键是干那么多的事都不能拦阻他好好爱他的娇妻,谁说他俩没机会恩爱的?多的是好不好? 不过展大人,你明日,啊不!天亮之后,可是要做很多事的,晚上这么狂欢……吃得消么? 然而到了第二日,当神采奕奕的展昭出现在食堂时,证明小衙役的担忧是多余的。这不,晚上还酣战不休的展大人,如今正吃第三大碗饭呢!公孙姑娘一出现,他整个人就跟牛皮糖一样主动贴了上去,还满脸关切地嘘寒问暖。 “你多吃点,体力不行,这样下去可不好,以后怎么给我生个胖小子呢?” 展昭最后的话说得极轻,几乎是贴着公孙君若的耳朵说的。然后小衙役看到公孙君若很是娇羞又懊恼地瞪了展昭一眼,那透着妩媚的眼神,连他都小心脏怦怦跳。 他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到了五月中旬,天气愈发炎热起来,空气也很干燥,汴京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百姓对着天空眼巴巴地祈求,渴望能天降甘霖,滋润遍地。 恰好徐州闹灾荒,庞太师已经分派了他的两个人去那里放赈,本以为徐州的百姓会因此而躲过浩劫,谁想包公却接到了来自徐州知府陈谦的诉冤信。 原来王丞相派去放赈的二人是静山赵王爷的两个儿子,赵秋堂和赵秋杰,而那赵秋堂之前还进过开封府的大牢,并且被提到公堂上审判,原因在于他和他哥哥赵秋杰去逛青.楼,他因为想要玩弄青倌(卖艺不卖身)而被对方拒绝,一怒之下将她从楼上推下去。幸得当时展昭和张龙、赵虎二兄弟夜巡时经过,那女子才幸免于难。 随后展昭将赵秋堂押回开封府听候审判,而那赵秋堂不但不愿下跪,而且还口口声声说只跪当今圣上和生养他的父母,也极力狡辩昨夜之事非他所为。要知道那天夜里他连听到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展昭都不惧怕(一般人听到开封府三个字都会面色改变),可想而知在公堂上他是多么的嚣张了。 后来包公命人带上证人,那老鸨也矢口否认赵秋堂所做的一切,还说是青倌翠玉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翠玉也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最后索性来了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包公知道其中必定有隐情,大部分与她俩受人胁迫有关,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威胁她们。最后让人杖责二十,为对赵秋堂的薄诫。 而静山赵王爷的夫人王妃来了后,非但没有责怪包公的决断,还让包公连同她大儿子也杖责受教训,包公感念她的理智和不徇私枉法,便放了人。 不过后来据赵虎说,展昭那一句“王府缺少教养,你放肆是应该的”,以及拿着剑抵着赵秋堂脖子的那句“你再敢动,你就是个死王爷”,可谓是帅出新高度。 只是帅出新高度又如何呢?办不了他还是留了个祸患。 而今,在徐州放赈的正是赵王爷那两个儿子,而且他俩还是带着开国先帝的紫金锤去的。这紫金锤就跟尚方宝剑一样,如同圣驾亲临,足以可见皇帝赵祯对徐州这次饥荒的重视度。 陈谦来信说,这对兄弟不但要百姓花钱买粮吃,而且还把土掺杂在粮里一起卖,甚至私自抬高粮价,引得民怨四起,甚至有地方出现了聚集闹事的现象,官兵奉命镇压,百姓死伤的也不少,他这个小小的知府不仅没有实权,还受到压制,苦不堪言。 包公看了信之后,决定先派展昭还有张龙、赵虎兄弟俩去徐州查探一下实情。 因为是视察,所以不用带太多的行礼,几套便衣和一些银两就够了。之所以带银两,是因为有句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打探一些消息也许用得着,何况也能救济一些贫民。 包公不仅派了展昭他们,也让公孙君若和他们一同前去,因为这样一来她也能帮助展昭,做一些救死扶伤的工作。 于是公孙君若又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一开始老师有点不大乐意,后来听说是包公的意思,又是去徐州,也就同意了。而且再半个月,太医局也放假了,就当做是让她提前享受假期。 包公的这一决定,可是羡煞了赵虎,想着他也有脱单的人了,可展昭能够成双成对,他却还要和张龙这个单身汉结伴,想想都觉得委屈。心想着哪天也要跟包公提议,让他也带上小红。 为了能更快到达徐州,这次展昭一伙人选择骑马过去,公孙君若不会骑马,就和展昭同坐一骑。出发之前,展昭为了能让她坐得舒服点,就在马背上安装了厚厚的软软的垫子。 徐州距离开封有一天一夜的脚程,公孙君若为了他们能尽快到达,一路上有什么不适也都闭口不言,直到二人连夜抵达了徐州并入住了一间客栈,展昭才发现她的异样。 虽然给马按了垫子,可她的大腿内侧还是不可避免的擦伤了,红红肿肿的两大块,衣物一摩擦就像被针扎一样的疼。展昭心疼不已,也非常自责,一路上他的心都系在案子上,也没有过多关注公孙君若的情况,以至于连她受了伤他都不知道。 他满脸的愧疚,而公孙君若只说小伤而已。他晓得她是让他放心,心疼地抱紧她有些疲惫的身子一个劲儿地道歉。 好在他们来之前备了足够多的药,金疮药也拿了。悉心地替她抹上药后,展昭扶着她去到床上休息,一直到她有了倦意睡着了,他才带上佩剑悄悄出去。 当房门被轻轻关上的那一瞬,公孙君若睁开了眼。 桌上的蜡烛还燃烧着,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脂油香。其实她没有睡着,心里知道今晚展昭必定不会休息,定会先出去查探一下情况,只是因为她在,他才一直守着,所以她才选择了假寐,果然当她响起轻微的鼻鼾声时,他悄然离开了。 她知道有些事,他不想她掺和在内,怕他会连累她,怕她涉足危险。可是他似乎忘了包公派她和他一起,就是为了帮助他的,何况她还是有自保的能力。 不过他既然这样事事为她考虑,她也不能让他担忧,既要做得滴水不漏,又要能帮助到他,这对公孙君若来说,将是日后一个极大的挑战。但她有信心,也认为她可以成为他坚实的后盾,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第八十一章 : 一直到外头打更的梆夫连续敲了四下梆,客房的门才被轻轻推开。伴着隔壁赵虎响亮的打哈欠声,一阵轻风从门口吹进来,公孙君若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室内烛火的光很昏暗,照着他的脸明暗分不清,可是公孙君若知道,他很生气,整个人都在浑身发抖,但他又为了不让他的怒气外泄而影响到她的休息,一直在极力隐忍着。 目光落到他放于膝盖,青筋都凸起的拳头上,她低低叹了口气,伸过手去按着他的手背。 展昭的背脊一僵,他转过头,看着公孙君若,抱歉笑笑,“怎么醒了?” 她摇摇头,双手环着他精壮的腰靠了上去,也不说话。感受到他渐渐放松下来,她坐起身靠在床头,展昭连忙给她拿了个枕头垫着,自己坐在她身边。 “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特效金疮药呢。”她难得用这种带有玩笑的口吻。 果然,他的眉眼舒展不少,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你在等着我回来?”意识那么的清醒,眼睛下方都有黑黑的一圈了,可见他出去之后她都没睡着。她怎么那么傻呢?干嘛要等他? “情况怎样?” 拍她后背的手猛地一顿,展昭抿着薄唇,良久才说:“比信上所写的更严重。” “野有饿莩?” 展昭沉默不言,虽然还没悲惨到那种境地,但也差不多了。 “路有冻死骨?”她又添了句。 他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夏天,哪来的冻?”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替他疏通情绪呢? “那你见到陈知府了吗?”她抓过他的手,在他手心画圈圈。这个动作,会让他放松一些。 “嗯,不过他已经睡了。”展昭顿了顿,“如今的陈知府,可以说是有名无实的,好在他一直恪守本分、尽忠尽职。” “所以说,这样的局面,知府大人也无能为力?” 展昭再度沉默,公孙君若已经猜出个大概了。 为官者最无奈的就是看着百姓受苦,却无能为力。只怕他也是不好过的吧,做一个清官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对抗强权,甚至随时面临头顶的乌纱帽被摘的危险。 “我想明日出去转转,想必有许多病人等着医治。” 展昭猛地挺起上半身,“外面很危险。” “危险就要一直待在这里?”她仰头看着他,“别忘了包公让我和你们一起来的目的,我答应你,会保护好我自己。” 怔怔望着她那对坚定不移的眸子,过了半晌,展昭才无奈叹气,“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就如你说的,保护好你自己,不要逞能。” 她眼睛一弯,嘴角微扬,“我的命金贵着呢。” 展昭愣怔地对着她调皮的笑容,脸上的表情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怜爱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胸口。“谢谢你。” “我不是为了你,为了包大人。” 展昭连连点头应和,“是是是……为了包大人。” 翌日,公孙君若和展昭他们约定黄昏后在客栈汇集,才开始分头行动。这是展昭第一次和公孙君若分开单独行事,一路上他都有点心不在焉,以至于好几次都带错了方向,愣是被张龙给调回来的。 赵虎见他这般心神不宁,看不过去了,走到他身边说:“展大人,你一直这样担心公孙姑娘也不是个办法,依我看你还是去找她吧,这里有我和张龙就可以了,省得我们再多走一些冤枉路……啊!”后边的话,因为张龙狠狠辗了下他的脚背,痛得他嚎叫起来。 “干嘛?”赵虎气急败坏地瞪着张龙,一副『找茬想打架』的样子。 “你最后那句根本就用不着说,心知肚明就好。”张龙凑到他面前跟他咬耳朵。不知道被当众说出一些事实,很丢脸的吗? “你说什么?什么用不着说?我赵虎有说错嘛?” 张龙瞪大了眼看他,头一回觉得跟二愣子讲道理,完全就是白搭的。 也幸亏展昭好脾气,没往心里去,而是对他俩抱歉地笑笑赔不是,“是展某的错,连累了二位。” “展大人,你担心公孙姑娘这点我们知道,其实我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你若真放心不下她,还是跟着她吧。”张龙也加入劝诫的队伍,却引来赵虎的白眼。他回了个『我是为展大人好,哪像你』这样的眼神过去。 过了好久,展昭才缓缓道:“多谢二位好意,展某心领了。” “那……” “我们相信她吧,相信她会给我们带回可靠的消息,而且我必须得信任她,就如她说的,我不可能一直都护她周全。” “而且,我要相信她。”顿了顿,展昭又补充了句。 赵虎和张龙对看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这样一直到了约定的时间,展昭和张龙、赵虎早早在客栈候着,展昭点了几个菜,发现都没有,连像样的饭也没有,店小二说客栈里的米紧缺,鸡鸭都饿瘦了,最后他们只能点了粥配合一些小菜,可价格却不便宜。 赵虎一听价目,惊得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对着小二吼:“没有像样的菜还那么贵?坑人呐!” 谁知只见店小二不慌不忙地掏了掏耳朵,翻了个白眼慢里斯条道:“客官,您是外头来的吧?来哪里不好来徐州,明知这里闹饥荒你还跟我们抢粮食吃,你没看到官府那边的粮价有多高吗?没有钱我们怎么买米,你们又怎么有饭吃?要怪就怪当官的去!” 几句话堵得赵虎把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店小二一点也不为所动,似乎已经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了。 “您若不想付钱也可以,只怕您走遍整个徐州,都吃不到一顿像样的饭,我们客栈还能提供米粥,已经很不错了。” 展昭拉住赵虎的手,以眼神示意他坐下。赵虎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坐了下来。 大局当前,何况店小二说的没错,错在那两个天杀的混蛋! “小二,你说是官府的错,那你可知是谁在放赈?” “两个猪狗不如的败类呀!哦,不,现在只剩一个了。” 展昭看着他,“一个?” 店小二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弯下腰来说:“之前是两个从京城来的小王爷,可是有一个昨天夜里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死了,乡人都说那是恶有恶报,估计另一个也快差不多了。” 展昭挑了下眉,心里疑惑,“死的是哪一个?” “大的那个,死的好啊!之前还抓来了燕无双,说他是贼无恶不作,我看呐他们才是贼喊捉贼,那些作为比贼还要坏还要可恶,杀千刀都不解恨!而且有小道消息说,这兄弟俩还威胁地方上的富户,让他们把家里值钱的都拿来去附近买米,谁敢不从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展昭和张龙交换了个眼神,继续问店小二:“可有证据?” “哎!说了是小道消息,不过也确实有人目睹富户被陷害的,哎……这样的日子,跟兵荒马乱时差不多,”店小二摇摇头,“本以为这次皇帝派来的钦差大人会多么的体恤民情,谁晓得来了两个十恶不赦的狗蛋,还趁火打劫,前几天还发生抢米的事呢!都是一群饿昏了的人,啥事都干的出来了,可惜呀……民跟官斗,怎么斗得过呢?输得还不是咱老百姓?” “我倒觉得那燕无双是个义贼,估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理由,才做了贼的吧,不过啊,他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工作,依我看比起那些靠当官发财的混蛋不知好了多少倍!” “那他被抓了之后呢?”展昭继续问。 “之后?听说被一个人给救了,不过那小王爷比燕无双厉害,他那什么锤威力无穷,连燕无双都惧怕三分。” 紫金锤!展昭和赵虎他俩面面相觑。 “哎呀!不多说了,我还要接待去,三位慢慢吃,今天我给你们打八折!” 展昭笑笑,拱手道:“多谢。” 刚谈完话,赵虎眼尖一眼看到走进客栈的公孙君若,连忙撞了下展昭,让他看门口。展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不紧不慢走来的人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了下来。他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去。 赵虎他们虽然听不到展昭和公孙君若的对话,但从展昭的表情看出,他放心了不少,整个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能让展大侠这么牵肠挂肚的,我看也只有公孙姑娘了。”赵虎撑着下巴说。 “嗯,”张龙点头,随即推了下他,“难道小红姑娘不是令你牵肠挂肚的人吗?” 一句话说得赵虎的脸愣是红了个头,本来就皮肤黝黑的他,肤色更是成了绛紫色,很是滑稽。张龙捂着嘴嘿嘿笑,却被他狠狠瞪了记。 “选个好日子把她娶了吧,这样你也可以和展大人那样夫唱妇随了。” 敲了下他的脑袋,赵虎骂道:“多管闲事!” 第八十二章 : 公孙君若落座后,看到桌上的粥和几个小菜,一言不发。张龙见状,连忙解释说客栈里紧缺粮油,他们这已经算是大餐了。 “我知道。”她说。这一路上她见到许许多多忍饥挨饿的百姓,也亲眼见到母亲怀抱着饿得没有力气,两眼发昏的孩子一脸无助又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带到路上吃的干粮本来想分给那母亲的,最后还被半路出来的一个男人给抢了去,只留下一小半。可这一小半足以让那母亲对她感激涕零了,即便有了这顿,她还完全不知下顿在哪里。 客栈的门口聚集了一些要饭的困苦人,一遍遍喊着“给我们点吃的吧,我们快要饿死了”的话,还伸出肮脏的手企图揪住路过他们身边的人。店小二赶了他们好几次,甚至动用笤帚了也赶不散。 四个人沉默了一番,展昭叫来店小二,把身上的碎银给他,让他给那些人一点吃的,并让店小二把他们桌上的菜端一些过去。 如今,就算再是饥肠辘辘,见到这样的光景也没有胃口吃的下饭了。 “真是太没天理了!”赵虎一拳打在桌子上,被他打过的地方瞬间多了个坑。 刚路过的店小二见到,吓得顿住了脚步,本来还对他们嚣张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灰溜溜起来,盘算着以后千万不要招惹他们,也幸亏之前他没被他们揍,不然有坑的就不是那桌子,而是他的脸了! “生气也没用,倒不如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张龙心里也很气愤,可是比起气愤,他更想到的是怎么去做,而不是生闷气。生闷气有什么用呢?生闷气能解决得了问题吗?如果可以解决,他当然不会吝啬多生闷气的。 “我今日倒打听到一些消息。” 展昭看向公孙君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在他们来之前,曾有一个叫王老实的老汉去知府衙上告过人,而他告的不是别人,是当今的圣上,陈知府自然不会受理,用他的话来说,皇帝的用意是好的,错就错在过来放赈的人,然后王老实就说既然如此,就要让陈知府办那两个钦差大人,这话恰好被其中一个钦差听见,一怒之下对他拳打脚踢,直到打得他不省人事他女儿来了那钦差才住手。 至于后面,便是很俗套的钦差大人见色起意这样的桥段。 听到这里,赵虎很不屑地冷哼了声,“果真是猪狗不如,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这样的人死一万遍都死不足惜!” 公孙君若看了义愤填膺的赵虎一眼,继续往下说。 那钦差大人见色起意的后果就是被王老实赶出家门,可是第二天王老实就离开人世了,留下一双儿女,再之后就发生义贼燕无双被逮捕的事。 “那王老爹的儿女怎样了?”赵虎看着公孙君若问。 “听说他儿子被关进了大牢,好像与钦差大人的死有关,他女儿去求情未果,我今日去她家附近转了,家门紧闭,也不知她去哪了,不过我总觉得那女子若真美貌如花,那么另一个钦差……” 后边的话,她即便不挑明,其他三个也晓得会怎样了。 “张兄弟、赵兄弟,展某觉得我们今晚有必要去王老实家里。” 赵虎和张龙纷纷点头赞同,色字头上一把刀,那两个小王爷绝对不会失去任何一个可以得到美人的机会的,也许今晚他们就能碰面。 “君若,你在房里等我。”展昭起身说。 “嗯,注意安全。” 展昭低头看着她,想抱抱她,又碍于那么多人在场。张龙和赵虎对看了眼,很识趣地转过身后,并且赵虎还往张龙那边靠了靠,挡住众人的视线。 同僚们那么给力,他怎能辜负他们一片心意呢? 橘黄色的暮光从窗子里、门里溜了进来,在这片柔和的光中,男子弯下腰,拥着女子的腰,下巴搁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我很快就会回来。”他说。 “嗯。”她在他怀里乖顺地点头,脸蛋红红。 画面太美,美得令人窒息,店小二停掉手里的工作,掌柜的也不再去拨弄算盘了,愣愣望着眼前所发生的,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也要这样!赵虎望天握拳。我也要这么恩恩爱爱,羡煞别人!不过……娶小红才是正经事……他要好好攒钱,好好置备聘礼,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哼!然后羡慕死张龙他们,哼! 入夜,月儿高悬枝头,草丛里的蛐蛐都叫得有气无力,也不知是不是没吃饱的缘故。室内的烛火燃掉一大半了,只留下大拇指长的一届还在燃烧着,烛火有些暗淡,女子拔下发间的簪子,挑了下烛芯。 火光明灭之后,又重新明亮了起来,照得屋子里真切了起来。 已经快要到子时了,她在等待的人还没有回来,就连隔壁的客房也没有声音响起。 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了吧?手不禁拽成拳头,她望着门口,胸口一堵。 不!不会的,他武功那么好,轻功也是数一数二的,何况还有张龙和赵虎两个人在,那二人也是个高手,他们……不会有事的。不要惊慌,也许是找到什么线索,所以晚回来了。再等等,再等等…… 突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她猛地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昏黄的灯光下,展昭和另外两个人一身狼狈地回来,衣服上头发上都是灰尘,灰头土脸的,就好像被胖揍过一样,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仨这个样子。 “怎么了?”公孙君若急忙迎了上去,心下不安。莫非真遇见什么不测? 展昭扶住她的身子,道:“到屋里再说。” 四个人依次进了房间,张龙确定周围的人都睡下,没有异样之后,他才关上门。 “你们都受伤了?” “不碍事,就一些皮外伤。”赵虎的话刚说完,就突然叫了起来。原来他的肩膀被张龙按了下,而张龙不知道他伤在肩膀。 “脱衣服。”公孙君若当机立断。 “啊?!”张龙和赵虎同时叫出声。 脱衣服?在这里?这不好吧……虽然现在的公孙君若已经嫁做人妇,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怎能当着她一个女人的面光着身子呢?而且这还得问问展大人同意不同意呢! 看了他俩一眼,公孙君若淡然道:“不脱衣服如何治疗?” “二位兄弟还是快点脱了吧。”展昭在一旁劝道。 看看,做夫君的都同意自家娘子的话了,他俩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治疗而已,又不是什么,何况以前她也看过他们的身体了。 “你也是。”见张龙和赵虎都脱了衣服,公孙君若头也不抬地对展昭说。 “我?我没事。” 她眉头一皱,“让你脱你就脱!” 展昭知道拗不过她,只得依言行了。 然后,几乎花了半个时辰,公孙君若将他们身上嵌进肌肤里的沙石用针给全部挑出来,整整挑了一堆。对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她的眉毛皱得更紧了,都能夹死一只苍蝇。给他们先后上了药,又做了简单的包扎,她才松了口气。好在都不是要紧的伤,他们的皮挺厚。 “说了不碍事的。”展昭边说边把衣服穿上。 “是不碍事,可是让这些东西一直留着,会发炎长脓的。”她用布把这些石子包起来,走到花瓶边扔进去,“怎么回事?”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展昭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张龙、赵虎也倒了杯,“我们万万没想到,紫金锤的威力竟然那么大。”然后他细细道来他们今晚所经历的一切。 如公孙君若所料的,晚上的时候,赵秋堂果然去见了王昆的妹妹王素贞,并威胁她说他哥哥的性命全看她会怎么做。王昆就是那个救了燕无双却落得他被捕入狱的男人。而王素贞出乎意料的有骨气,宁死不屈,还骂得赵秋堂没有反击的余地,赵秋堂气急败坏,想要给她点教训,也就是在这时候,展昭他们出现并救了王素贞,还告诉她可以去开封府鸣冤。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遇见了手拿紫金锤的赵秋堂,令展昭他们惊讶的是,赵秋堂的武功不但一下子高了许多,而且拥有紫金锤的他如虎添翼一般,他们三人合力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可是即便如此,也还是受了紫金锤不少的苦头,那威力巨大得都能爆裂石头、树木,这也是他们如此狼狈逃回来的原因。 要不是他们仨轻功比赵秋堂要好,不然还真的会命丧紫金锤之下。 想不到紫金锤那么厉害。公孙君若陷入沉思。 “你看,我们三个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不要担心了。”以为她还在担心他们,展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如此说来,只要紫金锤在他手里,你们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赵虎和张龙面面相觑。 严格来说是这样的,紫金锤的威力,他们已经领教过,硬碰硬的结果只会是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且据说这紫金锤是开国皇帝的宝贝,用它来争战,上头沾满了无数人的血,他们也不得不怀疑这其中的玄机,是否与怨灵太多有关系,不然,就凭赵秋堂那三脚猫的功夫,他们会打不赢他?之前又不是没交过手。 “我想这几日赵秋堂一定会派人全城搜查你们的,你们最好待在客栈不要随意出去,我会多出去打听一些消息。” 展昭第一个摇头,“不行,那样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赵秋堂的性格,万一……万一……” “万一他看上你了怎么办?”赵虎替展昭说了下去。 展昭脸一红,瞪了赵虎一眼。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家娘子长那么好看,赵秋堂一定会看上她的,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她去冒这个险。 “我可以女扮男装。”她说。 “啊?”赵虎瞪大了眼。 第八十三章 : 公孙姑娘女扮男装?这是赵虎醒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 昨夜展昭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同意了公孙君若的提议,令一向觉得展昭只会宠老婆的他,头一次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展大人这是疯了么?女扮男装怎么了?还不是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将虎口里面推?他还是个男人么? “赵虎,赵虎,快来看公子哥!”张龙在门口对他招手。 自从公孙君若说了要女扮男装之后,他一直对她男装的样子很感兴趣,所以即便夜里弄到丑时才睡,早上也还是很早醒来。 见赵虎赖在床上没动,他过去一脚踢在他身上,“起来啦!死猪!” “干嘛?”赵虎很不爽地坐起来,拿眼横他。 “看公子哥呀!可俊的公子哥了!”张龙兴奋道。 “俊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俊能保护得了自己吗?” 张龙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清早的发什么火呢?谁招你惹你了?而且公孙姑娘的提议展大人最后都同意了,如果展大人没有一百个放心的理由,他会让她这么做?” 赵虎想了想,觉得也对。毕竟他们和展昭共事这么久,他那缜密的心思,旁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之所以答应,想必也是想好了万全之策了。 张龙走到门口,转过身又问:“你看不看?不看拉倒。” “看!”赵虎一骨碌爬起身,实话说,他对公孙君若女扮男装的样子,也蛮感兴趣的。 只是隔壁房间的门被关严了,展昭说公孙君若还要稍作处理一番,让他们先去下面用膳。于是三个大男人边点了早点,边等他们的“兄弟”。 清晨的客栈,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用早膳,就只剩下歪在一边打瞌睡的店小二和一直拨弄算盘的掌柜,显得整个一楼十分的冷清。 二楼通往一楼的木质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张龙抬头,紧跟着用力撞了下赵虎。 楼梯上,一个穿深蓝色衣裳的翩翩佳公子正往下走,即便他没有身穿华服,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挽起,以一根乌木簪子固定住,也依旧挡不住他的俊俏。 “兄台,敢问这里还能坐人不?”他站定在他们面前,笑问。 赵虎傻了眼,还是张龙先回过神来,指了指空闲的位置,“坐吧。” 他坐下后,拿起碗低头吹了口粥,又小抿一口在嘴里。乳白色的汤汁粘上了他的嘴,更显他的唇红红的。 “公孙……姑娘?”好半天,赵虎才叫出来。 化了妆,特别是那对飞入鬓发的粗眉,使得她少了份女子的温婉,多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想不到这化妆还能有这样鬼斧神工的作用,竟然能让一个女子变成男的,而且完全没有违和感。 公孙君若笑看着他,眼里写着『如何?还过得去』的调侃。 赵虎比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不过……我觉得如果有一些胡子会更好。”的确,虽然衣裳是旧的,妆容也很不错,可这光溜溜的小脸蛋,还是缺了点什么,而且她若是要以郎中的身份走遍徐州的话,这个样子是绝对不行的。 张龙一拍掌,“这个好办!” 约莫半柱香后,当公孙君若再次从房里出来时,三个大男人看了她一眼,才满意点头。 果然有了胡子就更能令她看起来像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就是……这身材瘦小了点。 一切都弄完之后,公孙君若背上她的药箱准备出门。张龙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长的木棍,上头还挂了“悬壶济世”四个字眼,乍一看还挺好笑的,不过这样的噱头更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更能搜集一些资料。 展昭见她要离去,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紧紧拽住。她转过身,不明就里地看他。 “……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良久,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若是可以,他绝不会让她以身犯险,更不会让她孤身行动。头一次觉得,那个“南侠”的称呼在他身上是那么的不相符,甚至带了点讽刺的意味。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要让她来抛头露面,“南侠”这两个字有什么用呢? 公孙君若盯着他的眼,突然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吻了下,“我会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摸着脸上被亲过的地方,手紧握成拳。 客栈外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饿得面黄肌瘦、瘦骨如柴的百姓,之前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如今都不敢摆摊了,一来害怕粮食被洗劫一空,二来现有的粮食也只能维持一家人的日常了,而且连能支撑多久都不知道。 黄花大闺女的卖身葬父,如今成了司空见惯的场面,在危难面前,当一个人连自保都成了问题时,私心便占据了主导作用,然而令人窝心的是,一些好心的客栈掌柜,还是会把很少的米熬成薄粥,救济那些困苦的人。 公孙君若走在路上,最后选择在一个比较宽阔的岔路口停下,开始她的免费给人治病。一开始还有人不信她这样的好心,可是当一个小女孩吃力地背着她的母亲过来,公孙君若将那母亲扶着坐到一边,给她把脉、检查,并拿出她的一套针灸工具,把针插:进这妇人身上的相关部位。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妇人慢慢醒过来,灰白的脸色也开始有了点血丝。小女孩很是感激,公孙君若又拿出一些铜钱给她让她去买点吃的。小女孩和她母亲在领到铜钱时,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儿地跪地磕头。 见到这样的光景,人们心里的抵触才逐渐消失,到她那里看病的病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没病的也会装病来看病,因为有免费的钱可以得,不拿白不拿,只是最后都会灰溜溜离开,因为不用当事人出面,就有许多义愤填膺的百姓用眼神杀死了。 如此连续做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才有状况发生。 那日快要接近正午时,日头变得愈发猛烈,公孙君若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继续给人看病,而这时有许多的人涌向西街,男女老少都有。 “哎!那边要处决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就连让公孙君若看病的病人都突然间来了精神,伸长脖子往西街那边瞅。 “怎么回事?处决的是谁?”公孙君若皱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手中的针却毫不迟疑地刺入面前病人的中指。 发黑的血,中暑的症状。她拔出针,从药箱里配了些药包好给他,嘱咐用量及方法。 “听说是要给知府大人斩首,知府大人也是个难得的好官呐!只可惜来了那两个天杀的。” 一句话引来众多的咒骂和议论,有些甚至要结对去闹事了,最后还是一位老者的一句“我们打不过他们,去了只会送死”的话,拦阻了众人的行动。 是啊,他们手里有刀剑,而他们却是手无寸铁的一群人,人再多又能怎样?无所谓的牺牲最后只会引发更大的惨剧。 “那钦差老爷是为了逼出那个叫什么展昭的人才这么做的,说来知府大人也是无辜的。” “你怎么到现在还称呼那畜生‘钦差老爷’?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 “嘘——不要叫官兵那帮家伙听了去,到时我们就惹祸上身了。” “怕什么?那群吃着我们上贡的米,最后还给猪狗做牛做马、摇尾巴的狗奴才,也只会仗势欺人,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也不想想是谁养活他们,活该遭天谴!” “好了好了……” 面对闹哄哄的人群,公孙君若站了起来,对他们抱拳,道:“诸位,今日的看病先到这里,不好意思,请明日再来,晚生家里还有点事,实在要先离开一会儿。” “大夫你先去忙吧,这几日你为了给我们治病也贴了不少的钱,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是啊是啊,老天爷一定会记念你的。” 公孙君若收拾好药箱,再次对众人拜别,才转进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子是与其他巷子相连的,通往客栈,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到最后关头,赵秋堂是不会斩首陈谦的。 头顶的日光从巷子的顶部倾泻下来,使得这巷子光暗分明。已经是六月中旬了,可是她却觉得冷,浑身的冷。 如今的赵秋堂,与其说是十恶不赦,更像是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控制了他,虽然他本身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那邪恶的控制,更加助长了他的歹毒。为了自己不惜拿无辜的人作为要挟,人命在他眼里不过如蝼蚁一般卑贱,随意践踏随意玩弄,此等人最后一般都没有好下场。然而结局归结局,陈谦命在旦夕,她一定要想办法去阻止才行。 伸手探进药箱里,好在她备的昏睡粉足够多,到时顺风撒过去的话…… 眼前突然一暗,她猛地抬头,见展昭好像从天而降那样出现在他面前。即便他此刻穿的是便服,可是眉宇间的英气是那么的令人心动。她怔愣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出来了?” 肩膀突然被一把抓住,她被他扯进怀里。 “不要去!” 透过他的肩膀望着头顶那一线湛蓝天空,她恍然发觉这几天,他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也难怪好几次她差点遇到抢劫时,那个抢她的人最后总会莫名其妙地晕过去。 “我正要去找你,我有个计划。”嘴巴突然被堵住,他那火热的舌闯了进来,那么的急切,又那么的激烈。 不对!时候不对!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候,她要告诉他她的想法……嘴里突然被喂进一颗药丸,他的舌往前一抵,药丸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 “你?”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君若,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去的交给我们去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他竟然喂她吃了使人昏睡的药!他什么时候偷她药的?他是不是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可是……”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药效在身体里开始起了作用,她感觉天旋地转,“我药箱里有……昏睡粉,屏住呼吸……”抵不过那沉重的睡意,她倒在他怀里昏死过去。 展昭眼疾手快接住她的身子,几个起落间已经返回到了客栈。将她轻放在床上,他弯腰抚着她的脸颊,满心满眼的疼爱,“傻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84章 : 公孙君若落座后,看到桌上的粥和几个小菜,一言不发。张龙见状,连忙解释说客栈里紧缺粮油,他们这已经算是大餐了。 “我知道。”她说。这一路上她见到许许多多忍饥挨饿的百姓,也亲眼见到母亲怀抱着饿得没有力气,两眼发昏的孩子一脸无助又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带到路上吃的干粮本来想分给那母亲的,最后还被半路出来的一个男人给抢了去,只留下一小半。可这一小半足以让那母亲对她感激涕零了,即便有了这顿,她还完全不知下顿在哪里。 客栈的门口聚集了一些要饭的困苦人,一遍遍喊着“给我们点吃的吧,我们快要饿死了”的话,还伸出肮脏的手企图揪住路过他们身边的人。店小二赶了他们好几次,甚至动用笤帚了也赶不散。 四个人沉默了一番,展昭叫来店小二,把身上的碎银给他,让他给那些人一点吃的,并让店小二把他们桌上的菜端一些过去。 如今,就算再是饥肠辘辘,见到这样的光景也没有胃口吃的下饭了。 “真是太没天理了!”赵虎一拳打在桌子上,被他打过的地方瞬间多了个坑。 刚路过的店小二见到,吓得顿住了脚步,本来还对他们嚣张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灰溜溜起来,盘算着以后千万不要招惹他们,也幸亏之前他没被他们揍,不然有坑的就不是那桌子,而是他的脸了! “生气也没用,倒不如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张龙心里也很气愤,可是比起气愤,他更想到的是怎么去做,而不是生闷气。生闷气有什么用呢?生闷气能解决得了问题吗?如果可以解决,他当然不会吝啬多生闷气的。 “我今日倒打听到一些消息。” 展昭看向公孙君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在他们来之前,曾有一个叫王老实的老汉去知府衙上告过人,而他告的不是别人,是当今的圣上,陈知府自然不会受理,用他的话来说,皇帝的用意是好的,错就错在过来放赈的人,然后王老实就说既然如此,就要让陈知府办那两个钦差大人,这话恰好被其中一个钦差听见,一怒之下对他拳打脚踢,直到打得他不省人事他女儿来了那钦差才住手。 至于后面,便是很俗套的钦差大人见色起意这样的桥段。 听到这里,赵虎很不屑地冷哼了声,“果真是猪狗不如,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这样的人死一万遍都死不足惜!” 公孙君若看了义愤填膺的赵虎一眼,继续往下说。 那钦差大人见色起意的后果就是被王老实赶出家门,可是第二天王老实就离开人世了,留下一双儿女,再之后就发生义贼燕无双被逮捕的事。 “那王老爹的儿女怎样了?”赵虎看着公孙君若问。 “听说他儿子被关进了大牢,好像与钦差大人的死有关,他女儿去求情未果,我今日去她家附近转了,家门紧闭,也不知她去哪了,不过我总觉得那女子若真美貌如花,那么另一个钦差……” 后边的话,她即便不挑明,其他三个也晓得会怎样了。 “张兄弟、赵兄弟,展某觉得我们今晚有必要去王老实家里。” 赵虎和张龙纷纷点头赞同,色字头上一把刀,那两个小王爷绝对不会失去任何一个可以得到美人的机会的,也许今晚他们就能碰面。 “君若,你在房里等我。”展昭起身说。 “嗯,注意安全。” 展昭低头看着她,想抱抱她,又碍于那么多人在场。张龙和赵虎对看了眼,很识趣地转过身后,并且赵虎还往张龙那边靠了靠,挡住众人的视线。 同僚们那么给力,他怎能辜负他们一片心意呢? 橘黄色的暮光从窗子里、门里溜了进来,在这片柔和的光中,男子弯下腰,拥着女子的腰,下巴搁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我很快就会回来。”他说。 “嗯。”她在他怀里乖顺地点头,脸蛋红红。 画面太美,美得令人窒息,店小二停掉手里的工作,掌柜的也不再去拨弄算盘了,愣愣望着眼前所发生的,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也要这样!赵虎望天握拳。我也要这么恩恩爱爱,羡煞别人!不过……娶小红才是正经事……他要好好攒钱,好好置备聘礼,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哼!然后羡慕死张龙他们,哼! 入夜,月儿高悬枝头,草丛里的蛐蛐都叫得有气无力,也不知是不是没吃饱的缘故。室内的烛火燃掉一大半了,只留下大拇指长的一届还在燃烧着,烛火有些暗淡,女子拔下发间的簪子,挑了下烛芯。 火光明灭之后,又重新明亮了起来,照得屋子里真切了起来。 已经快要到子时了,她在等待的人还没有回来,就连隔壁的客房也没有声音响起。 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了吧?手不禁拽成拳头,她望着门口,胸口一堵。 不!不会的,他武功那么好,轻功也是数一数二的,何况还有张龙和赵虎两个人在,那二人也是个高手,他们……不会有事的。不要惊慌,也许是找到什么线索,所以晚回来了。再等等,再等等…… 突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她猛地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昏黄的灯光下,展昭和另外两个人一身狼狈地回来,衣服上头发上都是灰尘,灰头土脸的,就好像被胖揍过一样,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仨这个样子。 “怎么了?”公孙君若急忙迎了上去,心下不安。莫非真遇见什么不测? 展昭扶住她的身子,道:“到屋里再说。” 四个人依次进了房间,张龙确定周围的人都睡下,没有异样之后,他才关上门。 “你们都受伤了?” “不碍事,就一些皮外伤。”赵虎的话刚说完,就突然叫了起来。原来他的肩膀被张龙按了下,而张龙不知道他伤在肩膀。 “脱衣服。”公孙君若当机立断。 “啊?!”张龙和赵虎同时叫出声。 脱衣服?在这里?这不好吧……虽然现在的公孙君若已经嫁做人妇,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怎能当着她一个女人的面光着身子呢?而且这还得问问展大人同意不同意呢! 看了他俩一眼,公孙君若淡然道:“不脱衣服如何治疗?” “二位兄弟还是快点脱了吧。”展昭在一旁劝道。 看看,做夫君的都同意自家娘子的话了,他俩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治疗而已,又不是什么,何况以前她也看过他们的身体了。 “你也是。”见张龙和赵虎都脱了衣服,公孙君若头也不抬地对展昭说。 “我?我没事。” 她眉头一皱,“让你脱你就脱!” 展昭知道拗不过她,只得依言行了。 然后,几乎花了半个时辰,公孙君若将他们身上嵌进肌肤里的沙石用针给全部挑出来,整整挑了一堆。对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她的眉毛皱得更紧了,都能夹死一只苍蝇。给他们先后上了药,又做了简单的包扎,她才松了口气。好在都不是要紧的伤,他们的皮挺厚。 “说了不碍事的。”展昭边说边把衣服穿上。 “是不碍事,可是让这些东西一直留着,会发炎长脓的。”她用布把这些石子包起来,走到花瓶边扔进去,“怎么回事?”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展昭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张龙、赵虎也倒了杯,“我们万万没想到,紫金锤的威力竟然那么大。”然后他细细道来他们今晚所经历的一切。 如公孙君若所料的,晚上的时候,赵秋堂果然去见了王昆的妹妹王素贞,并威胁她说他哥哥的性命全看她会怎么做。王昆就是那个救了燕无双却落得他被捕入狱的男人。而王素贞出乎意料的有骨气,宁死不屈,还骂得赵秋堂没有反击的余地,赵秋堂气急败坏,想要给她点教训,也就是在这时候,展昭他们出现并救了王素贞,还告诉她可以去开封府鸣冤。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遇见了手拿紫金锤的赵秋堂,令展昭他们惊讶的是,赵秋堂的武功不但一下子高了许多,而且拥有紫金锤的他如虎添翼一般,他们三人合力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可是即便如此,也还是受了紫金锤不少的苦头,那威力巨大得都能爆裂石头、树木,这也是他们如此狼狈逃回来的原因。 要不是他们仨轻功比赵秋堂要好,不然还真的会命丧紫金锤之下。 想不到紫金锤那么厉害。公孙君若陷入沉思。 “你看,我们三个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不要担心了。”以为她还在担心他们,展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如此说来,只要紫金锤在他手里,你们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赵虎和张龙面面相觑。 严格来说是这样的,紫金锤的威力,他们已经领教过,硬碰硬的结果只会是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且据说这紫金锤是开国皇帝的宝贝,用它来争战,上头沾满了无数人的血,他们也不得不怀疑这其中的玄机,是否与怨灵太多有关系,不然,就凭赵秋堂那三脚猫的功夫,他们会打不赢他?之前又不是没交过手。 “我想这几日赵秋堂一定会派人全城搜查你们的,你们最好待在客栈不要随意出去,我会多出去打听一些消息。” 展昭第一个摇头,“不行,那样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赵秋堂的性格,万一……万一……” “万一他看上你了怎么办?”赵虎替展昭说了下去。 展昭脸一红,瞪了赵虎一眼。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家娘子长那么好看,赵秋堂一定会看上她的,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她去冒这个险。 “我可以女扮男装。”她说。 “啊?”赵虎瞪大了眼。 第85章 : 公孙姑娘女扮男装?这是赵虎醒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 昨夜展昭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同意了公孙君若的提议,令一向觉得展昭只会宠老婆的他,头一次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展大人这是疯了么?女扮男装怎么了?还不是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将虎口里面推?他还是个男人么? “赵虎,赵虎,快来看公子哥!”张龙在门口对他招手。 自从公孙君若说了要女扮男装之后,他一直对她男装的样子很感兴趣,所以即便夜里弄到丑时才睡,早上也还是很早醒来。 见赵虎赖在床上没动,他过去一脚踢在他身上,“起来啦!死猪!” “干嘛?”赵虎很不爽地坐起来,拿眼横他。 “看公子哥呀!可俊的公子哥了!”张龙兴奋道。 “俊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俊能保护得了自己吗?” 张龙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清早的发什么火呢?谁招你惹你了?而且公孙姑娘的提议展大人最后都同意了,如果展大人没有一百个放心的理由,他会让她这么做?” 赵虎想了想,觉得也对。毕竟他们和展昭共事这么久,他那缜密的心思,旁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之所以答应,想必也是想好了万全之策了。 张龙走到门口,转过身又问:“你看不看?不看拉倒。” “看!”赵虎一骨碌爬起身,实话说,他对公孙君若女扮男装的样子,也蛮感兴趣的。 只是隔壁房间的门被关严了,展昭说公孙君若还要稍作处理一番,让他们先去下面用膳。于是三个大男人边点了早点,边等他们的“兄弟”。 清晨的客栈,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用早膳,就只剩下歪在一边打瞌睡的店小二和一直拨弄算盘的掌柜,显得整个一楼十分的冷清。 二楼通往一楼的木质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张龙抬头,紧跟着用力撞了下赵虎。 楼梯上,一个穿深蓝色衣裳的翩翩佳公子正往下走,即便他没有身穿华服,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挽起,以一根乌木簪子固定住,也依旧挡不住他的俊俏。 “兄台,敢问这里还能坐人不?”他站定在他们面前,笑问。 赵虎傻了眼,还是张龙先回过神来,指了指空闲的位置,“坐吧。” 他坐下后,拿起碗低头吹了口粥,又小抿一口在嘴里。乳白色的汤汁粘上了他的嘴,更显他的唇红红的。 “公孙……姑娘?”好半天,赵虎才叫出来。 化了妆,特别是那对飞入鬓发的粗眉,使得她少了份女子的温婉,多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想不到这化妆还能有这样鬼斧神工的作用,竟然能让一个女子变成男的,而且完全没有违和感。 公孙君若笑看着他,眼里写着『如何?还过得去』的调侃。 赵虎比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不过……我觉得如果有一些胡子会更好。”的确,虽然衣裳是旧的,妆容也很不错,可这光溜溜的小脸蛋,还是缺了点什么,而且她若是要以郎中的身份走遍徐州的话,这个样子是绝对不行的。 张龙一拍掌,“这个好办!” 约莫半柱香后,当公孙君若再次从房里出来时,三个大男人看了她一眼,才满意点头。 果然有了胡子就更能令她看起来像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就是……这身材瘦小了点。 一切都弄完之后,公孙君若背上她的药箱准备出门。张龙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长的木棍,上头还挂了“悬壶济世”四个字眼,乍一看还挺好笑的,不过这样的噱头更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更能搜集一些资料。 展昭见她要离去,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紧紧拽住。她转过身,不明就里地看他。 “……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良久,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若是可以,他绝不会让她以身犯险,更不会让她孤身行动。头一次觉得,那个“南侠”的称呼在他身上是那么的不相符,甚至带了点讽刺的意味。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要让她来抛头露面,“南侠”这两个字有什么用呢? 公孙君若盯着他的眼,突然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吻了下,“我会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摸着脸上被亲过的地方,手紧握成拳。 客栈外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饿得面黄肌瘦、瘦骨如柴的百姓,之前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如今都不敢摆摊了,一来害怕粮食被洗劫一空,二来现有的粮食也只能维持一家人的日常了,而且连能支撑多久都不知道。 黄花大闺女的卖身葬父,如今成了司空见惯的场面,在危难面前,当一个人连自保都成了问题时,私心便占据了主导作用,然而令人窝心的是,一些好心的客栈掌柜,还是会把很少的米熬成薄粥,救济那些困苦的人。 公孙君若走在路上,最后选择在一个比较宽阔的岔路口停下,开始她的免费给人治病。一开始还有人不信她这样的好心,可是当一个小女孩吃力地背着她的母亲过来,公孙君若将那母亲扶着坐到一边,给她把脉、检查,并拿出她的一套针灸工具,把针插:进这妇人身上的相关部位。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妇人慢慢醒过来,灰白的脸色也开始有了点血丝。小女孩很是感激,公孙君若又拿出一些铜钱给她让她去买点吃的。小女孩和她母亲在领到铜钱时,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儿地跪地磕头。 见到这样的光景,人们心里的抵触才逐渐消失,到她那里看病的病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没病的也会装病来看病,因为有免费的钱可以得,不拿白不拿,只是最后都会灰溜溜离开,因为不用当事人出面,就有许多义愤填膺的百姓用眼神杀死了。 如此连续做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才有状况发生。 那日快要接近正午时,日头变得愈发猛烈,公孙君若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继续给人看病,而这时有许多的人涌向西街,男女老少都有。 “哎!那边要处决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就连让公孙君若看病的病人都突然间来了精神,伸长脖子往西街那边瞅。 “怎么回事?处决的是谁?”公孙君若皱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手中的针却毫不迟疑地刺入面前病人的中指。 发黑的血,中暑的症状。她拔出针,从药箱里配了些药包好给他,嘱咐用量及方法。 “听说是要给知府大人斩首,知府大人也是个难得的好官呐!只可惜来了那两个天杀的。” 一句话引来众多的咒骂和议论,有些甚至要结对去闹事了,最后还是一位老者的一句“我们打不过他们,去了只会送死”的话,拦阻了众人的行动。 是啊,他们手里有刀剑,而他们却是手无寸铁的一群人,人再多又能怎样?无所谓的牺牲最后只会引发更大的惨剧。 “那钦差老爷是为了逼出那个叫什么展昭的人才这么做的,说来知府大人也是无辜的。” “你怎么到现在还称呼那畜生‘钦差老爷’?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 “嘘——不要叫官兵那帮家伙听了去,到时我们就惹祸上身了。” “怕什么?那群吃着我们上贡的米,最后还给猪狗做牛做马、摇尾巴的狗奴才,也只会仗势欺人,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也不想想是谁养活他们,活该遭天谴!” “好了好了……” 面对闹哄哄的人群,公孙君若站了起来,对他们抱拳,道:“诸位,今日的看病先到这里,不好意思,请明日再来,晚生家里还有点事,实在要先离开一会儿。” “大夫你先去忙吧,这几日你为了给我们治病也贴了不少的钱,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是啊是啊,老天爷一定会记念你的。” 公孙君若收拾好药箱,再次对众人拜别,才转进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子是与其他巷子相连的,通往客栈,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到最后关头,赵秋堂是不会斩首陈谦的。 头顶的日光从巷子的顶部倾泻下来,使得这巷子光暗分明。已经是六月中旬了,可是她却觉得冷,浑身的冷。 如今的赵秋堂,与其说是十恶不赦,更像是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控制了他,虽然他本身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那邪恶的控制,更加助长了他的歹毒。为了自己不惜拿无辜的人作为要挟,人命在他眼里不过如蝼蚁一般卑贱,随意践踏随意玩弄,此等人最后一般都没有好下场。然而结局归结局,陈谦命在旦夕,她一定要想办法去阻止才行。 伸手探进药箱里,好在她备的昏睡粉足够多,到时顺风撒过去的话…… 眼前突然一暗,她猛地抬头,见展昭好像从天而降那样出现在他面前。即便他此刻穿的是便服,可是眉宇间的英气是那么的令人心动。她怔愣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出来了?” 肩膀突然被一把抓住,她被他扯进怀里。 “不要去!” 透过他的肩膀望着头顶那一线湛蓝天空,她恍然发觉这几天,他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也难怪好几次她差点遇到抢劫时,那个抢她的人最后总会莫名其妙地晕过去。 “我正要去找你,我有个计划。”嘴巴突然被堵住,他那火热的舌闯了进来,那么的急切,又那么的激烈。 不对!时候不对!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候,她要告诉他她的想法……嘴里突然被喂进一颗药丸,他的舌往前一抵,药丸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 “你?”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君若,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去的交给我们去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他竟然喂她吃了使人昏睡的药!他什么时候偷她药的?他是不是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可是……”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药效在身体里开始起了作用,她感觉天旋地转,“我药箱里有……昏睡粉,屏住呼吸……”抵不过那沉重的睡意,她倒在他怀里昏死过去。 展昭眼疾手快接住她的身子,几个起落间已经返回到了客栈。将她轻放在床上,他弯腰抚着她的脸颊,满心满眼的疼爱,“傻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86章 : 公孙君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好在她做的那个可以让人昏睡的药丸最多只能支撑两个时辰。 客房换了,看来客栈也换了,周围吵吵闹闹的,似乎都在讨论正午发生的事。 被转移到这里,说明这边足够安全;而现在还讨论那事,说明展昭他们做得还挺顺利的。只是……她嘲讽地翘起嘴角,他把她做的药用在她身上,虽然他是一片好意,想要保护她,但是难道他没明白,她可以与他共进退,哪怕前面再危险,她都无所谓么? “你醒了?”展昭推门而入,见到坐在床沿的公孙君若走上前,“你还好吗?” 她不看他,而是问:“知府大人呢?” “有赵虎他们在照顾他,他浑身都是伤,显然是被严刑拷打过,也亏了你的那粉,否则我们都不能救出他。” 她垂下头,“是吗?那就好。” “只是燕无双……”他看着她的侧脸,说不下去了。 “他是个英雄。” 展昭点点头,“是,他是英雄,当之无愧的英雄。” “我去看看知府大人。”说着她下床准备穿鞋,只是人还没站稳,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膝盖一软,她整个人往后倒。 展昭一把搂住她的身体,带着她坐在床上,顺势将她搂进怀里也不说话,而是满脸的愧疚。 “放开我!”她极力挣扎,换来的是他搂得更紧。他环在她腰上的手一分分收紧,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她用力打着他的背,啪啪作响,连手都打麻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在她耳边轻声道歉,拥着她的手臂怎么都不愿放开,直等到她打累了,靠在他怀里喘息,“对不起。”他亲吻着她的脑顶,满脸愧疚的样子。 “你是笨蛋吗?” 嘴角微微上扬,他放开她,将她的手抓在手心里,“你会嫌弃这个笨蛋吗?” “会!”公孙君若毫不含糊地回答。 展昭的表情一顿,接下来闻得她说。 “既然是夫妻,为何就不能共进退?既然是夫妻,为何你就不信任我,相信我可以帮上你的忙呢?” “君若……”他看着她,心里的感动无以复加。 “还是说你害怕我会拖累你?” “我没有!”他连忙辩解,“我不想你受到危险,哪怕只是一丁点,我也不允许,君若,我若是看到你为了我受伤,那简直比要了我性命还要痛苦。” 公孙君若停止挣扎,直直望进他眼底,“那难道看着你受伤,看着你以身犯险,我就会好过?” 展昭不觉一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容颜。 是呢,正如他担心她、牵挂她那样,每一次他出去与敌人交战,她对他的担心和牵挂不比他少,只是她习惯了什么都不说,其实她心底的焦急比谁都要来得多。心里蓦地一软,他将她圈进怀里,低头寻到她的唇亲了上去。 两唇交叠,带着他对她的心疼,而她明显不愿在她生气的情况下做这亲密的事,张嘴狠狠对着他的嘴唇咬了下去。她尖锐的牙齿戳破他的嘴唇,展昭一声闷哼,唇齿间都是淡淡的血腥味,可他不愿意放开她,而是更加抱紧了她,加深这个吻。 带着几分血腥味的舌头撬开她的唇和齿,在她嘴里搜寻到她的舌,一旦捕捉到就是与之缠绵、共舞。 公孙君若睁开眼,又是懊恼又是心疼,最后不得不放开他的唇,任由他极尽所能地吻她。他的心意,她已经收到了,可是心里还是很生气啊。 展昭捧着她的脸,一遍遍舔吻着她的唇。 其实这一次的劫人,他也想过最坏的下场,若不是她的沉睡粉派上大用场,他们也不会顺利救出陈知府的。那个紫金锤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就连他的巨阙剑,握在手里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颤动。 他想若他真出了意外,她该怎么办?若是她的回答,一定是让他全身而退。当时若不是燕无双挡在他身前,替他挡去了紫金锤的攻击,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他欠燕无双一条命,可是燕无双没有亲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立一座英雄冢,用来悼念他的英勇。 “我可以帮你的。”两人分开后,她望着他,目光里透着倔强,咬着的下嘴唇略略发白,暗暗流露出一丝丝的委屈和不甘。 他怔怔对着她那倔强的脸庞,心头五味陈杂。他一直觉得男人怎能让女子出面来保护,可是在她那里好像行不通,对她来说那不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而是一种互帮互助、同甘苦共患难的进退。 是否是他想得太狭隘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一人跌倒了尚不能起身,两个人中一人跌倒另一人可以扶起他。我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怎能大难临头都是你去面对?” 感动涌上心头,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吻着她的头发,“嗯,我知道了。” “别忘了我接纳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软弱。” “……嗯!” 良久,他才郑重其事地点头,“还有,真的对不起。” 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她靠在他胸口,掐着他的手背,“下不为例。” 误会解开之后,公孙君若和展昭一同去看了陈谦,赵虎一见到他俩进来,朝展昭扔去一个『完事了?』的眼神,再看看他俩进屋谦前还交握在一起,进屋后立刻分开的手,他背过身闷笑。 正所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公孙君若给陈谦检查了身体,发现张龙已经给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他浑身上下除了鞭伤还有些刀伤,有些伤口愈合了,有些伤口还流了脓、淌些血水,估计是有人给他清洗过身子,还特意绕过那些伤口,等着她来。致命的伤倒是没有,只是因为收到太过巨大的惊吓而昏迷过去。反而是张龙手臂上被狠挨了一刀,估计他是为了救陈谦时替他挡的。 “这些伤口……”她看着他们。很明显这些都是外力的伤,而堂堂一个知府大人,朝廷命官却惨遇这样的迫害,这背后势必有一些原因。 “拜静山王和那小兔崽子所赐!”赵虎咬牙切齿道。 这对父子,简直就是目无王法、唯我独尊!竟然连朝廷命官都敢这般对待,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对他们来说,趁火打劫已经是小事了,更不要说随便要一个人的性命。 “再这样下去,这大宋江山都要成为他俩的天下了!” 展昭上前制止道:“赵兄弟,当心祸从口出。” “什么祸从口出?我看那两人就是这么想的!还真以为得了紫金锤就天下无敌、无所不能了,今夜我赵爷就把那该死的紫金锤给砸得稀巴烂!” “阿虎,不要冲动!”张龙在一旁劝解,“冲动做不了什么事,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张大哥说的对,赵虎大哥你先冷静一下,”公孙君若站起身说,“依我看,上天让谁灭亡,总是先让他膨胀。”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你且看他嚣张到几时,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到时候看他哭爹喊娘的,还有那静山王,养出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自己也不是好货色!” 这时,王家兄妹俩从隔壁进来,他们是一同被救下的,在刑场上赵秋堂要处决的人除了陈谦还有一个就是王昆,行刑时先是义贼燕无双过来救他们,后来才是展昭和张龙、赵虎一起赶到。 “王昆谢各位大人的救命之恩。”王昆带着妹妹王素贞一同跪下。如今他们已经有家不能回了,为了躲避赵秋堂的追杀,他们只能暂时先寄居在外,可是只要有一丝可以将那赵秋堂绳之以法的机会,他们受点苦是完全值得的。 展昭过去连忙将他们扶起,并嘱咐他们这几日不能随便走动,只能留在客栈里。 “这件事,包大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相信没多久他会来徐州。” 第三日,包公和公孙策一同抵达徐州,并入住了陈谦的府衙,原来包公是奉命来徐州接管放赈的事。包公先接见了王氏兄妹,并让公孙策给他们在府衙上安排住处,知府陈谦是在晚膳过后才在赵虎的搀扶下和包公见面的,他是昨天醒来的,虽然已经喝过药,但是身子还是很虚弱。 从王氏兄妹和陈谦那里得到一些资料,包公惊讶发现关于赵秋堂搜刮民脂民膏的账本,竟然是翠玉用性命换来的。 说起那翠玉,还是之前展昭所救的青.楼女子,后赵秋堂和他哥哥来徐州,把翠玉一并带来了。她在赵秋堂身边忍气吞声,忍辱偷生,却不是为了自己苟延残喘,发现赵秋堂落在祠堂的账本,她把它偷了来交给陈谦,陈谦才能抓到赵秋堂的有力把柄。 有些人穿得光鲜体面,内里却藏着肮脏不堪的灵魂;有些人出身卑贱,却活得有骨气;有些人含着金钥匙出生,却尽做一些令人不齿的勾当……就如翠玉,虽然身份是不为人所知甚至被遗弃的,但是她却活得有风骨,到死后都为徐州百姓做了件大事,不得不让人钦佩。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而翠玉生得卑贱,死得却重于泰山,不得不叫人钦佩。 “可有将她好好安葬?”包公面色沉重问。 “回大人的话,赵秋堂命人将她草草葬了。” “哦……”包公面有不忍,捋了下胡须之后看向公孙策,道,“公孙先生,回京之后你去打听打听翠玉了可还有什么亲人尚在世,本府会面圣,好好安置她的家人。” “是,学生一定会安排妥当。” “说来,陈知府能死里逃生,公孙姑娘是功不可没。”包公转向公孙君若,眼里满是赞赏。 公孙君若屈了下膝,道:“大人谬赞。” “本府没有后悔派你和展护卫一起来徐州。”说着他又笑眯眯地看着公孙策。想来之前,他还对他这样决定有点不满呢。也是,公孙策只有一个妹妹,他却把她派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做哥哥的心里当然不满了。 “能为大人效力,君若也很荣幸。” “相信有了你,展护卫很多事就能很快解决了。” 展昭一愣,对着包公不好意思笑笑,藏在背后的手却紧紧握着公孙君若的,与她十指交缠。 窗外天色很蓝,似乎在预兆着接下去的好事发生。 第八十七章 : 结婚这件大事,在展昭身上可谓一帆风顺,可是到了赵虎这儿却变成了一波三折。 之前他当着众弟兄向小红表白时,还觉得要不了多久,他一定能拿下小红的,可是没过几天,他就发现现实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了。 原来当他和小红商量关于婚事的事时,发现她不是忙就是找一些理由离开,一开始他以为她真的因为药铺的事忙碌,毕竟公孙君若在太医局上学后,药铺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在打理,可是久而久之,他再迟钝也看出她的回避了。 没错,是回避,而且还是逃离,一点都没有想和他交谈的心思,甚至每次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她都是目光闪闪躲躲的,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然后他想会不会是他太心急,把她吓着了呢?刚好包公接到皇帝的命令,让他去江北一带巡行,于是他在离开前一天和她好好聊了,说他愿意给她考虑婚事的时间,等他一回来让她给他答复。 说来这一分开也有七八天的样子,本以为他俩七八天没见,她心里会惦念他,正如他惦念她一样,不光对他会态度变好,答案也会有。谁想一回来,小红对他反而更冷漠了,简直就跟陌生人一样,好几次见了面,她都低着头匆匆离去,避他如蛇蝎那般。 难道他真的那么吓人?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她还乐呵呵喊他二愣子,如今她见到他都不说话了,委屈得他只能拉着展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展大侠,你说我赵虎的婚事怎么就这么不顺利呢?”坐在展昭面前,赵虎带着哭腔委屈道。他不就是想成立一个家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为啥就那么艰难? 展昭愣愣地望着情绪异常的赵虎,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实话说,一个壮汉子在他面前这样哭诉,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平时看惯了赵虎的大大咧咧和坚韧,如今他这么一哭诉,还是特别委屈的那种,他实在是不懂得怎么去应付。 好久,他才拍拍赵虎的肩膀,“赵兄弟,小红姑娘的事,恕展某无能为力,不过展某倒是可以让君若去探探她的心思,她们那么要好,相信会有答案的。” 赵虎一听,眼睛都亮了,整张脸突然间就跟容光焕发一样,神采奕奕的,跟刚才那个萎靡不振还期期艾艾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好!展大侠,我觉得这个可行!那就麻烦你和公孙姑娘商量商量了,有你俩在,我赵虎放心。”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展昭抱拳道,只差没有把膝盖给献上了。 怎么说他能和小红在一起,展昭在当时也是推了他一把,如今又来帮他,他自然感激不尽了。 望着赵虎离去的轻松背影,展昭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小红会不会把原因告诉君若呢!可是当今之计,也只能这样做了。 下午的医馆里,病人很多,小红在前厅忙着打理,而公孙君若在内室里给病人治病。 自从在太医局学习了针灸之后,许多的疾病不用吃药靠几枚小小的针就可以了,虽然没有像吃药那么快,但是对病人而言既安全又省钱,可谓一举两得,就是时间花得比较长一点。 有些时候要给病人在身上插针,所以难免会出现病人脱衣服的现象,本该是件避讳的事,可是人们总觉得面前的女医师对待病人就好像屠宰者对待一头猪一样,加上她目光冰冷话又不多,所以也就没有多余的想法。 展昭去找公孙君若的时候,正好见她给一个青年男病人施针灸,估计那病人第一次在异性前脱衣服,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红色,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动,就跟一座雕塑似的。他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位兄弟,放轻松一点,你绷那么紧会很吃力的。” “放心,我家夫人医术高超,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公孙君若抬头看了展昭一眼,不说话,而是干净利落地把针插,进男子的穴位。他后面那句话,以为她听不出来么?那么明显的提示,告诉对方她已经名花有主了,不用紧张。 如何不紧张?都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看看他有没有非分之想了,只怕令病人更紧张了。 感觉到男子更加僵硬的身体,公孙君若拍他的后背,让他的注意力可以转移而放松下来。 给男子施完针后,她带着针用酒清洗,而男子早已匆忙离开了。展昭边看她清理针,边聊起他在回京的路上所发生的事。道是王丞相被三个蒙面黑衣人侵袭,也幸好他及时过去救了王丞相一命,不然这大宋也就将会失去一位好栋梁了。 “那三个人连丞相都敢袭击,胆子倒不小啊。”把针当回针袋里,公孙君若说。 “我也觉得奇怪,我和他们交手后发现,他们武功的套式竟然和大内高手的一样,可是王丞相的事发点是在湖州城外,这不得不令人起疑。”因为大内武功是不会外传的。 “那你认为呢?”她直起腰来看他。 展昭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就如你所说,连王丞相都敢袭击的人,绝非普通的人,必定有幕后主使者,包大人明日面圣,相信他会把这事奏告皇上的。” “说了那么多,话说回来,你想我了没?”展昭走到她身后,轻轻拥住公孙君若。 “也就分开七八天而已,每天都看病给人疗伤,我很忙的。” 所以意思就是说,她忙得连抽出时间想他都没有。 展昭不禁有些失落,下巴枕着她肩膀,嘟囔着:“可是我想你了。” 可是我想你了,即便你没有想我。 “你在旁边只要不打扰我,一切好说。”她不转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轻轻上扬。 展昭咧开嘴,连连点头。 其实相比于其他的新婚夫妻来说,他俩就显得聚少离多了。一个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时刻处于待命状态,一有事情他第一个打冲锋;另一个是太医局的尖子生,除了白天学习晚上还要挑灯夜读,寒暑假也未必得空,跟着师傅继续深造,有时包公的母亲来府上,还和她学解剖尸体。 马汉说他们不像新婚夫妻,倒像是处了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有时候看到他们在一块儿,也是做自己的事,不常见俩人腻歪在一块儿,都让人觉得他俩到底亲密不亲密,还要替他们操心。 可是旁人不知他们每一次的分离却是小别胜新婚,即使有时话都不说,光是看到对方在眼前的那种感觉就已经很舒心了。 “对了,小红最近怎么样?”展昭想起赵虎的托付,问她。 公孙君若头也不回,“你是指哪一方面?” 展昭笑笑,知道骗不过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把赵虎对他的哭诉完完整整地向公孙君若叙述了一遍。 “我有问过她,只是她没有讲,一直说她没事。” “会不会是婚前恐惧症?”展昭猜测。毕竟小红以前待过烟花之地,也见过形形□□的男人,更不要说那些家有娇妻还出来嫖,娼的,加上一些人还有种难以启齿的怪癖,她心里或多或少留下阴影。 “也许吧。”她直起身子,准备把高处的草药取下来,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架子设计得有点高,她伸直了手都够不到。 展昭走过去,手一伸,轻轻松松替她把她要的东西拿下来,“那……你之前也有这样的症状吗?” “有啊,”接过草药,她直言不讳,“不过比小红稍微好那么一点。”说着她用两根手指比了比。 展昭的表情明显有点失落,可他不甘心,继续问,“后来怎么有勇气?”嫁给我…… “其实成婚当天你送我入洞房时我还很惧怕,想要逃走的,是你一句话给了我力量。”见他逐渐亮起来的双眸,她转过身说,“你说‘一切有我’,又牵住了我的手,那时候我就想,有你在我就会好很多,所以……” “所以你踏进房间了?”展昭贴上去,盯着她的侧颜。 公孙君若点头,然后身体被转过去面向了他。 “谢谢你信任我。”他说,嘴角漾出弯弯的弧度。 空气里有淡淡的草药香,也有她身上的清香,这样无言的相拥,令他感觉很好。 “我想小红也需要赵大哥的细心呵护,而不是给她时间单独思考,她需要一份安全感。” “嗯,这事我会同他说的。” 夜深人静,外头蛐蛐的叫声让这夜显得更加漫长,公孙君若发现今夜的他格外热情,几乎要把她烧起来似的,浑身上下都是他点着的火焰,滚烫滚烫的,他极力摇晃着她,又紧紧拥着她,那力道大得似乎要把她钳进他身体里,与他融为一体那般。 身体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弄得她好几次抛上云彩高端,又重重落下,让她都不知道该推开他还是迎合他带来的狂澜,继续与他一同沉沦。身子已经很疲乏了,可是他带来的无与伦比的激荡,令她觉得身体和意识好像快要被分开,又在他的挺进中合起来。 太过激烈的情潮,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噬人,几乎要将她湮灭,耳边是淫,靡的水渍声,腿间早已黏糊得不成样子,弄得底下的布料上都是。身体被他抱起坐在他腿上,低头就能见到她体内的嫩肉随着他的火热进出而被翻出来,又被捣进去。最后实在体力不支,她倒在他怀里,任由他继续主宰她的身体,直至他的滚烫种子将她颤醒。 看来为了将来有质量的睡眠,以后不能对他说太多的好话,不然辛苦的那个是她……这是她闭眼之前的真实想法。 第八十八章 : 翌日,包公一脸神情凝重地回到府衙,早在他回来之前,就有许多风言风语在衙门里传开了,大抵就是说,包公被贬往湖州,官位连降二品不说,还远离汴京。 消息是从庞府传出来的,一时间全开封府的人都哗然。 其实在开封府待过三五年的人都知道,要想透过做官混个功名爵禄什么的,那就千万不要跟包公混。虽说包公是朝廷二品大官,又深得圣上的倚重和信赖,但是这开封府却是个一穷二白的地方,看看两袖清风、身形消瘦的公孙先生便可知。 包公不仅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更是出了名的清官,话说他每月所得的俸禄也不少,可是呢他的大部分俸禄都是用在当地穷困的老百姓身上还有药铺里,加上给府衙的差役们发放一些福利,他自己几乎没什么积蓄。至于所谓的福利,基本上也就是逢年过节买一些吃的,何况在开封府当值的人也不少,分发下来落到手里的子儿也就没几个了。 介于这样的原因,每年都会有人离开,也会有新人过来填补,而最后能留下追随包公的,都是一群不贪图功名利禄,被他的为人所吸引并老老实实为百姓服务的正义之士,即便说物质上远不如在其他府衙当差的人来得丰厚,对他们来说,跟着包公做为民除害的事,这价值已经远远超过钱财带来的价值了。不,应该说是钱财不能衡量的。 而且青天包大人的威名早已远洋,不论是江南还是江北的,都对这位皮肤很黑的大人敬重无比。这样至高无上的殊荣,哪里是几个臭钱可以比拟的呢?在开封府,你可以体验到什么是“看金钱如粪土”,特别是那些来路不明、不干不净的,完全是被嗤之以鼻。 可如今包公被调到湖州这么一个小地方,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对府上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都说伴君如伴虎,以前还觉得像宋仁宗这么深明大义的君主定会让包公坐镇开封,惩恶扬善,然而就因他对王丞相被袭一事多提了下,让皇上彻查此事,反倒成了他要邀功的现象。如今看来,即便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又如何?他今日可以让你享乐笙箫、高枕无忧,保不准只一夜就让你人头落地、家破人亡。 哎!只能说高处不胜寒。 包公被远调湖州,显然会令曾经他所得罪过的权贵们拍掌称快,估计恨不能他永远都不要回来,最好得一场病,客死他乡。 好在包公也只是戴罪立功,并不是不回来,只要他在湖州立了功,他们又能和他们所敬爱的大人团圆。因此,就算遭遇了此事,也没一个人有想要离开开封府的念头,而是更加坚守自己的岗位,与包公共进退。 调离的日期定在了六月二十八,正是炎热的时候,因为包公只是远调,并不是一直不回来,所以开封府还保留着它的样子,除了包公、展昭、公孙策、四大护卫和一批随从,其余的人都还是留在开封府看管府衙。 不知道这一离别要多久才能回来,展昭在人前强颜欢笑,可是一旦只剩他和公孙君若两个人时,就卸下他白日的伪装,珍惜着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 从展昭口里得知包公被贬是因为在皇帝面前,他被王丞相反咬一口所致。公孙君若心里虽有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总觉得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糟糕。她清楚明白王丞相与包公匪浅的关系,即便包公曾经铡了王丞相的女婿陈世美,王丞相也没有因此疏离包公,依旧与他来往密切,还处处维护着包公。 所谓国中栋梁大抵也就是公私分明、大义凛然了。所以她觉得事情的背后,必然有原因在,搞不好是庞太师被蒙了。 得知赵虎要被派去那么远的地方,本来就很沉默的小红这几日越来越沉默了,可以说是郁郁寡欢,见到赵虎也不像先前那样躲着他,可是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是让旁边的人替她担心,好似在他们面前,空气都凝固了似的,压抑得有些窒息。 在药铺里坐了大半天,他俩也没怎么说话,赵虎知道他再待下去也只会给小红徒添烦恼,便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了”,就落寞地离开。小红望着他耷拉的双肩,从来没有觉得他会这么颓然过,而这一切都是与她有关。眼泪在眼眶里打了转,她强忍着喊住他的冲动仍旧埋头做她的事。 这一切全部落在公孙君若眼里,她一直在观察着他俩的互动。赵虎不明白,可她看得清楚——每次当他转身离去时,小红的表情总是五味陈杂的,委屈中透着退缩,想要前进最后还是打退堂鼓。 “赵大哥要和包大人一起去湖州了,你没有什么表示么?”她边称量三七米分的剂量,边漫不经心地问。 “我……”小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又低下头不说话。 “怎么了?你好像有很多难以言喻的事,你俩都快结亲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对他说的吗?” 小红叹了口气,幽幽道:“姐姐,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又不说,只怕也只有神仙能晓得你的心思。”把三七米分装进纸袋里包好给面前的病人,公孙君若看向她,“可是这样真的好?若只是你一个人烦恼那还好说,可是你现在影响了别人,还不止一个,若你真想自己解决,那就收起你的可怜相,不要装作一副全世界的人都该可怜你却又拒绝别人一番好意的样子。” “我没有!”小红急忙辩解,脸都涨红了,“我没想过要谁可怜我,更没想过要影响谁,我只是需要时间。” “可事实是,你确实影响了别人,还有一个是受你影响最深的。” 小红咬着嘴唇,她知道公孙君若口里的那“一个”是谁。 公孙君若倚在架子边,歪着脑袋看她,“你真的爱他?” 小红一愣,却坚定点头。 “那你相信他的为人吗?” “他很好,对我也很好,虽然有些时候比较粗心大意,但是他一直在进步。” “既是如此,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你也看到赵大哥的颓废,只怕他现在想的是最糟糕的结果了。” 小红皱眉,“最糟糕?” “他想的是,他和你走到头了,你要离开他,他也不能说什么了。” “我怎么会离开他!”小红大声辩解,“这个二愣子……我只是害怕……” “可是与小飞有关?”那个即将要被忘记的名字,此刻提起来是那么的怆然,可是她除了能够想到小飞,也想不出其他令小红这么反常的原因了。 小红猛地抬头看她,目光闪烁。只那么一眼,公孙君若就晓得,她猜对了。 还真是缘分呢!她的心里有小飞,正如展昭心里死去的未婚妻一样,可是展昭已经认清了,过程艰辛而磕磕碰碰,所幸最后他们都成长并且没有丢失对方。 “如果小飞还在,估计他早已成家立业,接下来就是为你筹备好人家了。”她盯着小红的脸,慢慢说,“我记得他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你好好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我想也是唯一的心愿。” “可是……” “若他的在天之灵看到你没有好好活,他会怎么想?”公孙君若顿了顿,继续道,“你比我更清楚赵大哥的为人,他到底是不是值得你托付你最清楚不过,依我看,若你想要小飞安息,那就听他的话,好好活着。” “我听说此次去湖州还是蛮危险的,之前在徐州,我和赵大哥他们也差点经历了生死,我想促成他向你提亲的也是因为在那次危险中,他意识到失去你他的什么都没有意义,那么对你来说,你若失去他,你将会如何?别忘了,你失去他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你自己推开了他。”看到小红动容的表情,她又说,“如果赵大哥真的爱你,他不会计较你现在心里所顾忌的,反而会和你一同去面对,说白了是你不够信任他。” “五天后他们就要启程了,趁着这几天你好好想想吧,也许你俩的关系,就决定在这段期间,就看你的选择了。” 望着公孙君若忙碌的背影,她张了张嘴,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接下去的五天,对有些人来说度日如年,而对有些人来说一转眼便过了。两对年轻人,明显出现了两种不一样的氛围,而经过那天的事之后,小红发现如今不是她躲赵虎,而是赵虎回避她了。本就纷乱的情绪,这样一来更加剪不断理还乱。 而另一对年轻人,面对一下子分开那么长时间,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公孙君若到底还是不舍的,以往她习惯了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可是这次想要假装似乎来得相当困难。 也许这就是别人所说的习惯,以前她习惯平平淡淡、独自一人,如今有一个人走进她心里,给她带来了许多的变化,让她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突然一下子回到一个人生活,就生出些许陌生和紧张。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展昭也是如此,白日除了更多陪伴她,夜晚的肌肤相贴和耳鬓厮磨成了他对她最深沉的表达,表达着他的不舍,表达着他诸多的无奈,因此每一次强有力的撞击都带着他对她深入骨髓的爱恋,令公孙君若不自觉地呻.吟出声。 自从摸清她身体上的敏感地带之后,取悦她成了一件享受的事,不再如第一次那般生涩,两人的身体在一次次的探索中更加契合,也更容易动情。 连续三个夜晚,他们都不断地探寻彼此,极力将对方融进自己身体里,似乎有点想把分开的那段缺失都填补回来的感觉。最后自然是公孙君若在他怀里累极而睡过去,在体力上,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哪怕很多次都是她先诱惑他。 可是不论缠绵多次,想借此忘却分离带来的感伤,或者多希望明日晚点到来,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 第八十九章 : 六月二十八,包公一行人早早用了早膳,带着简单的行礼准备前往湖州。 赵虎是顶着两个很浓的黑眼圈来用早膳的,眼皮还很肿,好似被水浸泡过一样,眼睛红红的,让原本想去跟他打招呼的人都不禁吓一大跳。 也的确是被水浸泡过,昨夜他可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整整哭了一夜,都让和他一个屋的张龙没有睡好。他已经很压抑他的声音了,可是张龙的耳力是四大护卫中最灵敏的,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他的警觉,不要说赵虎那如老牛喘的浓重呼吸声,以往这二愣子可是脑袋一沾枕头就鼾声震天的,昨夜都没传来他的鼾声,不是偷偷哭是什么?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和赵虎处兄弟那么多年,也就见他掉过两次眼泪,而这一次,很显然是被小红姑娘伤到了,还是伤得极深的那种。 不能安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张龙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坐在一边陪着他。 瞧!又在吧嗒吧嗒掉眼泪了,他都看不下去了!张龙猛地站起身,一把扯起赵虎的手臂,吼了声“走!找她去,别在这里要死不活的”,才转身就见到一脸慌慌张张进来的小红,然后只是眨眼的工夫,赵虎就被她拉着离开了。 “我们等等吧。”展昭走过来说。 “哼!谈个爱都要死要活的,还不如不要谈呢!”张龙有些生气道。 见他这么生气,展昭笑笑,“其实就是因为有酸有甜,有苦有乐,有喜有悲,才会叫人割舍不掉越陷越深啊。”说着,他看向带着个包袱走进来的公孙君若,满眼的温柔。 “我看这完全就是自虐!”那么痛苦还纠缠不清,不是自虐是什么?展昭是,赵虎也是,以前可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啊,现在呢?都多愁善感了!他才不要自讨苦吃呢!这样的感情,他宁可不要。 “张兄弟,那是因为你没遇见值得你全心付出的人,等你遇到了,你就能对赵兄弟的处境感同身受了。” 张龙别过脸,不屑地撇嘴——他宁可只身一人也不要那么凄凄惨惨戚戚!完全是自残! 公孙君若把包袱交到展昭手里,环视了下没见到赵虎和小红,心里也大致有个数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看你一脸的疲惫。”展昭抚摸着她清瘦的面颊心疼道。 她抬眸狠狠眄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昨晚把她折腾那么厉害,以为她不知道他的用意么?不就是不想让她来送送他,好能轻松点离开,他还真以为他那点小心思可以隐瞒得了她? 展昭被看得不好意思,咳了声别过脸,耳朵却烫得厉害。垂在腰侧的手牵过她的,与她十指相扣。 半柱香后,赵虎一脸傻笑地出现在众人眼前,配合他那对肿得都睁不开的眼和红红的鼻子,那样子实在很搞笑。 “哟!虎哥,新鞋子呀!”一个小衙役眼尖,赵虎大着步子迈进来时,他便见到他脚上崭新的布鞋。哟喂,还是纯手工的呢!瞧瞧这幸福的笑容,瞧瞧这抖擞的精神,就跟活过来了似的,与之前的他完全就是两个人。 其他的衙役吃吃地笑,也感慨爱情的力量,不是让人发疯就是自疯!看赵虎就知道了,平时多厉害的一个人,一旦与小红姑娘挂上钩的事,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了。 “好看吧?”赵虎亮出布鞋,两手叉腰,那一个叫神气。 小红亲手做给他的,花了三天三夜,昨晚还连夜赶制出来的呢!饱含了多大的心血和用心呀!见到小红有些害羞地出来,他又赶紧笑着迎了上去,那样子全然不见四大护卫时的威风。 张龙在一旁边摇头边叹气,“没得救了!” 在众人的相送下,包公等人离开汴京,朝城门方向走去。一路上聚集了不少的百姓,都是来送这位青天大人的,甚至有些还哭了起来。因为人太多,一度造成了道路堵塞,包公不得不下了轿子,宽慰百姓,告诉他们他只是暂时离开,这才令众人的情绪有所平复。 可以说,这样令人动容的场景即便是在历史上也是极少见的,后来听说,那些包公曾经得罪过的权贵一开始还抚掌大笑的,等得知整个汴京的百姓都出动去互送他,就笑不出来了,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当小月和公孙君若还有小红说起这事时,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 在功名利禄上,包公比起那些权贵只是个二品官员,如今被贬成四品,那就更是地方小官一个,若不是他身边有展昭和四大护卫在,他们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可是在人们的心中,他们有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比不上包公在百姓心中的分量。 一个人活得有没有价值,不是看他为自己和家族积蓄多少,而是看他为别人付出多少。很显然,包公的价值是那些人远远比不上的。 “请问,公孙姑娘在吗?” 三日后,开封府迎来了宫里的人,自从四大护卫跟随包公下到湖州去了之后,以往热闹的开封府如今变得冷冷清清了。如今突然有人造访,还是宫里来的人,让几个衙役们有了饭后闲聊的话题。 公孙君若在药铺的内屋听见,掀开帘子出去迎接,见是皇帝身边的苏公公,连忙对他行了个礼,“君若不知公公会来寒舍,未曾远迎,实在是君若的失敬。” 苏公公笑道,“你我还客气什么?君若姑娘,我此次是奉差过来,还请姑娘拾掇一下,随我进宫一趟。” 小红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来看。现在是公孙君若放假期间,宫中却有人过来请她,又在展昭不在的时候,不得不让她担忧。要是有歹人趁这时候对开封府里的人下手,他们是防不胜防的,几个武功高强的人都不在了,他们若是硬拼,绝对拼不过。 她走过去来到公孙君若身边,对苏公公福了福身,不卑不亢道:“公公可否通融一下,现在正是药铺需要人手的时候,而且展大人不在,姐姐一人进宫,只怕……” 苏公公白眉一挑,老大不爽了,“怎么,小红姑娘还怕君若姑娘会有什么不测不成?哼!你放心,君若姑娘进去时怎样,出来时也一定会怎样。” 公孙君若扯扯还想拦阻的小红,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请公公稍等片刻。” 只是一盏茶的工夫,公孙君若交代小红些事。她正在给内屋的一个女子拔罐,中途被苏公公打断,因此余下的只能交给小红来做。 苏公公见她还是穿寻常服侍,也不拾掇一下,心里虽有不满,也没有表露在脸上,而是带着她进了轿子。 四人大轿一路到了皇宫的侧门,又走了近半个时辰的路才放下来。公孙君若从轿子里出来,在苏公公的指引下朝西南方向走去,直到见到亭子里的男子。 她对着他的背影屈膝,“参见皇上。” “朕这个时候把你请来,会不会有些唐突了?”宋仁宗赵祯转过身,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然后指着他对面的石凳让她坐下。 有侍女送来了茶水和一些水果、点心,赵祯亲自给她倒了杯茶,说:“尝尝,江南过来的龙井。” “朕把你召过来,是一个人挺无聊的,想找个人聊聊天。” 举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里头的茶水差点晃出来。公孙君若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吹散浮在水面上的青绿色茶叶。 “君若,现在我们没有君臣之分,你用不着那么拘束。”他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皇上召君若进宫,只怕不是只聊天那么简单吧。”她放下茶盏,抬眸看他。 赵祯毫不在意地笑笑,“其实就算朕不说,你也会问的,不是吗?把你和展昭分开,还离得那么远,你可会怪朕?” “皇上您觉得呢?仅凭王丞相几句话,就会让您重责包大人,把他调离京城去湖州吗?包大人追随皇上那么多年,他的为人您很清楚。” 听着她的分析,赵祯笑着点头,“确实,若是以前,朕顶多罚他三个月的俸禄,断不会把他调到那么远的地方。” 她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包卿是有重任在身,这件事也只有他才能替朕出面,朕虽贵为一朝天子,但也有诸多无可奈何的地方,这几年多亏了包卿替朕处理朝中的毒瘤,大宋才能继续安乐下去。朕不想让你过多担忧,朕视你为朋友,有些事朕也只能点到为止,说多了未必会对你有益。”他停下话,端起茶盏低头喝了口茶水,直叹“真香”。“不愧是庞太师搜集来的上好龙井,果真唇齿留香。” 她低下头,盯着被水泡得散开的茶叶,说:“君若知道了,谢皇上这般照顾君若。” “君若,朕希望在没有人时,你可以对朕直言不讳,朕视你为朋友,不是诓你的。”他站起身,看着她又说,“知道你忙,也不多打扰你了,一会儿朕让苏公公送你回去。” “君若谢过皇上的厚待和垂怜。” 赵祯离去的身形顿了顿,他转头对她轻笑,和刘公公一同离开。 时光飞逝,一转眼七夕已过,便是七月十二了,包公他们离开开封府也有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以来,小红每天在药铺关门前都会在门口垫着脚翘首以盼,眼巴巴地望着门前大道的尽头。 暮色渐浓,公孙君若对着她消瘦的背影,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即便连她自己都对这个“很快”越来越模糊。 “姐姐,其实我之前梦到小飞了。”扶着门框,小红低声道。 公孙君若直起身,轻轻“嗯”了句。 “小飞离去时,我的确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如果二愣子也离开我的话,我想我会痛不欲生,后悔一辈子的。”她回眸,烛光映照在她眼底,熠熠生辉。 见她眼睛里的坚定,她不由得嘴角上扬,“嗯,那就好。” “所以等二愣子回来,我要主动告诉他,我想嫁给他。” 公孙君若一愣,随即接口,“他如果反应不过来,我会替你敲醒他的。” 小红笑了,满眼的感激,“嗯,谢谢你。” 第九十章 : 七月末,在小红的望穿秋水、翘首以待中,包公一群人回了汴京。 那天艳阳高照,开封府门口发生了一件极其奇特的事。自古以来都是男的向女的提亲,而开封府里怪事多,这回是小红主动和赵虎提亲,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事情的经过很戏剧性,当包公的轿子出现在开封府门前的官道上时,小红如燕子一样飞奔了出去,瞅准人群中那个皮肤黝黑的壮硕男子就扑了过去,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撂下“二愣子,你要负责娶我,敢不娶我就跟你没完,听见了没有”的威胁话,也没给赵虎有任何反应的机会,扭头捂着脸就逃走了。 公孙君若在小红后头出来,见到衙门前一干呆立的众人,她说了句“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转身进去。 听衙役说,当时赵虎的脸色都变了,呆愣在原地就跟木头一样,还是展昭先回过神来向他道贺,其他的人才一一反应过来的。 这事成了传奇,几乎大部分人都知道开封府出了个强势逼婚的姑娘,偏偏有人还乐得被吃得死死的,好几天都处在傻笑中回不到现实当中来。 从展昭那里得知,他们此次是湖州其实是受了皇帝的委托。湖州是他乳母文老夫人的故乡,她的四个儿子仗着父亲是先帝的忠臣在湖州作威作福,人称“四龙”。都说天高皇帝远,宋仁宗一来忌惮他们的势力,二来湖州县令的死与文家兄弟脱不了干系,他才和王丞相演了一出戏,让人看似包公被贬,其实是奉命行事。而包公一去,不光牵扯出九尸十命的案子,更是发现文定邦是实实在在的辽国奸细。 如今湖州文家的案子一定,许多事情就稳了下来,特别是赵虎和小红的婚礼,定在了九月初七,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包公从马汉那里得知赵虎要迎娶小红的事,自然是大大的欢喜,除了让人在开封府腾出一间带有院子的屋子外,还命令张龙他们更多帮衬着赵虎,因为即便是成婚这样大的事,赵虎还是免不了公务上的繁忙,为包公奔走往来,尽心尽职地服侍他,同小红在一起商量的时间都很少。 从七月到九月,仅仅是在两个月当中,包公处理的大小案子就数不胜数,赵虎作为四大护卫中武功最好的那个,分配到的任务也就多一点。包公对赵虎心有愧疚,只能更多在俸禄上帮补他。 转眼,九月临近,距离赵虎和小红的大喜之日也越来越近了。这几日,小红明显的有些反常,坐立不安,还睡不踏实,整个人消瘦不说,精神也不济,好几次都差点配错药,加上一张黑脸,弄得病人都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姑娘,招来一顿臭骂。 见她这个样子,公孙君若给她开了几贴药,除了安神助睡的,还有调理身体和身上抹的可以让身体自带一股香味的药膏,她知道小红这个样子是对未来即将嫁做人妇的恐惧不安,她也经历过,而那时是展昭陪着她过来的,可是很显然,赵虎没有展昭那般心细,整天除了因为婚事要临近而乐呵呵,就还是乐呵呵,眼看着一张嘴都快要咧到耳根去了。 她寻了个机会,跟展昭说了小红的事,展昭心领神会,不到两天,她就看到小红的状态要比之前好很多,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八成是赵虎跟她说了些什么。 筹备婚礼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一会儿要准备这个一会儿要准备那个,好在赵虎前有过来人展昭,后有他的三兄弟帮忙,虽然平日里看他们四大护卫都是马大哈的一群,可是在正经事面前却相当的靠谱,加上还有公孙策在一旁指点,可以说筹备的东西已经相当齐全了。 那次公孙君若和公孙策一起数点礼品时,她无意间看到一个送子观音的像,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东西好歹也是要别人送的,而赵虎却自己买了来,他是有多希望能快一点从夫君的身份进到父亲的身份呀? 当她把这事说给小红听时,小红一张脸都涨红了,直说她那是瞎编乱造的,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翘。 “赵大哥很疼你,你跟他在一起,绝对不会吃亏的。”握着小红的手,她真挚地说。 在她心里,她早已把小红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了,正如小月那样。开封府就她们三个女子,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是就如那句,互补的才能走一辈子。所以她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亲如姐妹了。 小红红着脸低下头,自从她和赵虎两个人公开关系之后,公孙君若发现在她身上更加有一股小女人的娇羞了。 “小红姐姐、小红姐姐,你猜我在库房里看到什么了。”小月一脸兴奋地跑进来,相比刚来开封府时瘦弱的她,如今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皮肤白皙,俨然是个大姑娘了,只是贪玩的性格还是没变,“那可是件宝贝哦!”她故作神秘道。 小红看了她一眼,拍了下她的脑门,“别卖关子了。” 小月嘿嘿一笑,大声说出那四个字——送、子、观、音!“赵虎大哥还真迫不及待地要当爹呐!”她捂着嘴乐,眼睛都眯成一道线了。 小红的脸红了个透,见到公孙君若那『看,我没骗你吧』的眼神,她脖子一梗,仍狡辩道:“送子观音怎么了?都是泥塑木雕的!真以为家里摆一个就能子孙满堂了?自欺欺人而已。” 小月和公孙君若对看一眼,小月笑眯眯地靠近小红说:“小红姐姐,别这么说嘛,赵虎大哥也是一片心意啊,可见他是多么想和你白头偕老、儿女绕膝啊。”她特意把“儿女绕膝”四个字咬得重了点。 小红推开她,“去去去!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还没等小月辩解,就已经有人替她辩解了。 “她今年十二了,说来也是个姑娘家,怎会不懂呢?” 小月看向公孙君若,对她直笑。就是嘛!怎么说她也是接触过形形□□的事的好不好?没见过猪跑总见过猪肉吧! “是是是,你俩就知道欺负我,等你一到年纪,姐姐就给你择一个好夫婿,看你还贫不贫嘴,还有姐姐你也是,都那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你那里有动静?”小红瞟了眼她平坦的小腹,“是不是展大侠不卖力啊?” 公孙君若瞪了她一记,“贫嘴。” 三个女人笑作一团。展昭和赵虎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笑声,不觉都停在了门口。 有些时候,即使不见面,光是听着心爱之人的说话声,心里就喜滋滋的。回想之前,他俩还为情所困,如今各自有了最爱的人,而且她俩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即便来自不同的背景,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很深厚。 他们互相看了看,各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小月见到站在门口的展昭和赵虎,连忙跟公孙君若她们道别,奔奔跳跳地离开。小红还纳闷她怎么来了那么一会儿就走,及至看到门口的二人,不由得红了脸。公孙君若也看到了,对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走到门口和展昭一同离开。 赵虎和小红的新婚那日,他们的排场一点不比当时展昭他们的差,婚礼流程是差不多的,就和公孙君若一样,小红的家就是开封府,所以他们也在大街上风风光光地走了一遭。 这日,展昭成了为赵虎挡酒的那个,王朝则被张龙和马汉一边一个看着,小酌可以,喝醉那是万万不行的,原因是——他酒品太差!简直差到极点了! 因为之前在展昭成婚时,王朝替他挡酒最后烂醉如泥不说,还在宿舍里嘶吼了一宿,让其他几个都不能好好睡觉,过去劝解一番都会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叫娘。介于这样,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看好他。 而展昭呢?虽说也是从小就跟着大哥、二哥偷偷喝酒,酒量也不差,但是婚宴不比平常,高手之外更有高手,何况还是在汴京,一轮巡过来,他也微微有了些醉意,眼睛比平时更加明亮。 如果说公孙君若醉酒的表现是逮人就亲的话,那么展昭就是练武。这不,巨阙剑一出,本来还想和他碰杯的宾客一见他亮出剑来,不禁脸色一变,心里想着这展大人不会是想用巨阙来逼退他们吧?这也太夸张了,打起来他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的! 然后众人见他举剑挽了几个剑花,整个人飞上餐桌,一个金鸡独立赢得众人的喝彩。他又足尖轻点,飞出屋外,到院子里舞起剑来。 南侠展昭当众舞剑啊,那可是多难得的机会,于是只听呼啦一声,本来还热闹非凡的屋子,一下子只剩了没几个人了,特别是赵虎,他本来还想给一个老友倒酒的呢,那老友见展昭在舞剑,酒不喝也不和他调笑了,直接冲了出去看热闹。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展昭边舞剑边吟诗,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惊人的气魄,就和他所吟的诗一样,气势恢宏。 有人心痒痒了,早就很想跟南侠过过招了,哪怕一会儿也行,如今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去抓住的是傻瓜。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和他过招,却都惊讶发现不出三招,手中的剑就会被打落,有些才出了第一招,就被他的剑气给弹开。 众人大惊——醉酒后的展大人的武功比清醒时厉害了不止一个点啊!简直了! 于是,赵虎的婚礼变成了观看展昭舞剑兼偷偷学习。 “君若姐姐,展哥哥他没事吧?”小月扯了扯公孙君若的衣袖,有点担忧道。 “没事,疯一疯就好了。”她喝了口清水,无比淡定回答。 包公望着有些空落落的大厅,再看看一脸茫然的赵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本府看,你还是去洞房吧,这样清静的洞房机会也难得,本府看展护卫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 确实不会停,而且还是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从院子到房顶,又从房顶转移到房梁,凡是能落脚的地方,都成了展昭的习武点。 夜已深了,公孙君若望着头顶的纱帐,回想起之前小红说的话。 其实有些时候她也会想,展昭那么喜欢孩子,若她有了他的骨肉,他一定会欢喜得不得了。可有一个问题是,她现在还在太医局里学习,总不能带着球来回地跑吧?他们在每次欢,爱也没有做任何的措施,到现在她都没起色不是人没尽力,而是上天还没赐给她一个孩子。这倒令她轻松了,毕竟是药三分毒,顺其自然反而更好一点。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听着外头已经唱了不知第几遍的诗,公孙君若头一回觉得她的脑壳很痛。兀自说了句“睡觉”,抓过被子蒙住脑袋,隔绝外头吟诗的声音。 然后,开封府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展昭醉酒的样子了,也是那天,展昭一直舞到鸡鸣之前,此时,院子里已经挨了很多看他舞剑看到睡着的宾客,以至于后来他稍微清醒时的那句“哟!这些都是谁呀”成了搞笑的段子。 小剧场 圆月下,屋顶上,男子轻盈的身影如同燕子,手中的剑划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炫目的招式 赵虎:小红,咱的洞房花烛夜改天吧,我想看展大人习武 小红:可以啊…… 旁白:于是那夜之后,赵二楞好久都没能碰他的娇妻 第九十一章 : 冬日的午后,汴京下过一场雪,房檐上都挂着透明的冰晶。日光一照,冰晶慢慢消融,雪水顺着冰晶往下滑,在尖头汇集,凝成一定重量的水滴之后往地上掉,湿了石头铺成的天井。 屋顶的琉璃瓦已经被晒干,还有些发热,白玉堂半倚在开封府的房顶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放在侧边,嘴里还叼了根狗尾巴草,无比悠闲的样子。 此刻日光无限好,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好似要把人融化了一般。他一边享受着日光带来的温暖,一边眯着眼查看着开封府底下的情况。 还是那么平常,各人干各人的事,周而复始的,也没有新花样,就跟被蒙上了眼睛一圈又一圈不停推磨的驴一样,无聊透顶又枯燥乏味。本以为快过年了,开封府会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可是他连续候了三天也没见着什么,倒是那个叫赵虎的二愣子,成亲快要三个月就喜当爹了。 瞧他整天紧张兮兮、小心翼翼的,生怕小红姑娘会出现什么意外,寸步不离她身边,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简直比当事人还要紧张。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四大护卫中最厉害的侠客?简直就是他家夫人的跟班兼忠犬,只要他家夫人稍微因为孕吐而整个人不舒服,他哭得比她还惨,声音洪亮不说还声泪俱下。 哎!还真是丢脸!见他手足无措又委屈的蠢样,白玉堂摇头。 他“呸”地一口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忽而见一抹白影从屋里出来,赶紧跳了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公孙君若回头,见是白玉堂,然后听他说,“你怎么不看另一边?” 他明明拍的是她另一边的肩膀,照理来说她应该看另一边才是。“我们再来一次。” 公孙君若拿『你是白痴』的眼神看他,说:“公主不在府上。” 她所说的公主是梅娘,皇帝的义妹,太后的养女,之前白玉堂经常找她,就是为他和梅娘的事。自从去年的七夕他俩见面之后,他们彼此之间的交集就明显多了起来,他得空时也会时不时地去皇宫找她,或者逗她开心,或者给她讲他在外面经历的事,而她则笑着听他讲,就好像回到小时候那样。 对梅娘,他不是没有感觉,梅娘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子,不论后来她成了公主,还是他变成陷空岛五鼠之一,他们之间也像以前那般无话不谈,可以说他们的关系在朝着好的方向进展,甚至超过了好朋友的范围。可是即便如此,那几个字谁都没有说出口。 他俩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纸,即便说他们有过亲密接触,有彻夜长谈,还谈到未来,也对彼此之间的暧昧只字不提。 有时患得患失,有时又相离甚远,他不是感情高手,知道梅娘与公孙君若会时不时地谈心,他就来找她。又因为他找她过于频繁,导致开封府里传来诸多他对她有不轨心思,还有让展昭牢牢盯紧他的话出来。 切!笑话!好歹他白玉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再怎么着也不会和有夫之妇扯上关系,何况公孙君若还是他看不顺眼的对头——展昭的女人,他才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嘞!那些想要嫁给他白玉堂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他都没正眼瞧过而已。凡夫俗子他怎么看得上?一有不顺心就会哭哭啼啼耍小姐脾气的,他更会敬而远之。 可梅娘不同,她虽然柔弱,却不娇贵,当了公主也是,而且那也是青葱岁月的感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她贵为公主,而他还只是个江湖人士,即便在这中间,他也感觉到她对他不再是彬彬有礼,可他也清楚晓得,他们是回不去了。 他不甘被束缚,若和梅娘一起,意味着他将是驸马爷,虽然那是许多男子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他的三哥也是极力看好他和梅娘,但是他不想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子里,他天生就是侠客命,四处奔波浪荡不羁,出于这个原因,他便减少了和她的来往,而且听说,皇帝已经给她指了门婚事,对方一表人才又才貌双全,家室更是显赫,父亲又是朝中股肱之臣。 这样便好了,郎才女貌、门登户对,那真是天作之合。 “公主有好几天没来了。” 白玉堂脸一黑,颇为不高兴的样子,“我已经放弃了。” 公孙君若眨眨眼,好久才“哦”了声。其实这事,梅娘已经同她提起过,大约也就一个月前,她说她要成亲了,和一个大臣的儿子。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落寞的表情,却被她强颜欢笑掩饰过去了。 梅娘告诉她,她心里很清楚她和白玉堂,最后将会是无疾而终,他是鹰,不是驯养的鸟儿,再好的笼子也关不住他,他只适合外面广阔的世界,可她没有反抗的力量,她只能接受只能忍耐。 她知晓梅娘的性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包括安慰的话,只说珍惜眼前人。 这两个人,兜兜转转、停停走走,本以为再次遇见,从此就会有交集,谁想最后,还是各奔东西。 也许他们真的不适合,哪怕曾经有过诸多的幻想,以及诸多的类似爱情。 白玉堂皱了眉,老大不爽的样子。话是她提起来的,就一个“哦”字完了?就不多问问他最近情况怎么样? “挺好。”被他盯得不舒服,公孙君若又加了句。 白玉堂差点没吐血,什么叫“挺好”?他看起来像“挺好”的样子? “没消瘦、没颓废,还是生龙活虎的,也还是那么欠扁,嗯,看来活得还是挺滋润。” 白玉堂苦笑——这也是因为他认清了现实才往前走的,只是就算认清又如何?夜深人静回想起来时,心底还是会隐隐作痛,没有人看到他的悲伤啊。可如今,他能做的除了祝福梅娘,就没有其他的了。 这对他俩来说,都是最好的,他很清楚就算他们真的在一起,也许最后的最后只会更糟糕,倒不如趁早收回心。 “对了,我看赵二楞那家伙的媳妇都怀孕了,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动静?”他跟在她身后扯开话题。 “我还没学习完。”所以在读书这段期间,她是不会让她怀孕的,起码也要等着结束学业。 “听说大龄生产是件危险的事。” 公孙君若抱着药框子转身看他,“你那么闲的话帮我把这些草药归类。” “谁说我有空?我很忙的!” 她挑眉,“忙得到这里来开导我教育我?” “这不是为你好嘛!怎么说赵二楞他们比你和他晚成婚,却比你们早有孩子,他难道就不着急?” “你的好奇心用错地方了,恕我今日不能陪你,左转一直往前就是后门,不会被人发现,不送。” 白玉堂瞪大眼,“你怎么……” “或者我跟包大人提提,说你最近实在太闲,让他给你一份差事做做。” 白玉堂一脸的『我才不稀罕』的不屑。 公孙君若说这句话也不是心血来潮的,自从前段时间,白玉堂暗中做了不少惩恶扬善、大快人心的事,特别是他戏耍庞太师,包公就对他上了心,很多次想把他招入开封府为其所用,得知白玉堂还有四个结拜兄弟,包公更是对他们有了想法,寻机纳贤才,可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所以她说这话,是来试探试探的。 结果不出所料,他对做官这些是当真不感兴趣,何况在开封府还有他的死对头——她的夫君,人称“御猫”的南侠展昭,本身猫鼠就势不两立,让他来开封府意味着每天要和展昭碰面,之前连胜负都没分出来,怎么可能谈合作?想都别想!不起内讧已经是万幸了。若要他进开封府,除非展昭卸掉“御猫”的头衔。 “既然如此,那你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别来妨碍我做事。” 白玉堂不以为然地笑笑,“当然是这边凉快了。”他指的是她冷冰冰的性格,顺带讽刺一下,把他之前在她那里所受的气扳回一点。 她冷冷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来个眼不见为净。恰巧这时,赵虎过来找她,说是小红孕吐得厉害,她给开的防孕吐方子快吃完了。 赵虎见到一身白衣,在公孙君若身边笑得骚包的白玉堂,大喝一声,“姓白的,你来这里干嘛?”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好似他是十恶不赦的坏蛋那样。 白玉堂朝天翻了个白眼,回了句“关你什么事”,气得赵虎撩膀子就要和他开打。白玉堂倒是乐意,本来他就是无聊了才来开封府找乐子的,如今有自动送上门的,不打白不打,而且大冬天的活动活动胫骨,也是对身体有益处的,何乐而不为? “要打出去打,这里弄坏了十倍偿还!”公孙君若阴沉着脸冷冷道。 一个都要当爹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赵虎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收回拳脚,换成目光杀死。白玉堂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于是两人从比武变成了比谁的眼神凶狠,以至于后来赵虎都成了斗鸡眼,好半天恢复不过来。 第九十二章 : 这天晚上,公孙君若发现展昭格外的殷勤,一开始以为他只是精力旺盛而已,可是接连三天都是这样,而且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她就隐隐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了。到了第四天晚上,在二人都精疲力尽,她趴在他身上不停喘息的时候,她借着这机会道出了她的疑问。 虽说在那方面,展昭的技术越来越好,每次都能把她伺候舒服了,可是相比较以前来说,他们现在俨然是有点纵欲了,而凡事都要有个度,太多或者太少都是不好,特别是纵欲过度,不仅弄得第二天人都没什么精神,长期下去对身体也是个问题。 二人一度无言,展昭拥着她光.裸的身子,手把玩她如墨的长发。公孙君若有着一头顺滑的青丝,他很喜欢她的头发,每次触到肌肤冰冰的凉凉的,那种感觉很令人着迷。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他侧眸看去,见她还睁着眼,不免有点好奇。 以往她被他折腾累时,她都会倦极而眠,可这次,她还醒着。 “怎么了?”他问,声音里带着激.情过后的魅惑和沙哑。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她说,手撑起下巴看着他那对黑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话一出,她明显感觉到他躲闪的眼神,只那么一瞬,他恢复他的清朗。 “怎会,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呢?”摸着她的青丝,感受掌心的丝滑,他笑说。 她定定看着他的眼,不说话也不追究到底,一直到他受不了别开视线为止。 “睡吧,明日你还有要事。”最后,她以疲惫的口吻说。 侧身躺在床里侧,这是她第一次背对着他而眠。一时间,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睡着,以至于天明醒来的时候,眼睛下方都黑黑的。 五日后,白玉堂过来找她,说要带她去一处地方。刚好遇上药铺空闲时,她就和陆伯打了声招呼随白玉堂出去。出了药铺一直往西街去,拐了好几个弄堂和小巷,最后才来到比较清冷偏僻的地段。对面是一家药馆,门上的漆剥落了大半,甚至门板还裂了好几道缝,大夫是个花甲老人,有着一头银发还留了山羊胡,到他这里来看病的人穿着都不是很体面的,半个时辰下来也只有不到十个病人前来看病。 公孙君若觉得被白玉堂戏耍了,她可不是陪他来这里吹西北风的,十二月的汴京天寒地冻,在外头站上半时辰就手脚冰凉了。她说她要回去了,却被他一把拉住。 “快看,来了来了!”白玉堂指着某个人道。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睁大了眼。那快步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夫君展昭。只见他来到药馆门口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和大夫聊了几句后就进了内屋,然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又出来,出来时手里还拎着两袋药。 公孙君若看着白玉堂,以眼神询问他是什么个情况。 白玉堂摊手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八天前撞到他来这里的,一开始以为他只是有熟人而已,后来发现他经常去,一出来就这样,怎么,你也不知道?”他显然很惊讶公孙君若的反应。 思考了些时候,她说:“我去打探打探。”不给白玉堂拦阻她的机会,她径自进了药馆。 老人一看是个漂亮的姑娘,正要上前询问,对方却抢先一步说,“店家,麻烦你能把刚才那位公子的药单给我看一下吗?” “我是他的妹妹,我很担心他。”见老人投过来疑惑的眼神,她补充道。 一听来者是那年轻小伙的妹妹,老人这才把给展昭所开的药单拿出来给她看。 鹿茸、人参、麝香、老虎鞭、海豹鞭、淫羊藿……只看了个开头,她就看不下去了,这些药,这些药分明就是…… 匆匆告别老人,她红着脸快速离去。 “怎么了?”见她满脸通红地出来,白玉堂上前问。 “你是不是和他说过什么?”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只好管闲事的老鼠向展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被展昭听去一些什么了。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我没那么无聊。”带她来看展昭的情况,最后反遭怀疑,他还真是吃饱了撑着。等等,他好像是有说过什么……那个……他好像说御猫没有猫仔,是不是那方面不够卖力?可是这话他没有对展昭说呀,还是真验证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夜,自从那晚之后,公孙君若和展昭已经好几天没有亲近了,而她今早又得知展昭瞒着她的事,隐约晓得了他的顾忌,更是无法入眠。好几次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那张药方的内容。 算来展昭也二十有八了,过个年就是二十九,即将步入三十,男人三十而立,而一般这个岁数的男子,至少也有一个孩子。就如白玉堂所说的,比他们晚成婚的赵虎、小红都有了娃,而他们大半年了,都不见动静,也难怪他会有他身体不济的怀疑出来。 身后有热源靠了过来,眨眼间她已经被他圈进怀里。 “怎么还不睡?”他炽热的呼吸喷在她后颈上,瘙痒而滚烫,“有心事?” 她望着面前的墙壁,不知该如何开口。身体被转了过去,这是这五日以来,他们第一次面对面。 “君若。”他吻着她紧锁的眉头,眼里有疼惜,“你还在怨我?” 她摇摇头,眼里的忧愁却没有退却。 “那是你还在怪我?” “不,”她又摇头,对着他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心里软了下来,“夫君,我想要不我退学吧。” 展昭瞪大眼,满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退学? “你……很想要个孩子。” 好半天,他才理会她的意思。她在太医局还有一年的学习时间,很显然这一年里,他们的孩子不能突然拜访,而她体贴他想要孩子的心,所以只有退学这条路可行。 “傻瓜。”他拥紧她,下巴抵着她的脑顶,“我确实羡慕赵兄弟当爹了,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可是……君若,我不想你委屈你自己,特别是为了我。” “不是你有问题,是我一直在……”她咬着下嘴唇,后面的话成了没有言语的解释。 “我能理解,是我心急了。” “但是退学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坚定。太医局里所学的,远远满足不了她,而且还有诸多的限制,加上条条框框的约束,反而成了一种弊端,“我想过完年去找秀秀的爹。” “闵老前辈?” 公孙君若点头。 “多久?” “至少一年。”她顿了顿,直直看进他眼里,继续说,“我已经给秀秀飞鸽传书了,我想能更多的帮助到你……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般,谁也没有打破这片安静。 公孙君若心里忐忑着,他们从未分开过那么长的时间,而这个要求是她提出来的。她想得很清楚,展昭所做的是生死攸关的事,而他所效忠的包大人更是得罪无数的权贵,树敌数不胜数。包公每天都活在刀尖上,他更是如此,加上为了完成包公交代给他的任务常常出门在外,而江湖又是那么险恶,他随时面临巨大的危险,随时会丧命。 她不想成为年轻的寡妇,更不想替他守寡,她要他好好活着,健健康康活着,她还想为他生孩子,一家人团圆在一起,不再是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猫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俗话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即便他有一身的好武功还有过人的轻功,面对狡猾奸诈的敌人也是防不胜防。所以她只能在医术上下苦工,帮助他也成就她自己。 一声叹息逸出薄唇,就在公孙君若以为他要睡着时,却突然被他压在了身下。他的怒龙再次闯进她的幽谷,如此的急切,一点也不给她缓冲的时间,迫使她跟着他的节奏沉沦。 “我会等你,并无病无痛来见你。”这是她陷入沉睡时所听见的。 过了热闹的春节,公孙君若的启程定在了二十,闵秀秀来信说在她大力的推荐及软磨硬泡之下,她阿爹闵子千终于答应先看看,当然要经过考验才行。 这对公孙君若来说已经是成功的开始了,对她自己的医术,她还是有信心的。接下来就是退学的过程,王国手得知她要退学,从不理解渐渐转变为认可,他也知道太医局虽然有雄厚的师资力量和大量的资料,但是因为条条框框太多,还是存在诸多的弊端,特别是对天资禀赋的学生来说,要想继续进深是比较困难的。 所谓高手在民间,他晓得奇才和高手都喜欢隐居,闵子千就是一个。而公孙君若能拜闵子千为师,不论是对她、对开封府还是对大宋的医疗事业,都是好的。所以他不仅认可她的决定,还帮助她在太医局顺利退学。有了王国手出面,退学一事自然就好办多了。 一月二十,天还是很寒冷的时候,公孙君若由展昭先送到陷空岛,与闵秀秀汇合。在她临行之前,公孙策曾多次找展昭,让他能劝劝妹妹不要去,而展昭给的回复是这是她的决定,他要尊重并且支持。 “你真的舍得?”在妹妹转进车厢时,公孙策无不担忧道。他俩成婚一年都不到,别人都是夫妻双双对对,可是他们呢?却要分开至少一年。他这个做哥哥的都舍不得,他不相信展昭能舍得。 “公孙先生,你知道君若为何执意要这么做吗?”他看了一脸的『我怎么知道』的公孙策,将缓缓道,“因为……她不想成为寡妇,更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怔怔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公孙策好久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第九十三章 : 洛阳,前唐的首府。 五月的洛阳,牡丹花开,不论是富家大院还是农家小院,都种植着牡丹,。一到五月,遍地怒放、争奇斗艳。特别是“紫二乔”、“乌金耀辉”和“雪映朝霞”这属蔷薇科的牡丹,美得令人窒息。 洛阳城外的山脚,一个半亩的院子,向东西伸展有三间屋子,靠东边的屋子隔了两间,一间用作厨房,另一件用来作为厅堂,中间和西边的屋子则是住人的。 朝阳跃出云层的时候,西边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白衣腰间围了蓝底白色碎花围裙的女子脚步轻盈地跨出房门,一直奔到厨房。 打水、揉面团、切成片又放在蒸笼上,没多久,厨房里白雾腾腾,灰色的烟从烟囱里往外冒。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另一个穿红色衣裳的明艳女子边打着哈欠边走进厨房,一时间两人在厨房里交头接耳地交谈些什么。约莫一刻钟后,从中间的屋子里走出个穿灰色布衫,却长得鹤发童颜的老人。 “爹爹,吃饭啦!”红衣女子在门口喊,日光照着她明媚的脸,一双圆圆的眼睛煞是闪亮。老人笑眯眯地走过去,身板硬朗,步履沉稳,光是背影来说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了。 一锅粥、五个白馒头再加两碟小菜,简单的早餐,却都是最新鲜也是最健康的食物。吃完后,红衣女子抢着去刷碗,而白衣女子则去院子里蹲在一块地前查看所种植的东西。 日头高升,金灿灿的光芒倾洒了她一身,她的五官生得很好看,可偏偏不苟言笑的样子硬是让她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感。 院子里养了一群鸭仔,黄黄的毛茸茸的一群,在吃饱了后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满院子地蹒跚着追逐嬉戏,嘎嘎嘎的欢叫声传遍整个院子。突然间,本来还在玩闹的鸭仔们一个个就跟被一股力量定住了似的,然后身子直挺挺地倒在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还保持着张开的形状。 女子看了眼门口的老人,见他仍旧以笑眯眯的样子对着她,一副完全不关他事的态度,还带着看她表现的成分,她便站起身拍掉围裙上的尘土,走到鸭仔身边细细查看,然后又转进屋里。大约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等她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褐色瓷瓶。她迎着风把里头的粉末撒向那群鸭仔,然后没多久,那些本来僵直了身子的无辜鸭仔一只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往前冲了几步,有几只冲得猛了还一脑袋撞在木栅上,躺在草地扑腾着小小的翅膀。 “阿爹——你又欺负我的宝贝!”门口传来红衣女子的惊呼,“你咋老对我的宝贝下手,不去玩你的阿黄?” 阿黄是条流浪狗,不知被谁打折了前腿,老人见它可怜就把它带回家,给它养伤供它吃住,等阿黄身体一康复就赖着不走了,陪伴老人左右,还时不时地会从山里叼来一只野兔或者野鸡回来。 老人爱吃肉,是无肉不欢的,而阿黄又懂得孝顺,久了他也就认可它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了,有时天冷,阿黄钻进他被窝和他一起睡,他也不赶它下床。 “要不是君若,我非跟你急!”她抱着一只逐渐清醒过来的鸭仔说。 老人胡子一吹,有点不高兴了,“阿黄孝顺,你这群鸭仔除了吃喝拉撒睡还能做什么?能给你阿爹叼野兔回来?何况你以为阿爹不知道你养这群鸭仔是为了谁?哼!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了相公忘了爹!” 女子对老人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卢哥哥身子骨单薄,需要大补,阿爹你的那些人参、灵芝就够你强身健体的了,还跟我卢哥哥抢干嘛?大的要让小的。” 老人一听,气得哇哇直叫,“君若,你听听,你听听,有这样的女儿吗?亏我当年又是当爹又是当娘地把她拉扯大,她现在倒好,除了卢方那混小子就再也容不下她爹了,我真是造孽,生了这么个不孝女!尊老爱幼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啊!” 听着每日必演的父女撕逼大战,公孙君若边给那群鸭仔喂吃的,边淡淡道:“师父,中午的野鸭要红烧还是清蒸?” 果然,原本还在数落女儿不是的老人听她这么说,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弯,搓着手笑呵呵道:“一半红烧一半清蒸,记得清蒸时多放点笋干,酒用后院的花雕,时间长一点入味。” 红衣女子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贪吃鬼”就转身进屋里去了,留下老人又在那里大骂。 红衣女子是闵秀秀,而老人是她的爹闵子千,也就是公孙君若的师父。 相传闵子千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神医,但是脾气却古怪得很,而公孙君若之所以能顺利成为他的弟子,这要归功于闵秀秀的出谋划策。闵子千喜欢吃肉,那就从这里下手,即便一开始他拒绝她,也替他做好吃的荤菜,拉拢他的胃。闵子千边吃着公孙君若做的肉,边暗地里观察她的医术,不出半个月他便认可了她这个徒弟。 日头渐渐高升,当公孙君若捧着晒干了的草药进屋时,见红衣女子对着桌上的草蚱蜢发呆。听到声音,她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蔫蔫地低下头去。 “君若,你到这里快多久了?” 拨弄草药的手一顿,公孙君若说:“四个月又十七天。”四个月又十七天,她记得清清楚楚,床板下都是她用刀刻的正字,用来计算她在这里的日子。 “啊——快半年了呢……”女子撑着下巴,“你不想他吗?” “是秀秀想你的卢哥哥了吧?”她笑着反问。 闵秀秀撅起嘴,“是又怎样?我是想他了啊,快半年没见,也只是飞鸽传书,也难解相思之苦啊!”她说得直白,脸上没有一点姑娘家的娇羞。 “这话若是被师父听了去,他会骂你不害臊的。” “那我实话实说嘛,”闵秀秀站起身,走到公孙君若身后,把玩着手里的蚱蜢,“难道你就不想你的昭哥?我看你们之间的书信也都是屈指可数,这样下去就不怕他会变心?” 公孙君若挑起嘴角,“他是为了不打扰我学习。” 是呢,他们之间的书信,总共也就四封,每个月一封,却是很长很长的内容。信里他很少提他自己的情况,更多是他最近所破的案子以及小红和她肚子里的宝宝、小月、哥哥公孙策等人。一次闵秀秀不小心瞥见信中的内容,大呼御猫没有一点的情调,连想你、爱你这样的话都没有。反观她和卢方,虽然卢方给人的感觉是一本正经,是个可靠的大哥,但他的字里行间都是他对秀秀的思念和爱恋,每次都令秀秀边喊腻死了,边幸福地大笑。 “你每次都这么说,你就真不想他?” 怎么会不想呢?若不想那就好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特别是刚到这里的前两个月,早已习惯被展昭搂着入眠的她,连续七天都睡不好,常常睡一会儿就惊醒,醒了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眠。即使身上有厚厚的被子,也暖不了她的心。 那两个月是最难熬的时候,也因此她变得更加清减了,秀秀还以为是她水土不服,而她也没有道出真实的原因。 不能面对,也不敢面对,怕一旦面对了,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坚强就会土崩瓦解,相思成疾,所以她必须往前看往前走。 “那你呢?不去找你的卢哥哥吗?”她转移话题。 “他现在有要事在身,而且……这个月是我娘的……” 公孙君若了然地点点头。闵秀秀自幼丧母,都是她爹闵子千一把拉扯大的,父母俩相依为命,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给她娘守墓的日子。 “啊!小白来了!”听到院子里传来鸽子的叫声,闵秀秀欢叫着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她又转进来,只是神情甚是凝重,“君若,是你哥哥的来信。” 公孙君若一愣,接过她递来的纸条。 速回。 只有两个字,落款人公孙策。 “开封府出大事了?”闵秀秀爪了几把头发问。 “秀秀,帮我跟师父说一声,我要先回开封府一段时间,中午的菜就交给你了,他若生气,等我回来时再惩罚我。” “什么事那么着急?开封府真出大事了?”见她转进内室收拾包袱,闵秀秀赶紧跟上问。 “也许……但愿是好事。”公孙策的两个字,字迹潦草,却还是能看出是他的字迹,小白这次回来明显比去时要瘦了,说明公孙策没有给它吃的,而是一写完就立刻让它带着飞回来,如此紧急只怕十之八九不是好事,而这样的紧急情况也往往和那人有关。 若不是真到了紧急时刻,公孙策也不会写信给她,还是速回二字。 洛阳距离开封,脚程最快也要一天,公孙君若并不是一大早就回去的,所以等抵达开封府时,已经是翌日的午时三刻了。 看门的衙役见远远走来一个穿白衣的俏人儿,眨眨眼,对身边的伙伴说:“兄弟,俺咋觉得好像看到公孙姑娘了?” “什么公孙姑娘?哪来的?做啥的?”那伙伴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连问了三个问题之后猛地惊醒,朝着远处看去,“哎呀!真的是公孙姑娘!”那惊讶的表情,就跟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我得去告诉展大人,这样一来,展大人的病也会好得快了!”说着他连忙把手里的杀威棒交给那衙役,快步进了府衙。 公孙君若进到府上的时候,衙役们七嘴八舌地讲了最近开封府发生的大事,虽然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乱七八糟,但是她还是从他们的话中选出了她想要的信息。 他受伤了,而且伤势很严重,差点没命;可是他师父把毕生的武功都传授给他,帮助他把体内的毒逼出来;他师父还有个漂亮的女儿,名叫孟春妮,他和她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师父此次前来开封府,还带着宝贝女儿,明显目的不简单。 然而还没进到里面去,之前那个报信的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见到公孙君若,说展大人不在府上,巡街去了。一时间陪同公孙君若一起进来的其他衙役都对他的话表示不信,说展大人大病初愈,怎么可能去巡街?可那衙役拼命地拦阻公孙君若的进去,他这样的举动反而更令人疑惑。 有身边那些热心的人的帮助,她来到了天井,然后……她和衙役们便看到了不能看的场面。 第九十四章 : “师兄,师妹愿意陪您浪迹天涯,你去哪里,我就去那里;你住哪里,我就住那里。”二八芳华的女子满眼的坚定,望着展昭的眼神很是热切,姣好的脸蛋透着粉红,看着是那么的美好。 而这人便是孟春妮了。 见此情此景,小衙役很是不满地看了他的同伴一眼——看吧,就因为这样我才来拦阻你们的,偏偏你们一个个不识趣,非要过来。果然是猪一样的队友! 其他衙役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讪笑。他们哪里知道这里会上演这样的一出戏?如果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就把公孙姑娘带到其他地方了。 哎!谁让他们的展大人那么有魅力呢?大凡是女子都被他吸引,也幸亏正主回来了。他们齐刷刷看着公孙君若,然后不知是谁先以还有要事为借口离开后,其他的人也纷纷离开。 这样的三角场面,他们插不了手。而且只要公孙姑娘一回来,那女的自然会主动退散的。 展昭摇头,“不,师妹,江湖险恶,不是你我能应付得了的。” 孟春妮上前一步道,言语急切道:“正是因为师兄一人之力单薄,所以师妹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和你一起帮助包大人,肝脑涂地、生死相随。” “师妹,你不晓得,”展昭叹息,“展昭屡次犯险,随时都面临性命之忧,而你还年轻,值得托付更好的人。” “师兄就是春妮最好的人选,”孟春妮仰头看着展昭,目光灼灼,“十几年来春妮对师兄的心从未改变过,也为了师兄一直在勤练武功,为的就是能帮助师兄一同杀敌。” 展昭闭了闭眼,沉默着不说话。 “师兄莫不是忘了师妹?”孟春妮的表情透着失落,那股子我见犹怜的娇弱样让人不忍心伤害她。 “当然不是,”展昭摇头,“我怎么会忘了你?” 孟春妮笑了,三分开心七分娇羞,背过身把假山边上小树苗的叶子抓在手心里,“就知道师兄不是那种人。” “可是……师兄已经有妻子了。” 孟春妮猛地抬头,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去年成的婚,因为你和师父都出门在外,我联系不到你们。” 孟春妮扯了扯嘴角,笑容是那么的牵强而僵硬,“师兄,你说笑的吧?若你真的成婚了……那为何只有你一个人?” “她为了我拜师去了。”展昭望着假山后的几株水仙花,脸上洋溢着温柔,“我想她现在应该正在很努力地学习吧,她那么有主见。” 孟春妮显然不相信展昭的话,转到他面前仰视着他,“师兄,若你不喜欢春妮就直说,用不着随便拿一个人来骗我。” “我并没有骗你,我是真的……” “春妮不是那种随意就可以糊弄的人,师兄你若为了不让春妮跟你吃苦,那么师兄你就大错特错了,春妮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春妮想得很清楚,春妮的心里只有师兄,即便你随便拿一个人来骗我,春妮也不会上当的。” 展昭有点无奈,“春妮,师兄没有骗你,师兄是真的……” “夫君。” 一声夫君,恍若隔世那般,展昭木讷地转过头,望着站在廊下的女子,好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孟春妮从展昭身后探出脑袋,只见一白衣女子站在廊下,精致的五官,纤瘦的身材,本身是个冷冰冰的人,却对展昭笑意盈盈。而她面前的展昭呢?看着那女子的眼神,有不相信有激动也有惊讶。 “许久不见,夫君可还好?”她缓缓走下台阶。 “君若,真的是你?” 孟春妮看到展昭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抓过那被称为“君若”的女子的手,眼里装满了爱意。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至少要一年?” “我收到哥哥的来信,得知你出了事,就跟师父告假,先回府上一段时间。”她抚摸着他的脸颊,心疼道,“你瘦了,脸色那么苍白,你不是说会好好地等我回来的么?” 展昭抓着她的手,故作轻松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差点没命也叫好好的?”她反手捏了把他皮包骨头的手背。 “君若……”展昭面有不忍,大病初愈的他一经历情绪波动,就剧烈咳嗽起来,咳的两颊都泛着诡异的红。 “师兄,这位是……” “春妮,春妮——”一个花白了头发的老人出现在廊子的拐角处,见到展昭和一个陌生女子站在一块儿,瞬间变了脸色,“展昭,你这是?” “师父,”展昭看向孟若虚,拉着公孙君若说,“师父,这是展昭的妻子,也将是唯一的仅有的妻子,她是公孙先生的妹妹公孙君若。” 孟若虚一记冷哼,“为师还以为包大人说你成婚是诓我的,想不到你真的成婚了,还瞒着为师,展昭啊展昭,你真当是好的很呐!” “师父,展昭并不是刻意要隐瞒的,去年三月那会儿展昭有飞鸽传书给师父,可是师父迟迟没有回信,及至展昭去到鲁南,才发现您和春妮已经外出了。” “所以,你还怪为师的不是了?”孟若虚横着眼,双手背在身后。 展昭连忙解释:“师父,展昭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几年没见你倒成家立业了,那你把春妮置于何地?她等了你那么久,你怎么能,怎么能……不行,为师要你答应,立刻休了这姑娘,娶春妮为妻!” “爹?!”孟春妮不敢置信地望着孟若虚。 展昭猛地抬起头,“师父,展昭恕难从命,展昭这一生只爱君若一个,也只要她一个,休她另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你自小就喜欢春妮,还跟她定下娃娃亲,这半路出来的女人本就是坏了你和春妮的好事,春妮才是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难道你忘了小时候你对春妮说过要娶她的话了?” “师父也说了那是小时候的事,那时展昭是看不过别人欺负春妮才贸然说了那样的话,儿戏岂能当真?小时候也好,现在也好,展昭都只是把春妮当做疼爱的妹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想法,而君若,展昭是真心爱她的,也是诚心想和她共度一生的,展昭只爱她一个,也只要她一个。” “你?!”孟若虚指着他的鼻子想破口大骂,却一口气提不上来,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最后两眼一翻,身子直直往后倒。 展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孟若虚往后倾倒的身子。 “爹——”孟春妮惊呼着飞奔过来,扑到孟若虚身旁泫然欲泣,“爹,你怎么了爹?爹你不要吓春妮啊!” 展昭把孟若虚抱回房,公孙君若替孟若虚把完脉后说:“孟姑娘放心,孟老前辈只是情绪波动太过猛烈,受了刺激才晕过去的,一会儿等他醒了我给他熬一碗补药,多加休息就能康复的。” 孟春妮则不去理会她,抓着孟若虚的手泪流不止,纤弱的肩膀一直颤抖个不停。 展昭上前一步,想去安慰她,“春妮……” “师兄,想必你很清楚爹是因何而晕厥的。” 她冷冷的声音令他停下脚步,想要拍她肩膀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最后颓然放下,“……是我对不起师父。” “师兄,若你对我爹还有师徒情的话,我希望等我爹醒来之后,不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你都能答应他,这便算是你对我的恩情了。” 良久,他才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师父若要我娶你……” 孟春妮站起身,揪着他的衣服哀求:“师兄,就当春妮求你了,爹他为了你功力尽失,身体又虚弱,他已经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了,师兄,请你看在爹视你如亲生儿子的份上,求求你……”孟春妮突然下跪,不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是那么的诚恳,“师兄,就算你骗骗我爹也好,都是为了他的身体啊,不然的话,他真的会离我而去的,只要等我爹一相信,我就会想办法拖延并跟他解释清楚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遵着师父说的,休了君若并娶你?” “我……”孟春妮抬头看他,贝齿咬着下嘴唇。 展昭闭了闭眼,“春妮,师兄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师兄的为人你更是清楚的。” “可是师兄,你就不能为了我爹……” “师父的事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可是那件事,即便是骗,我也做不到,那样不论对你对我对师父对君若,都是极大的伤害。” 孟春妮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干笑几声,指着一旁的公孙君若说:“君若、君若,说来说去,师兄你还是为了这个女人去伤害我爹,令他伤心难过!十几年的师徒之情,难道就比不上——” “春妮!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要归罪于君若!”展昭冷着脸打断孟春妮的话。 她抬眸,震惊地望着一脸严肃的展昭,后退几步不敢相信地摇头,“师兄,你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大声说话的……如今你竟然为了……” “春妮……”就在这时,孟若虚幽幽转醒,虚弱地喊着他女儿的名字。 “爹,我在这里。”孟春妮扑倒在床边,抓着孟若虚的手,“爹,你怎么样?” “春妮,我们离开这里吧。” “爹……” 孟若虚叹了口气,“这里没有我俩的容身之处,你更不用为了我委曲求全,我们孟家的子女都是有骨气的,怎能低声下气地求人?” “师父,我……” 公孙君若上前一步,抢在展昭前头说:“孟老前辈,您现在身体非常虚弱,经不起颠簸,就算是要离开,也请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走。” “我们的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来插嘴!”孟若虚捶打着床板呵斥,继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君若她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妻子!”展昭不悦地皱起了眉,把公孙君若拉到身边,做出维护她的样子,“即便师父您不承认,她也是我展昭唯一的妻,这个永远不会变的。” “你……”孟若虚提着一口气,“你这是存心要气死为师我啊?” “我没有,我依然敬您、重您,可是师父,同样的,弟子也希望您能尊重君若,而不是因为我敌视她,她没有做错什么,您要怪就怪我。” “你?!” 眼看着自己的爹又要被气晕过去,孟春妮连忙让展昭带着公孙君若离开,并拍着孟若虚的胸口替他顺气。展昭见状,知道他再待下去也只会加重彼此间的冲突,便辞别了孟若虚和孟春妮,拉着公孙君若离开。 第九十五章 : 孟若虚到底因为身子骨差,行动多有不便,加上有公孙策和包公在一旁的劝阻,他和女儿孟春妮又在府上多待了三天,等着把身体养养好再离开。 期间他所喝的药都是公孙策端过去的,一开始孟若虚以为是公孙君若的意思,怎么都不肯喝药,后来得知公孙策也懂药理,才把药喝完。 药当然是公孙君若配的,她晓得那对父女不喜欢她,就让哥哥公孙策出面,如此一来既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冲突,也避免彼此之间误会的加增。公孙策知道这对父女不喜欢妹妹,也不会告诉他们药是谁配的。 展昭看着一言不发、忍受委屈的公孙君若,打心里感激她,而因为师父和师妹从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过,也非常的心疼她,因此这期间不论孟春妮如何明着暗着跟他提议让孟若虚身体好一点的建议,他都坚定地拒绝。 三日后,孟氏父女辞别包公,包公见孟若虚身体还是有点虚弱,本想让他继续住几天,却被对方果断拒绝了。用孟若虚的话来说,再住下去就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四个字一出,就连平日里以好脾气称著的公孙策也听不下去了。你说他妹妹暗地里尽心尽力照顾这对父女,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还有最补身子的药都给他们,他们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咄咄逼人,这算什么?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要知道当时他从衙役那里得知孟若虚想要展昭休妻另娶,都快把他给气炸了,再看看这对父女对他妹妹的冷言冷语,他存了好几次想把他俩赶出府的念头,都被公孙君若制止了。她说,因为他们一个是展昭的师父,一个是他的师妹。 师父怎么了?师妹怎么了?师父和师妹就有权利要求别人做过分的事了?就他孟若虚心疼女儿,他就不心疼他妹妹了?搞什么嘛!一副就他们是受害者的心态,做给谁看? 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手臂突然被扯住。公孙策往旁边看,只见公孙君若对他摇了摇头。 哎——他公孙策的妹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们公孙家虽然没有皇族命,但是把她当做公主一样来宠爱的! “孟姑娘,孟老前辈身子尚未康复,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药材,你每日煎一帖给老前辈服下,不出十日他就能康复。”公孙君若走到孟春妮面前,把一袋药递给她说。 孟春妮转过身,冷冷道:“多谢公孙姑娘的一番美意,只是我们承受不起。” “春妮,”展昭不悦地皱起了眉,“这些都是名贵药材,外头未必会有的,你就算赌气也不能拿师父的身体开玩笑。” “我……”孟春妮看着展昭,又看看公孙君若,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收下,“别以为我收了这药,我就会承认你是我师兄的妻,我永远也不会承认的。” 公孙君若淡淡一笑,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你承不承认我是你师兄的妻子没关系,就算全部的人都不承认我是他的妻,那也没什么问题,只要……”她看向展昭,眼里带着笑,“他承认我是他唯一的妻,今生今世要携手共度的人,那就够了,其他的人对我俩有什么看法,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你?”孟春妮瞪着她,低声说了句“厚颜无耻”。 公孙君若笑笑,道:“可是怎么办呢?厚颜无耻也好,脸皮薄也罢,夫君就是爱这样的我,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子。” 孟春妮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一副你真是不要脸的嫌弃样,抓起包袱就站到正在和包公辞别的孟若虚身边。 送走孟氏父女后,展昭问她孟春妮都和她说了些什么,公孙君若看着他只笑不语,只等把展昭看得低下头,最后她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晚上回房间再说”,在他满脸的通红中离开。 夜幕降临,展昭早早洗了澡,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擦拭巨阙剑。屋内的烛火跳动,忽明忽暗的,就如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自从公孙君若说了那句在他听来非常暧昧不明的话后,从晚膳开始他就一直在想,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拷问他。他知道以她的聪慧,有些事即便他在信里只字不提,她也会从四面八方知晓。开封府的“好心人”太多了,只要是她想要的信息,即便这个不说,也会有其他人说的。 暖橘色的烛光流淌在剑身上,一会儿昏暗一会儿刺眼,他一遍遍地擦着剑,其实心神都在外面。 公孙君若去给小红看身子了,方才赵虎过来说小红身体乏得厉害,要她过去看看。如今小红已有身孕八个多月,身材渐渐丰腴,脾气也变了不少,时不时地拿赵虎出气,一点不开心就掉眼泪。赵虎却一直细心照料,无怨无悔,她的无理取闹他也照哄不误。用他的话来说,小红怀孕性情不定,他不包容还有谁会去包容? 外头响起轻巧的脚步声,展昭擦剑的动作一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擦。 门被推开,公孙君若披着一身的月光进来,见到正在擦剑的男子,她略一惊讶,“你还没睡呀。”他中毒被孟若虚救了之后,一直都是睡得很早的,现在快到亥时了,他却还穿着中衣擦剑,这倒令她有点惊讶。 展昭一愣,抬眸怔怔望着她,好久才呐呐道:“你不是……要教训我么?” 瞧瞧那迷茫的表情和迷茫的眼神,怎地有种委屈的成分在? “你当时不是说,晚上回房再说的吗?”说完后,他低下头不去看她。 而公孙君若明显看到他逐渐涨红的脸。她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她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可是用了晚膳被赵虎带着去看小红,给她检查了身子配了些药,又留下陪她聊了会儿天之后,她完全把这事给忘了。他不但记得,而且还一副任君为所欲为的样子,实在是,实在是…… 引人犯罪啊! 既然他主动提起,她怎能就此放过? 捉弄心起,她来到他面前,以指挑起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还有点磕人的下巴,眯着眼道:“那你想我怎么对你?” 展昭眼眸一缩,移开视线,“……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公孙君若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个月没见,加上他受了伤之后变得虚弱,娇羞的神情中竟然透着股我见犹怜的意味。有点像……她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而他则是爱慕她等着她来□□的黄花大闺女的既视感。 手不自觉地微微用了点力,迫使他抬眸看她,她觉得她若不做点什么,还真的是对不起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不论我接下去做什么,你都不会反抗,是吗?”她觉得她有点口干舌燥,却还要压制住那股子想□□他的冲动,着实有点困难。 展昭迟疑了会儿,点点头,脸色更加红了。 她勾起嘴角,笑得魅惑,“那好。” 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的木床上,展昭双手被反绑地仰面躺在外侧,他的双脚也被绑住,动弹不得。中衣被剥掉,只剩贴身里衣,他的眼更是被一块帕子蒙住,眼不能视。 突然,他感觉到有一双柔软的小手正在剥他的里衣,他浑身变得僵硬,喉结滚动,“君若……” “你说过你不会反抗的。”公孙君若手上的动作不停,抬眸只见他的脸色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烛光照着他的脸,更添他的风情。 展昭乖乖闭上了嘴,却未料接下来的遭遇,是他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 身体被她剥了个干净,反而因为眼睛被蒙的缘故,他的感官神经更加的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令他神经紧绷,并猜测她会怎样对待他。他感觉到她的气息喷在他身上,然后大腿内.侧传来难以言喻的瘙痒感。 “唔……”他想并起双腿,却被她狠狠拿什么抽打了下。 “不许乱动,乖乖的。” 展昭喉结一滚,发现他真的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青龙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令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写给她的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一来不想让她担心,导致她没有心思拜师,二来他觉得事情过去了,也没什么提起的必要。 青龙珠这件事,他差点冤死在铡刀之下,也差点连累包公丢了官位,更差点连累开封府上的人四处流离。虽然这件事是被奸人所害,而他最后也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但是即便是现在想想,他都隐隐有点后怕。就如后来王朝问他,若果当时他真的成了铡刀下的冤魂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这个问题其实他早就有想过,可是那时候他还是孑然一身时,对这个世间也了无牵挂,只为包公生死相随,为民除害,所以想即便死了,他也能毫无挂念地离开,甚至无所畏惧。可是如今,他有了心爱之人,和她还有约定,哪怕说当时在公堂上,他是一副大义凛然、问心无愧样,可是他晓得他的手在颤抖。后面即便有榆林村的百姓过来作证,等到他独自一人时,还是会有后怕。 他的怕是因为她,他舍不得她,放不下她。 若有人对这人世间的事没有任何的情义和牵挂,那么这人绝对是无人能及的强者。 他以前是,可是现在……他不是。 “这道伤,我没记错的话,是最近才添的吧?”公孙君若握着她的一撮头发,在展昭左胸处搔来搔去,“什么时候?” 又痒又麻的触感传递到大脑,展昭吞了口口水,沙哑着声音老实回答:“上上个月留下的。” “上上个月啊……”公孙君若拖长了语调,改为用指甲去抠那块新肉,“你什么都没说。” “君若,我是!”嘴巴被一根手指摁住,他浑身一激,心跳加速。 “嘘——解释就是掩饰。”她观察他身上的伤口,一边查看一边数,每数一下,就用发梢在他的伤口处逗弄一番,“一、二、三……十一,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多了十一道伤口。” 她的手指在他身上滑动,边说边折磨他,“你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师妹,挺痴情啊。” “我只是把她当做师妹来看,没有别的想法!”忍着那股要人命的瘙痒感,展昭哑着声音解释。 他就知道她绝对会盘问他这事,却没想到她会在折磨他的时候问起。 “可是你向我隐瞒了,以及这次你中毒的事。”指甲猛地抠了下他胸前的那一点,她眯着眼说。 “唔——”电流在身体里快速流窜,他高高仰起脑袋,又重重落回枕头。 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第九十六章 : “青梅竹马,我怎么就没一个竹马呢?你说我是不是亏了?” 手指如同蛇一般在展昭的身体上游移,特别是在他的敏.感处,总会逗留一会儿。这样的教训,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熬! “早知道我就晚点回来,让你自个儿去解决去,省得我在这里看人脸色活受罪。”手指一用力,他的身上留下她的掐痕。 “对、对不起……” 展昭已经全身泛红了,比平时要放大十几倍的亲密触感,即使是带着惩罚的意义,也是那样的禁忌而充满诱惑。他觉得身体里有把火在烧,如同喝醉了酒似的,让他想要凉一凉。恰巧公孙君若微凉的指尖碰到他的肌肤,他浑身一颤,竟呻.吟出声了。他猛地闭上了嘴,却发现气氛安静得有点可怕。 公孙君若的手顿在半空,视线中展昭整个人如同被涂上一层淡淡的粉红一样,鼻孔一张一阖,气息变得粗重。 见他不安分地动了动,她又拿卷起的衣服抽过去,“谁准你动的?你不是要我教训你么?” “君若……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不论师父用怎样的条件逼我,我都不会对他言听计从的。”带着讨好的语气他低声道,“我虽与师妹一同长大,但是我只是待她如妹妹一般。” “这个我知道,”她突然趴在他身上,手指在他的肌肤上画圈圈,“你进步了。” “那……” 她坐起身,看着满脸通红的他,笑道:“别想!今晚就这样睡吧。”说着,她和衣躺在他身边。 “你真的确定要这个样子?” 睁开一只眼瞅他,即便知道他看不见,她也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不然你以为呢?”转过身背对着他,她实在不想去看此刻风情万种的他。不知是烛光的缘故还是什么,她总觉得他身上的红更加的艳了,加上中毒康复没多久,何况他现在被捆绑了双手双脚,身体又虚弱的他端着任君摘攫的样子,实在是……勾起人体内的猛兽啊。 她不能被他勾.引了去,看得出来他正在欲.火焚身着,她偏把他晾在一边,忍受煎熬。 然而她再怎么精明也忽略了一个武者的可怕,更不要说那是个被身体欲.望驱使的武者,而他的欲.望又是被她挑起的,近半年没有发生肌肤之亲,一旦火焰被点燃,那便是不可收拾的。 眼睛还没合上,她的身体突然被转了过去,紧跟着是铺天盖地的火热的吻,身上的衣服转眼间就被剥了个干净,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随意去招惹一个会武功的男人,哪怕他主动说是要你教训他。 这一夜她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不眠不休了,还真的是不眠不休。那个换了无数次体位和花样的男人,那个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她在欲海中晕过去,让她一次次攀上高峰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刚中毒又被治愈,身体还虚弱的人。她想起一句话,“扮猪吃老虎”,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鸡鸣桑树颠,窗外的天色蒙蒙亮了起来,公孙君若是被一阵熟悉到她想逃离的酥麻感给吵醒的,在这之前,她有过短暂的休息。 是的,短暂的休息,他“好心”给她休息,实则为养精蓄锐之后,再一次向她发动攻势。 他这是在报复,作为她教训他的回馈。 “醒了?”展昭一边卖力地运动着,一边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种.马。”她瞪了他一眼,却无力反抗。昨晚的颠.鸾倒.凤,让她喊的嗓子都快哑了,全身没有一丝的力气,而他却精神百倍,仿佛那一场酣战对他来说只是开始。 展昭勾唇一笑,低头亲在她眼睛上,火楔在她体内捣进捣出,带出大片的汁液,“是你点的火,自然由你负责来灭火。”他做的不过是讨回他应得的而已,饿了那么长时间,只是一两次怎么够? 什么叫做是她点的火?纯属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唔!”那股要人命的痒又从下面涌上来了,期间还能听到羞人的水涛声,一下下穿进耳朵,那样的淫.靡。她希望他能快一点,好让那股痒缓解一下,可是这样的话,她是坚决说不出口的,只得抿紧了嘴,把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 里头被狠狠顶了下,迫使她不得不喊出声来,她瞪了他一眼,却听展昭说:“这样子都能分神,是我不够卖力吗?” 于是为了体现他的尽心尽责,接下去他“卖力”的表现,足以让她一整天都下不了床。 这样又过了三天,展昭虽然对孟春妮他们离开的事不怎么提,安心养病,但是公孙君若知道,他的心其实一直记挂着他们。 孟若虚是他的师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相信孟若虚是真的将展昭当作儿子一样来看待,展昭中了毒,他都耗了六十多年的功力替他排毒,最后导致他功力尽失,形同废人。展昭不会不管他们的,即便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在心里。 这段时间,白玉堂和他的结拜兄弟一起来到了汴京,刚开始白玉堂还因为没有乐子而隔三差五地找公孙君若的茬,跟她聊天,逗她玩。他看不惯展昭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因展昭的缘故而疏远公孙君若,而且公孙君若和他的大嫂——他大哥卢方的妻子是结拜姐妹,卢方宠闵秀秀,出于爱屋及乌,卢方对公孙君若也是格外照顾,特别是得知公孙君若成了他岳父大人的关门弟子,每次写信给闵秀秀,都会提到公孙君若的身体等。 开封府的人自然是不喜欢白玉堂的到来,特别是张龙和赵虎俩兄弟,性子急还容易被激怒,白玉堂一两句话,就引得他们兄弟二人和他打斗,最后还要小红挺着个大肚子河东狮吼了才能让他们仨停下来,才不会因为他们的打斗而殃及晒在天井里的草药。 往往这个时候,开封府就能上演一出悍妇教训憨夫的戏码。小红揪着赵虎的耳朵让他跪搓衣板,并且不到天黑不能回房,直到赵虎一个劲地讨饶,完全没了平日里那股威风凛凛,徒留啼笑皆非的场面,她才会特赦他进屋,可是没过多久这样的场景依然会再现。 打打闹闹中进入了阴历五月下旬,到了夏至,气温日益上升,倒还不至于是酷暑的炎热,只是日头比起公孙君若刚回府那会儿要热得多了。宋仁宗得知她回汴京的消息,便派人把她接到宫里来给一个“熟人”看病。之所以用“熟人”二字,是因为苏公公在提到时表情特别的轻蔑而不屑,直到她被带到宫中的一个地方,才知道对方是谁。 环视了下这座冷僻的宫殿,她抬头见正门高处有一块牌子写着“钟萃宫”三个字,和前面她经过的那些热闹的宫殿不同,这宫殿虽然也是铺着大砖板,屋顶有兽头5个,并覆盖着黄色的琉璃瓦,但是即便今日阳光灿烂,站在这敞开了大门前,也让人徒生出一种阳光照不进里边的寒冷感。加上附近往来的人很少,更显这里冷僻。 “姑娘,娘娘在里头了,请姑娘随奴婢进来。”引路的是个梳双环髻的丫鬟,她刚说完就引来苏公公的呵斥。 “什么娘娘?是那人,那人!”这丫鬟被苏公公吼得吓了一跳,瑟缩到一边支吾着不出声。苏公公这才满意地点头,并转向公孙君若笑着说,“这丫鬟不懂事,让公孙姑娘见笑了。” 她没有在宫中生活,可是这种捧高踩低的情形,不论是宫内宫外,都是放诸四海皆准的。你功成名就了,就算是块冰,别人也拼了命地贴上来给你锦上添花,而若是功败垂成呢?那就恨不得离你远远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有些甚至落井下石。 想必这个住在里边的妃嫔,曾经也是何等的风光。 “姑娘可知里头住着什么人?”苏公公笑得高深莫测,他以为他这个样子很霸气,殊不知显得他更加的小人得志而令人嫌。 公孙君若别开视线,淡淡道,“不知,不过苏公公似乎对里面的人颇有意见,可是曾经得罪过你的人?” 苏公公笑得更开怀了,完完全全就是那种被欺压得久了,终于看到仇人落魄的畅快淋漓。“是的,想当初……” 当他说起“想当初”三个字时,公孙君若就知道他要开始将他当初如何受欺压,如何奴性讨好对方还未必拍对马屁,结果很有可能招来对方的震怒而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到他又是如何看着对方一步步从辉煌荣耀强盛时期一下跌落至万人唾弃等这些过程一一道来,既抒发他多年被压制的愤懑,又让他得以扬眉吐气并看到对方也有今天而解恨。 说白了,就是一种扭曲的人格和扭曲的快感,极度的自卑又极度的骄傲,两个不相容的特点在长久的被奴役中相融合,从而制造出完全不同面的一个人。 不理他的长篇大论,公孙君若示意那丫鬟带路,抬脚走进了宫殿。而苏公公显然处在他的抒发情绪中,浑然不顾旁边的人愿不愿意听,只想他那扭曲的内心可以得到暂时的缓解。 随着丫鬟来到这座宫殿的寝居,穿过朱红色琉璃串成的门帘,公孙君若终于见到了她所要医治的病人。 当看到那个躺卧在床榻上,形容枯槁、唇干嘴裂,完全没了初次见面时的那股飞扬跋扈和娇纵的女子时,即便公孙君若在进来之前因苏公公那番话给她自己打了预防针,可在见面时也免不了的唏嘘。 的的确确是“熟人”呐,只不过这当中的熟皆是因为她父亲庞太师的缘故。 “娘娘病了多久了?”她转头问那丫鬟。看得出这丫鬟是负责贴身伺候庞妃的,虽然看上去还是很稚嫩,但是她的动作却是麻利不含糊。 “回姑娘的话,娘娘躺了快一个月了,请了太医来看,也只说是体弱,多休息便好,可是娘娘都五天滴水未进了。”丫鬟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起来。 “哼!这是苦肉计呢?”苏公公在一旁冷笑,“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必假孕来欺骗皇上,完全就是她咎由自取!” “公公,请不要再刺激娘娘了。”丫鬟急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公孙君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唤名朱翠。” 公孙君若点点头,“你是个忠心的仆人,以后不论是跟着谁,都不会吃亏的。” 朱翠一听,猛地跪在她面前磕头道:“奴婢请姑娘救救我家娘娘,再这样下去,娘娘只怕是……皇上也好长时间没来看望她……” “大胆贱婢!你竟敢责备皇上?谁给你的胆子?” 苏公公那一嗓子的怒吼,更令朱翠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辩解说不是这个意思。 “苏公公,既然是皇上让我给这位病人看病,说明皇上还是对她记挂着的,耽搁病情是小,可若延误了就诊的大好时机,皇上怪罪起来,你我谁也难辞其咎。” 公孙君若的一番话终于令苏公公乖乖闭上了嘴,到底还是人命关天的,即使说她对庞妃这个人也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可是庞妃那位欺软怕硬的父亲倒是不少“关照”过开封府,而哥哥公孙策自然也就逃不了被“照顾”,介于这样的原因,她对她也不会有多大的仁慈之心,医治庞妃也纯粹出于皇帝的要求而已。 “你家娘娘得的是心病。”给庞妃看完病后,公孙君若如实说。 第九十七章 : 心病,就是心中有结,无法解开,而且听苏公公说庞妃假孕,根据她的诊治,庞妃有过滑胎的迹象,这说明庞妃为了孩子不惜以假孕来欺瞒皇帝,最终被识破而幽禁在了这座不愁吃不愁穿,看似什么都有,其实冷得堪比囚牢的宫殿里。 她不想过多去追问庞妃假孕的事,深宫女人幽怨多,而帝王的感情不会只系在哪个女子的身上,婚姻对帝王来说更多是政治交易而非真正的男女情爱,个中的利益夹杂太多。君王对哪个女子好,说明那女子或者她身后的父家有可用武之地,而什么都没有,美色侍君的也大有人在。因此人老珠黄是宫中妃嫔们最不愿经历的,帝王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可深宫中的女子,一辈子却只能有一个夫君,而那夫君却不是独爱自己的,更不要说深宫里会有新的年轻的貌美的佳丽前仆后继地进来。 庞妃被关在这里,她的父亲庞太师大抵也好不到哪里去。 父亲的仕途与自己的女儿在皇帝面前得不得宠有太大的联系,甚至可以说女儿的高升便是父家的荣耀,而女儿在宫中平庸无能,那么父家也会因此而得不到平步青云的机会。而往往女子的美色是最能惑君的。 论智慧,庞妃还不如她父亲诡计多端,她能这么多年圣宠不衰,也是因为她的美貌。只是容颜易老,何况她还是在子嗣的事情上做了手脚,宋仁宗子女不多,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子,最后却弄成了假孕,叫他如何不盛怒? 给庞妃开了几张补身体的单子后,公孙君若接到皇帝要见她的消息,于是还来不及歇息便马不停蹄地前往见面的地方。 还是那个幽静的亭子,只是如今已是被怒放的牡丹给包围了。 牡丹真国色,比起洛阳的牡丹,东京的少了点贵气,也许与地质有关系,洛阳这样的千古名都就适合牡丹的培植吧。 “你来了,坐。”见公孙君若到来,赵祯指着对面的位置道,并亲自给她沏茶。 公孙君若连忙制止,说:“民妇怎能让皇上做这事?” 赵祯笑笑,推开她的手道:“你忘了,下了朝你我就不再是君臣,而是朋友。”滚烫的茶水倒进茶盏里,水受力冲上了杯沿,卷着茶叶奔腾而过,他叹了口气,眉宇间隐隐有些失落,“君若,你就不能像那年七夕夜时对待我吗?我也需要有个人可以让我放松一下,而不是每日故作姿态啊。” 她抬眸,盯着他疲倦的神情好一会儿,慢慢收回目光,“也许是地方不对吧。” 赵祯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这个理由成立。听说你成了闵子千的关门弟子,我真替你高兴。”说着他举起茶盏,朝公孙君若那边伸了伸,“以茶代酒祝贺你!只是你走的匆忙,所以你要罚三杯。” 被他的话语逗笑,公孙君若端起茶盏,与他的相碰。 阳光灿烂,蝶儿翩飞,龙井茶的醇香在唇齿间流转,久久不散。这一路上,公孙君若也确实有点渴了,在庞妃那里也没喝一口水,所以当茶水入喉时,她只觉旱地遇上了甘霖,瞬间令她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滋润,不知不觉竟然也喝了三四杯。 途中侍女不断地上前来给她添加茶水,和赵祯聊了她在闵子千身边学习的事,也谈了洛阳那个地方的人文等。 “你不问我那女人的事吗?”在中间赏花的片当,赵祯主动提起来,“让你去给她看病却不告诉你最近所发生的事,你不好奇吗?” 公孙君若抬头看着他黝黑的眼,片刻后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作为旁人的我应该没什么资格过问吧?” 赵祯愣神,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直到他的嘴角再次翘起,只是此刻的笑容,明显多了层无奈,“是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时候,我也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一个妻子、一双儿女,男耕女织,日起而作日落而归。” 公孙君若低着头不说话。她感知到了他的无奈和深沉的疲惫,而他肩上所背负的,是她无法想象得到的,她现在所见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庞妃能好起来?” 手指摩挲着杯沿,她如实回答:“娘娘得的是心病。” 心病就得要心药医,否则再好再名贵的草药也于事无补,即便身体补好了,也只是徒有一副空壳子,一具行尸走肉。 “朕知道了。” 她不会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安慰话,她说过那是他的家事,她无权干涉,所能做的就是他吩咐她的而已。 “君若,既然回来,有空多到这里坐坐吧。” 她翘起嘴角,说:“如果是谈心,这不是最好的地点,而且蕙质兰心的大有人在,君若只是在医术上胜人一筹。” 正说着,苏公公过来禀报说惠嫔请求接见,年轻皇帝点点头,让苏公公回去传话。知道他有事,公孙君若便起身先告退,往回走了一段距离,见到女子熟悉的脸孔,不禁“咦”了一声。 惠嫔对着她点头致意,来不及多说话就走向亭子里。她回头望着那抹离去的倩影,只觉得比起第一次见面,她的举手投足间多了层自信和坦荡。 回到开封府,还没进院子,就被赵虎告知说展昭心情不好,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午饭也没出来吃。她诧异地看看他,确定他说的不假,便先去厨房下了碗面条再回房。 窗子和门都被关得严严实实,她推门而入,只见那个意气风发的侠客坐在床沿上,下巴靠着交叉的手背,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也不晓得在看什么。而她觉得,似乎在他周遭,笼罩着一层悲伤,很浓很浓的悲伤。 她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托着碗筷说:“赵大哥说你没吃午饭,我给你下了碗面,趁热吃吧。” “……我吃不下。”好久他才闷闷回答。 似乎在她没回来之前,他哭过了。 把碗筷搁在桌上,她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当一个人心情不好时,安慰未必有用,反而无言的陪伴能让对方心里好过一点。 日影偏斜,穿过木窗格子的阳光散落了一地,随着日头的向西运动,撒在地上的光斑被一个个拉长变扭曲。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空气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这样的寂静,仿佛话语成了多余的。 她晓得他最后会说,所以她不会强迫他,而是等他愿意。她现在做的,便是陪伴。 “师父他……走了。” 好长的时间,展昭沙哑的声音才回荡在房间里,那么的支离破碎,那么的悲怆,好似他花了很大的劲儿才能道出这个事情。 他的师父走了,那个视他如己出的师父,那个在他身重剧毒命不久矣却甘愿传授他几十年功力帮助他逼毒的师父死了。孟若虚于他来说,不仅仅是师父,更像是父亲那般的存在。传授他武功,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教他宁可行得正也不要被权利所迷惑…… 他的师父走了,以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老者身份走了。 “白玉堂说他是被我逼得上吊自杀的。”展昭尽力想要用最平缓的声音去说,可是到最后,却发现颤抖得厉害。 公孙君若倾过身去,侧边拥住他搂着他的脖子,仍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其实我也会想,是不是真的是我逼死了师父……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春妮,可是我辜负了他……他救了我两次,而我却……来不及回报他……我……” 脖子里有温热的液体滴到,他哭了。 这是他第二次哭,第一次是为她,第二次是为他的师父。 侠客的眼泪很珍贵,因为他一辈子也许顶多也就哭一两次。看不到他流泪的样子,可是她的心阵阵发酸,似乎能与他感同身受。他的悲伤,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的自责,他的懊悔等等等等,她都能体会得到。 她更加用力抱紧了他,几乎两个人都贴在了一起。他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即使外面阳光明媚,她也觉得那光照不进他此刻的心里,而他宛若身处冰窖那般,除了彻骨的冷还是冷,而她只能借以拥抱的方式来温暖他的人和他的心。 “君若……君若……”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两只手如同铁钳一样捁住她。 “嗯,我在这里。”手臂被拽得很疼很疼,他一个习武之人,力气又是那么的大,这样一捏就如同要把她的手臂生生捏断一样。她痛得眉毛都拧起来了,却不喊出声来。如果这个样子会令他心里好受一点的话,这点痛算不了什么,何况比起他的痛楚来,她的实在是不足挂齿。 “君若……君若……” 展昭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好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突然间抓住了一块浮板,而他也只有这块仅有的浮板能够依靠,来维持他溃散的生命。 第九十八章 : 夏至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孟若虚自杀的第二天,汴京的天晴空万里,湛蓝的一尘不染的穹苍中,一丝白云也没有,那样纯净透彻的蓝看着都令人赏心悦目。 开封府的药铺,自小红进入孕后期之后,大大小小的事她都不怎么插手了,而是安心养胎,等着孩子的出世,偶尔也会去药铺里帮忙病人抓一些药。公孙君若从洛阳回来,事情就落在她身上,而她又要往返于皇宫和开封府之间,给庞妃看病,所以基本上是忙得不可开交的,药铺里请了几个伙计,之前小红花了几个月教他们,如今他们也能帮忙了。 午后吃过饭,公孙君若站在开封府的天井里晒草药,庞妃的身体在滋补之后虽有了气色,但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即便好了也只是一副空壳子,没有生存下去的动力。可是宋仁宗说要庞妃好好活着,她就只能尽她最大的力量在药理的基础上配合针灸,恢复庞妃的意识,而到底最后醒或不醒,那是庞妃自己意志的事了。 刚把草药铺在竹匾上,她就听到王朝和马汉惊慌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他们二人扶着脸色苍白的展昭进来。他身上的红色官服,胸前被染了一大片,呈现暗红色,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她迎了上去,也不等他俩回答,她又说,“快把他扶回房里去吧,其他的事待会儿再说。” 王朝和马汉对看了一眼——这女王般命令的口气,还真不是一般的霸气啊! 回到房间,把展昭放到床上后,王朝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他看到展昭时就见他已经受伤了,衣服的胸襟前都是血,问他也不说,只说不碍事。公孙君若揉了揉太阳穴,对他俩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 “麻烦二位大哥帮我打些热水来。” 王朝和马汉打来热水后,见展昭已经被剥得只剩下中裤了,在他的左胸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还在丝丝往外冒,幸好是夏天,血液尚未凝固。只是这样的冒血的伤口,显得有点触目惊心。 “谁那么厉害,竟然可以伤得了展大人。”王朝问。 马汉看了他一眼,回道:“我看未必是对方厉害,也很有可能是展大人没有回击,让对方伤了他,纵观这江湖,能有几个打得过他的?” 王朝点点头,一副确实如此的恍然大悟样,被马汉狠狠鄙视了遍。最后二人见也没他俩什么事,就先出去了。 公孙君若坐在床沿,用浸湿的帕子清理展昭的伤口,擦掉那些斑驳的血迹,才没多久,白帕子变成了红帕子,脸盆里面的水也被染红。止血药涂在他的伤口,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也不去问他,心知他若想说,自然会相告,她能做的只是等他愿意。 “再偏一点,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她边给他用干净的纱布缠裹边说,“距离心脏只有半指的距离,你还真是大难不死,命挺硬的。” 因为失血有点严重,展昭的脸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苍白,而他能保持清醒,也完全基于他惊人的意志力。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比起一般人就是不一样,换做别的什么人的话,早就晕死过去了。 “同一个伤口两道剑伤,对方是恨惨了你了才会想要置你于死地吧?可是……”她直起腰来,居高临下望着他惨白的脸,“对方竟然手下留情了,不然,我就成为寡妇了。” 的确手下留情,伤口的凑巧,力道的凑巧,可以让受害者很痛,却死不了。即便他不说,她也猜得出是谁所为了。 这么明显的爱恨交织的剑痕,除了他那个师妹还能有谁?也只有孟春妮,他才会任对方宰割而不还手。 房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他的下巴处都隐隐冒出青色的胡渣,星星点点的。比起以前意气风发的他,如今躺在床上沉默不语的侠客,仿佛一下子颓然了许多。 端上木盆,她轻声说了句“好好休息”,关上门离开。 屋外的阳光正盛,甚至可以说是刺眼,可是不知为何,公孙君若总觉得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阻隔在她面前,阳光照不进她的心里。 当天夜晚,在孟若虚之前所住过的客栈,公孙君若和公孙策站在厢房的正中间,抬头望着墙壁上的四个血红大字。 忘恩负义。据说这是孟若虚上吊前留下的。而这四个字,笔锋遒劲,倒不像是一个没有力气的老者留下的。 公孙君若走上前,盯着木床好一会儿。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公孙策上前问。 在他的目光中,她掀开被褥和草席,赫然见到木床的床板上,有几处凹陷的地方。 “这是?!”公孙策略一惊讶,到底也是常年跟随包公破案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你在这里继续查看,我去下面问问掌柜的一些事情。” 公孙君若点头,“嗯,你去吧。” 半柱香之后,公孙策急急跑来,并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是那掌柜的说,在孟春妮离开之后,有两个人来拜访过孟若虚,一个叫九尾狐,一个叫沙千里,而当他们离去孟春妮回来时,便见到上吊自杀的孟若虚。 “如此看来,这件事与九尾狐他们脱不了干系,很明显这是嫁祸。”公孙策捋着胡须下结论。 “回去向包大人禀命吧。”她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身体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君若!你怎么了?”公孙策上前关切道,“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没事。”她摇摇头,她不能告诉他这间房里还有迷魂香的痕迹,很淡很淡。她对米分末那些东西一向比别人敏锐,所以即使是分量很少的药米分,别人没什么感觉她却已经知道了。公孙策不能察觉,所以她说了也无济于事。 公孙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问,而是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常常逗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直到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才收回目光说:“那我们早些回去吧,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二人回到开封府,却仍然不得闲,原来在他们进客栈调查时,府衙的大门口停放了一具用草席包裹的尸体,而这尸体正是孟若虚的。尸体来得蹊跷,又是随随便便用一张草席裹住,展昭断言这绝不会是孟春妮做的,可是又会是谁把尸体运过来的呢?如此做法简直就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大逆不道。 而展昭一心系在孟若虚上面,加上他觉得孟若虚的死绝非外人看的自杀,尸体又是最确实的证据,所以他也不多加思考,连尸体带草席地抬回去,想让公孙君若验尸。恰好在这时候,孟春妮和五鼠一同来到开封府,白玉堂见到孟若虚的尸体,不仅污蔑是展昭畏罪偷的,还因此双方的人起了冲突,更加加深双方的误会。 因为孟春妮要不回孟若虚的尸体,当夜白玉堂就和孟春妮以及其他四鼠到开封府要人,并带来了仵作。 孟春妮在府衙外击鼓鸣冤,包公穿戴好官服后,命人将她带上来。包公料到会是他们几个人前来,也就让公孙策和公孙君若站在一旁一同听审。 这一次,展昭成了被状告的对象,孟春妮告他擅自盗尸,而四大护卫皆为他作证,尸体出现在开封府之前,展昭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公孙姑娘,不知孟前辈的尸体你验得怎样了。”包公转向公孙君若问。 白玉堂看向公孙君若,他知道她医术高超,只是孟若虚上吊时他也在场,太多的证据指向是展昭逼得孟老前辈上吊自杀,所以即使她有话要说,他也可以推翻她的供词。 公孙君若对着包公行了一礼,说:“回大人的话,君若怕打扰孟老前辈的休眠,并没有验尸,不过……若孟大小姐不介意,待会儿仵作验尸时,可是拿一碗碱水来,用针挂取老前辈身上随意地方的米分尘放进碱水里,看看碱水是否会变色,相信仵作也会知道原因的。” “你都没有验尸,凭什么要我们验?”直性子的徐庆上前一步问。 “那你们带来仵作又是为何?”她轻轻反问,问得徐庆不能回答,只得气呼呼退到卢方身后去。 “公孙姑娘能这般识大体,不愿打扰孟老前辈的安歇,蒋平深感佩服,相比较而言,一些人为了推卸责任,不惜打扰死者,实在是……” “蒋四少侠,别忘了这一些人当中,你们也有份。”说着公孙君若的目光又定在了那仵作身上。 蒋平脸色微变,被堵得哑口无言。还是卢方说,请了仵作也是为了证明谁对谁错的缘故,又是经过的孟春妮同意的。 仵作先用银针刺入孟若虚的脖子里查看,见银针没有变黑,又遵照公孙君若所说的,小心翼翼地挂下孟若虚身上的米分尘,并放入盛了碱水的瓷碗里。没多久,只见原本纯净的碱水一下变了色,仵作“啊”地一声,立刻引来其他人的注视。 “启禀大人,死者曾被人下过迷药。” 第九十九章 : 仵作的一句话顿时在公堂上激起千层浪,特别是白玉堂,情绪异常激动。 “先生,你说什么?” “这位老人家的身上有迷药。”仵作又沉声道。 白玉堂愣怔,显然他并没有相信仵作的话,“既然如此,那为何后来我和孟姑娘进去时就没事呢?” “此药的味道极淡,又极易消散,人闻了之后会安睡,不晓得的还以为只是助眠的,是以一般人不容易觉察,若不是公孙姑娘提醒,老夫也不会知晓。”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为何我们旁人都没有察觉,却偏偏公孙姑娘知道孟老前辈中了迷药呢?再者到底是他死前中还是死后,还有待商榷。” 蒋平的一番话令白玉堂点头喝彩,这个理由足够证明公孙君若可以为了掩盖展昭逼死孟若虚的罪行而事后进行,何况尸体如今在开封府,他们五鼠和孟春妮又不在场,开封府的人即便对尸体动了手脚旁人也不会知道。 “蒋大侠,你可以污蔑展某,但是请你不要污蔑君若。”展昭上前一步,神情有点怒意,“原本展某是打算今夜让君若检查师父的尸体,可是君若刚回来没多久,还来不及喘口气各位大侠就来到开封府,又何来事后作手脚一说?” “蒋四少侠,请放尊重点。”公孙策也被激怒了,“昨晚我和君若出去查找线索,等回府时才知有人把孟前辈的尸首放在了府衙门前,展护卫和其他人都在为了孟前辈的安歇忙里忙外,尸首就被放在棺材里,君若还带着病帮忙,你这样不分皂白血口喷人,这个侠字我看也担当不起。” “你?!”蒋平跳了起来,却被卢方按住。 “公孙先生,是卢方对弟弟们管教不严,可是他们也是心系孟老前辈,想让他早点入土为安并有一个交代,言语之间才会这般急躁,还望诸位海涵。” 到底是五鼠中最沉稳也最具威信的老大,几句话就让双方的人安静了下来。 包公命人将尸体抬下去,然后看向孟春妮,继续他被打断的审问,“孟姑娘,你说孟老先生是被展昭逼死,可有什么证据?” 孟春妮看了眼展昭,说:“回大人的话,家父临死前在客栈的墙壁上留下过四个血字。” “哦,”包公捋了捋胡须,“既然如此,张龙、赵虎,你们二人留下来为孟老先生布置灵堂,其余人随本府一起去客栈看个究竟。” “君若,你怎么样?”距离公孙君若最近的公孙策见她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扶住她关切问。 展昭见她这个样子,连忙上去搀着她的身子,让她靠在他怀里,“你没事吧?” 她努力地摇头,又勉力挤出一个笑容,示意公孙策和展昭她没什么事。 公孙策看着包公,请示说:“大人,君若她身体不舒服,还是留在府衙休息吧。” “也好,公孙姑娘还是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公孙君若对着包公行了一礼,“谢大人。” 等包公一群人离开后,她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请求张龙二人让她一同帮忙布置灵堂。本来小红可以帮忙的,可是她一个孕妇,不能受阴寒之气,好在小月自告奋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最近发生的事,公孙君若不相信事情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诸多加在一起,她可以确定有双眼睛在暗中窥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而这些事也与那眼睛的主人大有联系。 如今对方在暗处,他们却暴露在明处,谁有优势显而易见。 今夜孟若虚的尸体莫名其妙出现在开封府大门前,五鼠和孟春妮过来要尸体看似理所当然,可这其中的巧合太多了,多得令她不得不怀疑敌人就在他们附近,对他们的行踪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包公带了那么多的人去客栈,有展昭、孟春妮和五鼠在,他不会有什么事,反而是开封府这里。说她敏锐也好,多虑也罢,总觉得她应该留下来。 设为灵堂的屋子不大,摆放一口棺材是绰绰有余的,棺材是刷了黑色油漆的檀香木,白色的被捆成花朵的绸缎挂在墙壁上,下方还有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整个灵堂都呈现一种很压抑的气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走进去都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赵虎说那是孟老前辈死得不明不白,不甘心着呢,就被张龙狠狠瞪了眼,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香和蜡烛都被供上了,等一切弄完时,已是二更天。站在灵柩前望着那燃烧的蜡烛,公孙君若只觉得视线有点模糊。这事关系到孟老前辈,展昭的师父,师徒之情已经让他稍许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特别是这来得突然的尸体。作为他的妻子,她要更多一点心眼,而不是被暗中的敌人耍得团团转。 “公孙姑娘,你看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张龙走过来问。 公孙君若看着他,无声对他说了几个字,张龙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才说完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她以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可以了,便领着小月回房去。 等把小月送回房后,公孙君若再次回到灵堂里,张龙一见她过来,就赶忙迎了上去,说:“果然如公孙姑娘所料那般,赵虎追出去后不久,沙千里和九尾狐两个奸人就出现了。” “你没有打草惊蛇吧?” “当然没有!”张龙拍着胸脯,满脸的我没有欺骗你,我很听话的样子,“我就遵着你所说的在暗处观察,发现那奸人把香给换了,我想那香一定有问题,就等他们离开后藏了起来。” “张大哥,你做得很好。” 张龙憨憨一笑,说:“要不是你提醒,我估计也会和那二愣子一样追出去的,话说你怎么知道有人?” 公孙君若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说:“我刚刚闻到一股和客栈里一模一样的香味,就想那人八成是在附近。”她应该感谢她异于常人的嗅觉,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医药上比别人稍微强一点。 张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正好在这时,赵虎一脸怒气地进来,一看就是没追到人被对方跑了的气愤。张龙看了眼公孙君若,笑笑不说话——幸好他们有反间计,虽然赵虎成了不知情的那个,但是他就适合成为正中敌人圈套的那个,而且他若不出去追,他们也不能做什么。 看了眼外头的银月,张龙对公孙君若说:“公孙姑娘,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去歇息吧。” “不,我再等等。” 他知道她嘴里没有说出的那个人是谁,也就不好多说,反正今晚是他和赵虎守夜,也可以当做陪她一起等。 公孙君若在灵堂门口左顾右盼,终于见到那挺拔的身影,正要迎上去,却见到他身边的白衣女子,他的师妹孟春妮。 “君若?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见到公孙君若,展昭急忙跑上前,“你看看你,手那么冷。” “看到你回来我就放心了,”她笑笑,看向孟春妮说,“孟姑娘,灵堂已经布置好,你看看可还满意,若觉得缺了什么可以提,我们尽力做到。” 孟春妮并不领情,而是绕过公孙君若进了灵堂,跪在棺椁前。 “君若……”面对孟春妮这副态度,展昭左右为难。他晓得孟春妮不喜欢公孙君若,若是平时他还能呵斥她几句,可是现在不同。 “你快点过去安慰她吧,她比我更需要你。” 展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最后只说了声“谢谢”,走进灵堂跪在孟春妮身边。 走出灵堂,夜风迎面而来,吹起她披散着的头发,月儿高悬,仿佛巨大的银盘,扣在黑色的丝绒中,那样的明亮,以至于周围的星子都黯淡无光。她回过头,静静注视着跪在灵堂前的两抹身影,好似一个路过的看客。 如此又过了两日,公孙君若奉命进宫给太后看病,苏公公说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足以可见太后病情的厉害。 她想说皇帝太抬举她了,怎么说她也是太医局出来的,连那些德高望重的太医都没办法,难道她就有办法? “公孙姑娘,你还别说,自从你给庞妃看了之后,她的气色逐渐好起来了,皇上也时不时派人送去滋补身体的补品,如今又有惠嫔娘娘伺候在她左右,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下床走动了,太医们都说这是奇迹。”苏公公边走边说,“只不过啊……好起来又能怎样?她已经失宠了,即便以后衣食无忧,也不过是……”后边的话,他不再说下去,他知道即便他不说,公孙君若也会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这次太后病重,皇上也是钦点你的。” “太后不是一向凤体安康,怎么会突然病倒?”她还记得去看望庞妃时,太后找她聊过,那个时候太后的精神饱满,完全不像是有病在身的人,怎么会说倒就倒? 苏公公叹了口气,“哎……说来话长啊……” “那就烦请公公长话短说。” 苏公公微一愣,继而谈起近日发生在宫廷里的大事。原来是八贤王的玉如意和太后的明珠都被盗了,太后因此一病不起,只因那明珠是先帝赐给她的宝贝,太后视之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如今被盗,她一时承受不住,便一下子病倒在床。 “皇上召见了包大人,想必是让他彻查此事吧,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偷东西,这群恶贼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公孙君若眼皮一跳。 岂止是太后的明珠和八贤王的玉如意被偷,包公的尚方宝剑也被盗了。不过这事,等包公见了皇帝,他自然就会禀明。 看来这一次,白玉堂他们是打算把汴京闹个鸡犬不宁了。 第一百章 : 随同苏公公来到太后的住处宁乐宫,一进宫门,就有宫女在门口迎接,见到公孙君若过来,那宫女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公孙姑娘来得正好,太后就在屋子里,姑娘快去看看吧。” 因为太后的眼睛是她给治好的,所以太后身边的宫女对公孙君若的印象格外的深刻,也很喜欢这个安安静静、认真做事不会出格的女子。对她们来说,公孙君若来了就好像希望来了一样。 面对宫女们闪着期待的眼,公孙君若其实很想对她们说她也只能尽力而为,因为做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是她们太殷切,推着她往里面走,以至于连话都不能好好说。 来到李太后的床前,她不觉一愣。 印象里,李太后虽然不偏爱穿金戴银,但是她骨子里透出的风姿却是她最好的点缀,不论是精神面貌还是体态,丝毫不输一个二三十岁的人,而如今躺在床上的她,脸色苍白精神不济,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如同即将没有油的枯灯,就快要燃烧殆尽。 “是公孙姑娘来了吗?”听到声音,太后勉力睁开眼睛。 公孙君若边给她把脉边回答:“是的,太后娘娘,是我,公孙君若。” “劳烦你走一趟了,哀家……只怕是要不行了。”她说得吃力,气若游丝,仿佛魂魄快要被抽离似的。 “太后娘娘您别这么说,总有办法的。” “不……不是的,哀家……知道……”李太后吃力地摇头,双眼没有焦距,“明珠是先帝赐给哀家的,哀家流落在外时都不曾离身过,如今明珠被盗,哀家也命不久矣,要去见先帝了,可是……可是……”她猛喘了口气,继续说,“可是,哀家拿什么脸面去见、见先帝啊……”说着,一行清泪从她眼角落下,没入她灰白的鬓发里。 宫女见状,都别过脸去抹眼泪。 “太后娘娘,明珠一定会回来的,您放心。” 太后闭上了眼,嘴里一直念叨着“但愿如此”四个字。 见状,公孙君若从药箱里抽出一个布包,展开后从中抽出几根针,扎在几个穴位中。太后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只是声音明显弱下去了很多,脸上的神情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忧愁了。 “母后怎么样?”宋仁宗大步进来,日光在他身后落下,他明黄色的龙袍由明转暗,一下子来到公孙君若身边,“母后怎么样了?” “嘘——”公孙君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继续给太后把脉。在针灸的治疗下,她已经安歇下来了,这样才能方便她给她诊治。 宋仁宗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注视着太后的神情变化。 “太后娘娘的病情可以控制,”收回手,公孙君若站起身来回复道,“太后娘娘体内似乎有毒发作,那毒先前有解过,只是没有完全除尽,加之因为明珠被盗,她的身心灵都受了打击,从而引发毒素复发。” 宋仁宗一听太后有的救,他立刻放松下来,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不少,“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这毒……君若还要再细细考究一下,皇上,之前太后娘娘可曾中过什么毒没有?” “被你这么一说,朕倒想起来了,今年年初母后去庙里祈福,路上被毒物所蛰。” 她进一步问:“可知是什么毒物?” 宋仁宗摇头,“太医也诊治不出来,而且因为有青龙珠,母后的毒就解了。”他顿了顿,又说,“那照你说来,如今也只有青龙珠了?” 公孙君若点头,“话是如此,只是太后娘娘的心灵创伤太大,怕只怕即便有青龙珠,也只是暂时的。” “那如何是好?”宋仁宗急得团团转,又一筹莫展起来,“好不容易有了希望……” “目前,君若只能以针灸让太后娘娘保持意志清醒,若要她完全康复,还是得有心药,因此唯有寻回明珠,太后娘娘才能有生存下去的动力。” “你说用针灸维持母后的意志,那么最多能有几天?” “最多七日。” “好!那朕就让包卿五日内找回明珠,那五只该死的老鼠,朕非严惩他们不可!” “皇上请息怒,”公孙君若拦在欲离开的宋仁宗,低头道,“皇上,那五鼠虽是江湖之人,但是他们的侠义心肠却是难能可贵的,这五个人各个都是可用之才,为何不加以正确引导,日后为皇上和我大宋效力呢?” “这些江湖中人目无王法,连皇宫都敢闯,盗了太后的明珠令太后病重在床,这口气你叫朕怎么能平息?” “其实他们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想起以白玉堂为首,为了展昭摘掉“御猫”这个称号不惜大闹皇宫,她也不晓得该称赞他们勇气可嘉呢还是骂他们胆大包天,这个梁子结下之后,估计也只能不打不相识了。 “什么原因?难道有原因就可以没有王法吗?”宋仁宗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包卿替他们求情,想不到你也替他们求情,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和朕作对不成?”说着他一甩袖子,气得背过身去。 “皇上,君若不是这个意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骂白玉堂他们几个捅下那么大一个篓子,估计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洋洋得意着吧,哎!一群傻帽,什么侠义之士,都是些小鸡肚肠的人,一个称呼都能把他们逼疯,不是傻帽是什么? “实不相瞒,君若和那五鼠认识,还和为首的妻子是结拜姐妹,所以他们几个的性情,君若是了解的,不然也不会替他们求情。” 宋仁宗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她,满脸的狐疑,“你什么时候和江湖人扯在一起了?” “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君若自会慢慢告诉您,至于明珠一事,君若想勉力一试。” “怎么试?”宋仁宗挑起眉毛,显然他不相信她。 “皇上,请给君若五日的时间,五日内君若一定会和包大人一起把明珠完璧归赵。” 听闻后,宋仁宗头痛地按了下额心,好久才疲惫开口,“这件事朕会交由包卿去做,你只管为朕的母后好好治病即可。” 回到开封府,公孙君若才进了门就感觉到笼罩在开封府上方一股无形的压抑气氛,就连平日里最喜欢开玩笑的几个小衙役都变得沉默寡言,换完班后无精打采地坐在台阶上,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几个在窃窃私语,而等她走近,他们又停止说话,直到她走远了才再继续被停止的话题。 看样子,皇帝让包公寻回明珠一事已经不胫而走了。明珠一丢,太后病倒,龙颜大怒,包公既要护五鼠周全有意把他们纳入名下,又要在规定日期中把明珠取回,一旦不能取回,那么包公面临的将会是重责。 自包公任命开封府府尹以来,他碰到大大小小的难题数不胜数,好几次面临被罢免的境地,而最后都是化险为夷。对待这顶乌纱帽,官场的名利兴衰,他也早已看待,只求问心无愧,如今他不惜为了五鼠多次与皇帝唱反调,也是拼了他这个官职。 宋仁宗给了他五日的期限,而五鼠来去无踪,光是要得知他们的踪影就是个难题了。 等等!或许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这么想着,公孙君若从屋里出来转进了开封府的客房。站在门前,她轻敲几下门。 “哪位?”屋里传来声音。 “是我。” 在短暂的等待后,门开了,孟春妮见是公孙君若,表情立刻变了。 “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她一副极其不待见公孙君若的样子,却还是要耐着性子。 “重要的事。”见孟春妮表情愈发不耐烦,公孙君若说,“你知道五鼠在哪里吧?如果不想他们有事,你最好带我去找他们,否则他们就有麻烦了。” 孟春妮皱起两道秀眉,显然不信她的话。 “五鼠盗了明珠,这是死罪,太后娘娘危在旦夕,包大人只有五天的时间取回明珠,不然不但他官位不保,而且五鼠最后也没有好下场,如果你不想这样的事发生,最好带我去见他们。” 孟春妮歪着脑袋,“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大可以随便拉开封府一个人问问看,包大人正在面临怎样的难题,何况卢大侠的妻子闵秀秀是我的结拜姐妹,我不想让我朋友的夫君年纪轻轻就变成寡妇。” 一阵沉默,孟春妮紧紧盯着公孙君若的双眼,想从她眼里捕捉到一点谎言的成分,而她清澈坚定、毫不避讳的眼神让孟春妮有了动摇,好久,她才转身从屋里拿了佩剑,和公孙君若一同离开。 聚贤楼,二楼。 白玉堂他们正为得到的战利品而得意忘形着,还让大哥卢方也感受一下他们的喜悦。这次他们盗来的三件宝贝,可以说都是价值不菲的,特别是那颗看似不起眼的明珠,更是连1城,想着这次能让展昭有苦头吃,那简直是比得了武功秘籍还要让人兴奋。 本来也想让卢方也开心开心的,谁想他却忧愁地皱起了眉,说:“你们这次竟然偷到皇宫里去,将来我们五鼠只怕会有污点了。” 原本还洋洋得意的四个人一听他这么说,情绪顿时就萎靡了许多。但是…… “但是大哥,若是给那展昭一次教训,让他不再小觑我们五鼠,有生之年进一趟皇宫也是值得的。” 回答的是老二韩彰,他没有卢方那般稳重,却是五鼠的智多星,很多锦囊妙计都是出自于他。听他这么说,卢方即便还是有担心,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五鼠连心,不论谁闯了祸,必定是五个人一起共进退的。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们互相对看了眼,由韩彰和蒋平负责把宝贝藏起来,白玉堂去开门,白玉堂见了门外的孟春妮,不禁眼睛一亮,而注意到她身后的公孙君若,眼里又充满了疑惑。 孟春妮喜欢展昭,而公孙君若是展昭的妻子,照理说她俩是情敌,怎么今日会一起找上门来? “白大侠,请问这次前来拜访不知各位方便不方便。” “方便。”白玉堂让出一个位置,转头对屋里的众人说,“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看看谁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 “孟姑娘,”卢方起身对着孟春妮行了个江湖之礼,见到孟春妮身后的公孙君若,道,“公孙姑娘也一起过来了。” “你来做什么?”徐庆毫不客气道。 卢方睨了徐庆一眼,说:“老三,不可对公孙姑娘无礼,别忘了她是你嫂子的姐妹。” 徐庆乖乖闭上了嘴,却还是嘟嘟囔囔心不甘情不愿的。 她是大嫂的姐妹怎么了?她还是展小猫的妻子呢!展小猫是他们五鼠的对头,她也算半个对头!哼! “卢大侠,君若这次过来就长话短说,明珠被盗,皇上已经知道与五鼠脱不了干系,正命包大人彻查此事,务必将你们捉拿归案,包大人替各位大侠在皇上面前求情也不得法,只因太后娘娘因明珠被盗,重病在床,若明珠不得回,那么太后娘娘也就命不保矣。” 徐庆听闻嗤之以鼻,“切!不就是一颗小小的珠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若在徐大侠眼里只是一颗不起眼的珠子,那么徐大侠为何要费尽心机潜入皇宫,放着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不要偏偏选了这么颗珠子?”把徐庆堵得哑口无言后,她有又说,“如今人命关天,这颗在各位大侠眼里什么都不是的珠子,却是它主人的全部,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明珠在主人在,明珠失主人亡,君若恳请各位大侠不要意气用事,将明珠归还其主人,一来能免去各位的死罪,二来也能让明珠的主人活下来。”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蒋平站起来问,“万一你是和包大人还有皇帝串通好,等我们把明珠送回去最后还是要坐牢吃官司呢?” 公孙君若看着他冷笑,“都说五鼠侠义心肠、义薄云天,想不到竟是是非不分,若知道会有责罚,当初何必去盗明珠?包大人替各位在皇上面前求情,甚至以头顶的乌纱帽为条件,不惜再三得罪皇上,若他知道他所帮助的是一批没有脑袋还做事冲动只为自己考虑的人,只怕他会气得吐血。” “公孙君若,你?!”徐庆猛地起身,却被卢方按了下去。 “公孙姑娘的话,卢方知道了,其实卢方担心的也是这点,只是如今错已铸成……” “卢大侠,错已铸成就不要一错再错,回头是岸,为今之计只有把明珠尽快送回去,让太后娘娘早日康复,包大人对五位大侠很是欣赏,定会在皇上面前极力拦阻他重责你们的。” 屋子里一片沉默,众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三样宝贝是白玉堂他们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为的就是给展昭一个教训,本以为会让他从此不得安宁,知道五鼠的厉害而不敢小瞧他们,想不到乐极生悲,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如今就算是容易动怒的徐庆也不得不反思他们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了,可问题是,就这样把宝贝送回去,非但难为不了展昭,还做了趟赔本生意,搞不好皇上一发怒,他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心头那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啊! “玉堂,今夜你就潜进皇宫,把明珠送回去。” “大哥?!”白玉堂瞪大眼望着卢方。 卢方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人命关天,而且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可是……”白玉堂正要说什么,瞥见有灰白色的烟从窗户里进来,他神情一凛,还没开口就闻得公孙君若说。 “各位小心,这烟有毒。”她急忙从兜里摸出一个褐色瓷瓶,“先把这药给服了。” 待众人都服下药后,她解释道:“这药能抵抗一个时辰。” 徐庆提议道:“我们出去看看,到底谁那么胆大包天,竟想置我们五鼠于死地。” 蒋平白了眼徐庆,“除了他还能有谁?”他之所以没指名道姓,是因为他知道其他四人晓得他所说的那人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公孙君若脸色一沉,语气有了几分不善,“在没有查清真相前君若希望请各位大侠不要随意臆测,否则凶手另有其人的话不但会失了双方和气,而且还让凶手逍遥法外、坐收渔翁之利!”说着她用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浸湿后捂住口臭,率先开门出去,卢方他们见她没事,也学她那样用湿布捂着嘴巴鼻子然后跟了出去。 客栈楼下都被这灰白色的烟给笼罩住,许多的食客纷纷捂着胸口痛苦地倒在地上,见状公孙君若当机立断,一边让徐庆、蒋平和孟春妮去挑水把客栈淋湿,一边吩咐卢方、韩彰和白玉堂三个武功高强的人封住客人们的穴道。 徐庆他们抬来了水,又遵着公孙君若的命令往空中撒水,那些毒烟一接触到水,便开始消散,而公孙君若也马不停蹄地给无辜的受害者喂她装在红色瓷瓶里的药丸。只见原本面色发黑的受害者们,脸上的痛苦神情有所减缓,黑色也在慢慢地消退,等确定全部的人都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她才长长吁了口气。 “大哥,快来看这边!” 蒋平的话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围过去顺着他所指的墙壁上看,只见上头留着两排字——五鼠闹东京,气死展御猫。 “谁写的?”白玉堂低吼着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大家只顾着救人,哪里有□□术做这个? “可以确定的是,这绝不是展昭所为。”韩彰突然接口。 “二哥,你怎么这么确定?”白玉堂皱起了眉,“万一这是他的计谋呢?” “我夫君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只有别人得罪他的份,何况他若真要和你们对干,只会用江湖规矩,而不是用这些下三滥的做法。”公孙君若怒目逼视着白玉堂,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而她竟然能和他愉快地相处到现在,更是觉得她瞎了眼的。她怒视着他,直到他别开视线,“很明显这是简单的栽赃,先将客栈所有人毒死,逼你们远离客栈,若是官府人员抵达,那么即便你们在公堂上极力辩解不是你们做的,就凭你们平安逃离客栈这一点坐实了杀人这一重罪。” “事到如今还被幕后凶手耍得团团转,这么简单的离间计几位大侠都看不出来还一直怀疑我夫君,呵!看来我费了那么多唇舌,实在是对牛弹琴!” “公孙姑娘请稍安勿躁,今日大伙儿遇见这么多的事,难免失了方寸,但是正如姑娘所言,我们接下去要做的是揪出幕后凶手。” “就算是失了方寸,也要公私分明,白大侠这般死死咬着我夫君不松口,这其中到底是公多一点还是私多一点白大侠自己最清楚。”她用了“白大侠”三个字,而不是平日里的“白玉堂”或者“第五鼠”,足以证明她的怒气。 白玉堂有些怔愣,失了平日的霸气,呆呆地不说话。 “其实真正的凶手君若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碍于没有确切的证据而已。” 众人互相看了眼,都沉默不语。 见他们都安安静静的,公孙君若又问:“为何我有这毒烟的解药,难道各位不起疑吗?” 徐庆抓着满是横肉的脸,嘿嘿一笑,“我有注意到,可是脑袋不够用。” 公孙君若回了他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说的就是你的鄙视眼神,说:“其实之前卢大侠来给孟老前辈上香时,张龙大哥若没有把被九尾狐调包的毒香藏起来,只怕现在卢大侠就已经是瞎眼大侠了。”她将那夜她如何发展有人在黑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是如何察觉以及香被调包又被她识破等事一一道来。 “有那批毒香,我才能研制出解药。” 等她讲完,卢方接话道:“说来,卢方欠公孙姑娘一个人情。” “君若在闵老前辈那里也受了卢大侠不少的照顾。”言外之意是,他俩谁也没欠谁。可是心里明白的人都知道,卢方给她的是物质上的帮助,而她给的却是性命上的,孰轻孰重一下就比较出来了。 “那我爹呢?我爹的死难道师兄他就没有……” 公孙君若看了眼孟春妮,眼底快速划过一丝悲悯,又立刻趋于平静,“孟老前辈真正的死因,我想只在于孟姑娘你的一念之差,你若认为孟老前辈是被他逼死的,那你就这么认为吧。”因为只有那样,你的心情才会平息一点。 “我……”孟春妮欲言又止,望着公孙君若的眼神有迷茫有疑惑有不甘也有痛楚和仇恨。 公孙君若知道孟春妮对展昭是爱恨交织,展昭不能回应孟春妮的感情,又深深伤害了她爹的心,致使后面她爹遇害,换做任何人都会对他心积怨恨。而且孟若虚即便不是被九尾狐他们所害,他最后的死,展昭也还是会有些许的责任。 也许对孟春妮来说,恨展昭才能使她有动力活下去。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再商议接下来怎么做吧。”蒋平提议道。 “对,不过走之前要把那东西给毁掉。”说完,韩彰一个飞身跃起,浑铁雁鳞刀在空中耍出几个炫目的花样,等他落回地面时,墙上的那两排字已经面目全非了。 在众人都拍手称快的时候,孟春妮突然说:“我想……明日我就把爹的尸体运回去吧。” 第一百零二章 : “孟姑娘,卢方觉得孟老前辈的死因尚未查清,还是请孟姑娘不要那么快就回去,卢方答应孟姑娘,一旦查出真凶,我们五鼠一定会互送你平安到达鲁南。” 孟春妮摇摇头,说:“各位大侠已经帮了春妮这么多的忙了,春妮大恩不言谢,也不想再劳烦各位大侠,接下去春妮自己可以的。” “孟姑娘,你这是什么话呀?”徐庆上前一步,“如今我们都已经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杀父之仇你就不想报了吗?不想看到你仇家的最后结局吗?而且鲁南距离汴京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孩子需要有人帮助你的。” 韩彰赞赏地看了眼徐庆——难得他这么明事理的,还懂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容易啊! “三哥说的对,你一直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你就想这样算了?”白玉堂走到她身边,注视着她,“还是说你觉得凶手不大可能是展昭,从而没了报仇的动力?你觉得只有恨他,认定孟老前辈的死是展昭的缘故,你才能有报仇的借口?不,不是报仇,而是爱之深,恨之切。” “我……”孟春妮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是心底的真实被戳穿的尴尬,她看着白玉堂,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白玉堂低头注视着她,深邃的眼里流动着复杂的光彩,孟春妮心头一悸,好似被他里头那深潭似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击中,让她莫名的心慌。 徐庆挨近蒋平,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 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啊。老五这家伙,不会是对孟姑娘有想法吧? 蒋平摸摸他的两撇小胡子——我看八.九不离十。 韩彰眼望着天,虽没什么表态,但他那副了然的样子也知道他家五弟是怎么了。 “如果认定展昭是凶手会让你心里好过一点的话,那么……”白玉堂望着她乌黑的双眸,说,“我们就一起认定吧!” “咳咳咳咳……”蒋平被他的口水呛到,瞪大眼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白玉堂。 什么叫我们就一起认定吧?这也太荒唐了!这个披了和他五弟一模一样一身皮囊的男人,是那个聪明过人的锦毛鼠? 韩彰摇摇头,“哎!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句我知道!”徐庆憨憨一笑,摇头晃脑接着道,“只叫五弟瞎了眼!” “什么叫我瞎了眼?我不是好好的!”白玉堂硬着脖子回嘴,底气却俨然没有平时的嚣张了。 “是呀!心眼瞎了。”韩彰替他补充。 卢方听闻,忍俊不禁,而在一片起哄声中,白玉堂一张俊脸红了个透,他越是辩解就越让其他几个人来了兴致,最后还是卢方出面制止了乱糟糟的局面。 “各位大侠还是尽快另寻他处吧,明珠的事,君若希望卢大侠能说到做到,早日物归原主。” 卢方对着公孙君若抱拳,“今日我们五鼠受了公孙姑娘如此大的救命之恩,不要说归还明珠,来日只要公孙姑娘一开口,即便是赴汤蹈火,五鼠也在所不辞,绝不推诿。” “有卢大侠这番话,君若就放心了,另外君若也请各位大侠小心身边一切可疑的人,九尾狐他们知道你们没事,一定会再次痛下杀手的,特别是在吃的喝的方面,万分小心。”说着她把怀里的那个红色小瓷瓶交给卢方,说,“这瓶解药,是我根据九尾狐惯用的□□制成的,卢大侠请收着,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卢方面有动容,感激再三才收下这药。 “万事小心。”说完,公孙君若才离开五鼠们。 翌日的夜晚,星辰满天。 黑色的夜空中布满点点星子,或明亮或幽暗,或这边茕茕孑立或那边堆簇成一片,闪闪烁烁。地上的大街小巷,点着灯笼,供走夜路的行人得以看清脚下的路。天上摧残,地上光辉,这两厢交辉的光芒成了黑夜里的两颗明珠,驱散人们心头的忧烦。偶尔深巷里传来的狗吠,也只是黑幕中的点缀。 开封府,灵堂。 孟若虚的灵柩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天了,因为公孙君若给尸体涂了层蜡油,又用以熏香,所以尸体还未出现腐烂现象,灵堂里也没有恶臭味,否则在这愈加炎热的气候下,光是尸体腐烂就是件恶心的事,更不要说处理尸体什么的,只怕有些人会连续半个月看到肉都会食不下咽。 这夜,展昭和往常一样给他师父孟若虚上香,只是这次,他不再是只身前往,而是有公孙君若陪着他。 一开始展昭顾恤她的身体,可她说想看看尸体的情况,他也就允了。 红衣白影,二人倒影在石板路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只是转瞬间又一下缩成了一个小点,然后慢慢地又被拉长。 孟春妮跪在灵堂里,守着灵柩,同样也是一身白衣的她,却是替孟若虚守孝用的。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见到和展昭一同前来的公孙君若,她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平静下来。 “春妮,你身体还吃得消吗?”展昭边走上前,边问她。她的脸色有了倦意,气色也没有之前的好,孟若虚就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如今孟若虚走了,他这个做师兄的有义务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前提是她也是这么想的话。 “不,我没什么事。”她摇了摇头,见他去取香,紧张地望了要灵堂后的隔间,“师……师兄,我想明日我带着爹的遗体回乡去。” 展昭转过身,一脸的惊讶,“明天?怎么都不曾听你提起过?会不会太匆忙了?” “在这里待得也够长时间了,而且我想爹的尸体再放下去也不好,倒不如早点让他入土为安。” “那我明天和赵虎他们送一起你回去,你一个人又路途遥远,只怕会不安全。” 她别开视线摇摇头,“不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展昭急切道:“可是万一九尾狐他们又来找你的麻烦,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他们对付我一个是绰绰有余,只是对付了我,对他们又有什么益处呢?”她转过头,眼底目光闪烁,“师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放心吧。” 见她这样,展昭愈发狐疑,“为何你要那么快离开,莫非是有什么事瞒着师兄?” 孟春妮的神情一僵,转而平淡说:“我能有什么瞒着师兄你呢?从小到大我也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眼睛啊。”话虽如此,她的表情却有了慌乱,眼神一直游走在灵柩后的小隔间里。 这个小动作令展昭心下一凛,他提着佩剑走向被白布遮住的小隔间,夜风吹过,白布悠悠晃动,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人。 “师兄!”孟春妮心里一急。 “哟!情人和正室都在呀!展昭,看来今夜将是你的哭丧之夜了。” 突然闯进的声音令展昭和孟春妮同时回头,只见沙千里带着他的大刀飞身而下,同时在他对面,一身紫红色裙衫的九尾狐也佞笑着从天而降。 “沙千里!九尾狐!”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展昭一看是杀他师父的两个仇人,心底的怒气腾地熊熊燃烧起来。 “正是我们,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正室呢,长得挺标志的,”九尾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阴险,“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展昭你说,若要从中毁一个人的容,选哪个比较好?” “要选也是你先第一个!”说着展昭轻点足尖,拔剑刺向九尾狐。 一番打斗,两个对一个,即便如此,九尾狐和沙千里也不是他的对手,加上此刻的展昭,情绪高涨,恨不能亲自手刃他们,因此几招下来,他俩明显处在了下方。展昭一个飞腿踢中沙千里的胸口,将他重重踢倒在地,沙千里呕出一大口鲜血,如同破败的落叶,不得动弹。九尾狐想去救他,却突然被斜里刺过来的剑从后背穿膛而过,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又转过头。 “白玉堂……”她睚眦欲裂,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会……” “今日客栈的毒烟是你放的吧?”白玉堂勾着嘴角冷笑,剑身上的光反射照在他脸上,令他的表情多了几分森冷,“想嫁祸给我们五鼠?使得一手好把戏啊!” “师姐?!”沙千里捂着胸口挣扎着起身。 “你怎么会知道?”九尾狐惊骇,然后看向公孙君若,“是你?大宋第一女医师。” “承让。” 九尾狐又问:“卢方之所以没事,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公孙君若点头。 “呵、呵呵呵……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你,想不到你就是鼎鼎有名的大宋女医师,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哈哈——”九尾狐嘴角挂笑,笑容诡异而扭曲,“你以为这样就能制服住我们?太天真了!”说完她举起手,将手里的东西朝白玉堂掷了出去。 “小心!”展昭大喊,飞身过去用巨阙剑格挡掉那东西,只听“轰”一声,那东西在空中炸开,发出一片白色的烟雾。就在这烟雾间,九尾狐用手把白玉堂的剑从身体里拔了出去,和沙千里二人一同离开开封府。 “展昭、白玉堂,今夜之仇我们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还有你,女医师,你有祸了——”九尾狐的声音穿透苍茫夜色传了过来,仿佛有一种魔力,绕着他们久久不散。 第一百零三章 : “白玉堂,你怎么会在这里?”展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孟春妮,“你们……不会是……” “不,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孟春妮急忙否认,却听白玉堂说。 “我是来归还明珠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在展昭还没来之前,白玉堂又和她提起明日他们五鼠互送她返乡的事,而自从白天被蒋平他们这么一闹之后,她发现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坦然地面对白玉堂了。 论相貌和武学,白玉堂绝对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而且他不像那些迂腐之人,很懂得变通,行事又放荡不羁,若是其他的女子,必定会对他倾慕。而这样一个不随波逐流、随心所欲的大侠,本该有一个仰仗他支持他随他浪迹天涯的女子才得匹配,所以当得知他竟然会对她有情时,她是真的懵了。以至于晚上他来找她,她都想躲掉他。 “明珠?”展昭惊讶地盯着白玉堂的脸,不相信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明珠和玉如意、尚方宝剑都是他们费尽心机得到手的,而依照五鼠的个性,若要从他们手里拿回来,定要走江湖规矩。他很明白白玉堂他们盗走这三样宝物,无非是想要让他难堪,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不再小觑了他们,可是天知道他想都没想过要和他们五个为敌,只是打心眼里敬佩他们。 说来说去,还是皇上御赐给他的“御猫”这个封号惹来的麻烦。 其实对他而言,这封号有或没有都一样,因为他只是展昭,跟随包公身边的护卫。可是他们不这么想,也就因此他惹来了一身的麻烦。 如今白玉堂说来还明珠,还不走江湖规矩,这……不合理。 “你别误会,我只是奉大哥之名,另外你若想要取回另外两件宝物,那么就要等赢了我们五鼠再说。” 展昭不说话,他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快就解决,不过……还是得谢谢他们。 白玉堂顿了会儿,看向展昭身后的公孙君若,说,“你要感谢就感谢她吧,若不是她在背后帮助你,我们也不会轻易把明珠还回来。” 君若?展昭回眸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子。她去找过他们?什么时候的事?他竟一点不知情。 “她为了你,在这中间做了不少的事。”白玉堂又说,语气里明显透着羡慕和嫉妒。 公孙君若回看他,眼里蕴了些笑意。 “有这样好的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你就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受委屈了,特别是对其他女孩子温柔这块。”白玉堂难得摆起一副教训人的面孔,这和他平日里的狂妄、目中无人完全不同。 展昭笑笑,说:“这个白大侠不多说,展某也明白。” 白玉堂从鼻尖冷哼了声,别过头说:“如果你真明白,就不会常常招蜂引蝶,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了。” 展昭面色一僵,尴尬地咳嗽了声。 白玉堂这话讲得并非没有根据,明眼人看得清楚,展昭自己也不会不清楚。可—— “春妮只是我的师妹,仅此而已,我对她有愧疚就如我对师父有愧疚一样。” 白玉堂勾着嘴角,眼底的神色逐渐变冷,“那样就好,其余的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孟姑娘的。” 展昭微微怔愣,望向孟春妮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如果说之前他还在揣测白玉堂对孟春妮的感情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明明白白了。想不到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上天已经在悄悄安排每个人的命运了,不,应该说是早就预定好了,只是他们这群凡夫俗子在庸人自扰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的了,他相信和白玉堂一起,孟春妮绝对不会委屈的。 “师兄,不是你想得那样的。”孟春妮站出来红着脸解释,“我对白大侠没有男女之情。” 展昭展露了笑容,一脸的『我懂、我明白』的表情,道:“春妮,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也没有,白大侠年纪轻轻就一身傲骨侠气,风流倜傥武功也高强,有他在你也有个照应。” 孟春妮猛地抬头,眼底闪过复杂的光彩,“师兄,你不用说这些话来赶春妮走,春妮自己会走,不会给你招麻烦惹你嫌。”说完她撞开展昭,头也不回地离去。 “春妮?”望着孟春妮急急离去的背影,他无奈地摇头。 她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道?可是即便知道那又如何?他对她完全没有一丁点的男女情分,师父在时他都不会违背他的心说谎话,何况是现在?他是注定要辜负她的。 天一亮,包公、八贤王和王丞相一同进宫面圣,包公带着明珠进去,宋仁宗见到失而复得的明珠,激动得难以言喻,急急忙忙进李太后的宫殿。 “母后,明珠,明珠!” 公孙君若正在给太后喂药,李太后一听明珠,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被她摁住。 “太后娘娘……明珠跑不了的。” 李太后看了眼公孙君若,又眼巴巴地望向宋仁宗,眼里闪着光彩。宋仁宗会意,走到她身边掀开红色盒子的盖子,恭恭敬敬递到她面前。 只见一个晶莹剔透的珠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中,红布包围着它,令它看起来更加的透明纯净。 “是明珠,是先帝赐给哀家的明珠!”李太后哽咽起来,眼里闪着点点泪花,“感谢老天,感谢上苍,让明珠失而复得,哀家往后有脸面可以去见先帝了。” “不瞒母后,这明珠是包卿送过来的。” “包卿?”李太后看着宋仁宗,嘴角渐渐上扬,“哀家又欠包卿一个人情,那八弟的玉如意呢?” “母后放心,有展昭在,一定会追得回的。” 李太后了然地点头,“南侠展昭,为了开封府,他也是鞠躬尽瘁了。” 宋仁宗笑道:“孩儿想好了,等这次的案情一了结,即刻给包卿和展昭升迁,开封府也要大大的奖赏一番。” “嗯,这是他们应得的。”李太后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个人也功不可没,若不是公孙姑娘一直在哀家身边照顾,给哀家保命,估计哀家也没那个体力能等到再次见这明珠,公孙姑娘又一次帮了哀家。” 公孙君若拿着药碗,低头道:“君若并无太大的功劳,比起包大人他们,君若只是尽了绵薄之力。” “哼!要不是那五鼠,母后你也不会病重,说来说去,还是那五鼠的责任,朕一定会严惩不贷,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的!”宋仁宗捏紧拳头,面有怒容。 “皇上,包大人在外面求见。”苏公公弯着腰进来禀报。 “何事?” 苏公公抬头与他对视后又低下头。 见状,皇帝的表情立刻变了,他看了眼公孙君若,然后起身对太后说:“母后,孩儿先出去一下。” 李太后笑道,“是应该出去,皇帝要替哀家向包卿好好道谢。” 皇帝笑得没有之前那般自然了,却还是点头应承着。 望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公孙君若收回视线。她晓得包公这次前来不仅仅是归还明珠,更是为了五鼠求情来的。五鼠所盗的三样宝物,随意哪一样就是死罪一条,三样合起来,那就是灭族之罪。皇帝若是答应包公判五鼠无罪,那么不但他颜面扫地,而且也会落人笑柄的。即便他再仁义,一个人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何况这次还关系到太后的命。 “哀家听说,那五鼠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建树的,为人坦荡、行侠仗义,还收留了不少鳏寡孤独,为他们建立居所,这样的人怎么会进皇宫盗取宝物呢?” 李太后的话拉回她的注意力,她看着李太后的眼,自知瞒不过她,只能把事情的始末用最简洁明了的话讲述了遍。 “呵呵……哀家流落在民间时,也接触过一些江湖人士,有时候啊他们很大度,大度到可以饶恕得罪过他们的人,可有时候呢又为了一个名声而非常的小气、斤斤计较,看来那五鼠再怎么侠义,也逃不了这‘猫鼠’的名声角逐啊。” “是啊,自古以来猫鼠就是死对头,动物也好,人也好,五鼠以为夫君是与他们对着干的,才授了这称号,而这积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李太后惊讶地望着她,“听你的口气,你跟他们似乎有交情啊。” “不瞒太后,君若和五鼠的老大卢方卢大侠的妻子是结拜姐妹,而五鼠中最小的锦毛鼠白玉堂,君若与他算是朋友一类。”虽然之前她狠狠骂她他…… “哦……想不到你的朋友面挺广。”李太后顿了会儿,低头喝了口药汁,又抬头看她,“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鼠?白玉堂?” “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白玉堂……”李太后反复念叨着这名字,似乎陷入回忆中,“哀家记得在哀家还流落民间时,就受过白玉堂的救命之恩,当时若不是他,哀家也不能会从郭槐那里逃出来,并得以见到包卿,到他那里告状申冤,你所说的白玉堂该不会就是……” 公孙君若起身,把药碗放到旁边侍立的婢女手中,说:“这白玉堂正是当年帮助过太后的那个白玉堂。” “当真?”李太后撑起上半身,“真是他?” “是,也是皇上口中那个要严惩不贷的白玉堂,以及他的四位结拜兄弟。” “白玉堂对哀家有恩,若不是他,哀家也不能与皇帝相认。” “所以君若恳请太后娘娘,好好劝劝皇上,让他能撤去对五鼠的降罪,五鼠本是江湖人,行事虽莽撞,但是若能引到正途,为朝廷所用,定是国之栋梁,大宋的有用之才。” 第一百零四章 : 走出皇宫,外头阳光正盛,可以说有几分刺眼,照得远处近处的屋檐都亮堂堂得晃人眼,不得不眯着眼才能适应这强烈的光线。 公孙君若站在宫门前的台阶上,回头望着身后的高高宫墙,注视着那些身穿铠甲,如雕塑一般屹立在炎炎烈日之下的守门将士们,慢慢转过身,迎着万丈光芒走下台阶。 在李太后那里,她恳请太后能请求宋仁宗饶了五鼠,白玉堂对李太后有救命之恩,她就抓住了这点。看得出李太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极念旧情,虽然当时,她并没有当场给她回应,而是陷入思考,但是她知道,李太后没有拒绝就意味五鼠他们被免罪的可能性多一点了。而且对宋仁宗来说,没有白玉堂,他和李太后也不能母子相认。 因为进入酷暑,街上的商贩们顶不住日头的暴晒,卷了盖铺回家。此刻的大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夏蝉鸣泣,也只是给人的心头徒增郁躁。平时在树荫底下吐舌头纳凉的土狗们,今日萎靡得一蹶不振,连抬头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伴着一阵尖锐高亢又短促的蝉鸣,耳边有热浪般的夏风吹过,一波追逐着一波,吹起她散落在鬓边的碎发,亦吹得路边客栈的招牌来回摇晃。 风中隐隐有股异香,土狗的脑袋耷拉了歪在一边,抵不住这沉沉的睡意,闭上了眼,树上的夏蝉也突然停止了叫唤,从树干“啪”地掉在黄土地上。 公孙君若加快了脚步,然而还没走出一段距离,她还是膝盖一软,合身朝地上摔去。即便她极力用双手撑地,也还是摔得颇为狼狈。灰尘扬起,在这干燥的天气中沾到她头发上、衣服上。右手忽然被一只红色镶金边的绣花鞋子狠狠踩住,耳边亦有珠翠叮当的响声,可是她已经没有抬头的力气,意识有些模糊,但她知道来者是谁。 “哼!不愧是大宋的第一女医师,竟然能抵抗得住我的迷魂香,要知道这香连武功高强的人也未必能抵挡。” 阴测测的声音自脑袋上方响起,烈日在头顶极力地散发着它的热量,汗水从毛细血管里冒出,汇成一颗颗汗珠,沿着她的脸颊往下巴处滑。牙齿咬着舌尖,霎时口腔里充满了淡淡的血腥味道,令她的神智稍微清醒了点。 “不错啊,到现在还在抵抗。”见公孙君若惨白的脸色,九尾狐勾着嘴角冷笑,“你那么想清醒的话,那我就帮你一把吧。” 她脚上一使力,公孙君若只觉得彻骨的痛楚从右手上传来,她被迫张开了嘴,却没有喊出声。热气丝丝进入嘴里,如今不仅是脸上,身上都泌出了一层薄汗,后背的布料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肌肤,眼前一片模糊,睫毛上不知何时也有了水汽,令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如何?神智更加清醒了吧?”九尾狐弯下腰,轻蔑地睥睨着她,红唇尽是讥讽,“敢跟本教主作对,啧啧!竟然这样都不能让你喊痛,本教主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硬到何种程度。” “咔擦——”左手也传来剧痛,其痛楚不亚于右手的,甚至比右手还要痛上好几倍。 嘴里满满的都是血腥味,嘴巴已经被她咬破,即便如此她也倔强得不肯喊痛。鲜血沿着她的嘴角往下淌,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的白如雪。下巴被捏住并被迫抬起,九尾狐那堪称有些扭曲狰狞的脸就在距离她不到一臂的上方,她的眼里没有得逞的兴奋,可也没有失望和气馁,而是那种捕获猎物,接下来可以随意待它并享受虐待过程的高涨兴致。 “本教主说过的吧?你有祸了,而展昭那个笨男人,竟然不派人保护你,他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还是……他没那么在意你?” 公孙君若紧盯着她化了浓妆的脸,不说话也不表态,而是以轻蔑的笑容回应她。 九尾狐被她笑得有些愠怒,扬手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得她别过脸去。 脸颊火辣辣的痛,嘴里的血腥味更浓了,头发里的发簪被打落在一旁,发髻散乱,她想现在的她一定很丑,可是再丑也不能在对方面前表露出来。公孙家的儿女,有的就是一身的傲骨,任何的困难、危险都不能将他们打垮,所以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呢? “师姐,要折磨她还是等回去再说吧,这里毕竟是外面,人多眼杂。”沙千里走到九尾狐身边说,“反正等回去了,你想怎么折磨她都随你所愿,但你也别忘了,我们真正的目的是展昭和五鼠,如果你现在就把她玩死了,那么游戏就不能进行下去了。” 九尾狐点点头,“你说得对,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抬回去。” 说完,有两个手下把公孙君若从地上扛起,就跟扛沙袋一样,而还没把她扔进四人轿子里,就听见身后有人呵斥。 “你们几个是谁?在做什么……公孙姑娘?!” 她认得这两个声音,是开封府的人。 两个手下的动作微微停顿那么一会儿,却还是手脚麻利地把公孙君若塞进四人轿子里。 轿子的布帘被放下,她听到外头有兵刃相接的清脆声,还有官兵喊着要救她的声音。紧跟着是九尾狐很猖狂的笑声,如同指甲划过金属般的尖锐的笑声,以及九尾狐让那些官兵告诉展昭她被抓一事。 “回去告诉展昭,若想救他心爱的女人,就让他一个人到郊外的破庙里来见我,走!” 随着她一声令下,轿子被抬起,并迅速往前移动。药效在体内发作,公孙君若终是抵不过沉沉的睡意,歪在轿子里昏迷过去。 醒来时,她的双手被一根绳子绑住吊了起来,破庙中央燃着一堆木柴,正哔哔啵啵地往四处溅着点点火星,火源把黑暗驱散,带来一丝光明。她望了眼外头的天色,见已是漆黑一片,看不到月儿,也就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辰。 “你醒了。” 旁边传来熟悉的女声,公孙君若惊讶地传过头,却听闻对方毫不掩饰的抽气声。 “你的脸……”孟春妮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盯着她肿得老高的脸颊,那样子,就跟她嘴里被硬塞了个馒头一样,“是谁下的手?九尾狐?还是沙千里?” “你怎么也被抓来了?”公孙君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回问她,可刚开口,伤口就被牵扯着发疼。 孟春妮面色一僵,别开视线,瓮声瓮气道:“我不是为了救你被抓来的,我是为了给我爹报仇。” “给你爹报仇?”公孙君若眨了几下眼,“你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杀父仇人了?” 虽然不说话,但孟春妮还是点了点头。就在她被抓来,发现公孙君若还昏迷时,九尾狐和沙千里告诉了她事情的全部真相,包括他们是怎么害死她爹,又是如何盗走孟若虚的尸体放在开封府门口,让她对展昭产生误会,以及之后的种种。 当她亲耳听说时,她是又愤怒又懊悔,愤怒这对狗男女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作为,更生气她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以至于伤害展昭,还让五鼠因为她与展昭闹翻,还要面临牢狱之灾,懊悔她一切的所作所为。 可是懊悔又有什么用呢?懊悔能重来吗?懊悔能让她爹起死回生吗?懊悔能让五鼠不用坐牢不用被判刑吗?都不能,所以,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说白了是她笨。 见她沉默不说话,公孙君若也就不再问下去。她之前已经提醒过她了,只是孟春妮对展昭的爱恨情仇蒙蔽了她的双眼,令她看不清事情的真相而已,而今她若再多说,不仅是落井下石,对眼前的现状也没有任何的改变,也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何况孟春妮已经醒悟过来了,她还能指责什么呢? “你……不怪我?”孟春妮小心翼翼道,到现在,她都没有正面直视她的勇气。 她是从被打伤的衙役口中得知公孙君若被沙千里他们掳走的事,沙千里和九尾狐与公孙君若无冤无仇,掳走她多半是因为他们的计划被打乱,计谋被识破,而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如果她有好好看住她爹的尸体不被盗,那么就不会发生公孙君若藏了被九尾狐调包的毒香一事;如果她能更多信任展昭,那么聚贤楼就不会发生被毒事件,也不会有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而公孙君若更不会被动成为与沙千里他们作对的那个。 说来说去,都是她不好,她害的,才令公孙君若被抓,被折磨。若展昭今后恨她,那也是她应该的。因此她独自前来,一来和沙千里他们了结私人恩怨,二来也想救出公孙君若。然而她到底武艺不精,没有五鼠或者展昭的帮助,她和他们没过五招就被打得没有反手的余地,并被抓来这里,好在她见到了公孙君若,并确定她平安无事。 可是真的平安无事?那肿起的脸颊、破损的嘴角,还有呈现不自然弯曲的双手,种种迹象表明她已经被九尾狐他们折磨过。九尾狐是睚眦必报的人,之前她被白玉堂刺了那一剑,早已怀恨在心,加上计谋多次被破坏,她绝对要把她的羞辱加倍讨回来。而公孙君若,便成了她撒气的源头。 这些折磨,本该是由她来承受的,却…… 见孟春妮这个样子,公孙君若想笑,却发现脸痛得都无法扬唇,她抽了几口冷气,空气从牙缝里钻入,咝咝作响。“怪你能解决事情吗?现在这个情形,也没有时间让我怪你了。” 孟春妮红了脸,贝齿咬着下嘴唇,闷不做声。 显而易见,公孙君若比她成熟懂事,更顾全大局,倘若换做她的话,受了这样大的折磨,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而公孙君若想到的却是解决眼前的问题,不是她的一时之快。 如果说以前,她还认为和公孙君若比较,她有优势的话,那么现今看来,她除了比她年轻一点、有武功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优势了。只是光是这年轻有什么用呢?年轻意味着做事更鲁莽冲动,也意味着不会顾全大局,不会为身边的人去考虑着想,想到的只是我我我,想到的都是别人对我的亏欠,却忘了自己其实本身就是个麻烦精。 她和公孙君若的差距,不是三年青春的问题。当事实摆放在眼前时,她才会愿意去承认她输得彻底,展昭爱上公孙君若不爱她,那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只有公孙君若,才能给展昭想要的,而她呢?也许只是索取。 第一百零五章 : 一阵沉默,好在破庙外有蛐蛐嘹亮的叫声,能打破这片恼人的尴尬。孟春妮望着那堆还在燃烧的柴火,道歉的话在嘴边溜转了一圈,就是不能大大方方地出来。 “我想……师兄他很快就会来救你了。”她都有点讨厌她自己了,为什么就不能坦率一点呢?之前发生了那么大那么多的误会,到头来她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算什么孟家女儿呢? 她偷偷看了眼公孙君若,火光映照着她另外半边完好无损的脸,长长的羽睫忽闪忽闪的,如同一把小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好吧?”这般沉默的公孙君若,令她有几分担心,特别是看到她受了这样的羞辱。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不论是女为悦己者容还是女为己容,都说明女子视容貌堪比生命,更或者比生命还要看重。虽说她的伤是可以治愈的,但是被掴耳光什么的伤自尊的行为,怎么说心底都会留下阴影的吧。这样的阴影,只怕好长的时间都不能从中走出来。 公孙君若转过脸看她,脸上似笑非笑,“死不了,也不会死。” 孟春妮张了张嘴,话语却被外头的打斗声给打断。她喜出望外,转头对公孙君若说:“是师兄,师兄来了!” “好像……白玉堂也来了。” 公孙君若猜得没错,她刚说完,就听见有清冽的声音喊—— “九尾狐,快点把孟姑娘放了,我白玉堂可以饶你不死,否则的话,休怪我不给你留全尸!” 孟春妮脸一红,她显然也听见了他的声音。她没料到白玉堂会过来,也没想过再去麻烦五鼠。自从白玉堂向展昭挑明他对她的感情之后,她就一直躲着他,与五鼠亦极少来往。今日展昭为了尚方宝剑和玉如意和五鼠他们较量,开封府的四大护卫也追随他左右,其他剩下的虽也有武功底子,但到底还是学艺不精,故而沙千里和九尾狐就是看中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才得以掳走公孙君若。 展昭和五鼠的比试地点在京城郊外,徒步行至城门少说也需要一个半时辰,加上汴京那么大,破庙又在京城的另一个城门边上,当中所要耗费的时辰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夜已深,所以很明显,展昭他们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 “白玉堂,你来得正好,之前你伤了我那一剑,今夜本教主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听着外头的打斗声,公孙君若开口说:“若是纯粹比武,九尾狐绝对不是白玉堂的对手,哪怕她和沙千里联手起来也打不赢白玉堂,可是……” “她会使毒,又阴险狡诈!”孟春妮脱口而出,脸色刹那间改变。白玉堂他们行事直来直往,学不来三教九流的歪门邪道和阴奉阳违,若是九尾狐使用淬了毒的暗器,白玉堂必定会吃亏,而且九尾狐的毒变幻莫测又极其的凶险,没有她的解药,中毒者只有一死。 她领略过九尾狐的毒,太明白一旦人中毒之后会怎样。 “你忘了一点,若是平日里,白玉堂单枪匹马对付他们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在五鼠之中,他武功高强也心思缜密,越是劲敌他就越勇猛,可若他的心乱了,那么即便对方比他弱,他也会吃亏。” “心乱?为何他会心乱?”话语一出,孟春妮对上公孙君若意味深长的眼神,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他心乱她怎会不知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男人的弱点,若在钱、权、色上的话,那么色将会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否则先前怎会有那么多的英雄人物在美色面前竞折腰?才子也好、将军也罢,相师也好、帝王也罢,再有能力的人,最后都会栽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并且明知美人有毒,堪比鸩毒,也心甘情愿。 “白玉堂,你若敢因此而受伤,我孟春妮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孟春妮提高了嗓音朝外吼。然后破庙内的二人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来自彻地鼠韩彰的。 破庙里闯进九尾狐的两个手下,二话不说把剑架在公孙君若和孟春妮的脖子上,并把她们带到破庙外。 外头月色撩人,星光璀璨,本该是极美的夜色,却没有一个人欣赏这美景。 一白一红的两抹身影如同风驰电掣,只见影儿不见真像,九尾狐和沙千里纵然一个会使毒一个会投暗器,在展昭和白玉堂这两大江湖高手面前也只能吃暗亏,何况展昭和白玉堂的剑不是一般的兵器。 “教主,人已带到!”押着公孙君若的男子说。 “君若?!”展昭见到浑身是伤的公孙君若,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会儿,“是你伤害了她?” 森冷的声音从他的喉间逸出,如同冰窟窿里窜出来的冷气,令闻者不寒而栗。九尾狐虽然心里有几分忌惮,但还是趁机想要重击他,却发现距离他还有三步之距,她的喉咙已经被巨阙剑抵上了,尖锐的剑擦过她的皮肤,隐隐渗出血珠。 “师姐!”沙千里面有惊慌,却被九尾狐以眼神制止。 知道展昭不会对她怎样,因为她有重要人质在,所以在迅速退开一段安全距离后,九尾狐站到沙千里身边,扬起红唇,眼里满是森冷和戏谑,“今夜可真是热闹了,展昭,一个是你心爱的妻子,一个是你师父的独生女,你的青梅竹马,你说你选择让谁先死?” “九尾狐,你?!”展昭紧握巨阙剑,手背上青筋突起。 见他怒不可遏的样子,九尾狐笑得更猖狂,笑声在破庙上空回荡,如同笼罩众人的黑夜,久久徘徊,“想要我不伤害她们?可以啊,你跪下来求我,指不定本教主心情好,就会放了她们。” “展大侠,不可以!” “展大人,不能听这丑八怪的话!” “你说谁丑八怪呢?!”九尾狐怒目瞪着赵虎,一脸的想要把他撕碎的表情。 赵虎回瞪她,说:“这里除了你应我还有谁?你这叫对号入座!” 马汉看了他一眼,头一次觉得这个呆瓜竟然也有能言善辩的时候,着实难能可贵。 “你?!”九尾狐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本来脸上就被厚厚的脂米分盖得厉害,她这么一动怒,竟然有□□扑簌簌地从她脸上掉下来。 赵虎见状,腰板挺得更直了,一脸的得意,“明知道自己长那么丑,也不懂得好好拾掇自己,你那米分涂了三层吧?跟墙壁似的。” “你以为你长多少好看?那么黑跟黑炭一样,又矮又矬!” “我黑我矮我矬还有人要呢!哪像你,徐老半娘没有风韵不说还老光棍一个!叫花子也不要你!” “好!赵兄弟,你太厉害了!简直口若悬河啊!俺甘拜下风,你收俺为徒弟吧,俺跟你学学这技巧。”徐庆一脸崇拜地望着赵虎,一激动家乡口音都出来了。要知道五鼠中就他最不会说话,骂人也就“混蛋”、“格老子的”、“他.妈的”那么几句,所以一旦吵架,他往往是最惨的那个,他老早就想在这块翻身,扬眉吐气了,如今有现成的高手在,他一定要学学。 赵虎憨厚一笑,说:“多亏我家娘子悉心教导,否则我赵虎也没有今日。” 徐庆比起了大拇指,“你家娘子那么厉害!” “主要是我太笨了,她每次都被我气得不行。”一想到娇妻,赵虎就满脸的幸福,还有他那未出世的娃,家有娇妻,想想都觉得人生圆满了。 “混蛋,竟敢不把本教主放眼里,看本教主不把你撕碎了!”被骂得不能还口又被忽略的九尾狐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对那两个扣押着孟春妮和公孙君若的手下命令,“给这两个丫头的脸毁了!” “要毁也得先看看是他们快还是我们快!”话音刚落,只见卢方和韩彰一人一下点住那俩手下的穴道,二人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赵虎和九尾狐对骂时,卢方和韩彰一个通过破庙横梁,一个钻进地里,一上一下悄然无声地逼近了那俩手下,又趁其不备时全力进攻,来个措手不及并且没有反击的余地。说来要不是赵虎引开九尾狐的注意力,他俩还未必能这么顺利。 “赵兄弟,谢谢你了!” 赵虎一脸的茫然,还不晓得他们为何谢他。 “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九尾狐气得五官都狰狞了,形势逆转,她认为的最高筹码如今都被解救,对她来说是相当的不利。可是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奈何得了她了吗? 呵呵—— “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九尾狐、沙千里,还不快快投降!”马汉皱着眉头呵斥。眼前这个女人,是唯一一个令他引起反感的人,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人。他头一次觉得,女人令人反感起来可以这么的反感。 “死到临头?”九尾狐看向马汉,眼底闪过疯狂的精光,“要死也得有个垫背的!”说完,她闪电般出手,一边和韩彰打斗,一边从衣袖里滑出淬过毒的匕首。 “韩大侠小心,她的匕首有毒!”见那匕首在月光中闪着幽蓝色的光彩,公孙君若心里一紧。这是剧毒,九尾狐的毒变幻莫测,稍有不慎一旦中了她的毒,轻者成为一个废人,重者当场一命呜呼。 韩彰不敢轻敌,在聚贤楼那里他已经领教过她的厉害,所以浑铁雁鳞刀被他使得在他周身密密麻麻地织成了一个保护圈,令九尾狐近身不得。突然,他瞥见她上扬的嘴脸,眼中更是闪过疯狂的光芒,他心下一凛,直觉要把刀往身后方挡,然后只听“叮”一声,匕首擦过刀身,往他身后飞去。 但见那匕首整个没入公孙君若的右肩,只见匕首的柄不见刀身。 “你?!”韩彰欲抽回大刀往九尾狐的身上刺去,却见展昭如同疯魔一般边吼公孙君若的名字,边一掌拍向九尾狐的后背。 第一百零六章 : 韩彰震惊地望着一脸毫无血色的九尾狐,只见她如同被抽了筋的软体动物一样,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整个人贴着地面,并且嘴里鲜血直流。 她那是——被展昭的内力震裂了脊梁骨!展昭这是用了多大的内力,发了多大的怒火才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了一个废人的?这个样子的九尾狐,不但治不好,而且一辈子都只能病卧在床,祈求着别人的垂怜。 她得到此等结局,是因果报应,可也从侧面反应出展昭的厉害。他在和他们五鼠交手时,真的已经手下留情了,倘若那个匍匐在地的人是他的话…… 一滴冷汗从韩彰的额头滑下,他咕咚地吞咽了口口水,只觉得今夜冷嗖嗖的。 九尾狐同样也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身上的痛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血大口大口地从嘴里流出来,混着身下的黄土,弄脏她的脸和她的头发。 其实不仅是脊梁骨,她的筋脉也俱裂,展昭这一掌,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却已经等同于要了她的命。一个废人,与死有何区别? “师姐——”沙千里的痛呼声划破黑夜,却被他另外的闷哼给划上句点。巨阙剑穿透他的右边肩胛骨,以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往后拖。沙千里不敌那股威力,即便脚尖踩地想来支撑他的身体,最后也被那股力道给拖过去,直到巨阙剑狠狠刺入他身后的树干中。他“哇”地喷出一口血水,剧痛袭遍全身,痛得他冷汗直流。 “师弟……”九尾狐虚弱着声音喊。 展昭一把抱住即将跌倒在地的公孙君若,将她紧紧搂抱在怀中,焦急道:“君若,君若你没事吧?君若,你别吓我,我已经来救你了,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人再伤害得了你了……” 痛得连连抽气的公孙君若睁开眼睛看向展昭,虚弱地朝他笑笑,又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以口型对他说。 展昭无比心痛地抚上她肿得跟馒头一样的脸颊,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他抱起公孙君若走到九尾狐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你是用哪只手伤害她的?这只?还是这只?” 不等九尾狐回答,他便狠狠踩向她的右手,只听得“咔擦”一声脆响,紧跟着是九尾狐凄厉的哀嚎声,震得人的耳朵都有点疼。然后又一声脆响,她的另一只手也被踩断。九尾狐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大口大口喘气,眼前又被水汽给遮住,看不清楚,可她知道这个站在她面前犹如魔鬼的男人,将会令她在接下来生不如死。 其实她已经生不如死了,之前展昭那一掌直接震裂了她的脊梁骨,如今她已形同废人,再也无法站起来。 “呵呵……呵呵……展昭,没有我的解药,她必死无疑。” “解药在哪里?还不快交出解药!”马汉气得恨不能上前给她几脚,蛇蝎女人,他总算是见识到了,这样的人,简直死有余辜! “对!快点把解药交出来!”张龙和王朝异口同声道。 “我不会给的……”九尾狐边喘气边嘲讽,“展昭,生不如死的滋味……哈——恐怕你会比我,比我……更难熬……” 是的,只要是与公孙君若有关,那么她就有摧毁展昭的信心。她最后的决定没有错,她赌对了,即便不能把五鼠和展昭都伤到,可能让展昭变成疯子,那也值了。 “展大侠,让我看看公孙姑娘的毒,兴许我有办法。”韩彰走到展昭身边,小心翼翼道。此刻的展昭一句话都不说,可是他知道这人随时都会成为他们这群人当中最危险的那个。 闻言,展昭把公孙君若交给他,他自己却一步步走向沙千里。 “你……你想干什么?”沙千里惊恐道。 银白色的月光下,一身红衣如血的男子步步紧逼着朝他走来,他每走一步,沙千里就觉得他的心跳会剧烈地荡一下。他没见过真正的修罗,寺庙里那些面目狰狞的修罗他也只觉得那是人手所做,不足为惧的,可是现在,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惧怕。 “展昭,你想对我师弟做什么?你敢动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九尾狐刺耳的声音冲破夜风传来,她惊恐地瞪大眼,匍匐着前进,极力想阻止他,却怎么也近不了他身畔。 沙千里的惨叫穿破她的耳膜,他的两条手臂已经跟麻花一样被拧断了。九尾狐目眦欲裂,她的惨叫声不亚于沙千里的,好似她正和沙千里遭受同样的折磨。 “展昭——要杀要剐冲本教主来!跟我师弟没有关系——” “怎么?你心疼了?”展昭侧过脸,惨白的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更叫人心寒意冷,“你不是要让我生不如死么?看看谁先痛苦,如何?”说完,他又一拳打在沙千里身上,他的股指关节好似碰到脆弱的东西,瞬间在他的拳下应声而碎。 沙千里喷出更多的血来,怎么止也止不住,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右边躯体呈不自然的凹陷。 “展昭——快住手——”九尾狐头一次意识到,她不该动他心爱的女人,不该自以为是地认为她所做的对的决定。 又是整齐的“咔擦”声,沙千里上半身的左边也凹陷下去,风一吹都能见到那深深的窟窿。此刻的沙千里,已经没有喊痛的力气了,若是可以,他宁可现在就死掉。 “展昭,我给你,我给你解药!”九尾狐吼道,“解药呢?本教主的解药?” 赵虎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解药……解药……”九尾狐脸色惨白,“该死——该死!” 展昭转过身,面无表情,“解药呢?” “我……” 即便她不说,也知道解药不在她身上。 “你是故意的!故意拖延时间!”张龙指着她的鼻子骂,“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我做了,我真的做出解药来了,展昭,你相信我,不要再伤害我师弟了!” 夜风迎面而过,吹得展昭的衣袍翻飞,即便他不说话,也能让人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来自地狱索命的气息。 孟春妮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记忆里她的师兄是笑容和煦腼腆,待人彬彬有礼,即便是很生气时都会理智行事的可靠男人。可是如今的他,却让她觉得陌生。九尾狐和沙千里确实该死,也应该是她手刃他们,但照这情形,即便她不出手,他们两人也会先被他折磨死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公孙君若的缘故。 虽然早就知道展昭视她为至宝,别人不能动她一根毫毛,但是在事实面前,孟春妮觉得她还是非常的羡慕也嫉妒公孙君若。 “师兄,不要为了这两个禽兽玷污了你的手,不值得。”她上前一步说。其实比起这个,她更担心展昭会因为公孙君若而陷入疯魔,不,他已经疯魔了。 “春妮,就是他们害死了师父。” 展昭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被风吹来,孟春妮猛地打了个寒颤。明明是盛夏,夜里也是很温暖的,可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冷,无比的彻骨的冷。 “师、师兄,杀父之仇春妮来报即可,师兄你还是去看看公孙姑娘吧。” “展、展大侠,这两个大恶人还是交由包大人好了……”马汉咽了口口水劝道。 这样凶狠到不能靠近的展昭,他是第一次遇见呀,好可怕好恐怖——突然,有许许多多的脚步声响起,像是来了一队人马的样子。马汉眯着眼看去,只觉得有闪瞎眼的反光一晃一晃的。 来者是敌是友不知道,四大护卫摆出一副作战的姿势,随时准备出击。 “展护卫,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声音?四大护卫的虎躯一震——这不是他们最最亲爱的、敬爱的、尊敬的包大人吗?那么这些人是…… “是锦衣卫!”王朝侧首对赵虎说。 “莫非是来捉拿五鼠的?”赵虎抓了下脸。五鼠偷的可都是死罪的宝物,现在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的锦衣卫,各个都是不好惹的架势,八成是这样了。 展昭听到包公的声音,头脑稍微清醒了些。他转过身,看看一脸宁肃的包公,又看看昏迷不醒的公孙君若,嘴巴张了张,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人,公孙姑娘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赵虎上前一步道,“是被九尾狐所伤。” 包公一双锐利的眼睛扫向瘫痪在地、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的九尾狐,又看看被巨阙剑钉在树干上的沙千里,对他的手下说了声“抓他们起来”,便是冗长的一声叹息。 “大人……我,没有看好她……”展昭的声音透着一丝颤抖,他的极力隐忍不发作反而令他看起来更加的濒临失控的边缘。 “展大侠,公孙君若有救了!”韩彰的声音传来。 展昭猛一个激灵,如果说之前他还失魂落魄的话,那么此刻,他的魂魄全回来了。他如风一般奔到公孙君若身边蹲下,望着她有些发黑的脸,又看向韩彰。 “事不宜迟,我们先救公孙姑娘的命要紧。”韩彰懂一些毒,也会医术,经过他不断地观察诊治之后,终于肯定公孙君若所中的是何种毒素。 “我能做什么?”展昭急切地问。 “这毒只有我们五鼠联合起来才能解,展大侠你与我们不是师出同门,这事交由我们五鼠来做就好。”何况他们还欠她一个极大的人情。 “展护卫,你告诉本府事情的始末。” 展昭行至包公身边,边观察五鼠他们给公孙君若疗伤的状况,边告诉包公他所要知道的情况。末了他自己负荆请罪,请求包公惩罚他在没有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冲动行为。 包公再度叹气,说:“展护卫的心情,本府能理解。”换做是任何人,也不能保持住清醒,公孙君若是展昭的挚爱,谁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挚爱受伤而能克制住自己的呢?“可是,该罚的还是要罚。” 公归公,私归私,展昭打伤沙千里,使九尾狐成为废人,已经超过了他的公职所在,即便包公能理解他当时的愤怒心情,也不能怎样。 展昭低下头,“属下愿意领罚。” “展护卫,其实本府有些时候……挺厌恶自己的正直的……” 包公苦笑,月光照着他疲惫的脸,展昭恍然惊觉他一下苍老了许多。夜风吹着他的官袍,竟然透出一股萧索的凄凉。 正义凛然一向是包公的风格,就因为他的这股子正义,才使他不畏强权,宁可得罪贵胄也要为民除害。当初他之所以追随他,也是被他的正气给深深感动。试问这个世间,能有几个这般正直、正义的清官?但是现在,他却说厌恶他的正直,这该是何种心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展昭百感交集,只觉得眼眶一热,惭愧万分。他吸了下鼻子,把在眼睛里打转的液体逼回去,哽咽着道:“是属下……辜负了大人……” 包公挥了下手,面有倦容道:“什么事都等公孙姑娘毒解了,回府后再说吧!” 第一百零七章 : 五鼠闹东京一案,最终以九尾狐和沙千里受到应有的惩罚为结束,宋仁宗因为听取了太后的建议,赦免了五鼠的罪,并让他们归降开封府,辅佐包公。 小暑已至,进入初伏,气温愈发的升高,也愈发的燥热难耐。 汴京的大街上,酷暑的热浪席卷着黄沙迎面而来,吹在脸上顿觉干燥无比。从街上走回家,沾满一身的米分尘,黑布鞋都成了灰色布鞋。 这个时候,女子的妆容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懒起画峨眉”的诗情画意也在大街小巷里荡然无存,在这个白天长黑夜短的季节里,即便清晨迎着第一缕的日光描摹了精致的妆容,一到晌午,脸上经过汗水的洗礼后,原本如花似玉的脸也纷纷成了张大花猫,惨不忍睹。 所以大街上,多了不施米分黛的女子,而那些出水芙蓉的清雅女子,则有了先天的优势,成了夏日里的一抹靓丽景色。 今日,开封府如同往常一样早早的开了府衙的大门,等着有冤情的百姓前来击鼓鸣冤。药铺亦同样如此,一到盛夏,中暑的病人就增多起来,并且常年不衰。 有心细的病人发现,这段时间药铺里出现了张新面孔,而且看样子,对方很明显是个对药理一窍不通的人,只能做一些抓药、称计量的工作,或者在一旁安静学习。 仔细看这人生得挺标志,柳眉大眼,皮肤很白皙,一袭水蓝色长裙衬托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加之面容姣好,待人也有礼貌,很快的就有一些尚未娶亲的公子哥前来打听她的身世。 这不打听还不要紧,一打听才发现她来头不小。对方竟然是当今太后的义女,皇帝宋仁宗的义妹太平公主。光是这份无上的殊荣和头衔,就令多少公子哥望而却步。 公主啊,哪里是他们这些平凡的人能够攀附的?即便腰缠万贯、家中有金山银山也无济于事,怎么说也得是在朝中有头有脸的人才能与之门当户对。做驸马爷自然是无比荣幸的事,对家族来说也是光耀门楣、飞黄腾达的喜事,可问题是,你有意倒插门,人家尊贵的公主未必会看得上你啊! 所以只能看看,做做白日梦了。而且听说,她之所以在开封府,是因为赎罪的,至于赎罪的内容,有人说是公孙君若因为她而受了伤,有人说她对误会展昭害死她父亲一事导致他中毒,也有人说五鼠闹东京是因为她而起,总之众说纷纭,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那些听说也都来自茶肆里的余聊。 何况如今的开封府,不仅有南侠展昭坐镇,更有陷空岛五鼠的加入,可谓是如虎添翼,英雄辈出,光是凭借展昭和五鼠在江湖上的名声就能令黑白两道的人毕恭毕敬,足以证明包公有了这些侠义之士的帮助,是何等的蒙上天的眷顾,又是令多少人羡慕嫉妒在被窝里把被角咬烂只叹自己没那个福气。 然而羡慕归羡慕,这五鼠能追随他,也是被他的正气凛然所感,愿意和他一起惩治世间的恶人,伸张正义,而且如今五鼠不仅被赦罪,更被当今圣上御赐为“五义”的称号,为朝廷所用,对那些在江湖中有一身绝活的侠义之士来说,也能有机会成为朝廷的一份子出一份力,而不再是觉得朝廷有多黑暗,从而过着避世的生活了。 可以说,这是一桩极其圆满的事,但是对孟春妮来说,并非如此。 公孙君若体内的毒在五鼠的运功疗伤下已经被逼出体外,加上有太后娘娘所赐的明珠,如今可以说她没什么大碍了,可是七八天过去,她还是在昏迷状态,每日只能靠流质食物维持她的生命。 公孙策说即便有五鼠运用内功帮她逼毒并且成功,可那毒也太过凶险,加上她自身的娇弱,不能承受五鼠强大的内力,便陷入昏迷之中。 然而五天前,公孙策在给她检查时,告诉众人一个惊人的消息——公孙君若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个悄然降临在她肚子里的小生命,不仅和她一同经历了艰险,也将继续和她面对人生的大风大浪。这样的神奇,就连从医多年的公孙策也都惊叹生命的奇妙。然而惊叹之余也多了些忧虑,若是公孙君若一直昏迷的话,那么不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会因为营养跟不上衰竭而亡,到时就是一尸两命了。 这是展昭在经历了极大的欢喜后,又突然坠入深渊,同一天时间,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命运仿佛同他开了个玩笑,给他送来了惊喜,又剥夺了他欢喜的权利。 对他来说,这样的打击无疑是大的,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而是天天守护在床边,寸步不离,一遍遍呼唤公孙君若的名字,讲着他们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的点点滴滴,期盼着他这样做能唤醒她。 每次孟春妮端着滋补身体的药进他们的房间,见到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的展昭,她的心里除了自责便是深深的懊悔。 造成当今这种局面的皆是她的缘故,她对展昭的执念害了公孙君若,害了公孙先生,害了展昭,还差点害了一心想要帮助她,为她出口恶气的五鼠。当初她若能清醒一点,冷静一点,执念少一点,不那么自傲自负,兴许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皇帝给公孙君若封了“大宋第一女医师”的称号,可是昏迷的她却不能享受这份喜悦。 端着瓷碗推门而入,孟春妮又看到跪在床边的展昭,正在给公孙君若梳理头发的场面。因为有五鼠的帮助,他有时间可以来照顾公孙君若,陪伴她。 此刻外面阳光灿烂,照得整个屋子里亮堂堂的,可是她却感觉不到温暖。从这里看过去,原本伟岸的背影,如今变得瘦骨嶙峋,本就清瘦的脸,下巴尖了骨头都凸出来了。他就这样一遍遍打理着公孙君若的一头青丝,不厌其烦地,如同对待一件珍品,也的确是他的珍品。而那乌黑的色泽衬得他的手更加苍白。 他一边很仔细地给公孙君若梳头,一边以温宛的声音对她说着什么,讲到某些地方还扬着嘴唇兀自笑,仿佛床上的人儿正在很认真地听他讲一样,即便她什么回应都没有给他。 孟春妮觉得她的鼻子一酸,眼眶有点热。她的师兄何曾这么失魂落魄过?本以为她到开封府照顾公孙君若,来赎罪,心里会好过一点,想不到越是待下去,她心里的内疚就越多一分。 特别是看到不再英姿飒爽的展昭,她更加难过、不安。 到底该怎么办啊?谁来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所犯的过失? “师兄,我把汤药拿来了。”深呼吸了口,她站在门口说。 梳头的动作不曾停下,展昭头也不回地说:“你放着吧,我来就好。” 她走进去,迈着沉重的步子,将碗放在桌上,“公孙先生说最好趁热喝,今天的是乌鸡枸杞汤,我花了一个时辰用小火慢慢炖的,很补的。” 手中的木梳从公孙君若的黑发里穿过,展昭回道:“嗯,辛苦你了。” 她怔在原地——他对她的道谢,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即便她心里很清楚他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在她这里,却变了味道。她晓得他没有对她生气,也生不了气,因为她是他的师妹,而且他对她爹孟若虚的死也心有愧疚。如今他最爱的女子因她而受了重伤,对她,他是无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的,可是心中有火无处发,懊悔也没有用,便只能以沉默来对待,以沉默来隐忍。 而展昭的这股沉默,反倒令她更加的自责。她宁可他生气,骂她一顿,把她赶出开封府,也好过什么事都是他一个人扛,独自承担。 他也是人啊!他也会被逼疯的啊! “师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忍着情绪不让它爆发出来。 “春妮,麻烦你帮我们把窗子关上,君若怕热,外头阳光太刺眼了。” 前进的脚步被生生收了回来,她盯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言。 “另外,君若喜欢安静,你若没什么事,就忙你的去吧。” 眼泪迷蒙了视线,她拼命咬着下嘴唇不让哽咽的声音逸出唇畔,将窗户关好之后迅速离开。 “君若,来,我们喝汤了,是春妮亲自给你炖的,你要好好吃,这样才能好起来。” 见展昭轻柔地将公孙君若抱在怀里,脸上满了温情,在关门的那一刻,她终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抹泪转身逃离。 是夜,星辰满天,夜幕下,暖风习习,吹散各种小虫的鸣叫。坐在开封府的屋顶,头上的星空似乎比皇宫的更广阔。夜风吹乱她的鬓发,有几缕想要往她嘴里贴,她却没有去理会的心思。 “原来你在这儿。” 声音从侧方传来。孟春妮转过头,只见一身白衣的翩翩佳公子披戴着月光向她走来,他的衣角随风摆动,头发也被夜风吹起,更彰显他的玉树临风、桀骜不羁。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他在她身旁坐下,抬头仰望着星空,“原来偷偷一个人欣赏美景呢,真奢侈,应该找个人和你一起欣赏的。” 她低着头不说话,任由夜风吹乱她的一头青丝。 “都那么多天了,还不能放开吗?”他转过头问她,半边脸隐藏进黑暗里,让人捉摸不透他潜在的情绪。 好久,她才长叹一声,脸色悲伤,“怎么能放开?当初要不是我的执念,也不会害了那么多的人。” “可是你在这里自责也无济于事,试问你的内疚能令情况好转吗?” “那我应该怎么办?”孟春妮转过头,脸上透着迷茫,“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好,难道就这样回宫?” 一听到“回宫”两个字,白玉堂只觉得心头一紧,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圈成拳头。 “我来这里就是赎罪来的,公孙姑娘一日不醒,我便一日不回宫,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饶恕我自己的。” “春妮,你何必这么执着?” “难道看着她不好,我还要吃好睡好么?白大侠,我欠她的理应要还,天经地义。” “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难道一定要这样逼自己吗?”白玉堂皱眉追问。 “我……”孟春妮看着他,突然觉得他的怒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她又没有招惹他,他生气做什么?要生气也应该是她啊。 “你有没有想过公孙君若的真实想法?有没有问过展昭的真实想法?有没有问过我的……”他又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直到最后一个问题出口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夜风从两人中间吹过,微凉的发丝贴着脸颊,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的脸烫得厉害。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令人心慌,又有些躁动,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心底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酸酸的、甜甜的,发紧的、窒息的。 “你……何必那么执着?”她觉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被风吹得飘渺不定,也不确定他是否听到。 “你不也是吗?”良久,他轻声回道,月光朦胧了他的脸,竟令他透出一股子淡淡的悲凉,“你对他的执着,使你看不见在你身后有人也正在对你执着,可那是身后之人的心甘情愿,正如你的心甘情愿一样。” “小红姑娘的临产日临近了,公孙先生说公孙君若的病也许会因此而被冲冲喜,相信上天对他俩不会那么残忍的,何况她和她肚子里的生命连最难熬的都熬过来了。”说完,白玉堂站起身,迎着夜风站立,“你不要想得太悲观,事情总有转机的,时候不早,你……早点歇息吧。” 一阵风声,他已经飞身下去。 银白色的月光倾洒,笼罩了整个汴京,大街上的灯笼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绑父敲更的声音远远传来,“咚咚咚”地有节奏击打着,好似敲打在她心上,一下又一下的,久久不能平静。 “你怎么知道,我看不见在我身后那人的执着呢?” 三日后,小红生了个七斤六两的黑妞,虽然过程很辛苦,好在最后是母女平安。 据说她这一生产,倒是苦了赵虎,因为痛,她就一直“折磨”他来缓解她的痛楚,或揪他的头发,或咬他的手臂,或把他的脑袋往床板上撞,总之那情形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也因为如此,使得其他三护卫开始郑重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可是赵虎却不以为然,抱着他的闺女乐个不停,哪怕他闺女不买他的帐,第一泡尿就撒在他身上,他也依旧傻傻地乐呵呵,还觉得闺女的尿都是香的,更是让张龙他们狠狠鄙视了一番。 黑妞的到来不仅给开封府添了喜,也令公孙君若的病情好转许多。公孙策惊奇地发现,每次只要黑妞一哭闹,哭闹的声音传过来,公孙君若就会有反应,或睫毛颤抖,或眼皮眨动,于是他有了新奇的想法,便是一天中,把黑妞抱过来,让她靠在公孙君若身上睡觉。而神奇的是,小家伙异常地配合,趴在她身上不哭也不闹,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是这其中的玄机,大家都有目共睹。 如此,又过了五天—— 天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青色石板上,冲去石板上的灰尘。展昭站在门口,对着那拱门翘首以盼。 现在应该是黑妞过来的时候了,可是天下那么大的雨,爱女心切的赵虎不会让黑妞冒雨前来的。可是他多么希望黑妞能过来,昨夜他都听到公孙君若笑了,只是很轻的一声,他以为他听错了。然后他见到她微扬的嘴角,那证明他没有听错,她是真的笑了。 他又惊又喜,即便不晓得她梦见了什么,可相比起以往没有知觉的公孙君若,这是多么令他激动的一幕,以至于后半夜他都睁着眼,继续观察她的变化。他想,是黑妞的到来给了她力量,就如公孙策说的那样,生命的力量无穷巨大,而她肚子里孕育的小生命,不仅现在和她共同度过难关,以后也会这样。 她在努力,他知道,他也和她一样努力,等待着她苏醒的那一天。 “师兄,我想黑妞不会来了,毕竟雨那么大。”孟春妮现在他身后,面有不忍道。 “嗯,我再等等。” 她叹了口气,说:“那我去炖汤。” 半个时辰过去,雨势渐小,就在他觉得黑妞不会来的时候,却见到一抹身影出现在石门口。赵虎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怀抱住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爱女,并把伞尽可能地挡在黑妞身上。他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可他却毫不在意。 见状,展昭眼眶一热,心头有说不出来的感动。 怎么能不感动?这么大的雨,他们不来也是合情合理的,黑妞还小,受不起寒冷,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赵虎那么心疼他的女儿,视她为掌上明珠,试问有哪个做父母的会让孩子受一点的委屈呢? “展大侠,我们来晚了。”赵虎扬起脸,笑得腼腆,“幸好雨转小了,否则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兄弟……谢谢你!”接过安静的黑妞,展昭哽咽道。 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谢谢二字。 “夫君,外面下着雨,我想黑妞不会来了。” 消失了近半个月的声音突然在屋子里想起,展昭抱着黑妞的手略紧了紧,好长的时间,他僵硬地转过身,不敢置信地望着半倚在床上的瘦弱女子。 “咦?我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